第十五章 怒懲妖婆 文 / 雲中岳
老婦領先而行,急步向山上走。紫衣女郎偕兩大漢後跟,不久便到了岱岳觀,仍向上走。
「姥姥,怎麼一回事?」紫衣女郎忍不住緊跟兩步問。
「那些來歷不明的人,似乎越來越多。」姥姥一面走一面說:「大總管傳下話來,要在外的人必須盡早返宮,負責監視的人,立即隱身留意一切動靜。所以,小姐務必速返萬仙樓下處待命等候指示。」
「有這麼嚴重?」
「防患於未然,小姐。」姥姥用警覺的語氣問:「剛才那些年輕人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在找拐仙奚隆算過節。姥姥,拐仙奚隆潛伏在附近,我們的人為何不曾發現他?
我們的人,應該知道這惡丐的身份。」
「如果一個三流江湖小混混我們也要注意,什麼事情也不要辦了,小姐。」姥姥的口氣相當托大:「沖梅谷花家來的人,即使不是特等高手,也將是第一流的武林風雲人物。像拐仙這種三流混混。還不配讓本谷的人注意。連在鬼兒谷鬼混的俠丐吳市吹蕭客吳用,也只能聊算二流人物而已,也不值得注意。咱們只派了人在暗中靜靜地注視,如無絕對的必要,不必多管閒事。小姐剛才管閒事了?」
「恐怕真來了一流高手,姥姥。」紫衣女郎將所發生的經過—一說了,最後說:「能與騰蛟拼成平手,足以期身於一流高手之林。而那位一照面便把飛虎拖倒的人,雖然用的是巧勁施詐,但料想也許比能與騰蚊拚成平手的人高明些。」
「已經有人注意他們的動靜,不必理會他們了。」
「我要弄清他們的底細,姥姥。」
「這些小事還用得著小姐操心嗎?快走吧!」
她們所經過的地方,不時有扮成遊客的人,暗中留意她們的舉動。
她們是在萬仙樓南面半里左右,離開登山大道的,進入一條小徑,向山崖下婉蜒而降,直下東洞沿溪水下行,不久便接近了碧泉潤。
這一帶,竟然出現了江南景色,澗兩岸遍栽櫻桃和綠竹。北方有櫻桃,但卻沒有竹,這裡就有竹。
陝西的西嶽無獨有偶,有些地方也生竹。
崖坡上,櫻桃綠竹深處,建了一座小樓。距樓半里地,便有整建山林的人,阻止外人進入。
紫衣女郎一群人,進入小樓即不再外出。
而澗北面高處的兩里外山崖上,不分晝夜,皆有人遠遠地窺們,留意小樓中人的進出。
萬仙樓的南面數百步是觀音閣,再往南不遠便是一天門坊。中間,往東是更衣亭、飲馬石峽大澗、箭竿峽等等名勝區。
元君廟西北,是大藏嶺,南面丹壁懸崖,俗稱紅門。西面,就是鬼兒谷,一條小溪向南流。
算起來,這裡距東澗的小樓不算太遠。
次日近午時分,復仇客英俊軒昂的身影,出現在鬼兒谷口。
這裡,松柏成蔭,怪石崢嶸。
人行走其中,陰森的氣氛委實令膽小的人疑神疑鬼,因此遊客纏足不至,只有本地的山民偶或往來。
小溪兩旁偶或有些可耕的地,所以有山民在谷中生活,過著與世無爭的清苦歲月。
溪旁的一棟土瓦屋中,住著四位不速之客。他們已來了四天,四個人輪流外出踩探兩件事。
一是乾坤手和舒雲到泰山來有何圖謀;一是踩查傳聞中的梅谷花家座落在何處。
梅谷到底在何處?
附近的山民一問三不知。
第一件事已有著落,乾坤手和舒雲已在前天落腳東嶽老店,昨天一整天在州城閒逛,迄今尚未正式登山。
四個人只留下了兩個人,其他兩人已經到下面的三官廟等候後續趕來的同伴,不知何時方能返回。
紫門虛掩,裡面的兩個人午膳後正在睡午覺。
晝夜奔忙,辛苦備嘗,能抓住機會休息怎肯輕易放過?反正在這種鬧鬼的地方沒有陌生人往來,正好睡大頭覺養精蓄銳。
復仇客真像一個鬼,他是從林木深處鑽入谷來的。
他腳下無聲無息,走動時掩起身形乍現乍隱快速絕倫,有如鬼魅幻形,似乎對附近的情勢地形十分熟悉。
他出現在門外,冷然屹立凝神察看四周的動靜。
片刻,他輕咳了一聲!
屋內有了動靜,輕咳聲足以驚醒熟睡了的武林高手。
他解下連鞘長劍,改插在腰帶上,這樣動起手來,劍鞘就不會礙手礙腳。
「誰呀?」屋內有人叫問。
「老朋友。」他沉聲答。
柴門開處,露出吳市吹蕭客骯髒的面孔。
「咦!是你?」吳市吹蕭客驚呼,將門大開,倒拖著打狗棍大踏步跨出門外。
按常情,吳市吹蕭容應該驚惶走避,應該知道不是復仇客的敵手。現在不但不走避,以而迎出,可知定然有不怕復仇客的理由。
「是我,劉長河,復仇客。」復仇客陰陰一笑:「你沒想到是我吧?拐仙招了供。」
「難怪他失了蹤,原來是你弄到了他。」吳市吹蕭客恍然:「劉老弟,德平的事……」
「在下就是為了德平的事而找你復仇的,你這卑鄙無恥的所謂俠丐,竟然暗中投靠飛龍秘隊做走狗,幾乎要了在下的命,在下可說是平生第一次為自己復仇,你閣下確也值得驕傲了。」復仇客咬牙切齒說。
「這得怪你自己,偏偏在那種時候闖進是非網裡來。老弟,識時務者為俊傑,飛龍秘隊招賢納土,威震天下,四海豪傑歸心。逐鹿天下……
「閉上你的臭嘴!太爺不聽你那套狗屁謬論。」復仇客大聲沉叱:「我復仇客只為自己復仇雪恨,其他一切免談。」
「你不要大呼小叫,你的仇報不了的,閣下。」
「是否報得了立可分曉,你上吧!為你自己的狗命作臨死的掙扎,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你勝得了我笑市……」
「我當然勝得了你。」
「但你勝得了他嗎?」吳市吹蕭客向他的左後方一指,嘿嘿明笑。
他似乎早知身後來了人,冷冷一笑轉首回顧!
是一個面目陰沉,年約半百,穿育道祖的佩劍老道。
在泰山各宙觀寺庵,有各式各樣的方外人士,和尚、尼姑、老道、女冠和居土與修仙的羽土,形形色色一應俱全,集方外人的大成。
在這裡出現老道,毫不足怪。
「這位老道有那麼可怕嗎?」他用不屑的口吻說:「大概他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甚至已修成正果名列仙班了,但我復仇客卻是不信。」
「這小輩牙尖嘴利,可惡!」老道的語音沙啞,像只老公鴨,但咬字仍可聽清:「孽障,貧道超度你。」
一聲龍吟,老道的松紋劍出鞘,青芒耀目,是一把相當犀利的寶劍。
「劍不錯。」他徐徐拔劍:「可惜的是,你已經沒有再使用它的時候了,妖道。」
老道怒極反笑,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聲,突然身形疾閃,四丈空間一閃即至,劍氣陡然迸發如潮,似乎劍已幻化萬千奇虹,向復仇客集中匯聚。
似乎,老道不是用一支劍行空前猛烈的攻擊,而是用一座劍山突然罩壓而至,涵蓋每一寸空間,沒有任何間隙可以逃避,又快又狠又準,而且神奇莫測。
「天蕩地決!好!」一旁觀戰的吳市吹蕭客興奮地歡呼,認為復仇容決難逃過這一招,大劫難逃死定了。
好字叫聲未落,奇變倏生。
風吼雷鳴中,響起一聲奇異的氣流旋動嘯鳴!
一道不可思議的電虹陡然鍥入劍山中,像是鑽隙而入,也像老道的劍山自己從中分開,讓電虹自行長驅直入。
也許,該說劍山自動將劍虹猛然吸入的,那奇異的氣流旋動嘯鳴,真有點像是歎氣聲,自電虹管中錚然吸氣的怪聲!
復仇客已換了方位,閃動奇快絕倫。
老道的身形向前衝,劍山就在電虹貫入時消失了、崩潰了。
復仇客的劍尖,隨著老道的身形上升、移動。
但他的身軀卻屹立在原處,並無追擊的意思,神色陰森已極,真像來自地府深處的復仇之神。
吳市吹蕭客張口結舌,眼中有驚恐欲絕的神情。
「呃……」嗜道終於叫出聲音,踉蹌止步。
「噗」一聲響,松紋劍跌落在短草中。
「你……你用的是……是……」老道駭絕地轉身,語不成聲:「是解……解脫……」
復仇客一閃即至,劍尖無情地貫入老道的咽喉,手腕一振,老道的身軀斜摔出丈外,像沒斷氣的雞,在自己的血泊中掙命。
吳市吹蕭客驚恐地後退,渾身可怕地顫抖!
賊丐知道復仇客高明,但也高明不了多少。
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嚇掉了他的三魂七魄,高明得出乎意料之外,高明得離了譜,根本就不是他所知道的同一個人。
他所知道的復仇客,根本就不可能接下老道那招劍道秘傳天蕩地決,更不要說在接招中反擊,第一劍便貫穿了老道的右胸。
「你……你是……是誰……」吳市吹蕭客駭絕地叫,驚惶地後退,幾乎摔倒,雙腳劇烈地似彈琵琶。
「復仇客。」復仇客一步步欺近。
「你……你你……你不……不不……」
「復仇客劉長河,江湖上最神秘,最膘悍的殺手。」復仇客所說的每一個字皆堅強有力,像鐵釘般要往人的腦門鑽。
「你不是……」吳市吹蕭客驚恐地叫,往後退,如見鬼跡般失魂喪魄。
「不是?哼!」
「復仇客不……不可能—……一招殺……殺了天……天下十大劍客之首,滅絕劍……劍客玄……玄清子……」吳市吹蕭客抖得更厲害,打狗棍抖動著舉起,因為身後已無退路,退到牆下無法再退了。
「在下要殺他,根本就不需用刻。」復仇客陰笑,劍徐徐伸出,虎目中殺機怒湧。
「你……」
「你這老狗,堂堂一代俠丐,居然喪心病狂,投匪做響馬的密諜,坑害天下的武林豪傑,你該死一千次。」復仇客不遞劍,厲聲指斥對方的罪狀。
「老……老夫……」
「在德平,你竟然乘機謀殺我復仇客保護下的宋舒雲,卑鄙無恥,直接向我復仇客的聲威挑戰,你幾乎成功了,老狗!」
「不……不能怪我,兵不厭……厭詐……」
「你的狐群狗黨,打了在下兩枚梅花針。」
「不……不是我……」
「帳當然該算在你頭上。」
「不要過來……」吳市吹蕭客狂叫,一杖點出。
「啪!」
一聲巨響,劍光一閃,打狗棍翻騰著飛走了,吳市吹蕭客雙手的虎口被震裂,鮮血染紅了手掌。
「在下要口供。」復仇客厲聲說,劍尖遙指對方的胸口,隨時皆可能將劍送出。
「你……你要知……知道什……什麼?」吳市吹蕭客偷偷拔出成名的兵刃斑竹蕭。
「你們到泰山來有何圖謀?」
「這……」
「如有半句謊言,在下要碎裂了你。」復仇容聲色俱厲,殺氣騰騰。
「老夫和你拼了……」
吳市吹蕭客厲叫,斑竹蕭向前一揮,電芒一閃,崩簧暴響,一枚四寸釘疾射復仇客的心坎要害,肉眼無法看清。
吳市吹蕭客是一代俠丐,經常在市面吹蕭遊戲風塵,蕭中如果有袖箭一類暗器的機巧設備,怎能吹?
既然稱俠,決不可能在蕭中裝設暗器。
若是不知道這傢伙已經投匪,將會被他的俠名所騙,必定被他箭中藏釘的惡毒伎倆所傷,死不瞑目。
復仇客早有提防,劍尖一抖。
「錚!」釘在劍尖前炸成四五段,飛散了。
人劍齊進,劍氣壓體。
吳市吹蕭客魂飛魄散,揮蕭封架。
「啪!」策應劍碎裂散飛。
劍光倏吐倏吞,離體疾退三尺。
「嗯……」吳市吹蕭客左手掩住了右肩井,鮮血從指縫中泉湧而出,背抵在牆上,身軀搖搖欲倒。
「我……招……」吳市吹蕭客駭極狂呼,快崩潰了。
「我在聽。」復仇客語氣陰冷已極。
「來……來泰山偵……偵查梅谷花……花家的動……動靜。」
「梅谷花家?」
「是……是的」
「傳說中的大龍卷花雲龍的泰山梅宮。」
「是……是的」
「為何要找梅宮花家?」
「咱們的大…大總領,要……要拜望花……花老魔。」
「你們找到梅宮了?」
「不……不曾發現。正……正在遍搜山區。」
「你們這些笨驢,連梅宜在何處都不知道,居然夢想拜會大龍卷,簡直荒謬絕倫。你們找大龍卷與在下無關,在下只對為自己復仇有興趣,你死吧……」
「且慢!」身後突然傳來俏甜的悅耳嬌呼聲。
香風人鼻,聲到人到。
復仇客扭頭一看,臉色一變,接著哼了一聲!
是那位紫衣女郎,和兩名俏麗的侍女。
「不要欺人太甚,姑娘。」他沉聲說,劍尖徐轉,指向兩丈外的紫衣女郎。
「請別生氣。」紫衣女郎嫣然微笑,笑容十分動人:「昨天的事,是一場誤會。」
「那……你跟蹤在下……」
「這裡的幾個人早已在本姑娘的眼線監視下,並非有意跟蹤壯士而來的。」
「哦!姑娘是……在下能請教姑娘貴姓芳名嗎?」他收了劍,神色一懈:「敝姓劉,名淮,草字長河。」
「小女姓龍。」紫衣女郎僅通姓:「這位化子,與昨天那位化子是一路的。」
「其實不是一路的,同道而已。這個化子綽號叫吳市吹蕭客,本來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所謂俠丐……」
「劉壯士可否將這人交給我?」
「這……龍姑娘要他……」
「有些事要問他。」
「好的,龍姑娘,人是你的了……」
吳市吹蕭客知道大事不妙,突然撒腿狂奔。
屋角閃出那位昨天與復仇客交手,叫騰蛟的大漢,劈面攔住了。
一聲怒叫,吳市吹蕭客拚命奪路,先下手為強,飛躍而起,雙腳凌空飛踢大漢的上盤,攻勢十分強勁猛烈!大漢如果閃避,便可躍過逃走了。
騰蛟比吳市吹蕭客高明,身形下挫,扭身就是一掌,劈在吳市吹蕭客的右脛上,有骨折聲傳出!
這一掌勁道十分可怕,力道足以裂石開碑。
吳市吹蕭客也不弱,千緊萬緊,性命要緊,左腳一沾地,不再使用右腳,身形再次向前躍出兩丈。
騰蛟跟蹤追擊,也飛躍而起,速度快了一倍,噗一聲一腳踹在吳市吹蕭客的背心上。
「砰!」一聲大震,吳市吹蕭客重重地摔倒,仆地再向前急滑,被躍落的騰蛟加上一腳踏中背心,發出一聲痛苦的哀號,立即被騰蛟一掌拍昏了。
「貴隨從身手矯捷絕倫。」復仇客向龍姑娘微笑稱讚:「姑娘的身手,想必更為高明,更為出色。昨天幸而不曾得罪姑娘,不然必定出乖露醜。」
誰又不喜歡別人稱讚?
龍姑娘也不例外,對復仇客大起好感,美麗的面龐綻起欣然的笑容,明眸中湧起動人的光彩。
「劉壯士客氣。」尤姑娘嫣然微笑:「騰蚊是所有隨從中身手比較拙劣的一個,悟力不夠,還不能派出江湖歷練呢!」
「哦!姑娘把江湖看成高手滿坑滿谷的聖地嗎?」復仇客微笑著誇張地說:「以我來說,憑我的身手,已經可以在江湖稱雄道霸了,而我與貴長隨激鬥百十招便現不支。這表示姑娘的一個拙劣隨從,已可在江湖稱雄道霸綽綽有餘,如果派高明的出去,豈不可以雄霸天下了?
龍姑娘,何不到江湖一展長才,為武林大放異彩?在下以至誠邀請姑娘邀游天下,武林霸業指日可成。」
「劉壯士真會說話。」龍姑娘噗嗤一笑:「可惜我對武林霸業毫無興趣。」
「龍姑娘,話不是這麼說。」復仇客說得一本正經:「人往高走,水往低流,路是人走出來的,你沒有理由委屈自己默默無聞過一生。身懷絕技,就應該讓天下武林同道知道姑娘成就,讓他們尊敬你,讓他們知道巾幗不讓鬚眉,也為龍家武學發揚光大。姑娘如果有意光臨江湖,在下將是第一個擁護姑娘、歡迎姑娘的人。事已辦妥。不宜久留,告辭了。」
「劉壯士下山?」
「不,在下落腳在天街,還有一段時日逗留,這就上山返店。」
「客店距此不遠,碧泉峽上游。劉壯土如果沒有旁的事待辦,何不請移至客居小坐?這老丐問完口供之後,劉壯士也可將他帶走處治,尊意若何?」
「呵呵!求之不得,不敢請耳,多謝姑娘盛邀。」『復仇客欣然接受邀請。
「劉壯土客氣了。騰蛟,把人帶走。」
一個有心,一個有意。自然一拍即合。
謀而後動,乾坤手是個老謀深算的人,思路要比舒雲縝密,鎮定的功夫在處事方面也較舒雲有條理。
舒雲則富於急智,應變的能力要高人一等。
兩人相輔相成,合作得很好。
他們花了一整天工夫,技巧地打聽一些別人忽略的小徵候,甚至不曾登山,避免打草驚蛇,讓監視他們的人摸不清他們的意向。
當天返回東嶽老店歇息,甚至不曾出店活動,也不打聽被復仇客帶走的拐仙結果如何。
拐仙最後的口供,說吳市吹蕭客已不在鬼兒谷,所以他倆並不打算跑冤枉路,似乎已經把吳市吹蕭客忘掉了。
其實,吳市吹蕭客只是飛龍秘隊一個打先鋒的小人物,委實犯不著在一個小人物身上浪費工夫。
這天午膳畢,兩人各自回房歇息。這時,也就是復仇客在鬼兒谷逼吳市吹蕭客的同一時候。
處身於情勢複雜、密雲不雨,隨時告可能在變化的環境中,有經驗的人很注重養精蓄銳,抓住機會爭取充足的睡眠、適當的飲食、找些有趣的事來鬆弛緊張情緒……
總之,必須設法排除過分憂慮、緊張、疑神疑鬼等等情緒,以保持充沛的體力和清明的靈智。
客院冷清清,今天落店的人似乎比昨天更少,偶或可以看到一兩個無精打采的店伙走動,幽靜得像是深山中的禪房,真是最清淨休息的好地方。
舒去在房中整理自己的臂套。
這是練武人保護手臂的皮製品,講究精巧適用,有些人還在內層加了魚鱗鐵片,可以接擋利器,甚至在外層加嵌三角短圓底針,對方如果想用擒拿術抓臂扣腕可就麻煩大了,手掌不皮破肌裂才是怪事,是一種相當管用的防身工具。
舒雲的臂套寬僅四寸,僅可保護脈門,外無釘,內不裹鐵,但卻有三條暗袋,相當巧妙,每袋可藏二十枚斜疊的制錢,可用手指自由控制啟閉,制錢可以巧妙的滑入掌中。這就是他飛錢絕技的來源,但他很少使用。
他所用的是標準的洪武制錢,一文面額的本朝第一次發行的標準制錢,不開鋒,所以能自由地彈、挑、扔、拂、擲、運用自如。
尤其是食中兩指所彈出的單一飛錢。其準確程度與勁道,可說已臻神化境界,成就匪夷所思。
這種制錢因發行年深日久,市面已近乎絕跡,新制錢越來越薄,銅質也越來越差,沙眼多薄而易碎,重量不夠。
私鑄的私錢更差,小娃娃也可以用手將錢掰成兩半。
所以,他所使用的飛錢不易補充,來源不易,必須平時在買賣中留意,偶或可以收到或兌換十文八文而已。
不論任何時候,他暗袋中的制錢必定保正額滿的數量,隨時加以補充,非必要決不大量使用,用一文就補充一文,這是他防身保命的武器。
他正在將制錢的塵埃仔細擦拭乾淨,錢上決不能沾有一粒沙或一點點汗水,有了就會影響準頭,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錢面也不能太光滑,光滑的必須在磚上略加磨動以增加磨擦力,所以十文制錢中,能適用的不到十分之一。
因為制線使用過久,有些已面目全非了。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他的警覺心很高,這是江湖人必具的本能反應。
不是店伙,店伙不可能躡足而行。
「篤篤篤……」居然響起輕柔的叩門聲。
他大感詫異,這個行動鬼崇的人有何用意?匆匆扣好護腕套,他無聲無息地拉開門閂,退至桌旁坐下。
「門沒上閂。請進。」他先在牆上輕叩發出信號,通知鄰房的乾坤手,再請來人入房。
門開處,他怔住了!
是那位紅衣美麗小姑娘的同伴之一,侍女紫電。
但是舒雲並不知道侍女的稱謂,反正知道是與紅衣小姑娘同乘健馬在馬家橋出現的三女之一。
「宋爺感到意外嗎?」紫電笑吟吟地入房,笑容明媚動人,毫無敵意,順手掩上了房門。
「是有點意外。」他站起肅容:「姑娘請坐。」
「小婢不敢。」紫電乖巧地說:「小婢只是一個丫環,任何地方都沒有小婢的座位。現在,小婢不是宋爺的敵人。」
「哦!姑娘……」
「小婢叫紫電。」紫電俏立在一旁「奴婢之流,是沒有姓也沒有名的。」
「英雄不怕出身低,在江湖道上,身份地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一些受人尊敬的事,但不知姑娘光臨,有何指教?」
「小婢奉家主人之命,特來向宋爺請教一些事。」
「只要在下能答覆,一定讓姑娘回去有所交代,有事請坦誠相告。」
「請問宋爺,宋爺與德平秋家有何淵源?」
「談不上淵源,上一代的人彼此有些交情。」
「可是,秋家的人,與宋爺甚感陌生,宋爺插手干預秋家的事,是否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原來是來作說客的,這位紫電小詩女似乎相當勝任呢!至少提出的初步理由相當地充分。
「是否名正言順,必須等在下見到驚鴻一劍的子女,便可有所決定了。再說,飛龍秘隊裹脅各地武林知名人土,在下不能袖手旁觀,在公在私,在下都應該插手。」他說得理直氣壯。
「原來來爺對飛龍秘隊有成見,難道與宋爺有仇恨牽涉其中?」
「談不上成見,也談不上仇恨。」他笑笑:「響馬荼毒天下是事實,血流漂杵是事實,百姓流離失所是事實,在下的生計受影響是事實。在你們來說,逐鹿天下成王敗寇是理所當然。在我來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在這方面說理,姑娘毫無勝算的。」
「宋爺似乎是站在官府的立場說話。」
「不,正相反,在下只是站在平民百姓的立場說話。天下大亂,受害最烈最慘的人,就是只求溫飽的可憐百姓,在下本來就是平民百姓。」
「宋爺在德平就曾經與官府合作。」
「平民百姓與官府合作,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對不對?」
「這……」
「以後只要力所能及的地方。在下仍要與官府合作,這種立場不會改變。如果可能,在下會把你們交給官府。姑娘聰明人,想必明白在下的意思,千萬不要誤解了。」他鄭重地說:「日後見面,希望姑娘千萬不要以火鳳密諜的身份與在下打交道,那對你將是極為不幸的事,上法場畢竟比私鬥而死痛快了結來得悲慘。」
「宋爺,不要逼我們走極端。」紫電臉色大變。
「姑娘,你說錯了,是你們在逼在下走極端。」他有點激動:「濟南三傑的遭遇和悲慘的結局,固然有些人咎由自取,但不可否認地,是你們有計策地促成的。
你們利用人性的弱點,在金銀、權勢、美色的人欲上下功夫、用陰謀,有幾個人能逃出你們的計算?
你們無權這樣做,你們不能把天下人當成走狗。我宋舒雲不敢以俠義自命,也不敢假借俠義為世間打抱不平主持正義,只是看到不義的事便挺身而出,盡一己之力阻止暴行發生。
姑娘,請回報貴主人,他用盡各種手段來對付在下,在下並不介意,但他如果再陷害他人,在下必定以牙還牙。姑娘,在下說得夠明白嗎?」
「宋爺可否與敝主人當面談?」紫電滿懷希望提出請求。
「貫主人是……」
「秋素華。」
「驚鴻一劍的女兒?」他心中一震。
「是的。」
「好,我等她來。」
「敝主人請宋爺往下處相見,保證此行是安全的。」
「哦!貴主人有沒有弄錯?她只是火風密諜中的一個新人,火鳳密諜只是飛龍秘隊的一組人物。飛龍秘隊與在下曾作多次生死之鬥,全力相圖,她能保證在下此行安全?她能夠有這份量?她的保證未免太離譜了。」
「不管敝主人是否保證,宋爺也要去的。」紫電的語氣有點變了。
「在下從不信任保證,尤其不信任敵人的保證。去與不去,必須等在下有所安排之後,才能決定去留。」
「恐怕宋爺是非去不可了。」
「為什麼?」他心中一跳,不祥的預感震撼著他,他已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不吉之兆,情勢恐怕不妙。
「因為貴同伴乾坤手,已經不在鄰房了。」紫電一語驚人。
他心中暗驚,大感意外!
「你們好厲害,也太過份了。」他不得不強自鎮定:「利用你與在下打交道分神的機會,把乾坤手擄走。姑娘,在下栽了嗎?」
「是的,除非宋爺不在乎乾坤手的生死。」
「人是為自己而活的,姑娘,他的生死並不是太重要的事,你們是不是估計錯誤了呢?」
「不會的,宋爺不是不重視長輩生死的人。」
「哦!貴長上真不簡單。好吧!在下只好去見貴長上羅!他是贏家,這就動身嗎?」
「是的,這就動身。」
「走吧!」他將劍插入腰帶。
「宋爺帶劍……」「不能再有任何條件,姑娘。」他冷笑:「帶劍,是表示在下的決心。我告訴你,我宋舒雲即使不用劍,同樣可以殺人,而且可殺許多人。你不要把在下看成大仁大義的聖賢,我這種人決不會做從井救人的蠢事。你如果作不了主,趕快回去請示,還來得及。」
房門口,出現八手仙婆的身影,臉色冷厲,眼神湧現怨毒的光芒,頭上用青帕包住,顯得更為獰惡!
她大概想起在馬家橋挨揍的仇恨,似乎想把舒雲生吞活剝。
「不許帶劍,去不去悉從尊便。」八手仙姿態度極為強硬堅決,不容誤解。
「好,在下不去了。」他的態度更為堅決強硬:「人沒救到,把自己的命也賠上,這種生意不做也罷。」
「紫電,我們走。」八手仙婆下令。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你笑什麼?」八手仙婆厲聲問。
「笑你。」他簡要地說。
「老身有何好笑?」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老妖怪西王母嗎?」他陰笑:「在我宋舒雲面前,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擄走了我的人,還敢在我面前充人樣,你少做清秋大夢。哼!你以為你走得了嗎?」
「你想把老身留下?」
「對,對極了。你會妖術,會定身法,我也會。我想,乾坤手一定是被你擄走的,因為你比他強得太多,也只有你這個會妖術的高手,才能夠無聲無息把一個成了精的老江湖擄走。」
「不錯……」
「好,在下用你的命來換乾坤手的命。」
「你做夢……」八手仙婆聲出人動,閃身急退。
「弄到一個。」舒雲接口。
「砰!」八手仙婆摔倒在地。
相距兩丈餘,在旁的紫電根本不知八手仙婆是如何倒地的,大吃一驚,向外急奔。
「仙婆……」紫電駭然叫。
「不要管她!」舒雲突然出現在身旁。
「你……」紫電有點手足無措。
「你也是人質。」舒雲陰森森地說:「等貴主人前來找我談,來不來也悉聽尊便。」
「我這個人質不值半文錢。」紫電冷冷地說:「我的死活絲毫不會影響大局。」
「乾坤手的死活,也不會影響大局,我自己的死活才是最重要的事。」舒雲一腳踏住要掙扎爬起來的八手仙婆,從八手仙婆的右環跳穴上取出一枚制錢:「這位八手仙婆,該是你們的重要人物。」
「老身如果不……不回去,乾……乾坤手死定了。」八手仙婆厲叫:「你敢把老身怎……怎樣?」
「必要時,在下會殺死你。」舒雲陰狠地說。
「你不要唬人,你……你不敢……」
「真的?」
「你的乾坤手在……在我們手中……」
「錚!」劍鳴似龍吟,舒雲拔劍出鞘。
「你敢?你……」八手仙婆一觸他冷厲的眼神,色厲內茬開始發抖。
劍光一閃,疾落疾起。
「啊……」八手仙婆狂號,左手齊肘而折。「不卸你大八塊,我宋舒雲算是真的栽了。」舒雲咬牙切齒說。長劍再揮。
「住手!」院廊口傳出尖喝聲。
劍停在八手仙婆的右肘上,隨時皆可能下切。
李慧慧出現在廊口,今天她不穿紅,穿綠,依然明艷照人。
「你也算一個。」舒雲冷冷地說:「來一個我殺一個,決不留情。」
紫電看破好機,突然飛躍而起,要與李慧慧會合。
舒雲哼了一聲,左手伸指虛空疾點。
「砰!」紫電剛躍起的身軀,辭然摔落。
八手仙婆被砍斷的左手,被舒雲伸劍一挑,斷手翻騰著向李慧慧飛去。
「你怎麼不走?」舒雲向閃過斷手的李慧慧獰笑:「你已經失去走的機會了,你還是乖乖過來吧!妄想反抗或逃走,保證你受不了。」
「你好狠!」李慧慧驚然說,不敢不走近。
「如果在下真夠狠,你已經死了。」舒雲的劍轉向八手仙婆:「這老虔婆凶橫得很,我要將她大卸八塊,我不信她真有視死如歸的勇氣。」
八手仙婆快痛昏了,呻吟聲淒切已極!
「住手!你……」李慧慧尖叫。
「我為何要聽你的?」
「你不能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老婦下毒手。」
「這不是理由。」他搖頭:「她把乾坤手擄走,必須用她的老命來償還。我是個生意人,千做萬做,賠本的生意不做,能賺一文也是好的。宰了這老虔婆,已賺回老本,再宰你們兩個美麗的女人,賺兩倍利,這筆生意穩賺不賠,不妨多做幾筆。」
「你以為你有把握留下我?『李慧慧要發威了。
「敢打賭嗎?」
「你是個賭徒?」
「做生意本來就與賭博差不多,尤其是在亂世做生意,所冒的風險比賭博大一百倍,我還不是買賣照做不誤?也許你也是個賭徒,賭命。」
「你……」
「你我曾經交過手,你比八手仙婆高明不了多少。」他嘲弄他說:「不客氣地說,你是我的劍下亡魂,我有把握贏這筆賭注,不信你何不試試?」
「哼!」
「你不要哼,你心裡明白。那天要不是那位手中有承影劍的小女人替你解危,你早就死了。不要賭,姑娘,賭你一定輸,而賭命是不能輸的。」
他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聲息,輕微得只有他這種耳聽八方的人才能隱約地聽得到。
他身後不遠處,是他所居住的客房。
他知道。有人悄悄地從他的房中悄然掩出。房後有小窗,顯然有人潛入他的房中,再從房門出來向他掩襲。
「即使明知要輸,本姑娘也要和你賭,賭命。」李慧慧杏眼睜圓,徐徐拔劍。
「哈哈哈……」他狂笑。
這瞬間,他的身形一晃,大旋身劍發回眸反顧,響起一聲錯劍的刺耳尖鳴,人影突然靜止,一動一靜之間,慘事就在這剎那間發生,也同時結束。
一個年約半百的高瘦壯年人,劍被撥出偏門。
而舒雲的劍尖奇準地貫入對方的心坎要害,刺破了心房,鋒尖幾乎透背而出。
「當……」壯年人失手丟劍,身軀似被舒雲的劍抵住,無法倒下,想叫,叫不出聲音。
「又賺了一個。」舒雲冷酷地說,伸左掌將人向前一推,劍滑出,人也仰面跌倒,開始猛烈地抽搐。
「你這屠夫!」李慧慧發瘋似的尖叫,瘋狂地撲上,一招靈蛇吐信攻出,連人帶劍狂衝而上。
「錚!」他震開對方的劍,左手反掌拂出,啪一聲一耳光把李慧慧打得連退五六步。
「再撒野,在下定然卸你的手。」他毫無憐香惜玉的念頭,這一耳光力道不輕——
掃瞄,bbmm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