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文 / 雲中岳
秋雷用三顆棋子下毒手,再加上一腳,金四娘驟不及防,毫無準備,哀傷已令她麻木,白送了性命。
兩煞看見他們的主人不但殺了同路人金四娘,更向一個瘋子下毒手,令他們心中發冷,在無窮反感和厭惡中,也平空生出可怕的恐懼念頭,跟著這種人賣命,太可怕了!
他兩人臉上的神色變化,完全落在秋雷的眼中了。
秋雷不動聲色,從容走近溫和的微笑道:「兩位的傷勢怎樣?咱們該走了。」
兩煞放了心,不知危機將至,他們只看到秋雷安詳友善的微笑,看不見秋雷心中所伏的殺機了,於是站起齊聲道:「不打緊,咱們還撐得住。」
「那就走。」
「何不將屍首丟入湖中毀屍滅跡?」青龍煞提出建議。
秋雷呵呵笑,躍上船說:「屍體如果丟入湖中,日後咱們怎脫得了干連?放在這兒,有一天被人發現之後,便會猜想他們是拚鬥而死,咱們便可超然事外了。」
他將金四娘的革囊揚了揚,又道:「這玩意兒丟掉可惜,留著又不會用,還是丟掉算了。」
船冒著風雨駛離蘆洲,青龍煞吃力地掌舵,對穿著蓑衣不入艙享福,反而冒風雨站他身旁的秋雷,懷著無比的恐懼和戒心。目前他和紅紗煞皆受傷不輕,如果秋雷想在這時殺他倆滅口,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不由他不提高警覺。
他已暗中知會了紅紗煞,切不可兩人站在一塊兒,萬一秋雷果生歹念,兩人總有一個可以跳水逃命。同時,他斜定秋雷如果不能將兩人同時殺掉,必定心有所忌不敢冒然下手。
但他卻不知,秋雷早已看出他兩人的心意,殺人滅口之心更切。
風雨愈來愈大,船冒雨鼓風而行。遠遠地,一艘建了華麗客艙的小型遊艇,也冒雨向君山疾駛。
已經是午牌末,按行程,距君山已是不遠,顯然大雨中看不到君山。
秋雷心中有數,他離開後艄,鑽入艙內,開始搜尋君山漁父藏在艙底的三個酒葫蘆。這破船是君山漁父的漁舟,他相當熟悉。兩煞先前乘坐的船是搶來的漁船,他們當然不熟。他先將一碗酒倒入碗中,取天蠍瑪瑙浸上片刻,再倒入酒葫蘆內。
酒葫蘆有三個,他將其中之一倒空,然後提了無毒的一隻酒葫蘆走出艙面,向前面的紅紗煞走去,一面喝酒一面問:「距君山還有多遠?快到了吧?」
紅紗煞嗅到了酒香,似乎感到酒蟲直往喉頭爬。他嚥了一口口水,說:「快了,大概還有三里左右。」
聲落,他已動身鑽入艙中去了。
秋雷早知兩煞的性格,心中狂喜,卻不露形跡,從側舷走向後艄,走近了青龍煞。要想同時殺兩個已有戒備的諳水性好漢,太難了。再說,他必須留下一個控舟的人,他自己無法控舟。
紅紗煞進能不久,傳出「蓬」一聲沉響,風雨聲太大,如不留心,是難以發覺的。青龍煞以為紅紗煞已經進艙躲避風雨,但注意力仍放在艙中,響聲傳到,他吃了一驚,這是人倒在艙板上的聲音嘛,怎能瞞得了他?同時,他對秋雷不走內艙而走外舷的舉動,本來就起了疑心,響聲有異,他立即感到毛骨驚然,猜想到剛才秋雷定然在艙中弄了手腳,說不定曾經用金四娘的毒蠱安置了殺人陷阱哩!
他渾身發冷,冷汗直流。同時,也湧上了逃生的念頭。
秋雷已站在他的身邊,伸手可及,一面喝酒一面問:「這艘船很小,能否駛向武昌?」
青龍煞不假思索地答:「如果江上不起風,自無困難。」
波浪洶湧,船頭突然上升,在頭首下沉的剎那間,青龍煞暗運真力,將舵柄向左推,突又往回扳,「咯」一聲響,舵柄齊根而折,被他用暗勁震斷了。
舵柄齊根而折,船突向左猛傾。
「糟!」他尖聲怪叫,右手一鬆,丟掉了風帆控索,雙手去抓舵柱,表面上是想扳緊舵柱,暗中卻反面向下按。他雖胸部受傷,但手上仍可用狠勁,一按之下,力道空前兇猛,生死關頭,他用了全力。
風帆控索被扔脫掛住,帆突然打轉。風急水猛,帆濕漉漉地沉重而不透風,被風一刮,那還了得?船立即成了受驚的瘋馬,發起瘋來亂扭亂蹦。
「哎呀!」秋雷驚叫,立腳不牢,向側便倒。
「咯咯」兩聲怪響,舵柱兩側的橫栓被青龍煞壓斷,舵柱向下急沉,滑下水去了。
青龍煞故意驚叫一聲,乘上身下衝壓落舵校的瞬間,一個跟斗翻出船尾,下了水。
秋雷不是笨蛋,他在舵柄突然折斷的剎那間,便知青龍煞已看穿了他的陰謀,在打主意逃命了。船突然狂扭,他在跌倒的同時,手中的酒葫蘆已脫手擲出。
「拍」一聲脆響,行將入水的青龍煞驟不及防,右胯挨了沉重的一擊,酒葫蘆炸裂,波浪一湧,人不見了。
船一陣猛烈跳動搖擺,波浪一湧,左舷沉沒入水中。
秋雷剛來得及抓住一塊船板,便被翻落水中,等他浮上水面,只看到半覆的船,半浮半沉已在五六丈外了,浪花翻湧中。他只看到天字中金蛇亂舞,雷聲震耳,浪花一陣向他撲擊,再片刻便看不見任何東西。
不知經過了多久,突聽不遠處有人大叫:「有人,快救起他。」
他循聲看去,原來是不久前遠遠看到的小型遊艇。
他被兩名雄壯的水快拉上船來,艙口突然傳出一聲嬌呼,是女人的聲音,接著有人叫:
「你你……你不是飛龍秋雷麼?」
他抬頭一看,心說:「糟!可有麻煩了。」
華麗的船艙內,兩名俏侍女左右並立,中間站著一個天仙化人似的少女。他認得,那是去年在石綜村途中邂逅的林昭華,青雲客林家謀的妹妹。
他記得,那時的林昭華對他神情冷淡,甚至有輕視他的傲態流露,是個眼高於頂的女娃兒。青雲客與君山秀士有郎舅之親,且住處距許州相近,對許州七柳灣之事當然瞭如指掌,也必定知道四金剛與七煞投入七柳灣的事。胳膊往裡彎,這丫頭如果到了君山煙波樓、豈不揭穿了他飛龍秋雷的一切底細陰謀?
小遊艇也叫畫舫,最少也有一二十個人,想將這些人一網打盡滅口,事實上也辦不到。
「我必須將這丫頭引開,決不可讓她們到君山。」這是他第二個念頭。
他堆一臉苦笑,趨前行禮道:「是林姑娘麼?多承援手,感激不盡。石淙一別載余,姑娘比那時清麗多了,在下幾乎不敢相認啦!」
林昭華在和秋雷初次見面時,見秋雷年紀輕輕初出江湖,便在臉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態,本來有點不高興,因為她也是一個眼高於頂的人。但當秋雷在天生石橋亮相,一舉成名藝驚群雄時,秋雷那的豪情神勇,將她剛築起不久的自傲藩離攻垮了,她開始對這位確有驚人絕藝和確是值得自傲自豪的英俊少年人有了重新的估價,接著便是湧起強烈的好感,在好感中產生了情意愛念。因此。在活殭屍出現時,她拚命叫秋雷快逃,關切之情表露無遺,讓秋雷猜出了她的心中事。
秋雷將高帽子往她頭上一戴,她更是暈啦,高興地說:「請進,請進,這時不宜賣弄你的口才,到裡面先更衣再說。我倒好聽聽,你這條飛龍怎會掉在水裡的。」
秋雷道謝畢,隨一名侍女到後艙,向船夫們討了一襲黑勁裝換過,急急回到客艙。
客艙中,林昭華已經替他準備了熱酒去寒,分賓主就坐畢,他搶先發問:「林姑娘,請問這艘船是君山令親的麼?」
「不,是襄陽府漢江之豪水府神龍葛當家的。秋爺此問,不知有何用意?」林姑娘惑然的問道。
秋雷苦笑,從容地說:「一言難盡。令親君山秀士不在家,在下為了登門致謝君山秀士在三峽援手之德,不想無緣得見,卻碰上了幾個仇人,在水中好一陣廝殺,船翻了,幾乎丟掉老命。在下不想再到君山了,姑娘可否送在下先返岳州府再說?」
姑娘信以為真,答道:「這有何難。這次我借葛當家的船準備遨遊兩湖,第一站是洞庭,溯湘江至南嶽一遊,正沿江而下至鄱陽湖哩!捨親既然不在家,我也用不著登門打擾他們了。能送秋爺下岳州,不勝榮幸哩!」
秋雷大喜,心說:「妙極了,我何不乘她的船下武昌?沿途挑逗她,這女人的年紀已不小了,該有二十歲啦!最易上手,多用些心機,把她弄到手,生米成熟飯,就不怕她在君山秀士面前拆我的台了,更可令她的哥哥青雲客死心塌地和我聯手稱雄,豈不一舉兩得?」
他不動聲色,向姑娘謝道:「在下深感盛情,謝甚。如果姑娘方便,在府城取回行囊,希姑娘准許在下隨船下武昌,尚請俯允。」
姑娘喜極,鼓掌喜悅地說:「好啊!我正想請你隨船下放哩!一言為定。即使專程敦請,也不易請到秋爺的大駕哪!」
當天入暮時分,有人到君山將信息帶給四金剛,四金剛和五煞、清風、明月,火速奪漁船逃出君山,遵照秋雷手示,不走岳陽,卻從湖北岸登陸。
煙波樓的大隊船團出動晚了些,他們想不到四大金剛一群人會連夜冒風雨逃走,更沒料到這群人不走岳陽,卻在半里外轉向北岸登陸遠走。
船團追了三里地,碰上從岳陽大舉來援的水怪桑九原,兩隊船重新向岳陽追,一無所獲。
五天後,君山秀士的船駛入了洞庭湖。同來的有毒王周起潛。荊州府的逗留,令毒王抱根終身,到煙波樓的當天,便知道君山的變故。師兄君山漁父的茅屋中,不見祖孫倆的蹤跡。
擎天一劍幾個人,下落不明。
君山秀士怒火攻心,憤怒如狂。他知道四金剛和七煞都是秋雷的人,但還不知是秋雷親自光臨君山鬧事。
他派了兩艘船,與毒王在當天急駛蘆洲,船上有對蘆洲不太陌生的人,在蘆洲整整搜了一天才找到泊在洲西部的方舟。
方舟上有人,是奄奄一息的歐陽慧。她傷勢沉重,這些天以她父親剩下的食物充飢,恰好糧盡,她的傷亦已惡化,抱住她祖父已發臭的屍體,暈厥了一整天了。
毒王心腸俱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他認得臉上血肉模糊的金四娘,還以為可能是金四娘和祖孫倆在這兒動手,兩敗俱傷哩!
姑娘命在旦夕,無法查問,只好先用靈丹保使元氣,收拾死者的遺骸,運回君山善後。
慧姑娘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方脫險境。之後,她將雷鳴遠的事說了。至今她還不知爺爺將沉雷劍法傳給了秋雷,對秋雷的事她所知不多。
聽了姑娘對雷鳴遠的描述,毒王和君山秀士大惑不解,雷鳴遠既以四金剛為敵,狠鬥金四娘,怎會是秋雷?而從姑娘的口述中,雷鳴遠的象貌確又與秋雷相像。
煙波樓的大總管和幾名高手失了蹤,被四大金剛擄走了,君山秀士的臉上掛不住,大怒之下,立刻傳信邀集朋友,準備北上到許州大興問罪之師。邀請的人中,自然包括了妹夫青雲客林家謀了。
毒王也準備帶慧姑娘同行,到許州找秋雷,要證實雷鳴遠的身份。
至於金四娘的死訊,毒王不願說,君山秀士不敢說,怕金神金祥前來找他算帳要他的命。煙波樓的人,被告誡著守口如瓶.免得惹上滔天大禍。
金四娘的墳墓在君山,墳墓像一個土饅頭,沒有任何標記,很不易找到。
江湖中暗流激盪,風雨將臨。
君山秀士的朋友,從四面八方向君山赴,一再遷延,至六月下旬,還未啟程北上。
而毒王與慧姑娘,已在六月中旬到了許州。兩人已化裝易容,隱去本來面目,經過多方的打聽,方知他們來晚了,七柳灣莊主飛龍秋雷,已經在月初起程到河南府遊歷,歸期無定,同行的有大批七柳灣的高手,還有青雲客的妹妹林昭華帶著兩位侍女同行。
兩人不肯放手,奔向河南府,披星戴月晝夜兼程,沿途打聽飛龍秋雷的消息。
可是,兩人相當失望,秋雷行蹤如謎,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到了河南府,河南府根本沒有人知道秋雷的蹤跡。他們到邙山打聽雷鳴遠的消息,邙山不但沒有姓雷的人,更沒有什麼青雲觀。
同一期間,晚一步到許州尋找秋雷的人,也晚一步到達河南府。這人是秋雷的哥哥秋嵐。
秋嵐在巫山縣對面的老關廟養傷,一住半月。半月中,已康復了的喬天香姑娘,衣不解帶的侍候他的湯藥,不避嫌隙小心打點。
笑彌勒和慕容永叔已放下了心事,他兩人仍小心戒備著深怕金四娘去而復來。
滿天花雨在秋嵐可以坐起的那一天,告辭走了,臨行請秋嵐有暇經過岳陽,務必到他的家中小住。
這幾天,秋嵐已經可以起來活動筋骨了。他身體硬朗,復有少林的八寶紫金奪命丹神藥相助,被震離原位的內腑,居然在短短的半月中復原,不能不算是奇跡。如果換了旁人,獨角天魔那一記雷霆一擊,不當時斃命,也難拖延一個時辰,他居然從鬼門關內逃了出來。
東海神尼已經先走了,帶了黎姑娘動身的。而有名不道姓的琬君姑娘,仍然留在舟中,與天香姑娘照料秋嵐。有她在,秋嵐復元得快些,她那可使內腑復位的神奇推拿術,令天香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位姑娘性情相投,結成了香閨好友,磨著笑彌勒追問秋嵐的底細。但笑彌勒守口如瓶,堅不吐露任何消息。天香姑娘雖然有所省悟,看出秋嵐與秋雷之間定有關連,但秋嵐既自認姓山她也無可如何,只能將謎團藏在心底。
五月下旬,船下放荊州府。喬姑娘姐弟原定在夷陵州登陸,取陸路走荊門州,從襄陽奔南陽府兼程返家。但姐弟倆借口秋嵐尚未痊可,堅持要到荊州府,然後由荊州至荊門,只差一天的路程而已。
誰也沒料到夷陵州有了變化,當晚船泊夷陵過夜,秋嵐卻俏然不辭而別,渡漢江至交陸府,取道德安府奔向許州,秘密往晤乃弟秋雷去了。
沿途,他聽到許多有關乃弟的事情,在傳說紛紜中,江湖人對乃弟秋雷的批評,可說毀多譽少,尤其是火拚巴山蒼猿的事:令許多武林朋友搖頭歎息,認為這種擴充地盤的手段太過卑劣,大膽大妄為了。也因此一來,七柳灣的盛名震動江湖,那些不想受人管轄的地方之霸人人自危,而別具用心想攀龍附鳳的人,卻紛紛向七柳灣遞送名帖往拜。四大金剛和七柳七煞大鬧君山的事也在這江湖上流傳,有人認為,煙波樓和七柳灣,不久之後便會掀起兇猛的江湖風暴。
他很痛心,想不到乃弟竟會愈來愈橫行霸道。他開始考慮到乃弟在急急於名利,認為已邁入將成為江湖霸主的坦途時,是否聽得進他的勸告,大有疑問。但他不能不為了手足之情,前往許州盡勸告之責。
到了許州,他來晚了。秋雷已在短期間整頓了七柳灣的部署,帶了手下重新僕僕風塵於江湖各地。在許州的爪牙們,傳出的消息說主人往河南府云云。
七柳灣既傳出主人已赴河南府,這消息意味著秋雷已進一步想向河南府兩大武林世家打主意。
秋嵐心中大急,立即奔向河南府。
秋雷不是傻子?他怎麼會讓爪牙們傳出他的正確行蹤?目下他已名震天下,敵人愈樹愈多,公然在江湖招搖的時辰還未到夾,必須等到他登上江湖霸主的寶座後才行。
河南府他必須要走一趟的,但時機尚未成熟。首先,他得解決小鳳兒的事,龍形劍王玉堂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無法忍受龍形劍接收小鳳兒的奇恥大辱。江湖中誰不知小鳳兒是他的人?誰不知小鳳兒是最先助他創基業的情婦?龍形劍固然可惡,小鳳兒更可惡,投入沒沒無聞的人的懷中他不在乎,投入大名鼎鼎的綠林大豪龍形劍的懷裡,意味著他的聲譽名位已經動搖,他是受不的。
要解決龍形劍,必須先找到龍形劍的死對頭海天一叟龍光。其一,他怕在雙方衝突期間,海天一叟乘機奪回他許州的基業,金鞭於莊原是海天一叟的人,裡應外合並非難事。其二,他想收服海天一叟,聯手對付龍形劍,不僅免去內顧之憂,更可壯大自己,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他的野心愈來愈大,要進一步控制綠林之豪了。
找海天一叟並不難,海天一吏的垛子窯在鄧州淅川縣西面百餘里群山叢中,與西面的大黃山小黃山相距不足三十里,正好在河南、湖廣、陝西的中間地帶。這一帶不但三不管,而且地廣人稀,虎狼成群,幾乎是洪荒絕域,正是嘯聚山林的最佳地帶。海天一叟在這一帶開山立堂,可以說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建寨的山,他稱為海天山,堂,叫乾坤堂。所以對外而言,只要在盤道時說出「四海九天」綠林朋友莫不熱誠接待;對內,切口是「頂乾立坤」,對方便知是龍形劍的心腹黨羽,是名列乾坤堂的人,來頭不小。
秋雷不會愚蠢得直闖海天山乾坤堂自找麻煩,他要將海天一曳引出垛子窯解決。
大熱天,一群高手秘密到了鄧州,然後向淅川山區趕,在淅川布下了強大的打擊實力作為後盾。淅川縣,是今年剛從內鄉縣分出來的新縣份。以前雖也曾一度是縣,但本朝開國後,便取消了併入內鄉,今年再從內鄉劃出三個鄉,重置縣治。
海天山,是海天一叟對外所開的山名,這僅是綠林強盜之間,用來代表身份的名稱,真正的土名兒,卻叫做壺山,遠看像一個有柄有嘴的酒壺。到海天有兩條路,左面是大道,大得只可通行一匹馬,過了峽口鎮,便無人再往西走了,只有海天山的好漢們通行。
另一條路從西北走花園頭,那兒沒有本縣唯一的巡檢司。出花園頭有一條小徑向西南岔出,可抵海天山。
在淅川,如果問海天山的去向,沒有人知道。如果問壺山,人們會向西面的千峰萬巒一指,並且善意的勸告客人切不可前往冒險,那兒虎狼成群,去不得。
淅川城小得可憐,小得像一個土寨,全城找不出一家像樣的高樓,找不出一家像樣的客店。
先遣人員佈置停當之後,正主兒到了。
秋雷仍是出現在岳陽時的書生裝束,但箏卻不帶了,清風、明月兩個小鬼,打扮成書僮模樣,一個背了書囊,一個帶了劍匣。
一行共是六人六騎,清風、明月在先,秋雷和喜上眉梢的昭華在中,最後是昭華的兩名侍女。在這荒僻山區的小城中,突然光臨了這般俊秀的青年男女,只片刻間,便轟動了整座縣城。
唯一勉強可以委屈他們歇宿的客店,是縣前街的丹崖客棧。店主是丹崖山的人,所以店名丹崖。頭一天已有人訂了店,整座店包下了,不再接待其他外客,所以店中只有三男三女。
客人剛落店畢,店門口一名要飯的拔腿就走,從縣後街直奔西門,揚長而去,卻末留意被人盯了捎。
西門至峽口鎮的大道,行走的人並不多,全是當地的村民。走西北花園頭的人,早年有許多商旅往來。從荊於關出陝西商州。可是。今年南陽附近自去歲入春以來,整冬不見雪景,開春迄今,不見滴雨,稻麥別說收成,連種子也沒下,何來收成?三年前,劉千斤在這一帶作亂,官府派兵戒嚴,入陝的路已經封鎖,平常軍民根本不許往來。今歲收成無望,饑荒將成,大量饑民向南偷渡漢江,湧入山區。往西卻不行,紫子關已經封鎖,而進入大黃山小黃山的路也不通。海天一叟心無大志,他不想造反,只作他的山大王,拒絕收容饑民,入山者殺無故。因此,饑民只好偷渡漢江,進入荊襄鄖陽山區,有些則奔內鄉,投奔小王洪,石歪膊。聽說,早年的劉千斤餘孽李鬍子和王彪,已經進入九道梁山區,準備東山再起。
年初,李鬍子以太平王的符令,派使者前來招請海天一叟入比,願封他為河南王。海天一叟不上當,將使者的雙耳刻下遣回,致語說,太平王的烏合之眾,如敢在海天山惹事,一律格殺勿論,把李鬍子氣得幾乎要親子帶領賊眾前來火拚。
海天一叟老謀深算,見多識廣,他看出今年的旱災比去年更重,將有更可伯的大荒年光臨,從饑民大量南移的光景看來,李鬍子的聲勢必定日益壯大,比上次的劉千斤更浩大百倍,大亂將興。上次劉千斤也找他合作,他直率地拒絕了,因此雙方大火拚,損失可觀。也因此一來,官府對海天一叟另眼相看,默許他在壺山開山立堂,不加過問。這次李鬍子的聲勢浩大百倍,南陽一府二州的饑民,入山的數量至目下為止,已超過八十萬了。萬一李鬍子在起事造反之後,為期先解決內顧之憂,勢必先解決海天一叟的垛子窯,將是玉石俱焚之局。因此,他知道海天山已無留戀的必要了,他犯不著和李鬍子火拚,已打定主意在不久之後,移至熊耳山投奔神箭古月亭,古寨主是他的拜弟,已經接受了他的請求。
因此,海天山事實上已形成孤立之局,此路不通,陌生人離開峽口鎮,休想再踏入雷池一步了,往來的人口稀少,走上十里八里,不見一個行人。
小花子出了西門,路上全是些衣著檻樓面有萊色的村民,舉目向四周看,赤地千里,雞犬不聞。
他奔向一棵大槐樹,正想展開輕功奔至樹下的土地廟,那兒,是海天山的一處傳遞站,有一座茶亭,平時經常供給路人解渴的茶水。
摹地,土地廟中人影乍現,現出一個壯實如牛的青衣大漢,劈面攔住豪笑道:「哈哈!
小兄弟,辛苦了,歇會兒再走吧……
小花子吃了一驚,不是自己人嘛!豎打狗棍立下門戶,訝然問:「老兄,在何處得意?」
「哈哈!別問,別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只消知道在下是吃山的,就成。」
小花子知道不妙,沉聲問:「閣下是正黃旗呢,抑或是副黃旗?」
李鬍子的巢穴,立了一面大黃旗,即所謂招兵旗,主巢穴的叫正黃旗,其他地區則稱副黃旗,以辨別是何處的人馬。小花子料錯了,還以為遇上李鬍子的人哩!
大漢哈哈狂笑,笑完說:「小兄弟,你弄錯了。你聽著:許州七柳,龍飛九州。」
小花子扭頭便走,急急逃命。
「小兄弟,留駕,不為難你,用你通風報信。」
小花子一咬牙,一聲尖叱,扭頭向土地廟中追來的大漢旋身來一記「回龍戲珠」,打狗棍兇猛地遞出,抖出一朵杖花,居然風聲虎虎。
大漢哈哈大笑,左閃,出手,勾住棍一帶,左掌貼棍削出,叫:「撒手,小心斷指之厄。」
小花子不敢放手,力氣太小,抽不回棍,手一鬆仰身斜扭,一腿踢出。
大漢將棍向下一帶,「拍」一聲擊中小花子的膝蓋,急搶而入,一把將咧嘴坐倒的小花子劈胸提起,笑道:「再撒野,大爺下廢了你才怪。」
同一期間,秋雷帶了清風,泰然走向南門街的同記糧店。
同記糧店早已沒有米面出售,但招牌還未取下,這年頭,村寨十室九空,城裡的人也大都逃荒去了,一斤米要賣黃金二兩,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這家糧店是城內第一家大糧店,只有一些從六百里外的商州運來的麥皮,高梁,豇豆等等,但經常缺貨。
掌櫃的這幾天閒得慌,道路不靖貨源已絕,店東夥計全都懶洋洋的,四扇大門只開了一扇邊門,他站在店門口抬頭看天,天宇中萬里無雲,毒太陽曬得人頭暈腦脹。
「再不下雨,得吃草根了。」他喃喃地說。
口中說,目光卻落在施施然走近的秋雷主僕身上。
「那話兒來了。」他心中暗叫。
秋雷含笑走近,站在階下舉手長揖,微笑道:「請問兄台,掌櫃的仁兄可在?」
「尊駕……」掌櫃的訝然問。
「在下姓秋名雷,請見掌櫃先生。」
清風從劍匣拔出長劍,縱上階在店門上一陣揮動,劃出一條簡單而神似的飛龍,笑道: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家相公專程前來拜望貴當家,用不著假撇清,反穿皮襖裝羊。快將咱們爺兒倆往裡請,還等什麼?」
清風開門見山的叫著,幸好街上沒有人。掌櫃的想發作,又不敢,只好強忍惡氣,向裡伸手說:「秋爺玉趾光臨,小店幸甚。請進,請進。」
清風一陣怪叫,厲聲道:「什麼話?為何不開中門迎?小看人麼?」
店中早有準備,掌櫃的向內喝道:「大開中門。夥計,迎客。」
中門大開,店中站著八名粗胳膊大拳頭的夥計,一個個叉腰而立,全用凶光四射的怪眼,死盯著來客。
掌櫃的舉手虛引,冷冷地說:「請進店來待茶,請移玉。」
秋雷舉步升階,含笑說:「有僭了,打擾貴店,於心難安。」
他領先入店,瞥了眾夥計一眼,又道:「貴當家所派主持店務的弟兄,全是上上之選,難得呀!」
掌櫃的引客人就坐,店伙奉上香茗,他自己也在案旁落坐,說:「在下池靖,奉當家手諭在這兒主持店務……」
「哦!原來是鐵扇子池兄,久仰,久仰。」秋雷搶著說。
「秋爺不遠千里而李,來意不善,不知有何指教,願聞其詳,尚乞見告。」鐵扇子不再客套了,直指正題。
秋雷胸有成竹,笑道:「在下此來,專為拜望貴當家,以解決許州金鞭於莊的事,特請池兄先容。」
「秋爺謀奪於莊兄的基業,脅迫於兄反叛敝當家,敝當家不加過問……」
「什麼話?」清風怪叫,哼了一聲又道:「金鞭於莊乃是獨行大盜,不受綠林管轄,貴當家與他只算朋友而已,憑什麼閣下敢稱他反叛?豈有此理:」
鐵扇子大怒,候然站起怒叫道:「可惡!你是什麼人?敢在這兒教訓池某?」
秋雷作好人,搖手笑道:「池兄,請息怒,目下彼此不宜爭論,是麼?那是在下的跟隨,為人魯直,言詞間或有所得罪,池兄休怪。在下此來,不打算與貴當家理論是非,只想彼此和平相處,解釋金鞭於兄的誤會,可否請池兄派人至山寨……」
鐵扇子接口道:「秋兄既要一見敝當家,在下願為引見,乾坤堂沒有賓館,秋兄何時可以啟程?」
秋雷搖頭,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無法前往貴山拜候,特請池兄傳信山寨,請貴當家在丹崖客棧一會。」
鐵扇子氣得臉上發育,冷笑道:「敝當家領袖綠林,豈能輕離山寨?」
秋雷也沉下臉,站起說:「秋某一方之霸,名震江湖,到貴地請見貴當家,已是情至義盡。告訴你,明日午正秋某恭候他的大駕,他如果不來,秋某先剷除貴山在四郊的明暗窯子,休怪秋某言之不預,告辭了。」
「你敢?」鐵扇子厲聲叫。
秋雷劍眉一軒,沉聲道:「有何不敢?不信秋某先讓你開開眼界,免得自命不凡坐井觀天。」
「兵刃取來。」鐵扇子向裡叫。
秋雷哈哈狂笑,說:「閣下,何不先試試拳腳?動兵刃對貴店毫無好處。」
鐵扇子不再發話,突然飛撲而上,乘秋雷語聲末落,兇猛地攻了三拳劈了兩掌。
秋雷雙掌左拔右格,屹立如山,輕易的化去三拳兩掌,立即搶入還以顏色,左掌一引,引出對方的右手,右拳切入,發如電閃。鐵扇子連拳也未看清,「噗」一聲左頰便挨了一記重擊。不等他叫喚反撲,兇猛的打擊已綿綿而至,一記「左右開弓」打得他腦袋欲裂,眼前一陣黑。「砰」一聲斜撞出丈外,恰好昏躍在櫃檯後端的糧桶內。
兩人交手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八名夥計連看都沒看清,只看到人影乍合,然後鐵扇子斜撞而出,如此而已。
「咱們上!」有人大叫。
秋雷呵呵笑,搖手道:「老兄們,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是太愚蠢了麼?憑你們幾個小毛賊,也敢奢言和秋某動手?免了罷,快通知貴當家,明日午正,秋某在丹崖客棧等他,再見了。」
話完,與清風揚長而去。
當晚,一名悍賊送來海天一叟手書,說得很簡單,但十分堅決,說明日巳牌正,城西十二里長山谷口見面,如果膽怯不來,江湖上見。
長山谷口,在湖水南岸,西南是綿延二十餘里的長山谷,谷口是處密林遍佈背山面水的荒原。河床已看不到水影,幹得出現了可怕的龜裂慘象。
所有的樹林,已失去了持有的青綠,一片憔悴枯黃。毒太陽靜靜地照耀,大地熱騰騰,四周鬼影俱無,人畜幾乎絕跡,如不親臨其地,永難相信這是以山水見勝的三省交界處山區。
谷口原有三戶人家,這時已不見人影,人都逃荒去了,只剩下三棟無人照管的破敗土瓦屋。這就是約會的地方,巳牌初,還不見主客雙方派人到來。
秋雷昨晚已來勘察了當地的形勢,已看出這兒根本不宜設伏,任何方向皆可走動,上千人馬不見得能將四周封鎖,乾涸了的河床隱不了人,也阻不住人。
他已看出海天一叟這次的約會,惡意不多,不由心中狂喜,決定與昭華雙劍赴會。
他換了一身月白勁裝,背繫長劍。昭華姑娘則穿一身水湖綠勁裝。兩人穿起勁裝顯得十分搶眼,男的英俊,女的剛健婀娜,看去像是一雙壁人。
中間一棟瓦屋中,半朽的木門突然「砰」一聲倒下來。
秋雷和林姑娘,兩匹健馬恰好到了谷口,看日色,距巴正不過片刻。聽到瓦屋有聲音,兩人驅坐騎向瓦屋奔來,直迫近至屋前曬麥場,仍不見有人現身。
「昭華,你先等等。」秋雷向姑娘招呼,飛身下馬,輕揮著馬鞭,向瓦屋奔去。
破木門倒在地上,門內站著一個兇猛獰惡的巨人,飛蓬髮,亂虯髯,眼似銅鈴,血盆大口獅子鼻,赤著上身,露出一身虯結如墳如丘的古銅色肌膚,高有八尺以上,看去像一個野人,令人望之心寒。
秋雷不在乎,泰然向裡走,跨入門限。
野人不言不動,像個石人,銅鈴眼毫不眨動,似乎不是真人。
秋雷藝高膽大,直迫近八尺內,含笑道:「尊駕練了一身好筋骨,雄壯如山,真虧你練的,下了不少苦功吧!貴當家來了麼?閣下高姓大名?」
巨人仍然不言不動,像一個毫無知覺的人。
秋雷一怔,心說:「咦!這傢伙難道被人點了穴道制住不成?」
他走近細瞧,伸手在野人眼前一晃。看是否有反應。
「咋!」巨吼象乍雷,震得耳膜欲裂,野人突起發難,在吼聲中抱住了秋雷,雙手象鐵箍,一抱之下力道萬鈞,換了旁人,胸骨不被擠碎才怪。
秋雷冷笑一聲,三陽神功倏發,渾身堅似金石,接著,「噗噗」兩聲暴響,兩劈掌在野人左右頭根。
「嗯!」野人輕叫,雙手一鬆,接著一聲虎吼,出其不意抓住秋雷的腰部將人向上舉,拋石子似的將秋雷拋出門外,他也急衝而出,不等秋雷站穩,再次撲上。
秋雷高也有八尺,只是沒有對方結實雄壯而已,試出對方力大無窮,而且可能練了金鐘罩鐵布衫一類不怕打擊的硬功,不下重手不行了。
他一手撥開抓來的大手,扣牢對方的腕脈,大旋身躬腰低頭來一記大背摔。
野人居然反應奇快,右手被扣實胸部頂緊,雙腳立即離地,也竟能收管抵住秋雷的頸子,左手扣住了秋雷的左腿,人向前借勢猛衝。
秋雷將人摔出了,但左腿被扣,野人的衝力奇大,他一時也沉不住馬步,身不由己,兩人凌空來一記空心翻,「噗」一聲大震,塵土飛揚。野人背脊著地,重重地摜倒,仍死扣住秋雷不放開,秋雷的背壓在野人的胸上方,猛地一肘猛頂,正中野人的左肋。
「嗯!」野人輕叫,手鬆了。
秋雷虎腰急扭,脫出對方的雙手。
兩人各向側波,飛躍而起。巨人的獅子鼻有血跡,原來是被秋雷背上的劍柄雲頭所撞中。
秋雷不再和野人斗蠻力,拳發如電,「黑虎偷心」漁陽三擂」再變「鳳凰展翼」。前四拳擊中野人的胸腔,把野人打得不住後退,不住沉聲叫痛,雙手不住封架,手忙腳亂。最後一招的手肘,凶狠地撞中野人的左筋,在「展翼」的下半招,他的掌背又下沉重的一擊,擊中野人的右胸脅。一連串凶狠沉重的打擊,力道如山,野人雖練了金鐘罩,同樣禁受不起以三陽神功注入拳掌的兇猛霸道掃擊,「啊」一聲怪叫,飛跌丈外,砰然大震聲中,煙塵滾滾。
曬麥場上的林姑娘安然坐在馬上,喜悅地叫:「打他個半死再說,這人是海天山第一條好漢呢。」
秋雷當然不放過,衝上伸手將野人的腰帶抓住向上提,右手鐵拳正待攻出,野人卻大叫道:「住手!我恨天無把苗勇服了你。」
秋雷放了手,笑道:「哦!原來是苗兄,得罪了。」
江湖上論真力,有兩個人是頂尖兒人物,兩手可力掣奔牛,可舉千斤巨石。恨天無把苗勇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是飛雲觀被秋嵐救出的恨地無環張瀾。恨地無環隱世不出,恨天無把卻作了強盜。論年紀,恨天無把只有四十出頭,小了一倍。
恨天無把揉動著胸脅,咧嘴地說:「你小子好狠好重的拳頭,徒手相搏,我第一次失手,你厲害。我跟你走,怎樣?」
「你跟我走?」秋雷訝然問。
「不錯,跟你走,貨賣與識家,跟你,我心服口服。跟著海天一叟,他只叫我守山門,他的玩意差得緊,不是敵手。
秋雷大喜,伸出大手說:「一言為定,咱們以後兄弟相稱,我叫你大哥。」
兩隻大手一夾,把住臂,雙肩相抵,把得死緊。恨天無把虎軀下挫,叫:「比馬步,秋兄弟。」
兩人向下沉,扭腰、頂進、猛撥、下帶、上抬,但半斤八兩,腳下未動分毫。片刻,兩人額上見汗,驀地響起秋雷一聲沉喝,恨天無把右膝突然一挫,膝蓋著地。
「你行,我輸了,輸得不冤。」恨天無把高興地叫。
兩入放了手,相對哈哈大笑,秋雷問:「大哥,海天一叟為何不來,巳牌正了。」
恨天無把拭掉額上的汗水,說:「他會來的,快到了,他今天很煩惱,等會兒我還得替他盡一次力,大丈夫絕交不發惡聲,我不願讓人說我苗勇是忘恩負義之徒。」
「你要幫他對付我?」
「不!是對付李鬍子的人,兄弟,你聽說過太平王?」
「略有風聞,但不知其詳。」
「那傢伙要造反,預定在八月中秋舉事,手下已招納了九十萬烏合之眾和一群亡命徒,上次派人招龍當家入伙,被當家的將來使割掉耳朵放回,他不死心,將咱們的人恨入骨髓,本想派兵前來報仇,卻又怕洩露消息驚動朝廷,影響舉事大計,這次他派了十二先鋒中的八名好漢,前來向本山叫陣,約定午正在這兒見面,雙方不帶人馬,一比一拼他個你死我活。」
「八個人,哈哈,李鬍子未免太小覷了海天山的英雄了。」』「兄弟,話不是這般說,咱們江湖人以信義為先,說過一比一決不會倚多為勝,八先鋒每人皆身懷絕學,號稱萬人敵,老實說,能接得下他們的人,不但海天山找不出幾個,江湖中也不易找。」
「大哥,你呢?」
「我接下一個可以勝任,接第二場……不瞞你說,吉凶難料,李鬍子的八先鋒令當家的十分煩惱,你又適逢其會的找他麻煩,想得到他的心情是如何的焦躁了。」
秋雷往林姑娘身旁走,一面說:「大哥,小弟此次來完全是善意的……」
話未完,谷口枯草叢中傳出一陣豪笑,海天一叟徐徐現身,大聲說:「飛龍,你的善意老夫心領了,司馬昭之心,難道老夫不知麼?哈哈!」
南首疏林中一聲鬼叫,站起一個黑鐵塔般的黑衣人,手中的托天叉閃閃生光,左右並肩站著四名半百年紀的黑衣人,執托天叉的人,秋雷不陌生,在天生橋已經有過一面之緣。
西端密林中,也傳出一陣桀桀狂笑,五名高矮不同像貌獰惡的老悍賊,大踏步出林走向曬麥場。
海天一叟舉步走近,他左右共有六名花甲年紀以上的老人,全穿了黑勁裝。背著刀劍,從容走近。
秋雷呵呵笑,迎上說:「龍當家,貴山高手如雲,山寨賽是金城湯池,秋某如不用激將法,怎能請得動當家的虎駕,秋某來此確無惡意,如果當家不諒,那麼,悉憑閣下卓裁。」
「你來此到底有何用意?」海天一叟厲聲問。
「要與當家聯手,對付龍形劍王玉堂。」
海天一叟困惑地注視著對方,狠狠地吸迫對方眼神,要在秋雷的眼神中,找出話中具有多少誠意,然後問:「你的話是真是假,不是算天門峽的賬?」
「秋某言出如出,決無戲言,天門峽之事,不談也罷。」
「為什麼?」
秋雷撇了身側安坐馬上的林姑娘一眼,泰然地說:「為了綠鳳孟娥。」
海天一叟笑了,說:「綠鳳嬪上了龍形劍,老夫略有風聞,難道不是你扔掉綠鳳的。」
「秋某只是問光老是否願意聯手。」秋雷追問,稱海天一叟為「光老」,口氣相當客氣。
「事實真像未明之前,老夫無法給你滿意的答覆。」
秋雷冷冷一笑,沉下臉說:「請看今日江湖中,究竟是誰的天下,秋某雄霸許州,威臨中原湖廣三峽,有江南浪子兩位主持大局。南京江右。有七柳七煞主事,湖廣以南,與君山秀士即將敵我分明,江漢之間,青雲客與秋某將是親家……」
「哈哈哈哈……」海天一叟狂笑,笑完說:「青雲客是獨角天魔的得意門人,獨角天魔已重出江湖,助門人闖天下。青雲客野心勃勃,會和你結親家,你未免太自信了。」
秋雷向昭華伸手虛引,笑問:「光老可認得林姑娘麼?在下可替諸位引見。」
「小女子林昭華,以後請多多指教。」昭華在馬上頷首含笑發話,狀極得意。
海天一叟這才有機會向姑娘仔細打量,腦上漸現驚容。青雲客帶著青雲八丑走江湖,經常也帶了妻妹同行,江湖對昭華姑嫂倆並不陌生,海天一叟豈能不識,他吁出一口長氣,冷冷地說:「就算你有無數高手在佑,龍某卻不願做你的爪牙。」
「秋某絕無此念,只想與光老聯手對付龍形劍,至於江湖事,秋某管黑白兩道,光老則領袖綠林,咱們各行其事,和平共存,怎樣?」
海天一叟頑固的搖頭,說:「老夫看不出你有多少誠意,日後再議,告訴你,金鞭於莊是龍某的朋友,你要保證他的安全,如有三長兩短,龍某將令七柳灣變成屠場,目下請兩位離開,日後再議聯手之事,是否需要,老夫自有主見。」
秋雷強忍心頭怒火,平空生出除去金鞭於莊的念頭,淡談一笑,接口道:「好吧!尊駕既然拒絕聯手,在下只好告辭了。」
「老夫並末拒絕,但得從長計議,目下老夫有事,過些時日方可決定。」
秋雷行禮告退,說:「諸位既與李鬍子派來的八位先鋒在此一決,機會不可錯過,在下有幸倒得看看貴山的高手大顯神通。」
兩人退出屋前的草坪,在北首近河床的一座密林中繫上坐騎,靜候其變。
谷口的東首,有一條小徑伸向另一座山谷,可以到達漢江北岸。
近午時分,八匹棗紅健馬掀起滾滾黃塵,從山谷奔出,蹄聲如雷,沿小徑向長山谷口飛馳而至。
海天一空率領著手下弟兄在三間瓦屋中休息,蹄聲傳到,十八個人湧出屋外,一字排開,恨天無把挽了一條黃黑相間的虎尾棍,銅胎,兩色漆,乍看去不知是鐵是木,其實是風磨銅打磨的重傢伙,全重八十二斤,假使對方誤以為是木棍,不上當才怪。
八匹健馬狂奔而至,在谷口草坪兩面一分,蹄聲候止,八匹馬一字排開,同時止步,排列得整整齊齊。
中間兩人突然舉手大喝道:「藝比天高。」
「江東八豪。」其餘的人接著虎吼。
「下馬!」中間的大漢高叫。
八人飛身下馬,八人如一,同時落地,同時將韁掛上鞍前的判官頭,八匹馬同時扭頭轉身,同時小馳奔入谷口的密林,訓練之精,令人歎為觀止。
遠處的秋雷心中一震,向姑娘說:「江東八豪,不是黃山老怪手下的八名守爐人麼?老怪不與江湖人往來,原來早已存心不良叫門人子弟造反,難怪瞧不起江湖人。」
「怎見得是老怪的守爐人?」姑娘問。
「去年我曾經到過黃山天海,曾在老怪石室前經過,見過這八個人,後來,在到文殊院的路上,就曾和剛才高叫下馬的大漢同行,所以認得。」
八個人全穿了箭衣,背繫長劍,腰上是皮腰帶,插了一排六寸小飛刀,一個個相貌猙獰,怒眉暴眼,年紀約在四十上下,身材高矮不等,結實精悍。
發令下馬的大漢短小精悍、額中有一條刀疤直拖至眉心,滿臉紅光,生了一個酒槽鼻,走起路來張著膀子,看去神氣萬分,傲氣凌人。
八個大漢在草坪中間一字排開,額上有刀疤的大漢向遠處屋前的海天一叟點手叫:「龍當家的,到草坪來答話,我鬼影幽魂沙千里等你的答覆。」
海天一叟舉手一揮,十八個人從容踏過曬麥場,走入草坪,分兩列迎上。
雙方在草坪中間相遇,相距五十丈外站住了。
鬼影幽魂向前走,海天一叟也獨自迎上。
秋雷一拉林姑娘的纖手,兩人攜手進入草坪。
鬼影幽魂冷冷一笑,抱拳行禮,大聲說:「龍當家,沙某奉大王手諭,再給你一次機會,免得海天山乾坤堂玉石俱裂。」
海天一叟哼了一聲,沉聲說:「你就是這幾句話麼?多此一舉。」
「那麼,你決定一意孤行了。」
「正是此意,龍某寧可作強盜,決不造反,綠林大盜有十大戒律,不劫清官,不搶孤兒寡婦,不脅迫良善,不欺升斗小民,而你們,哼!什麼東西,流竄所及,玉石俱焚,當年劉千斤造反,殺了多少人,老兄,四十餘萬,四十餘萬人中,有多少人是真正該殺的,你們簡直狗屁不如,行同禽獸,還想裹脅海天山的英雄豪傑做你們的走狗爪牙,你簡直瞎了眼昏了頭,來吧!老夫用武林規矩和閣下賭生死,八場?負五場為輸,你們輸了,不許你們再來騷擾,老夫輸了,海天山是你們的了。」
「好,閣下快人快語,誰先上場?」
「我地府遊魂招雄先上,誰先來送死?」叫吼聲震耳、最左側的一個瘦長大漢奔出場中。
海天一叟和鬼影幽魂同時退下,雙方的人也同向後退,空出十丈方圓的一段草坪。
一名花甲老人拔劍出場,陰陰一笑道:「我,陰司鬼王,王慶,恰好是專收遊魂厲鬼的人,咱們倆正好看看誰先死,不是冤家不聚頭。拔劍!」
地府遊魂咧噶怪笑,說:「妙極了,上啊!老鬼王。」
兩人立下門戶,劍尖徐伸。
「叮叮!」劍尖輕觸了兩次,先試試力。
地府遊魂哈哈長笑,突然展開搶攻,奮勇突進,連攻八劍之多,劍虹急劇閃動,龍吼震耳,劍氣迸射。
「錚錚錚錚……」金鳴聲連續爆炸。
陰司鬼王接了八劍,回敬了九劍之多,雙方遠攻,劍無法不接觸,換了一次照面,雙方棋逢敵手。
接著,愈迫愈近,劍影飛騰中,疾進疾退快逾電光石火,一雙劍尖吞吐如電,劍虹只在對方的胸腹之間弄影,險象橫生,危機一發。
危機終於來了,地府遊魂一聲怪笑,掏出了真才實學,劍上所發的劍氣突趨猛烈,罡風撲面,冷氣襲人。
「錚錚!」陰司鬼王連錯兩劍,化去了對方「王星逐月」的前兩劍,人向後退了兩步。
「著!」地府遊魂低吼,第三劍出手,人影飛撲而上,劍尖在陰司鬼王的劍右飛旋而進。
「糟!」一旁的秋雷失聲叫,只有他看出了危機。
陰司鬼王撇劍自救,對方來得太快了,劍撇出人向左縱,還想順手槍攻哩!
糟了,他撒劍封招沒封住,對方最後一劍竟然是虛招,劍反面向下沉,一揮之下,血珠飛濺左脅下骨折腸出。
「啊……」他狂叫,斜退五六步,跟隨站住了。
「承讓,承讓,哈哈……」地府遊魂冷酷的笑,轉身走了。
陰司鬼王的頭緩緩下垂,目光落在正擠出脅下創口的紅血和白腸,打一冷戰,伸手一按,「噹」一聲長劍墜地,身形一晃。砰然倒地;救他的人剛好搶到,一切都嫌晚了。
一名精壯的大漢緩步而出,拔劍笑道:「第二場輪到我四海孤魂水良知,誰將命拿來給我?你們這些小毛賊,不成氣候,不成氣候。哈哈!」
一名中年大漢怒不可遏,發出一聲震天怒吼,飛撲而上,厚背單刀如同狂風暴雨,連攻五刀。
四海孤魂不接招,左閃右避,一面狂笑道:「你真蠢,閣下,不通名便亂砍一氣,死了還要我這孤魂去查你的底細,豈不太……著!」
「完了!」秋雷歎息叫著。
大漢攻至第十刀,剛貼近四海孤魂的身左,已搶得絕對優勢,只消轉身順手揮刀,便可將四海孤魂揮成兩段,可是,他慢了一步,四海孤魂反面前衝、右扭、旋身,反迫在他的身左,劍尖倏吐,貫入他的左乳外側。
「錚!」大漢的刀揮出了,假了一步,砍中劍身,劍向外震,一帶之下,劍尖離體,大漢也被帶得向後便倒,創口更大,肺冒出了氣泡。
「哎……」大漢在地上掙扎,滾了兩滾便躺著不動了。
恨天無把拖著虎尾棍大踏步而出,搶先叫:「誰和我恨天無把拚命,快上。」
「我,煉獄厲魂詹定山,要命你就拿去吧!」一個雄壯如獅的人一面說,一面拔劍向外走,語氣中充滿了輕蔑。
剛立下門戶,還未獻禮,恨天無把已狂風般捲入,虎尾棍罡風乍起,毫無顧忌的搶進,「穿針引線」斜搗而入,「狂鷹斂翼」猛挑而出,瘋狂地再來一記「排雲蕩霧」,猛攻對方的中、上盤別看他個兒高大是個渾人,但出手如風,攻招捷逾電閃,每一棍力道萬鈞,銳不可當。
煉獄厲魂一時大意,鬧了個手忙腳亂,被迫退了三丈餘,方躲掉三招兇猛無比的狂攻,他開始遊走了,輕靈的長劍近身的機會不多,看樣子,這一對在三五百招內也難分勝負,斗巧招吃力不討好,毫無精彩可言。
海天一叟心中暗暗叫苦,已經輸了兩場。大事不妙,他沒想到對方的藝業如此高明,看來栽定了。他一咬牙,大踏步走出叫:「沙千里,咱們算第四場了。」
持托天叉的大漢也掠出叫:「第五場一併算。」
秋雷突然縱出叫:「光老退,讓在下接一場試試。」
海天一叟曾經領教過秋雷的藝業,大為放心,也樂得利用秋雷賣命,同時也想看看秋雷的進境,便揮手讓使叉大漢退下,他自己也退下了,一面說:「老弟小心了。」
秋雷存心在海天一叟面前示威,同時,他想收服江東八豪留為己用,所以迫不及待搶出。
「你是誰?」鬼影幽魂不屑地問。
「勝得了在下手中劍,再問不遲,你上呢,抑或叫另一人來送死?」秋雷豪氣勃勃地答。
鬼影幽魂大怒,厲聲道:「小子,你很狂。」
「彼此被此,別廢話。」
「沙某必定殺你。」
「在下卻要你活著,上,亮劍。」
另一名粗壯大漢掠出,拔劍向鬼影幽魂叫:「讓開,我殺了這小子。」
不等鬼影幽魂退出,他已從側方飛撲而上,劍出「飛虹貫日」,瘋狂地進擊。
秋雷倏然轉身,原垂在身畔的長劍突然幻起一叢虹影,劍動風雷發,像是天際傳來一陣隱隱殷雷。
「嗤嗤!」錯劍聲刺耳。撕裂著旁觀者的神經,令人聞之心向下沉,頭皮發炸。
無數突然飛起的虹影,鍥入大漢襲來的劍影中。
「糟!」鬼影幽魂失聲驚叫,急衝而上,招出「天外來鴻」,急攻秋雷的右翼,想解同伴之危。
晚了,秋雷一閃不見,「天外來鴻」落空,白用了。
大漢「哎」了一聲,急退八尺。
秋雷鬼魅似的到了他的身右,沉喝震耳,「轉身!」
大漢左胸口出現。一條五寸長創口,真聽話,右旋、揮劍、厲吼,要拚個兩敗俱傷。
殷雷聲又起,劍虹又閃。
「啊!」大漢叫,右胸又挨了一劍,創口也是五寸長,傷肌而不傷骨。
「丟劍!」秋雷冷叱。
「錚!」一聲脆響,大漢的劍飛騰而逸。
「躺下!」又是秋雷的冷叱聲。
「噗!」大漢肩頭挨了一劈掌,沉重如山的打擊力道,使大漢無法承受,仰面便倒。
鬼影幽魂追到了,狂野的一劍點出。
「站住!」秋雷的冷叱聲直震心脈。
「錚!」劍鳴接著乍響。
鬼影幽魂站住了,張口結舌如見鬼魅,眼睛瞪大得像燈籠,呼吸似乎已經停止,死死地盯著他胸口的劍尖,他感到劍氣直迫心腑,心向下沉,渾身發冷。
他的劍脫手翻騰,飛出五丈外,「噗」一聲掉在草叢中,在陽光下閃閃生光。
「我的天,這是什麼劍法?」海天一奧向同伴低叫,不住抽冷氣。
「四、五兩場,你們都輸了。」秋雷冷冷地說。
鬼影追魂神魂入竅,怪叫道:「不算!你用的是妖術。」
秋雷哈哈大笑,笑完說:「你既然不服,拾劍再來,為證明在下不是用妖術,留點小意思給你。」
劍虹連閃兩次,人影乍分,秋雷退出丈外,鬼影幽魂的胸口,胸衣出現一個大八字,衣裂但肌膚絲毫末損。
地府遊魂已經勝了一場,在外側觀戰,大驚失色也心中不服,突然一聲不吭,從秋雷的身後飛撲而上,劍化長虹,急射秋雷的背心。
秋雷恍若未見,林姑娘卻焦急地尖叫:「雷哥,小心背後。」
秋雷仍然末加理睬,注視著鬼影幽魂拾劍。
地府遊魂到了,眼看劍尖及體。
「完了!」海天一吏惋惜地叫。
人影如虛似幻,殷雷乍起,劍虹急閃,秋雷的冷叱入耳:「你怎算得是英雄好漢呢?
呸!」
「錚!錚錚!」地府遊魂的劍左蕩右飄,手忙腳亂向後退,劍被秋雷的劍左擊右揮,劍尖在他鼻尖閃來閃去,迫得他拚命將腦袋向後仰。
秋雷如影附形迫進,最後一劍揮出,「錚」一聲暴響,地府遊魂的劍齊鍔而折。
「你也留些記號。」秋雷冷叱,手腕揮了兩次。
地府遊魂感到劍氣徹骨,胸前一涼,他沒命的向後退,一不小心絆著草根,仰面砰然躺倒,火速滾出丈外,飛躍而起,低頭一看,胸衣腦然有二個大八字,肌膚未傷。
他一咬牙,一聲怒吼,雙手一陣急動,六把飛刀發似連珠,急襲兩丈外的秋雷。
秋雷長劍瀟灑的振出,一面說:「老兄,你在班門弄斧。」
六把飛刀發出一陣鏗鏘脆響,化成十二段飄墜草中。
鬼影幽魂已將劍拾在手中,突以令人難以相信的奇快手法.撲近秋雷的身後,長劍已遞出。
「錚!」雙劍相交,秋雷已用令人難覺的奇速轉過身來,劍鍔壓住鬼影幽魂的劍,劍尖伸至對方的咽喉前,厲聲道:「可惡!你真要送命,難道在下就捨不得殺你?」
鬼影幽魂想抬劍,但宛如蜻蜓撼鐵樹,被壓住的劍不能移動,沉重如山。
「丟劍!」秋雷沉喝。
他乖乖地鬆手,歎口氣說:「沙某自命不凡,自以為可力敵萬人,所以敢以八人之力,大膽闖山,想不到卻接不下閣下正式的一招半式,你下手吧,在下認命,輸得心服口服。」
秋雷收了劍,冷冷地說:「你很不錯,惺惺相惜,在下不能向你下手,你們走吧!叫那位煉獄厲鬼住手。」
煉獄厲鬼詹定山正和恨天無把狠拼,恨天無把的虎尾棍主宰了全局,但真要將煉獄厲鬼拾下短時間內極為困難。
「四弟,速退。」鬼影幽魂大叫。
「苗大哥,饒了他。」秋雷也叫。
秋雷在短短的期間內,以雷霆萬鉤的聲威連敗三名高手,不費吹灰之力,神奇的沉雷劍法,不但震懾了江東八豪,更把海天一叟的悍賊爪牙,嚇得直冒冷氣,心膽俱寒,全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死盯著秋雷。
秋雷冷冷的瞥了一眼膽戰驚心的八豪,冷冷地說:「你們該走了,李鬍子不成氣候,挾饑民為烏合之眾,決難與官兵抗衡,只多造些孽而已,何苦?」
鬼影幽魂拭掉臉上的冷汗,凶焰盡消,問:「閣下尊姓大名,能見告麼?」
「在下姓秋名雷,綽號飛龍,立業許州。」
「哦!在下似乎對秋兄有點眼熟。」
「不錯,在下於黃山天海,曾與閣下有一面之緣……」
「我記起來了,下文殊院之時,同行的那位書生就是你。」
「沙兄記性倒是不錯。」』
鬼影幽魂歎口氣,黯然地說:「咱們投錯門路了,後悔無及。」
「是令師授意沙兄投效李原的?」李原就是李鬍子。
「不!家師已於年初仙逝了。秋兄,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咱們八兄弟願投明主,為秋兄效命不知是否見容?」
秋雷心中狂喜,但表面不動聲色,說:「可是,秋某志在稱霸江湖,無意稱王道寡。」
鬼影幽魂哈哈大笑,說:「功名富貴如浮雲,沙某何曾願隨李鬍子打天下,只因為家師生前與石和尚交情不薄,石和尚住劉千斤起事被殺,李鬍子和王彪僥倖走脫,去年曾經赴黃山,敦請家師起兵復仇,家師年事已高,不願下山,說是等他準備停當之後,派我兄弟八人前來相助而已的,李鬍子為人刻薄寡恩,只知姦淫擄掠,流民中也全是些老弱,成得甚事,如果秋兄不肯收容的話,咱們兄弟只好重返江東創業了。」
秋雷呵呵笑,爽朗地說:「諸位如果不棄,秋某願與諸位同甘苦。」
「一言為定,秋兄,咱們跟你走。」
「兄弟無任歡迎,待兄弟與龍當家略作交待,便可一同啟程。」
秋雷說完,向海天一叟定去,海天一叟不等他走近,大聲說:「秋老弟,一言為定,共除龍形劍。」
「兄弟深感盛情,但不知當家的何日方可動身?」
「海天山老朽決定放棄,不久當遷熊耳山,如果能早早安頓,初冬便可與老弟同行。」
秋雷略一沉吟,說:「光老當知兄弟對懲戒龍形劍之事,耿耿於心,迫不及待,這樣吧,可否在九月涼秋發動?兄弟對綠林道的消息不夠靈活,期望光老立即著手召請綠林道好友,先孤立龍形劍,再就是請供給那傢伙的行蹤,這兩年來,那傢伙極少在垛子窯逗留,在江湖奔走行蹤如謎,咱們不能乘他不在之時毀他的基業,以免被江湖朋友指責不講江湖道義,必須在江湖中將他截住才行。」
海天一叟自然同意,笑道:「理該如此,咱們就此決定了,九月下旬之前,老朽派人至尊府商討細節,老朽的暗號、標幟、表記,且先向老弟解說,走,你我找一處蔭涼處所先行商談。」
次日一早,一行人離開了淅川,偷渡荊子關進入陝境,先走終南謁師,再東出潼關,向河南府而去,到河南府已是七月中旬了。
沿途,秋雷仍和林姑娘走在一塊,恨天無把則帶領著清風、明月,還有兩名侍女,走在前面張羅食宿和走門路弄取路引等瑣事,江東八豪斷後,在五六里之後跟進,前面五六里,則有四大金剛、五煞,和一群隱身的高手,聲勢空前浩大。
他們還未到達潼關,河南府已經風雨滿城。
飛龍秋雷要到河南府的消息,傳向江湖每一角落,聞風趕來的人絡繹於途,這些人中,有些是想投奔他的人,有些是尋仇來的。
君山秀士還呆在君山接待趕到的好友,但他的另一部分好友,卻先到河南府等候下手的機會了。
青雲客來了,不但帶了青雲八丑和一些高人名宿,更有獨角天魔同行;他知道妹妹昭華,姘上了秋雷,羞憤難當,將秋雷恨之切骨,他的妹妹怎能嫁給一個已有幾個姘婦的人,他自己好色,卻不許妹妹姘上好色之徒。
海天一叟的山寨中,悍賊們良莠不齊,內中潛有龍形劍的奸細,在秋雷未離開淅川之前,消息便已傳出了。
無巧不巧,恨重如山的李玉衡,由鬼眼瘦猿、鐵手姜環引領著,恰好從棧道出川,也到了河南府,同行的有李玉衡的師父離魂掌關尚,也就是在三峽船上所見的老人,另一個是離魂掌的好友恨地無環張瀾,上次李玉衡入川,便是到重慶投奔恨地無環學大力金剛掌的,豈知恨地無環卻被困飛雲觀,險些丟掉性命,後來被秋嵐所救,先派同時被救的拚命三郎東方賁保護救出的少年返川,他也在老關廟辭別秋嵐趕回重慶,這時卻陪李玉衡赴河南府,想找神拳陳校的後人引見少林掌門宏一大師學藝,以便日後報仇雪恨,但他們並不知道秋雷要來。
風雨洛陽,群雄萃聚。
秋嵐在風雨滿城中,赤手空拳獨自到了河南府,他既無朋友,也缺乏江湖經驗,可以說,他是個又聾又瞎的人,根本不知道府城已風雨飄搖,不知凶險之將至,他的相貌與乃弟相差無幾,豈不糟透?
河南府,下轄一州十二縣,府治在洛陽,所以城廂叫府城,外圍才歸小小的洛陽縣太爺管轄。在到龍門山的大道旁,有伊王的大伊王莊,縣太爺不敢管城內的事,只配派人替伊王看王莊,但城內如果出了紕漏,縣太爺仍然得摘下烏紗帽等候參革。
伊王的王莊起自安樂窩,南抵關王家附近,有一條小徑岔出大道,向東走,十餘里靠近伊水北岸,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叫做許莊,那就是中州第一武林世家,早年自道第一高手冷劍許中州的家園。
冷劍許中州在未封劍歸離之前,莊前車如流水烏如龍,往來的英雄豪客不絕於途,莊中食客眾多。當真是鳴鐘鼎食之家,令人羨煞,甚至早年橫行府城,魚肉百姓的首任伊王朱彝,也不敢在附近橫行,而且不時上門作客,丟開王爺的臭架子,不敢招惹許家的子弟。
那時,中州漂局的鏢車,鏢旗所至,沒有人敢動生歹念,東至南京,北抵京師、大同,南迄閩粵,西達嘉峪關,通行無阻,威震天下,四大凶人那時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但在冷劍的奇學震撼下,同樣討不了好去,活殭屍在四大凶人中排名第三,經常找冷劍的麻煩,沒有一次能勝得了冷劍手中的長劍。
中州鏢局關了門,副局主笑孟嘗喬文忠知道自己挑不起這副重擔,急流勇退,也返家株守田園。
笑孟嘗的家在龍門鎮,兩家相距十餘里,平時往來密切,三代友情堅比金石,在江湖中,只要說起洛陽武林兩大世家。不必提名道姓,便知是指許喬兩家族。冷劍許中州是白道第一高手,喬家有人榮任少林掌門,誰惹得起他們?
冷劍許中州歸隱之後,除了一些早年好友之外,上門的人少了,許莊開始冷落,不復當年盛況,過去的不會再來了。
儘管許喬兩家已退出了江湖,但江湖的消息瞞不了他們,六月下旬,喬姑娘姐弟安然返家,將九死一生的經過稟明了兩家尊長,掀起了江湖大風暴。
銀鳳姑娘相當失望,早先對秋雷的些少好感完全消失了,她想不到秋雷竟是這種人,她只能向天香姑娘深致歉意,心中耿耿。
她爺爺已經封劍,沒有人敢上門找麻煩,但她爹許欽不作如是想,知道象秋雷這種狂妄無比目中無人的年輕小伙子,是不會注視江湖規矩的,少不了將有是非,不得不未雨綢繆,早作準備。
她母親柳氏秋濤,是笑彌勒柳文華的妹妹,在笑彌勒處知道了一切經過,心中恨極,兄妹倆自然也有番商量,到喬家共襄對策。
笑孟嘗喬文忠不是個惹事招非的人,修養到家,但子女九死一生的事,他怎能不管,立即傳信少林,暗中積極準備應變。
消息傳來了,說是飛龍秋雷即將光臨河南府。
笑孟嘗二十三年前雖然是中州鏢局的副局主,但那時年紀只有三十歲,比局主許中州小一輩的,結婚太晚,只生了一個十七歲的天香姑娘,和十二歲的小誠,這次幾乎同時喪命,他當然受不了,立即傳信給早年生死與共的鏢師好友,準備找金四娘算帳。他也知道金神金祥可怕,但他敢於和老凶魔一拼。
七月初,酷陽似火,官道上黃塵滾滾。
秋嵐生長在四川,有用巾包頸的習慣,他用青巾纏頭,青直裰,腳下是多耳麻鞋,背著小包裹,看去像個鄉下人,但俊面和雄壯的身材,氣質迥異,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在中午烈日的曝曬下,他踏入了河南省第二大城洛陽,在律陽門附近,他在一家三流客店中落了腳。
人地生疏,他不懂江湖門徑,想向人打聽乃弟的消息,也找不到門路。
他必須及時制止乃弟上許家胡鬧,那會激起就林公憤,怎成?」
「我何不先到許家看看風色?」他想。
洗漱畢,他步出店門,雖洗掉了滿臉風塵換了衣褲,但仍然是同一式裝扮,比起他的弟弟秋雷,簡直一是王侯一是乞丐,不能相提並論。
首先,他得打聽許府的所在,他已聽說許家的府第不在城中,在城外打聽比較方便些,便信步出了律陽門*沿坡根大路向天津橋走去。
天津橋在宣陽門外,這一帶城根距河岸稍遠些,築了一座小寨形的土圍,中間客商集雲,叫做南關,南距橋頭只有十來丈,進了南關,從中間廣闊的大道往城裡看,可看到前後重疊的兩座石城門,那就是宣陽門。
這地方他沒來過,他從許州啟程,走的是登封偃師,由東門入城,糊糊塗塗在街上摸不清方向,摸到津陽門落店,幾乎走遍洛陽城,但卻末出城。
南關是往來要衝,市面繁華,商店林立,十分熱鬧,車馬往來不絕,販夫走卒來去匆匆。
要打聽消息,最好的地方是茶樓酒館,這兒沒有茶樓,酒館多得是。走不了十來步,迎面便接著「上洛酒肆」的大招牌。這是一般行商販夫的消閒小店。
掀開簾子跨入店門,真要命,店裡比外面更熱,悶得人直冒汗,整間店面擺了十餘張八仙桌但只有七八個客人,連跑堂也提不起勁。
他前腳入店,後腳跟入一各短小精悍敞著衣領的大漢,同向裡走,店伙堆下笑臉,一疊聲往裡請、送來一把濕淋淋的手巾張羅著茶水。
為了要打聽消息,他必須靠近有人的地方坐,右首一桌有三個橫眉大服也穿了青直裰的客人。他泰然在鄰桌坐下,面對著三個客人。
隨來的短小精悍大漢,也旁著他的下首座頭落坐,不住直著嗓子向店伙招呼:「先來兩壺高梁,切上兩斤中肉,然後準備烙餅,要快!」一面吩咐,一面解下腰帶,拉開前襟,抓起扇子猛扇。
秋嵐他也要一壺酒,來盆燒鹵,店伙應著剛走開,鄰桌三名大漢互相遞過一道眼色,然後坐得最近的滿臉橫肉大漢放下杯筷,推椅而起,向秋嵐走來。
「很巧,是江湖人,似乎是衝我而來的。」他想。
果然不錯,大漢是衝他而來的,走近堆下笑,抱拳行禮,低聲道:「在下徐州三英鐵腿侯全可否借一步說話?」
秋嵐莫名其妙,但仍然堆下笑容,笑道:「請坐,但不知侯兄有何見教,小可秋……」
鐵腿侯全施過一張長凳,緊靠著坐下了,搶著笑道:「在下與摩雲手秦莊是好朋友,久仰秋兄大名,如雷貫耳,在江湖朋友中,誰不知秋兄的名號,上次兄弟途經許州,曾至貴莊投貼拜候。可惜秋兄遠遊在外,未克親聆教益,緣鏗一面,甚感遺憾,今日幸會,實慰生平,秋兄是剛到洛陽麼,呵呵!幾個不成氣候的小毛賊想對秋兄不利,秋兄其實用不著改裝避過他們的耳目,何必長他們的志氣?」
秋嵐恍然大悟,人家把他誤認為秋雷張冠李戴了,聽說有人對乃弟不利,他心中一驚,懶得否認,問道:「侯兄似乎已知道那幾個人物了,請說說看對否?」
鐵腿侯全傲然一笑,卻又警覺的瞥了一眼鄰坐的短小精悍大漢,叉腰站起往大漢面前一站,冷笑道:「老兄,坐到那邊去。」他向遠處角落的食座一指。
酒菜還沒來,精悍大漢正閒得無聊,鷹目一翻,突然伸手去抓茶杯。
鐵腿侯全右手一閃,「得」一聲輕響,一把明晃晃的飛刀插在杯旁,叱道:「呸!你這腸吃了豹子心,想用茶潑太爺?」
精悍大漢的手距杯還有寸餘,飛刀就插在杯與手之間,他想拔刀,但鐵腿侯全的右手還有一把飛刀,刀尖距他的鼻尖不足半寸,他收回手,冷冷地說:「算你行,咱們回頭見。」
說完,出店而去。
「侯兄,不可惹事。」秋嵐低叫。
鐵腿侯全收回飛刀,走回坐下說:「那傢伙叫一陣風賈新,是陰曹客南宮和的小走狗,上次秋兄在天門峽打了南宮老賊,他發誓要找秋兄算賬哩!真是不知自量。請到那一桌,讓在下作一次東道,並讓在下的兩位拜弟,向秋兄致意。」
秋嵐也不推辭,與另兩人廝見,兩人一叫花拳羅王,一叫鐵刀茅昌,與鐵腿侯全合稱徐州三英,是徐州的地頭蛇,在江湖略有名氣,聊可算是一流人物。
鐵腿侯全命店伙將杯筷移過,敬了一杯酒,說:「九華羽土落腳在翠雲峰上清宮,鬼谷先生住在東門周公廟附近,海天一叟的拜弟神箭古月亭,半月前就和熊耳山大寨的幾名綠林悍賊藏在邙山附近,這位古寨主聽說是為了龍形劍而來,龍形劍的得力臂膀赤煞二凶說,龍形劍王當家極願交秋兄做朋友,不知是真是假。」
鐵腿洋洋自得的將所知的消息說了,秋嵐對這些人陌生得緊,但口頭上不能不敷衍,笑道:「這些人不見得都是為在下而來的,在下留心就是,多謝侯兄關照。哦!洛陽許家目下如何了?」
侯全哈哈笑,說:「目下門禁森嚴,如臨大敵,早些時,豹面乞婆那老狂婆說,秋兄和金四娘決定向洛陽兩大武林世家尋釁,這消息震憾江湖,令人震奮,江湖朋友紛向洛陽趕,要看秋兄大顯神威,替咱們這些三流朋友吐口氣,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昔日的英雄豪傑也難免今日落魄,而且洛陽兩大武林世家早已沒落,他們憑什麼還以世家的名號在外面唬人,秋兄此舉,確是大快人心,有用得著咱們兄弟之處,但請吩咐,水裡火裡,咱們兄弟是義不容辭。」
秋嵐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他想不到乃弟膽大包天,居然敢公然前來洛陽找洛陽兩家的麻煩。後果可虞。
其實,乞婆根本不知中州以下所發生的事,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替秋雷招來了麻煩。
金四娘在夷陵,已將被人討去解藥的事說了,秋雷這次到河南府,並無意向許、喬兩家惹事生非,他只想登門見見令他夢寐難忘的銀鳳姑娘,再就是追搜龍形劍和綠鳳孟娥,人言人殊,謠言愈傳愈離譜,麻煩大了。僅僅因為他是個新近崛起的江湖青年高手,短短年餘便名震天下,引起各方矚目,自然有人從中推波助瀾,鬧了個滿城風雨,大出秋雷意料之外,秋嵐自然更弄不清。
海天山力伏恨天無把,劍鎮江東八豪,海天一叟服輸聯手,這些消息及時傳到洛陽,引起了騷動。
神箭古月亭立即派人返回熊耳山,詢問真假,在末接受確實消息之前,他仍對秋雷保持警戒。
秋嵐見鐵腿侯全願意效命,心中大喜,說:「其他的事,不敢有勞三位兄台,希能撥冗陪秋某前往許、喬兩家一行,感激不盡。」
聽說要前往許、喬二家,三人的臉色一變,鐵腿侯全抓耳搔腮,為難地說:「秋兄,不是在下推托,目下咱們兄弟有要事在身,可否等晚上再去,大白天,由這兒到龍門喬家,人多眼雜,由安樂窩小徑到許家,也人馬往來不絕,這這……」
秋嵐心中明白,這傢伙根本就是怕和他走在一塊兒,恐怕引人誤會。怕白道朋友找他麻煩,剛才所說的水裡火裡,無非信口開河而已,有了地址,他不必再勞駕他們帶路了。龍門他聽說過的,安樂窩他也不陌生,雖未親到,名勝之區豈有不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