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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文 / 雲中岳

    雷鳴遠似乎大出意外,老傢伙不但不通名,怎麼不加理睬臉色突變?這種喜怒無常的態度,委實令人不痛快。但他似乎知書達禮,知道敬老尊賢,臉上毫無不快的神色流露,再次拱手朗聲道:「老丈,小生冒昧了,相見也是有緣,好不容易在洞庭……」

    他的話說了一半,君山漁父的船已經乘風破浪沖出三丈外去了,同時清晰地傳來老人家一聲重哼。

    他困惑的站在那兒,目送君山漁父的船冉冉去遠,也看到船頭的慧姑娘轉身向後注視。

    他臉上泛起得意的微笑,心說:「完全滿意,第一步深合守節,盡在意中。」

    但他臉上泛著困惑迷憫的神色,向走近來的船夫問:「船家這位老人家是怎麼一回事?」

    船夫搖頭笑道:「公子爺,歐陽老兒難得有今天這麼高興過,和你有說有笑,連我也感到奇怪呢!平時他是不和人打招呼的,對任何人都愛理不理,他竟和公子爺合唱哩,簡直是奇聞。」

    「他姓歐陽?住在何處?」

    船夫豎起一個大拇指,笑道:「了不起的君山漁父,大大的有名,洞庭湖附近論打魚的手藝任何人也得甘拜下風,誰不知歐陽嘉隆是魚的剋星?他家住君山湘山村旁,但脾氣古怪,不許外人入他的茅屋,連君山的荀爺也不例外。」

    「哦!原來是個孤僻古怪的老人,扯起風篷到君山。」

    船夫們扯上風帆,船遠遠地跟著君山漁父的船破浪飛駛。

    聞名前來游君山湘山祠的人並不多見,平時難得有闊客光臨,這天恰有不少遊客抵步。

    在巳牌左右,從岳陽先後開來了七八艘大小船隻,到了不少遊客,替湘山村的人帶來了許多財神爺。

    河濱,百十艘漁舟泊在岸旁,人潮洶湧。君山一帶的漁產,用不著帶到岳陽出售,往來有六十里水程,如果到府城販賣,必須耽誤一天,所以所有的漁產,留由府城來的大船統一收購。由於君山秀士坐鎮君山,所以收購漁產的價格倒還公道。

    君山漁父的船,距岸十來丈便降下風帆。慧姑娘頭上包了青帕,一雙玉手晶瑩潔白,控住雙漿徐徐划動,船緩緩靠上湖岸。

    岸上,一名掌秤的魚牙子,帶著幾名夥計,笑嘻嘻奔近,一面叫:「慧姑娘,辛苦,咦!老爺子為何悶冰不樂?」

    幾個人七手八腳將船拖近,繫上纜。慧姑娘一面收槳,一面笑道:「譚爺,別過問我爺爺的事。請上船看看魚鮮。」

    魚牙子譚爺剛跳上艙面,人從中突然搶出兩個少年,還有四名高大猙獰的中年惡漢。

    四個大漢長相確是兇猛,每個人都有八尺以上的身材,十分嚇人。先頭那人豹頭環眼。

    第二名留了豬鬃般的絡腮鬍。第三名有一張嘴下彎而又厚又大的鯰魚嘴。第四人火眼金睛。

    全穿了紫綢薄勁裝,一身結壯的肌肉繃得似要破衣而出,只消看第一眼,便知不是本地人。

    兩個少年長相清秀,但眼珠子太靈活,顯然乖巧過人,詭計名端。兩人搶近,一個高興地叫道:「也是最後一艘船了,可能有哩!」

    「快上,先撿一步。」一個叫,搶上了跳板。

    魚牙子譚爺已上了船,見有人搶上,輪身叫:「慢來!小伙子,上來幹什麼?」

    為首的少年已一腳上船,另一腳仍在跳板上,笑道:「咦!你怎麼啦?小爺要買魚,你管什麼閒事?」

    魚牙子剛想發作,卻看到四個兇猛巨人雙手抱胸,在船首排開,用他們那令人心驚膽跳的怪眼,不懷好意的盯著他,虎視眈眈.神色極不友好。

    幾個幫著拖船的傢伙,在船側站在水中,手扶船舷,也向四個巨人怒目而視,氣氛極為的緊張。

    四個巨人並末帶著兵刃,窄衣袖擄起捲至肘間,露出滿身黑汗毛的粗小臂,令人看了心中發毛。

    魚牙子知道有麻煩,但毫不害伯,只是怒火不得不先行壓下,板著臉說:「小老弟,要買魚可以到村裡去買,這兒的魚是不賣的。」

    小伙子另一支腳已上了船,雙手叉腰,仍在笑,歪著腦袋撇撇嘴,問:「老兄,你是這條船的主人?」

    「不!我是湘山村的魚牙子。」

    「魚牙子?管什麼的?」

    「管雙方的買賣,鯰魚鮮的成色,掌理過目論秤……」

    「那不是更好麼?」小伙子搶著叫。又道:「有尼在這兒更妙,小爺我銀子成色足,有你在魚便不會短斤兩。勞駕,幫我買……」

    他向裡擠,老實不客氣要將魚牙子擠開。

    「慢著!」魚牙子伸手攔住叫,又道:「請你下船,這船上的魚是不賣的。」

    慧姑娘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發話道:「譚爺,問他看要買什麼魚。」

    小伙子「喝」一聲怪叫,瞇著眼說:「妞兒,體這才像是一個生意人。喂!可有銀魚麼?小爺我不遠千里慕名而來,跑遍所有的漁船,都說沒有這玩意,簡直豈有此理!」

    銀魚是洞庭湖的特產,像針般大小,極為鮮美,每年春汛時分,沿湖岸一帶,可以看到無數銀針般的魚鮮結隊而游,稍受驚擾,突然疾射而散,候然隱沒,不片刻又從銷遠處集結,像是無數會動的小銀星。春汛一過,這種魚便愈來愈少。這時不是撈取銀魚的時節,怎會有銀魚?小伙子口氣輕浮,姑娘沒生氣,魚牙子譚爺卻受不了,突然一掌搭上小伙子的右肩,沉聲叫道:「下去,這條船也沒將銀魚。」

    小伙子嘿嘿一笑,扭頭說:「老兄,尼似乎反客為主哩!多管閒事,放手!」

    「你下不下去?」魚牙子厲聲問。

    下面火眼金睛的臣人突然接口道:「如果他不下來,你的意思是叩頭燒香消他走羅?」

    「哈哈哈哈!」三名巨人和另外一個站在跳板上的小伙子同聲狂笑。

    碼頭上人群漸集,漁人相當地的村民聞聲逐漸圍攏。

    小伙子在狂笑產中,乘魚牙子譚爺轉頭向下看的剎那間,突起發難,左手猛地搭實對方搭在右肩上的手掌背,向後大旋身,有激猛帶,撞向魚牙子的右外肘。

    魚牙子也不弱,居然被他抽回搭出的右手,急速下沉,小伙子的一肘落空,同時,他立即反擊,左手上盤,架住小伙子的手肘一刁,右掌急攻而出。

    雙方都快,貼身相搏奇快無比。

    「怎麼?打架?好啊,上!」站在跳板上的小伙子,急衝而上。

    魚牙子一拳攻出,卻末料到小伙子也用盤手向上一撥,突飛起一腳,「噗」一聲踢中他的膝益,「哎」一聲驚叫,踉蹌退了三步,立腳不牢。

    小伙子一不做二不休,衝上叫:「下水洗澡,老兄。」

    叫聲中,他劈胸一掌登出。

    青影一閃,姑娘到了,伸兩指輕輕一敲,「得」一聲敲中小伙子的小臂。快!快得令人肉眼難辨,沒法躲避。

    「哀哀!」小伙子驚叫,衝勢立止,按住被敲處呼痛,手抬不起來了。

    另一名小伙子恰好上了船,一閃即至。

    「且慢動手!」姑娘不悅地叫。

    碼頭上,所有的人都尖聲大吼:「丟他下來,他們竟敢到君山來行兇,捆起他們來。」

    四個人同時轉身,虯髯巨人用打雷般的聲音怒吼:「叫打叫捆的人給大爺出來,大爺量量他的腦袋是否九斤九兩。」

    「快!去請荀府的周師父來。」有人叫。

    遠遠地,雷鳴遠的船破浪而至。

    慧姑娘正待攆兩個小伙子下船,君山漁父已從容不迫走近,叫道:「慧丫頭,退下。」

    小伙子猛地抓起一根木棒,怒叫道:「今天賣魚便罷,不然打你個落花流水。」

    老人家淡淡一笑,問:「小客官,你不是要買銀魚麼?」

    「正是……」

    「好,請你自己看看,小老兒的船上沒有銀魚,好教客官失望。」

    老人家一面說,一面伸手拉開艙板。

    下面是活艙,百十條光閃閃的金鯉和鯢鰱亂蹦連跳,黑褐的大鱖張棘屈尾擺出兇惡的神色,全是三兩斤的大傢伙,哪有小如花針的銀魚。

    豹頭環眼巨人一躍上船,大叫道:「這些人可惡,不管,什麼魚都要。」

    老人家臉一沉,不悅地說:「行有行規,尊駕豈可逞強,強買強賣。」

    「大爺買定了,你想怎樣?」豹頭環眼的巨人火暴地叫。

    碼頭上人群一分,進來了三名雄壯的大漢。為首那人暴眼凸腮,獅鼻海口,點手叫道:

    「老兄,你下來,不要欺負老年人。」

    火眼金睛巨人大刺刺的迎上,冷笑道:「你又想怎樣?不服氣?」

    大漢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問:「閣下高名上姓?」

    「大爺姓李,名賢。你小子姓什麼?叫什麼?是君山的地頭蛇?」

    豹頭環眼的巨人躍下船大叫:「我,叫做陰豹趙威,你記住了。」

    「我,太爺人熊錢武,別忘了。」虯鬚巨人也接口。

    「胡狼孫聖就是太爺,你聽說過麼?」鯰魚嘴巨人輕蔑地接口。

    船上的兩個小夥計沒走,惡狠狠的盯著君山漁父。

    「你小子為何不通名?是你叫我下來的,怎樣?你想把我太爺吃掉不成?」陰豹趙威迫問。

    大漢臉色一變,退了一步說:「原來是關中四大金剛,聽說諸位已離開關中,投奔……」

    「放屁!太爺投奔什麼?四金剛橫行江湖,遨遊天下,到你這鳥地方散散心,你膽大包天欺負太爺是外鄉人,想把趙某埋在君山麼?你小子憑什麼?亮你的萬,給太爺爬著離開。」

    大漢怒火上升怒聲道:「在下擒龍手周江。閣下居然敢到君山生事,必定懷有不可告人的陰煤,把敝主人君山秀士不放在眼裡……」

    「哈哈哈哈」明豹狂笑,笑完說:「小子,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然有打虎的能耐才敢行羅。君山秀士是啥玩意?只能在湖廣稱雄,在水上稱邪,太爺們沒將他放在眼下。滾!爬回去叫君山秀士來。」

    擒龍手怒不可遏揮手趕退閒人,點頭叫:「好,周某知道你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來則必有所恃。下場,周某要見識見識關中四金剛是否浪得盛名。」

    李賢回身上船,一面向陰豹說:「老大,你一個人收拾他便夠了,我弄些魚來,等會兒到湘山館一醉。」

    陰豹一聲低吼,飛撲而上,擒龍手迎出,果然不見,一照面間,連攻八掌七爪之多。兩人在湖岸上展開狂攻,拳來腳往凶狠地接上了。

    老人家站在艙面上,不理會躍上船來的李賢,向兩個小伙子冷冷地說:「小客官,聽老朽好言相勸,下船去吧!」

    抓住木棍的小伙子一聲怪叫:「老不死,躺……哎喲!」

    老人家知道今天麻煩大丁,忍無可忍,伸左手一抄,閃電似的抓住了點來的木棍一帶,右手便同時抓住了小伙子的膀子,脫手便扔。

    小伙子不但被抓得痛入骨髓鬼叫連天,身軀飛起丈餘,向水中急落,「噗通」兩聲水響,小鬼落水。

    雷鳴遠的客船恰好駛到,小伙子差點兒掉在船頭上。

    同一瞬間,碼頭上的擒龍子形勢殆危,陰豹發出一聲近乎獸性的低吼,粗胳膊一崩之下,蹦開了擒龍手抓來的雙爪,揉身搶入,左拳出逾電閃,沉重如山,「噗」一聲沉響,擊中了擒龍手的右頰。擒龍手嗯了一聲,向後一晃。

    接著來的是一陣狂風暴雨似的沉重打擊,陰豹的雙拳比電還快,「噗砰噗拍」一連串的悶響暴起,擒龍手左搖右晃,前俯後仰,在四周人群的驚呼中,肚腹狠狠地接了三拳,口角血往外沁,屈身前傾。

    陰豹一角狂笑,退回原地。

    「哎……哎……」擒龍手抱腹含糊地叫喚,「砰」一聲撲倒在地下呻吟,吃力地掙扎。

    擒龍手的兩名同伴大驚,向前奔出。

    人熊錢武和胡狼孫聖左右齊出,伸出蒲扇大的巨掌劈面攔住,桀桀狂笑。人熊用巨拳在對方的眼前晃動,幾乎壓上了對方的鼻尖,怪笑道:「小子,你先秤秤錢太爺的拳頭有多重,然後再救人也不遲。你小子給我乖乖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觀,讓這位姓周的英雄爬著離開。」

    船頭上,李賢不敢大意,拉開架子,雙手箕張向前徐徐迫進,火眼中凶光外射,死盯住君山漁父的眼神。

    君山漁父屹立如山,冷然注視著徐徐迫進的李賢,嘴部的肌肉呈現些少抽搐,顯然他在強壓心頭怒火。他的雙手,隨李賢的迫進來勢而緩緩上提,十個指頭的肌肉逐漸墳起,繃緊。

    慧姑娘抓住了一根三尺扁形木棍,木無表情的在她爺爺左後方冷然卓立。

    劍拔弩張,眼看雙方行將接觸,距離逐漸拉近。

    客船徐徐靠岸,船頭出現了英俊雄偉的雷鳴遠,他向鄰近的漁舟掃了一眼,突然喝道:

    「不許動手,有話好說。」

    喝聲如雷,震得眾人耳膜轟轟響,但李賢不聽他的,踏進兩步突然一掌劈出,搶制機先動手了。

    落水的小鬼頭狼狽地爬上岸,大叫道:「老狗可惡,擰下他的腦袋來。」

    君山漁父直到李賢的巨靈之掌劈到,不閃不避,左手突然上拂,要格開來掌。

    李賢突然變招,五指疾收,來一記「寒鴉啄食」。同時左腿迫進,左手下伸,招出「葉底愉桃」。

    可是「寒鴉啄食」碰了個大釘子,人影一閃,雷鳴遠躍過船,喝聲住手!手一勾李賢啄出的右手,一勾一帶,李賢沾腳不牢,驚叫一聲,踉蹌退三步,按住被勾的左腕,怒叫道:

    「好小子你竟然有架樑的狗膽……」

    下面的陰豹已飛躍而上,一聲長嘯,衝上便是一記「金豹獻爪」,一張一放,抓向雷鳴遠的頭臉,來勢洶洶。

    雷鳴遠冷笑一聲,左閃,右手「帶馬歸槽」,左手劈向陰豹的脅背,捷逾電閃。

    陰豹還沒想到雷鳴遠反應如此迅疾,一撲之下便大意失招,百忙中收手,沉肘,挫腰,側扭不但要躲「帶馬歸槽」,更想閃開劈到脅背的一掌,反應不謂之不疾。

    可是,與雷鳴遠的疾速身法比較,他仍然慢了,右腕已被帶住,腰也被抓實。

    「起!」雷鳴遠大吼,陰豹的身形離地。

    「下去!」雷鳴遠接著叫,陰豹的身軀飛起兩丈,「噗通」兩聲水響,豹子落水。

    神猿李賢剛欺近,想出了抬救,已經慢了一步,不等他出手,雷鳴遠的一隻大手已按上了他的胸膛,沉喝入耳:「你如果想發橫,在下只好震斷你的任脈。」

    神猿李賢臉色大變,火眼亂翻。

    人熊和胡狼同時縱上,怒吼著衝到。

    「站住!」雷鳴遠冷叱,又道:「兩位是想要同伴送命麼?」

    人熊和胡猿果然被鎮住了,怎敢妄動?乖乖地站住。

    「尊駕好快的手腳,哼!太爺認輸,山長水遠,日後再算。留下大名,太爺記住就是。」神猿怒聲發話。

    雷鳴遠淡淡一笑,收回掌說:「在下雷鳴遠,家住河南府邙山青雲觀旁。朋友,欺負老年人你算不了英雄好漢。光天化日之下在碼頭鬧區生事驚世駭俗,你根本不配稱英雄豪傑。

    你們走吧,在下在君山還得玩兩天飽覽湖光山色,要找我就來,無任歡迎。」

    神猿冷笑一聲,低聲道:「今晚三更,湘山洞後見,不見不散,死約會。」

    「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但湘山祠乃是香火聖地,在下不願褻瀆神明,可否易地一會?」

    雷鳴遠從容地答,豪氣飛揚,似乎將死約會不當回事。

    「尊駕的意思……」

    「就在右首湖濱半里地。」

    「好,一言為定,你可以召集好友助拳。」

    「哈哈!在下遊學天下,孤身邀游,何來好友?別廢話了,三更見。」

    神猿再盯了他一眼,方下船與同伴走了。

    雷鳴遠向君山漁父長揖為禮,笑道:「老丈受驚了。在下告辭。」

    不等君山漁父有所表示,他已縱回船中,對站在艙前的慧姑娘視若未見,顯得他是個不好女色的守禮君子。

    不久,他帶了一筆,一劍,一囊,上了岸,逕赴湘山村,在湘山洞的左側湘山客寓落了店。

    當天,他在湘山祠虔誠地上了三炷香,然後在各處流連,在漢武帝射蛟台遺址,面對煙波浩瀚的洞庭弄筆高歌,流連忘返,似乎忘了晚上的死約會。

    君山漁父賣了魚,打發慧姑娘將船划回家,他向客船的船夫打聽雷鳴遠的消息。

    據船家說,客人是早些天到府城的,遍游府城名勝之後,準備以半月工夫環湖覽勝,包了船第一天的行程便是君山。

    老人家與江湖早絕來往,還不知道四大金剛到底是沖誰來,他必須打聽消息然後有所準備,便往訪君山秀士。

    豈知君山秀士還未返家,高手們大都隨君山秀士外出,府第中留下一人,一時還不敢貿然妄動,加以擒龍手被四金剛打得重傷吐血,府裡的大總管對關中四大金剛有些顧忌,正在慎重佈置手下,要全力對付四大金剛,至於四大金剛到底沖誰而來,誰也摸不清首尾。只知這四個傢伙帶了兩個小鬼,今晨僱船從府城而來,船已打發走了,無法再查這些人的行蹤。

    四大金剛的底細,煙波樓的荀府大總管擎天一劍江元霸倒是知之甚詳。那是四個橫行山西陝西一帶的四名惡寇,每人都有一身橫練功夫,渾身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惡跡如山,聽說,去歲他們被河南許州的飛龍秋雷所羅致,不知為何卻遠在君山生事。

    大總管擎天一劍不但劍上的造詣出神入化,而且內家練氣奇學也造詣極深,為人謹慎穩重,在未佈置妥善之前,他不願打草驚蛇。四金剛明知留山是君山秀士的鄉土,更是大名鼎鼎三邪之一,卻敢明目張膽前來討野火打上門來,這還了得?難道他們活得不耐煩不成?如果不是其中有文章,便是他們瘋了。

    他不動聲色,一面派人到府城打聽消息,一面派人盯住四金剛的行蹤,府中加強戒備,如臨大敵。他不急於動手,到了君山的人,諒他們插翅難飛,用不著緊張,反正他們走不了。

    君山漁父得不到多少消息,他替雷鳴遠耽上了心。據擎天一劍說,武林中從未聽說過雷鳴遠這號人物。至於河南府邙山是否有姓雷的武林人物,無法瞭解。邙山是否有青雲觀,也沒聽人說過。但翠雲峰下的上清官,倒是大大的有名,聽說那是東崆峒下院派出的高手名宿在那兒主持,排擠武當派的老道不許在邙山附近生根。這姓雷的書生藝業驚人,舉手投足之間,使將四大金剛的老大陰豹拋下水中,會不會是崆峒下院的高徒?君山漁父懷著滿腹疑團返回茅舍,祖孫倆即著手準備一切。

    入暮時分,一艘輕舟乘風破浪直駛向君山,乘夜色悄悄在西岸靠岸,躍上七名黑衣人。

    接著,一個纖小的影子在林中迎出,帶著七個黑影奔向東南角,飄忽如鬼魂。

    同時,擎天一劍派往府城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同來的有水怪桑九原。帶來的消息說,四大金剛還有七名同伴留在府城,已經派人盯梢,有何動靜,府城方面會派快舟前來知會。

    他們仍然忽略了雷鳴遠,不再打聽這位書生的來路,真是天意。

    擎天一劍當然知道君山漁父不是平常人;但仍未看出老人家身懷絕學。他認為主人君山秀士不在家,附近的安全他須負全資,決不許可在這兒生事,以免有損主人的威望。因此,他從容部署,監視著四金剛的舉動,決不許對方有平安離開或偷偷溜走的機會。大出他意外的是,四大金剛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神猿與雷鳴遠訂下三更的死約會,擎天一劍當然知道,他要先看看四大金剛的實力,便率領五名府中的高手,在二更末三更初便到了約鬥地點潛伏等候。同時,他也希望今晚將四大金剛留下。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入暮時分偷入的七個黑影,早已比他們六人先到一步,雙方一東一西藏入草中,他們的行蹤,全落在七黑影的監視下。

    天宇黑沉沉,月華在雲影中時出時隱,乍暗乍明。江風吹來,暑氣全消。湖中漁火明滅,打漁的人已經在湖中幹活了。

    君山漁父今晚不出湖,屋前的兩艘扁舟,靜靜地泊在竹林下。四周蟲聲唧唧,浪花拍擊在湖岸,發出陣陣濤聲,之外別無聲患。

    三更初,君山漁父象幽靈般出現在門口。慧姑娘推開了柴門,將一把竹造的劍奉上,低聲說著:「爺爺,一切小心。」

    君山漁父將竹劍插在腰帶上,也低低地說:「孩子,小心門戶。今天的事不尋常,爺爺認為四金剛心懷叵測,目的在我,也許會到住處騷擾。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他們敢前來騷擾,你可以下手不留情,黑夜中,不會有人看出沉雷劍法,你可大膽出手。敵勢如果過強,可出聲招呼,這兒距約鬥地不足半里,爺爺會盡速趕來的,你當心些兒。」

    說完,身形疾閃,隱入夜幕中,奇怪絕倫。他這一走,完全陷入經過周詳準備的陷阱中。

    一個嬌小的黑影,在初更將盡時便已到了屋右的竹林隱身,不但聲息毫無,而且伏在那兒絲毫不見移動。

    姑娘轉身入屋,不久提了一把竹劍,開始巡視四周。

    黑影在她入屋取劍的片刻,鬼魅似的乘機欺近至屋側,隱身在屋角的柴堆旁。

    姑娘誤以為天色尚早,不會有人前來。再說,四大金剛已在擎天一劍的監視下,而且他們已和姓雷的書生訂約決鬥,決不會抽空到這兒找麻煩,因此便大意了些,更沒想到有人膽大得早早便到了。

    她首先巡視門口的竹林,萬沒料到來人已先到了屋側。

    黑影躍入竹籬,飄落院中不見,登堂入室啦!

    高空中,傳來兩聲鶴唳,令人聞之頭皮發緊。

    半里外約定的鬥場中,弦聲幽幽,在夜空中低徊震盪,接著,歌聲隱隱傳來。

    「落日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姑娘感到心潮起伏,心說:「這書生也古怪,已是生死關頭,為何唱這種哀愁的小調?

    故人不來,哦!難道說他約定了朋友助拳不成?」

    想起少年書生,她眼前似乎浮動著書生那英俊瀟灑的身影,是那麼脫俗,那麼英偉。難得的是,在書卷氣中英氣勃勃,武功修為又是那麼超塵拔俗。

    十九歲的大閨女,常年陪伴著一個年邁的爺爺,照顧一個瘋顛的父親,晚間得出湖打漁,白天又得操勞家務,她沒有餘暇思索到其他的事,心湖似古井無被,但生理與心理都驅策著她向以外的天地尋求新的事物,一旦她發現心中有值得追尋的事物,她的古井便不會是死井了。

    雷鳴遠這位書生,令她沉寂如死的心湖湧起了波瀾。雷鳴遠的身影,首次叩動了她的心扉。

    她站在翠竹形成的外院門,舉目向西北角的鬥場凝望,似在追尋歌聲和弦聲,又像在期待書生的身影出現。

    「我得助他一臂之力,為什麼不?」她喃喃自語。

    但她又頹喪的歎一口長氣,想起爺爺的囑咐,說是可能有人前來騷擾,她不得不看守住辛苦建立的家園。

    正在心潮起伏中,突聽後院「喀啦」兩聲脆響,像是有竹竿折斷之聲。她心中一動。心說:「莫非真有人來不成?」

    意動身動,急向屋例掠去,飛越竹籬,落下天井中,摸地。她怔住了。

    後一進茅屋是她的香閨,原來閉得緊緊的竹門,竟然是大開著,可以看到黑暗的內廳。

    後進屋是一廳四房,最後是廚廁,她父親未送走之前,是關在內房的小房內。她的香閨則在左面的小房中。今年年初,她父親的瘋症愈來愈嚴重,她爺爺便在不得已之下,用一艘方舟,將她父歐陽逸泉送至西北面十里的蘆州內藏身。每天祖孫倆在那兒打魚,一面照顧瘋人。方舟中經常藏了十天半月糧,供瘋人在風浪大大時不能前往的日子享用。幸而她父親的瘋症不是經常發作的,清醒時能與常人相差不遠,所以即使三五天不能前來照顧亦無大礙。

    歐陽逸泉被鎖在方舟上,知者不多,皆因蘆州荒島附近,不但沼澤綿延二三十里,蘆葦遮天蔽日,船進入其中,方向難辨,而且暗流起伏,沙沼泥淖可陷入船,進入其中隨時可發生不測之禍,死在洲中絕非奇事,因此漁人相戒不敢接近,只有她祖孫敢於出入。

    君山秀士是一方之霸,事無鉅細皆難瞞他,他知道逸泉被送到蘆州,但並末介意,也不向人道及。上次他告訴了毒王,是因為毒五是逸泉的師叔。同時,他也知道毒王不見容於君山漁父,而毒王確在天下的名山大澤中奔忙,要尋找醫治逸泉瘋症藥物,他不能不將消息告訴毒王。

    君山漁父與君山秀土之間,平時極少往來,見面點頭招呼,如此而已,只保持鄰居的禮貌,交情似水。君山秀士有自知之明,老傢伙對江湖邪道之士,雖不至深惡痛絕,不表歡迎的神色溢於言表,他也就不願自討沒趣,也不想和行將入土的老傢伙計較。

    姑娘見廳門大開,吃了一驚,立即掩在門旁,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

    裡面黑沉沉,聲息毫無。

    她傾聽良久,突然向下一伏,老鼠似的鑽入了黑暗的廳中,隱身在神台的側方。這座神台供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是她的專有祈福神佛。至於祖光神位,則設在前廳。

    一陣狂笑遠遠地傳來。她知道鬥場雙方已經開始會面了。她替爺爺耽上了心,也念著雷鳴遠的安危。

    驀地,黑暗中傳來低低而抖切的呼喝聲:「慧丫頭,掌燈。」

    是女人的聲音,她大吃一驚,立即運功護身,沉聲問:「你是誰?」

    「掌燈。」女人的聲音冷冷地。

    她伸劍護身,應聲擦亮火摺子,飛快的點燃了神台上的長明燈,火舌一閃,她怔住了。

    所有的房門全打開了,她父親原住的房門口。站著一個身穿便於在夜月中活動的銀灰色夜行衣的女人,脅下繫了一個大革囊,背上繫著長劍。

    這女人臉蛋相當美,怪的是眼中掛下兩行淚水,含淚注視著怔在神台旁的姑娘,手中握住大竹做成的門柱,門柱已被握扁,而且從中折斷。顯然,這女人大慨想要拆房子,不然為何將門柱握斷?

    「你……你是……是……」姑娘吃驚地問。

    「慧丫頭,你不認識我了?快三年不見,你成長了。」女人有點感喟地說。

    「哦!你是金四娘,你沒穿水紅色的衣裙,所以一時想不起是你,你來幹什麼?」姑娘繃緊著臉說。

    金四娘拭掉眼淚,舉步走近問:「你爹呢?他怎麼了?為何不在家?」

    姑娘將竹劍指出,喝道:「站住,不許走近我。」

    金四娘淡淡一笑,說:「哦!你會用竹劍了,大概你爺爺已將沉雷劍法傳給你了,是不是?慧丫頭,不要對我無禮,告訴我,你爹呢?」

    姑娘哼了一聲,叫道:「你趕快走,爺爺快要回來了。」

    金四娘搖搖頭,說:「你爺爺無法照顧你……」

    「你……」姑娘驚問。

    「我帶了十一名高手來,困住你爺爺並非難事,沉雷劍法雖然了得,但在十一名高手圍困之下,更用迷魂煙布下天羅地網,你爺爺想仗劍出困,難上加難。」

    「你……可惡,你……」

    「讓我再見你爹一面,我決不為難你爺爺。」

    「呸!你不要臉,我爹瘋了,全出於你這無恥賤人所賜,多年來你冤魂不散……」

    「住口!」金四娘尖叫。接著,神色黯然,幽幽地說:「這不能怪我,只怪你爺爺死心眼。為了你爹發瘋,我也曾走遍天涯海角尋找奇藥,你該明白,我愛你爹出自真心……」

    「呸!誰不知你存心不良,覬覦我家沉雷劍法?令祖一度敗在我爺爺的沉雷劍法下,派你前來藉機親近,假情假意慈悲,用心……」

    「住口,你不該也說這種話,你爺爺糊塗,你怎麼也糊塗?你已經十九歲了,也該知男女間的情……」

    「呸!狗嘴!你走不走?」

    「不見你爹爹一面,我決不離開。」

    「你想怎樣?」

    「把你爹帶走,他在這兒,這輩子也好不了,有你那位糊塗爺在中作梗,他這輩子算是完了。」

    姑娘一聲嬌叱,挺竹劍飛撲而上。人向前撲,劍尖卻向下垂。

    金四娘身形疾閃,堵住了大門,拔劍冷笑道:「即使有空前絕後的無敵劍法,如無爐火純青的內力修為馭劍,同樣無用。你不行,丟下竹劍,不許在我面前撤野,免得吃苦頭。」

    姑娘聽不進耳,冷靜下來,錯步前移,劍尖斜垂,一步步迫近、臉上的細胞似乎已經凝結了,呼吸細長,眼觀鼻鼻觀心,神情沉凝肅穆,迫近了。

    金四娘心中暗懍,心說:「這丫頭已獲劍道神髓,臨斗冷靜得可怕,我得小心。」

    她退至天井中,如銀月色灑下滿地微光。天井寬敞,正好動手。

    「接劍!」她冷叱,撲上連攻五劍。

    姑娘身形不動,信手揮劍,「得得得得」四聲脆響,金四娘兇猛的劍招,竟被她信手而解。

    葛地,竹劍倏升倏沉,罡風一振,劍尖前似乎響著隱隱雷聲,劍尖化成一團,急射而出。

    「著!」姑娘身隨劍進,冷叱出聲。

    金四娘連封八劍,怪,竟未能擊中竹劍,她卻連退五步。而攻來的一團劍影愈漲愈大,輕聲雷綿綿不絕,封不住架不著。姑娘腳下如行雲流水,逐步迫進,一劍連一劍綿綿不絕的飛射而出來勢出奇的兇猛。

    金四娘銀牙一咬,一聲低叱,展開了絕學,劍上用了全力,劍氣直迫三尺外。嘯聲刺耳,但見銀虹飛騰,劍影漫天,從四面八方進擊,不敢妄圖封架或試欲將竹劍削斷,居然搶得了機先。

    慧姑娘畢竟內力修為相差太遠,金四娘劍上所發的劍氣,形成一道難以攻入的無形銅牆,不斷將她攻出的狠招震得失去準頭,她只能逐漸放棄攻勢,運劍自保了。同時,她知道利害,萬不能讓竹劍被對方的劍鋒接觸,對方的雄渾內家真力,足以將她竹劍削斷。

    雙方各攻了二十餘招,金四娘雖八方遊走進攻,一再試圖擊斷姑娘的竹劍,但機會難抓,儘管她的攻勢如同長江大河,奮勇進襲,但攻不下姑娘布下的神奇劍網,不等她攻近,姑娘的竹劍已切入她進擊時所露出的空門,迫使她收招自救,攻勢使無形自解。

    姑娘知道難以支持過久,再拖下去可能有力竭之虞,便發出一聲長嘯,想通知爺爺趕回。

    金四娘大急,慧姑娘以一把竹劍,便阻住了藝業比她高明數倍的強敵,萬一老傢伙趕回,豈不糟了?老傢伙的內力修為已臻化境,沉雷劍法在他手中,威力何止增強十倍?她怎吃得消?

    「說出你爹的所在,丫頭。」她怒叫。

    姑娘一面運劍,一面冷靜地說:「找到我父親也沒有用,任何手段,也無法將歐陽家的沉雷劍法迫出,你不必枉費心機。」

    「我決不要你們的沉雷劍法,我只要將他帶走醫治。」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哎……」姑娘諒叫一聲,腳下一軟,突然扔劍便倒。

    金四娘放出一隻藍蠱蛀,便將慧姑娘放翻了。將飛撲而上.脫手將劍倒擲而出,劍靶擊中了姑娘的肩井穴,姑娘拍向自己夫靈蓋的纖手便停住了。

    她一把接住慧姑娘,仰手將一穎解藥塞入姑娘口中,垂淚顫聲叫:「丫頭,你怎麼如此愚蠢呢?沒有人迫你討那無用的劍法,你何必急於求死?求求你,帶我去找你爹爹,千不念萬不念,在我多年來的一番苦心,走遍萬水千山,訪盡世間名醫,帶來了幾種藥,何不讓我試試看是否有效?我對你指天發誓,我決無委身謀藝的存心,我愛你爹的心,天日可表……」

    驀地,籬外傳來了冷酷無比的聲音:「目下是夜間,不見天日,你的誓白髮了。無恥賤人,你……」

    隨著聲音,躍入兩個黑影。

    她抓起慧姑娘,大叫道:「老爺子,請聽我說……」

    已沒有可說的了,劍氣已經壓體,劍芒如經天長虹,飛射而至。

    她只好揮劍自保,「錚」一聲暴響,雙劍相接,濺起無數火星,人影倏分。

    「咦!利害!」撲入遞劍的黑影訝然,側飄八尺。

    另一個黑影到了,喝聲如雷:「賤人,你還跑得了?」

    「住手!不然我先宰了慧丫頭。」金四娘冷叱,飄退丈外。

    且回頭看看鬥場中的事。

    三更初,雷鳴遠到了鬥場。鬥場四周是竹林,中間有一片兩大的草地。他不管身外事,不理會即將到來的凶險,在場中盤坐下,一面弄箏,一面高歌唐五代時無名氏所譜的詞「梧桐影」。

    弦聲和歌聲,引來了君山漁父。

    伏在西首的擎天一劍,不住搖頭,心說:「這人未免太驕傲些,這時他還有這種心情?」

    北面竹林內的君山漁父,卻在心中不住暗讚:「這小後生果然不凡,委實難得,確是上駟之材,英風豪氣非常人所及。」

    東面的七個黑彤,伏在竹林中毫無動靜。

    三更正,一路刺耳的狂笑打斷了零落的弦聲,西面竹林大踏步出現了巨人般的四金剛。

    兩個小鬼走在前面,踏入草坪向雷鳴遠走來。

    雷鳴遠整衣站起,將箏置放在一旁,哈哈一笑,迎上抱拳行禮,沉著地說:「諸位準時到達在下已久候多時了。」

    「哈哈!赴死的人早來,確是少見,少見。」陰豹笑答,語氣中狂妄外露,只頷首回禮,站住了。

    雷鳴遠毫不介意,朗笑道:「早死晚死無關宏旨,即使能偷生片刻,於事無補。哈哈!

    諸位既然來了,不知何以教我?」

    「教你?哈哈!教你死。」

    「些小誤會,似乎罪不致死,人命關天,諸位未免太過忽視人命,太……」

    「呸!太爺不是和你鬥嘴來的。你如果怕死,跪下,磕頭認罪,剜出一眼,太爺們便可網開一面,不再追究你自願逞強出頭之罪。」

    「別無商量了麼?」雷鳴遠仍然含笑問。

    「太爺一生行事,言出如山,睚眥必報,別無商量。」

    「好吧!諸位劃下道來,是單打獨鬥呢,抑或六個人倚多為勝一擁而上?」

    陰豹舉手一揮,兩個小鬼左右一分,將手中兩段竹管挾在脅下,亮火摺子點燃竹管上的一段香,然後在五丈外持管蹲下,叫道:「三寸香燒完,雙方如果仍然難分勝負,改期結算。」

    如果不知內情的人,斷難發現四金剛的陰謀,誰會猜想到燃著的香有鬼?

    陰豹一聲低叱,四人合圍,沉聲道:「四金剛並肩在江湖行進,從未落單,對一人是四人齊上,對百人也是四人同闖。說,你想快死呢,或者想死慢些?太爺們成全你。」

    雷鳴遠哈哈大笑,摘下腰中長劍,拔劍出鞘,將劍鞘丟出三丈外,像氣飛揚地說:「你四人一起上,支持不了多久,四周都伏有你的人,何不叫他們一起上?上啊!在下恭候了。」說完,劍徐徐指出,劍訣前引,立下了門戶。

    陰豹亮出了兵刃,那是一把奇形怪玩意,梢粗柄小,與一般的兵刃本大末小完全相反。

    表面上看去,是一座嬌小玲瓏的九層寶塔,塔尖卻是握柄,塔基反而是刃尖,粗如海碗,有三根尖刺放下來時,尖刺插入地中,便是一座小形寶塔,銀光閃閃,像是銀造的重傢伙。他將這玩意叫塔形錘,重有四十二斤,大石頭也經不起一砸。

    人熊錢武的兵刃也怪,是一柄大型的銑琵琶。

    胡狼的兵刃,則是一把沉重的渾鐵巨傘,叫做天王傘。

    金猿持著一根蛇形怪杖,有四尺長,刃尖是伸著舌頭的蛇頭,粗如鵝卵,也是重傢伙。

    四個人四般怪兵刃,完全根據寺廟中四大金剛的兵器形態而打造。所不同的是,陰豹的塔形由象托塔天王般托在手掌心,且塔基變成了錘頭,也多了三根尖刺。

    雷鳴遠屹立場中心,凝神待敵。

    四金剛分四方列陣,一步步迫進。

    「咋!」陰豹突然大吼,狂風似的飛搶而入。其餘三人兵刃齊出,同時攻到。

    葛地,人影如電,雷鳴遠人化長虹,突然倒翻而出,競從後面的胡狼頂門掠過,長劍在翻過的剎那間向下疾吐,叱聲震耳。

    「接劍!姓孫的。」劍似銀虹入地,射向胡狼的後腦。

    這突如其來的奇異反擊身法,大出胡狼的意外,幾乎著了道兒,百忙中身形下挫,巨鐵傘倏然撐開,向上猛頂,人在傘下十分安全。

    「錚錚錚」飛聲暴響,火星飛濺,在飛越頂門的剎那間,雷鳴遠竟以電光石火的奇速攻了三劍,如果不是胡狼的兵刃特殊,不可能躲開快速絕倫的三劍快攻突襲。

    胡狼一聲怒吼,大施身鐵傘飛旋,犯沖而上,連攻五傘立還領色。鐵傘開合間,輕靈的劍很難攻入,是他大發神威的時候

    但雷鳴遠的身法如同鬼魅,左閃右移進退如電,不僅避過五傘,仍然反擊了六劍之多,不等其餘三人重新合圍,他已脫開傘影,但見劍虹一閃,已向從左側搶到的神猿遞了五劍,把神猿迫得連退五步,怒叫如雷,狂野地揮動蛇杖自保,找不到還手的機會。

    四人的身法沒有雷鳴遠靈活,在快速進擊八方遊走中,聯手的方陣也亂了章法,困不住雷鳴遠,反而被雷鳴遠在外圍截擊,一沾即走,令他們疲於奔命。

    激鬥片刻,雷鳴遠掌握了全局,攻勢愈來愈猛烈,身法也愈來愈快,在四人包圍圈中遊走,恍若鬼魅幻形,但見一道銀芒八方飛射,飛騰撲擊矯若游龍。

    罡風怒嘯,風吼雷鳴,五丈圓周內碎草紛飛,飛沙走石,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激鬥。

    人影飄搖中,突然響起雷鳴遠的兩聲沉喝:「著!著!」

    銀虹疾閃,在如銀色夜中顯得奇怪絕倫。首先,劍虹從胡狼的傘下掠過,接著,向西旋出倏吐倏吞。

    「嗤!」歷嘯午起,劍鋒擦過天王傘的傘柄,掠過胡狼的右外肩。

    同一瞬間,胡狼和神猿驚叫一聲,疾退丈外踉蹌站住。

    神猿的左大腿褲破血流,挨了一劍。

    「朋友們何在?」陰豹突發厲吼。

    人影倏止,雷鳴遠站在正北,四金剛散在兩首和東面,雷霆一擊之後,有片刻的平靜,醞釀著下一次更凶險而將光臨的更大危機,各自利用這片刻的機會喘息養力。

    陰豹的叫聲剛落,西面響起巨雷似的沉喝:「七煞當頭,不避者死!」

    隨著沉喝聲,同時出現七個高高矮矮的黑衣人,同時起步,同時躍出。

    東面隱伏著的擎天一劍,向同伴低叫道:「快退,我知道這些人了,主人東返回之前,咱們不宜妄動,免得枉送性命自討沒趣。」

    說走便走,六個人悄悄往後溜。假使他們不見機撤走,全得留在這兒。

    是禍躲不過,還未退出竹林,七煞中的三煞穿過鬥場,閃電似的穿入林中,為首的人大喝著道:「朋友,走得了麼?留下啦!悄然逃命,不怕有損三邪之首君山秀士的名頭威望麼?未現身便學兔子開溜,你們怎配稱英雄道好漢?」

    擎天一劍大怒,揮手示意兩名手下退走,率領著三名同伴回頭,急衝而上大喝道:「江某就陪諸位練練,上啦!」

    伏在北面的君山漁父不得不出面了,他對雷鳴遠極有好感,豈能袖手旁觀?事情因他而起,他不能讓雷鳴遠和君山秀士的人替他擋災。

    他像個無形質的幽靈,突然飄向鬥場,黑袍飄飄,竹劍尖靜靜地下垂在身前,冷叱道:

    「四金剛,帶著你們的同伴趕快離開君山。」

    七煞的四煞和四金剛將雷鳴遠已團團圍住,另三煞已和擎天—劍四個人動上了手。

    「哈哈!老漁夫,你也送死來了,來得好,接我一塔。」陰豹狂笑著急衝而上,塔形錘兜頭便砸,力道千鈞,悍勇絕倫,這才是他的真才實學,剛才他並末用全勁哩!

    兩個小鬼狂笑著走近,手中的計時香不住揮動,口中不住大叫:「上啊!殺!殺他娘一個落花流水。」

    同一瞬間,雷鳴遠已展開了狂攻,以一敵七,他居然敢急衝而上。

    陰豹不相信君山漁父一個入土大半的枯老頭有何了得,狂妄地衝上,狂妄地走中宮搶入,狂妄地來一記「泰山壓卵」,逾如電耀霆擊,聲勢洶洶,銳不可當。

    君山漁父不退反進,略向左移,側身切入。快!快得令人難以發覺。

    陰豹駭然,一聲沉喝,招變「橫掃千軍」。他的塔形錘共有五十四個角鉤,塔共九層,每層有六個角鉤,不能用手抓,且可勾勒刀劍,百忙中變招,居然快極,罡風厲嘯,橫掃對方的腰脅部位。

    棋高一著,縛手縛腳,君山漁父的造詣,不知高過陰豹多少,一照面優劣立判。

    快!快得如同電光一閃,褐黃色的竹劍一晃,君山漁父的身形已退出八尺外,響起一聲隱隱殷雷。

    塔形錘掠過君山漁父的胸前,只差半寸便著肉了,險之又險,如被錘前的三根刺觳上,一切都完了。

    「啊……」陰豹厲叫,塔形錘仍以兇猛的勁道掃旋,他又捨不得放手,身軀反被塔形錘帶得向左飛旋,「砰」的一聲沖跌在三丈外,仍向外滾。他左脅下出現了一個劍孔,鮮血激射,痛得他冷汗直液,渾身抽搐。

    這瞬間,擎天一劍和他的三名同伴紛紛倒地。

    君山漁父感到頭腦一陣昏眩,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料到兩個小鬼手中的香火有鬼,還以為在空曠的草坪中交手,這些高手在穩操勝券的形勢中,決不會卑鄙得使用下五門的迷香暗襲,等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他趕忙屏住呼吸,向雷鳴遠叫:「小兄弟,小心迷香。」

    叫聲出口,他便想退出鬥場,但已來不及了,腳輕頭重站立不牢,搖搖欲倒。

    在行將昏迷期間,他看到雷鳴遠飛退而至,一把將他挾住,一面收劍一面向竹林飛逃。

    同時一把藥散己抹上了他的鼻孔,雷鳴遠的低喝聲入耳:「快吸,這是解藥。」

    到了竹林外側,雷鳴遠接著他向茂草中突然伏倒,伸手將兩側的草向身上撥,藏身在草中。

    衣袂飄風之聲呼嘯著從左右飄過,追的人沒有留意草中有人,追到前面去了。

    片刻,君山漁父已恢復了精神。

    四野蟲聲唧唧,但四金剛和七煞早已不見了。

    「老丈受驚了,幸而小可已留了神,不然今晚不堪設想,這些兇徒可惡已極。」雷鳴遠站起整衣,一面將劍挾在脅下,恨恨地說。

    君山漁父老臉發青,切齒道:「老夫不會放過他們,這些人該死!」

    雷鳴遠抱拳告退,說:「這些人行蹤不定,功力奇高,不易對付哩!小可告辭,老丈小心些兒為是。」

    「雷公子,意欲何往?」君山漁父關心地問。

    「小可拾回箏和劍鞘,即返旅邸休息。哦!請問老丈,剛才現身相助小可的四個人……」

    「他們是君山秀士荀家的人,惡賊們一時還不敢貿然處置他們的,倒是公子單身一人落腳旅邸,十分可虞。這樣吧,蝸居尚有下榻之所,何不小留明日再議?」

    「這……這……方便麼?」

    君山漁父淡淡一笑,說:「既然存心留客,豈有不方便之理?劍鞘和箏暫時不要去找了,恐防那些惡賊仍在左近伺伏。走!老朽領路。」

    「打擾老丈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小可先行謝過。」雷鳴遠彬彬有禮地說,長揖到地。

    君山漁父對這位書生大有好感,欣然領先向住處急走。

    遠遠地,便聽到金四娘和慧姑娘的聲音。君山漁父吃了一驚,急急的搶入前院,循聲到了籬外。

    雷鳴遠在君山漁父發話中騰身翻入,向金四娘進擊,雙劍相之,竟被震退八尺,訝然驚叫出聲。

    金四娘挾著慧姑娘為人質,威脅君山漁父不許妄動。君山漁父站在丈外,老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厲聲道:「金姑娘,老朽的忍耐力有限,真要迫老朽殺你麼?」

    金四娘似乎有恃無恐,大聲說:「老伯,難道你真的毫無半點兒女之情?我金四娘決不是下賤的人,只不過深愛令郎……」

    「呸!你好不要臉,如果不是因為你在搗鬼,我兒亦不至發瘋。告訴你,沉雷劍法是我歐陽家的家傳統學,除非歐陽家的子孫不昌,決不至外傳。不管你那四大凶人的老不死用何種卑劣手段,也休想如意,用美人計也沒有用,反而更暴露你金家不擇手段的無恥面目,枉費心機,遺笑江湖。你早些滾,老夫不要見你。」

    「老伯……」

    「住口!你和令郎都是人性已失神憎鬼厭的人,你踏入這間茅屋,令草木含羞,你還有臉在這兒行兇?別認為你已控制住慧丫頭,便妄想老夫就範麼?你簡直在做夢。你走是不走?」

    雷鳴遠臉上泛起迷憫困惑的神色,這時一見君山漁父作勢撲上動手,搶先一步縱出叫:

    「妖婦,放下人,憑手中劍放手一拼。」

    「你是誰?」金四娘冷笑問著。

    「河南雷鳴遠,接招。」

    金四娘丟下慧姑娘,怒道:「憑你一個無名小卒,也敢管本姑娘的事?要你的命。」

    怒叫聲中,揮劍直上,兩入在天井中展開搶攻,一雙劍宛若雙龍纏鬥,幻化出萬點星羅,光華飛旋,劍氣發出令人頭皮發炸的厲嘯,並不時響起令人心血下沉的雙劍相觸聲,你來我往各展絕學。

    左右院牆是竹籬所建,這時出現了不少黑影。

    前屋的屋面,黑影出現在屋脊。

    後進院的屋頂,也有黑影出現。

    「七煞當頭,不避者死。」吼聲象半天裡響起了炸雷。

    「金四娘,四金剛聽候吩咐。」左右籬外的人大叫。

    君山漁父先前留意雷鳴遠的劍法,暗叫不妙,金四娘的劍狂野兇猛,辛辣霸道,步步搶攻氣吞河岳。而雷鳴遠在五六招後,便已相形見細,逐漸守多攻少,破綻百出,敗像已顯,他不著急?

    他想先救起孫女,但孫女躺在金四娘一面,中間是兩人激鬥的地方,天井不大,只可供兩人動手迴旋,想過去他必須仗劍硬闖。但在一個自命身懷無敵劍法的老人來說,名譽比生命重要得多,他怎能在雷鳴遠末退出之前仗劍往裡闖?此不是有以二打一之嫌?加以他想在雷鳴遠危急時闖出援手,便耽誤了救慧姑娘的時機。

    四金剛和七煞現了身,他大吃一驚。

    不等他有所舉動,金四娘後面的竹籬「嘩啦啦」倒下了,搶出一個黑影,抓起慧姑娘狂笑而退。

    老人家大怒,一聲怒嘯,從激鬥中的兩人頭頂飛越。

    「老鬼利害,放迷香,快!」是陰豹的吼聲。

    茅舍所在地三面是竹林,一面臨水,人往竹林中一鑽,黑夜中誰敢放膽追?老人家聽說放迷香,腳下一緩,黑影已鑽入了竹林。

    「哎……」身後,雷鳴遠驚叫一聲,可能是中了劍。

    老人家心懸兩地,書然回頭。

    但雷鳴遠已跳出籬外,金四娘銜尾狂追,嬌叱入耳,「你走得了?納命?」

    老人家不知救誰好,稍一遲疑,兩面人都不見了。他一咬牙,一聲怒吼,急追金四娘。

    剛迫近竹林,裡面有人叫:「放迷香,要活的。」

    他屏住呼吸,急搶而入。

    「打!打打!」暴喝聲震耳,無數暗器如飛蝗,擦竹枝而出,響聲暴起。

    「咋!」他大吼,舞竹劍護身,暗器在竹劍前星散而飛,近不了身,竹劍形成了風雨不透的劍網,劍氣在三尺外便將襲來的暗器震盪或蕩飛,好深厚的內力修為,一把竹劍也有如此大的威力,如果換了真劍,豈不可怕?

    既要舞劍自衛,當然腳下不可能太快,等他衝入了竹林深處,早已不見有人了。

    他略一遲疑,向北狂追。

    雷鳴遠向西逃,金四娘窮追不捨,兩人不發出任何聲息,去勢如電。

    奔出半里地,雷鳴遠向一座橘林中一鑽,突然隱入一棵矮橘樹下。

    金四娘在四周繞了一圈,證實沒有旁人,方閃電似的鑽入雷鳴遠藏身的樹下。

    雷鳴遠始終留意著金四娘的舉動,心說:「這女人心細如髮,確有過人之能。」

    金四娘往他身畔一伏,低聲問:「雷弟,老傢伙將他的兒子藏起來了,你必須將藏匿之地打聽出來。」

    這位叫雷鳴遠的畜生,原來是飛龍秋雷。他坐得穩穩地,笑—道:「金姐,原來不僅是為了沉雷劍法,你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告訴我呢?」

    金四娘幽幽一歎,說:「我確是另有要事,但這事說來話長。沉雷劍法確是天下無雙絕學……」

    「金姐,原來你也是為劍法而來的?」

    「從前是,但目下我毫無興趣了,只想讓你……」

    「金姐,是對那瘋子歐陽逸泉有興趣麼?金姐的盛情,小弟心感,只是,這樣一來,只怕老傢伙不可能將劍法傳給我呢!」

    「你別急,他會的。你聽著……」

    「何必多費功夫,從慧丫頭身上迫……」

    「不行,慧丫頭決不會被迫而將劍法吐露的,歐陽家的人,他們的性格我知之甚詳,剛才我用藍蠱虻擒她,她竟想拍天靈盞自殺哩!除了誘老傢伙自動說出外,毫無別法,人不畏死,死嚇不倒他的。」

    「下一步該如何進行?」秋雷問。

    「咱們已成功了一半,以後當不會太困難。首先,你割破小臂假裝受傷,然後逃回茅舍。老傢伙那兒,我日夕前往騷擾,挾慧丫頭為人質,亂他的心神。老傢伙一個人,君山秀士又不在家裡,無人可助他。你表示自己劍法不行,雖然想助他一臂之力,卻力不從心。老傢伙心神既亂,必定倚仗你助他找尋慧姑娘,我料定他將收你為弟子,授你沉雷劍法派用場。你得注意,只能說藝自家傳,並未拜師受藝,不然老傢伙為人固執,必不會奪人之徒授以無雙絕學。之後,你便告訴他,我可能帶著慧姑娘去找逸泉,老傢伙必定上當,會帶你到藏匿逸泉之處找我。以後的事,你不用管了,可到岳陽等我。」

    「你不去見逸泉了?」

    「我在你們後面跟蹤,見了逸泉你便可以走了。」

    秋雷呵呵一笑,說:「金姐,你如不說出你和逸泉的故事,我可懶得替你跑腿。」

    金四娘突然以手掩面,哀傷地說:「這事看來複雜,其實也平常,說穿了只為一個情字害人的。早年,家祖一度敗在沉雷劍法之下,我一時心動,想獲得這種奇學,便在這兒安排機會接近逸泉。那時,逸泉的妻子去世已有三年之久,接近一個有老父需要侍奉,有稚女需要照顧教養的壯年人,當然不會有困難。可是,當我近一步瞭解逸泉的為人時,我發覺他是一個值得我愛的人兒,我墮入了情網,沉雷劍法對我已毫無重要。同時,我發覺他愛我比我愛他更為深切,我知道我已握住了我所夢中祈求的幸福,我願以全生命去愛他。那時,老人家不知我的身份,對我甚有好感,慧丫頭剛牙牙學語,也對我依戀。天呀!幸福來得快,消失也快,只有災禍才會永留人間的。平地一聲雷,老人家的師弟毒王前來君山探望師兄,認出了我的身份,便將實情說出。毒王這人我不怨他,他知道我和逸泉相愛後,曾經勸過老人家不可走極端,認為我出於凶人之家,本性不一定壞,他希望老人家給我一次機會,我定會改變氣質做一個覽妻良母好媳婦。可是,老人家嫉惡如仇,不但將我趕走,也從此不許毒王上門。我一氣之下,便離開了君山。但我忘不了逸泉,痛苦得不想活,最後我又回到君山,但……但,他卻瘋……瘋了。」她痛苦地飲泣;說不下去了。

    「金姐,安靜些。」秋雷黯然地說。

    金四娘無助地飲泣良久,又道:「從此,我遠走南荒,找尋治瘋靈藥。同時,痛苦令我瘋狂了,我殺人,迫人要治瘋藥,殺那些自以為俠義的人,我不再愛惜我自己,我自己已不值得愛惜了,自然而然的,我成了三凶之一。」

    「令祖呢?他老人家……」

    「家祖不管我的事,我也不願找他。多年來,我曾帶藥五至君山,偷偷醫治逸泉。但那些該死的藥一無用處,我痛苦極了。這次我在大雪山得到一種奇藥,在雲貴也找到一種金顛茄,聽說也有效,但需要相當長的時日調治。因此,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纏住老傢伙,讓我有時間調治逸泉的瘋症,願以沉雷劍法相酬。目下我決定將逸泉帶走,你不必纏住老傢伙了。」

    「那也好,以後我再將沉雷劍法轉教給你好了。」

    「不!不要。如果逸泉能治好,我將和他遁隱窮荒,永遠脫離是非人間。」

    「如果治不好呢?」

    金四娘鳳目泛上了無窮怨毒的火花,冷冷地說:「我要回到爺爺身邊,重新打天下。」

    秋雷心中一懍,暗說:「有你在,還有我秋雷的事業?目下一切都聽你的,日後我豈不成了你祖孫兩人的小跑腿?」

    但他不動聲色,安詳地說:「但願奇藥對症,逸泉兄早占匆藥,願花長好,月長圓,金姐,小弟祝福。」

    「謝謝你,咱們該走了。雷弟,君山秀士的人,如果你決定結交君山秀士的人,便得留下,免得樹敵。只消君山秀士返回,便會知道是你在這兒搗亂的。四金剛和七煞為你所用,知者不多,但君山秀士是不易受騙的,他斷無不知之理,潛勢力之大,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消息比你還靈通,不然也不會名列三邪之首。」

    「小弟理會得。咱們這就分手。」

    兩人分手各奔東西,隱入夜暗之中。

    秋雷在右手小臂上劃了一條血縫,向東急走,驀地,北面傳來一聲異嘯,那是人熊傳來的暗號,告訴所有的人君山漁父已到了北面。

    他腳下加快,向北飛掠。

    四金剛和七煞,皆知老傢伙的利害。同時,他們只奉命激怒老傢伙,不必冒險。用不著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陰豹開始不服氣,一照面便挨了一劍,幾乎嚇破了膽,再也沒有人敢於嘗試的了。因此,他們只伏在草木的暗影中,傳遞老傢伙的行蹤而不出面。

    君山漁父急怒攻心,但他無法搜遍附近每一棵草木,人藏在草木中,搜起來相當危險,不僅不易發現,更隨時有挨暗器的可能,追搜了半里地,遠遠地發現有一個黑影急掠而至。

    他雖己聽到不時有此起彼落的異嘯聲,但弄不清嘯聲的含義,發嘯的人總是在他身後很遠的地方發出,等他回頭再搜,已失去發嘯人的蹤跡了。

    月華如水,草地中視野可遠及二十丈外。前面就是一處荒草坪,絲茅草高與腰齊,有人超越草坪,老遠便發現了。

    他向草中一蹲,心說:「狗東西們,你們總會有人落在我手中的。」

    黑影如飛而至,他持劍的手放鬆了,倏然站起,叫:「雷……」

    「咋!」黑影虎吼,劍如匹練橫空,急射而至。

    他向側一閃,叫:「雷公子,是我。」

    黑影是秋雷,聞聲撤劍閃在一旁,一面喘氣一面說:「是老丈麼?快走,金四娘快追來了,小可已受傷,賊賤人的劍法可怕極了。」

    「你先歇息養神,老朽等她。」

    可是,金四娘始終沒追來,許久,老人家跌腳歎道:「想不到會是這女鬼人前來興風作浪,她竟帶了這許多江湖惡賊大舉而至,擄走了慧丫頭。哼!她永不會如意的,她會後悔的。」

    「老丈,令嬡既已被她擄走,她的人多,聲勢浩大,何不請君山秀士助一臂之力?」秋雷接口建議。

    「哼!君山秀士也不是好東西,老夫雖不才,還不至於向他求援,而且他逗留荊州還未返回哩!走,先到寒舍再說,他們會前來送死的,老夫已決定開殺戒了。」

    「也好,小可不才,已捲入這場是非,義不容辭,願與老丈分憂,得好好從長計議。

    唉!可惜小可學藝不精,無法和那潑婦拚命。」

    君山漁父一面走,一面冷冷地問:「你內力修為火候不弱,極為難得,但不知令師是誰?」

    「小可藝自家傳,由家父一手調教,但小可天資愚魯,不堪造就,家父甚為失望,慚愧的很呢!」

    「令尊一向在江湖作何生理?」

    「家父不是江湖人,不過問江湖事,耕讀傳家,不與武林朋友來往。」

    「難怪,你的劍法兇猛有餘,靈詭不足。目下老朽人孤勢單,凶險自在意中,禍迫眉睫,大難將至,公子還是早走為上,免得捲入這場是非凶險之中。」

    秋雷倏然站住,俊臉一沉,接著哈哈狂笑,笑完說:「老丈差矣!小可雖不是江湖人,但豈能路見不平而怕死畏事逃避?老丈未免把小可看得太不值錢了。」

    「雷公子,須知逞匹夫之勇,不是大丈夫所應為。

    「偷生怕死,怯懦畏事,比匹夫之勇更等而下之。」

    「你真願助老朽一臂之力麼?」

    「小可義不容辭。」

    「好,公子義薄雲天,老朽感激不盡。無以為謝,願以一晝夜工夫,將一套宇內無雙的劍術相授,俾報萬一。」

    秋雷心中大喜,但不願引起對方的疑心,岔開話題道:「老丈,聽金四娘話中之意,顯然有為而來,她是否挾慧姑娘為人質,威迫利誘迫使慧姑娘就範呢?」

    君山漁父一怔,抽口氣冷冷地道:「不至於吧?唔,不得不防,慧丫頭決不會將沉雷劍法說出,但說出她爹的藏身所大有可能。快走!盡一夜工夫,你必須將劍法學會,明天咱們走一趟蘆洲。」

    秋雷暗暗後悔不迭,一晝夜減為一夜,要學一種無雙劍法,委實嫌倉促了些。他後悔在這緊要關頭,自己為何愚蠢得又去照應金四娘的事?但話已出口,想收回已來不及了,將所有的憤懣全記在金四娘的頭上了。

    黎明時分,天候變了,天際殷雷隱傳,金蛇亂舞。浩瀚的洞庭湖浪濤洶湧,驚濤拍岸聲如同萬馬奔騰。東方現出了曙光,傾盆大雨光臨大地。

    草草膳罷,君山漁父取出兩件蓑衣,兩人穿著停當,再將四段竹簡做成的浮水具交給秋雷擁在腰上防險,冒著黎明的風雨,勿匆登船,冒雨向西趕。

    不久,另一艘漁舟也駛離君山,也向西發航。漁舟上,駕船的人只有兩個,那是七煞中水性相當高明的青龍煞與紅紗煞,這兩個傢伙本來就是江湖的水上悍賊。

    船裡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金四娘,另一個是被制住穴道無法動彈的慧姑娘。

    金四娘的神色相當友善,向怒目而視的慧姑娘說:「慧丫頭,你該信任我的誠意,你爹瘋了難道你爺爺不管,你也不關心?在情在理,你都不該拒絕我替你爹治療的好意。哦!小慧,你還記得麼?小時候你親密地叫我四姨的聲音,至今似乎還在我的耳中紫回,而你,卻和你爺爺他老人家一般固執,視我如仇,這是多麼不公平的事啊!我怎會存心謀騙你家的家傳沉雷劍法呢?家祖雖則名列四大凶人,但兒孫無罪……」

    「但你也成為三凶之一,不錯吧?」姑娘厲聲問。

    「那得怪你爺爺,是他迫我走極端的啊!」

    「強詞奪理!閉嘴!我不聽你的。」

    任憑金四娘如何勸說,姑娘充耳不聞,乾脆閉上了眼睛,不理不睬。

    蘆洲,那是靠湖北的一座荒洲,綿延二十餘里,遍生丈餘高的蘆葦,像一座二十里長的青紗帳,裡面泥沼密佈,死漢港星散,人船駛入其中,方向難辨,經常迷失在內餓死其中,所以漁民視為畏途,相戒不敢駛近。但這一帶的魚產量極豐,是魚群覓食之地。君山漁父對這一帶瞭如指掌,閉著眼也不會迷失,只有他敢來,因此,他的魚獲量無人能及,被人尊稱為君山漁父。

    風並不大,但暴雨如注,半里外視線被雨所阻,景物難辨。君山漁父沒有留意後面的船,視野瀠瀠,他並不介意那時隱時現的漁船是何來路,反正湖面船隻甚多,他怎麼料到會是跟蹤的船呢!

    船進入蘆洲,駛入一條汊港,三轉兩折,後面的般梗被扔掉了。

    金四娘的船冒雨趕到,但已失去前船的蹤跡。她心中大急,一把將慧姑娘提至艙口,故作從容地說:「小慧,告訴我你爹藏在何處,你只須站在一旁等候,讓我替你爹下藥醫治,奇藥不管是否有效,我決不逗留,獨個兒回南荒苦度下半世的日子。念在我和你爹相愛一場,讓我替他盡最後一次力吧,求求你,好麼?」

    她已苦求了好半天,慧姑娘不免心動,再一看已到了蘆洲,知道金四娘已打聽出父親的居處了,長歎一聲,苦笑道:「你真的下藥之後,從此不再來了麼?」

    「小慧,我恨不得把心刺出來讓你看看。一個癡心的女人。對她心愛的人,是任何的痛苦,任何折磨皆可以忍受的。我對你爹癡得令人傷心,多年來浪費了大好青春,走遍了海角天涯找尋治瘋藥,受盡萬苦幹辛,為了什麼?小慧,決不是為了沉雷劍法,那不值得用半生的痛苦去換取。再說,劍法再好,也無法在我的蠱毒下逃生,我要來做什麼?小慧,你不知愛是怎麼回事,因為你還沒愛過人。快了,你也該找歸宿的時候了,等到那一天到來,你便會瞭解愛是多麼痛苦、艱難、深沉。到了那一天,你便會瞭解我所身受的十餘年痛苦是怎麼回事了。」

    慧姑娘死盯著金四娘梨花帶雨的粉險,死盯著緩緩下流的一串串淚珠。那是一張已顯魚尾紋的臉,一張憔悴中飽含哀傷感情的臉,一張青春行將消逝的臉。在這張臉上,看不到一絲虛假和做作的表情,找不到半分陰謀詭計留下的痕跡。她的心開始顫動,怨恨的冰山開始溶解。

    她還不知道爺爺已進入了蘆洲,還以為爺爺還在君山家中呢!她幽幽一歎,淒然地說:

    「好吧!解開我的穴道,我在前面指示航道。」

    良久,船已進入了蘆洲中心,暴雨打在青蔥的蘆葦上,響聲震耳,風拂動著蘆梢、和著雨聲似萬馬奔騰。船在蘆葦中鑽來鑽去,葦葉拂船,像是在陸地行舟。

    驀地,風雨中傳來一陣淒厲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金四娘以手掩面狂叫。

    「快到了,四姨。」慧姑娘低聲說,語氣中充滿了哀傷。

    「是他麼?他……他……」金四娘倚伏在艙門上,渾身可伯的痙攣。

    船向左一折,便看到六七丈外蘆葦叢中的兩艘船,一艘是長方形的方舟,結實的木架像一棟小屋。另一艘船,赫然是君山漁父的船。

    風雨太大,方舟的木船門閉得緊緊地、顯然君山漁父與秋雷已經進去了。

    「爺爺先來了。」慧姑娘驚叫。

    船急衝而至,靠上了君山漁父的漁舟:

    金四娘衝入風雨,瘋狂地槍上方舟。「砰」一聲暴響,她將木門衝倒了,搶入尖叫:

    「逸泉,逸……泉……」

    聲如中箭哀猿,令人聞之,心弦亦為之抖動。她站住了,臉色死灰。

    「哈哈哈哈哈……」淒厲的狂笑聲震耳欲聾。

    龍吟乍起,左側的秋雷撤下了長劍,丟掉蓑衣。

    右側,君山漁父老眼中淚下如繩,咬牙切齒。徐徐抽出腰帶上的竹劍。

    慧姑娘隨後奔入,尖叫道:「爺爺,求你再給四姨一次機會。」

    這是一間只有一座門的四方艙,堅實的支架,壘木為牆,有三丈見方,高僅丈二左右。

    中間近後壁處,豎了一根包了鐵箍的大木柱,用一條碗口粗的鐵鏈鎖著一個鬼怪般的人,扣住兩條足,雙手也有一條扣住雙手的鏈子,一端連在下面的腳鏈上。

    這人高有八尺以上,但瘦得已形銷骨立,只剩下骨架子。頭髮短及耳下,亂得像雞窩。

    臉上只有皮不見肉,只有一雙佈滿紅絲的大眼仍然光閃閃,在無肉的頭臉上顯得特別深大。

    眼眶佔了頭臉的大部分面積。穿一身麻布袋似的兩截衣褲。柱根下屎尿堆積,臭氣薰人。柱後端不遠,有一個食物架,放了不少米糕、燻肉、熟肉,還有一個水葫蘆。

    這人便是一度英俊超人的歐陽逸泉,金四娘十餘年來念念不忘的夢中情人,但目前已不像是人了。他用腳勾住木住,用手上的鏈子勒磨著裹了鐵箍的柱上端,目光中充滿狂野的敵意,掃視著室中的人,一面拉動著鐵鏈,發出刺耳的響聲,一面間歇地狂笑。

    「逸泉!」金四娘驚叫,向前急奔。

    「刷」一聲輕嘯,君山漁父的竹劍伸出了,擋住了進路。

    「爺爺」慧姑娘哀叫,「砰」一聲跪倒在地板上大哭。

    君山漁父吸入一口氣,冷厲地說:「我歐陽嘉隆寧可絕後,也不要一個滿手血腥人神共憤的媳婦。金四娘,你給我走。」

    金四娘直挺挺地跪倒,淚流滿面,哀叫道:「老伯,我帶了藥來,給我一次機會,下次我不再來了,永遠離開中土,老死南荒……」

    秋雷走近君山漁父,伸劍叱道:「斬草除根。永絕禍患。」

    「哈哈哈哈哈哈……」逸泉的厲笑聲震耳欲聾。

    「且慢!」君山漁父伸手虛攔低叫。

    秋雷冷笑一聲,長劍急揮。他與君山漁父並肩而立,劍揮出恰好砍入君山漁父的肚腹。

    「啊……」君山漁父慘叫,突然將竹劍拂出,人向後退,鮮血和斷了的內臟向下流。

    秋雷劍摔出入向後飄,但仍慢了些兒,竹劍尖一閃而過,「叮」一聲脆響,他的長劍竟然被擊飛.竹劍尖也在他的左胯骨劃開一條血縫。

    同一瞬間,金四娘躍起叫:「天啊!你……」

    「哎……」秋雷驚叫一聲,立即去拾起被擊飛的長劍、這瞬間,金四娘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慧姑娘叫道:「快逃!機會不再,留住性命。」

    慧姑娘人本精靈,知道要糟,多死無益,金四娘的話令她腦門一清,立即向外滾,向門口衝出。

    秋雷反手打出一把棋子,叫道:「殺!斬草除根。」

    金四娘卻不加理睬,衝向狂笑不已的逸泉。

    衝至門口的慧姑娘「哎」一聲尖叫,背部連中三顆棋子,人踉蹌撲出,劈面碰上了兩煞。她命大,棋子打入肉中而末傷穴道,手中竹劍本能地攻出沉雷劍法中最凶狠的「飛雷沉雷」。

    秋雷抓住劍,立即飛躍而起,捷逾電光石火,猛撲慧姑娘的背影。

    兩煞堵住了大門,一聲怒吼,雙劍齊上,但竹劍已先一步到達。兩把劍被竹劍一振,向外急蕩。

    「啊……」兩人的左胸更擦一劍,深達肺部,同向左右退。

    青龍煞果然凶悍,向從中間衝出的慧姑娘背影一聲怪叫,脫手將劍擲出。

    姑娘向水中跳,劍稍快一步,「得」一聲釘入她的左琵琶骨「啊……」她再次尖號,人向水中一栽,「噗通」兩聲水響,泥水一湧,沉下水底了。

    秋雷來晚了,他清晰的看到姑娘背上有棋子傷,更看到青龍煞的劍釘在姑娘的背上,她還能不死?但他不放心。站在船頭向下看。暴雨如注,雷聲殷殷,他只看到水底湧起一些水泡而已。他不諳水性,不敢下去,便往回走,想叫兩煞下水撈屍體。死不見屍,怎成?

    但沒有機會了,兩煞胸傷沉重,正手忙腳亂地在門內撕衣裹傷,怎能下水?他只好罷休。

    「天下間,會沉雷劍法的人,只有我一個人了,用三陽神功馭劍,可無敵於天下。」他快活地想,胡亂抓一把金創藥敷上胯尚,向裡走。

    金四娘已制了逸泉的穴道。正爬伏在逸泉身旁,將革囊中的瓶瓶罐罐取出,哭泣著準備下藥了。

    秋雷到了金四娘身後,心說:「這傢伙醫不好了,今後金四娘必定與金神重新在江湖揚威,那還有我飛龍的天下?」

    他收到入鞘,左手中扣了三枚棋子,暗運三陽神功運至腿部,走近金四娘的身後,低聲說:「金姐,要小弟幫忙麼?」

    金四娘已泣不成聲,抬頭顫聲叫:「請替我弄些水來……啊三顆棋子貫入她的臉部,再一腳踢中她的小腹,她驚叫著倒飛而起,「砰」一聲撞在木壁上向下伏倒。但她仍然撐起有三血洞的血臉,口中噴血,含糊地叫:「秋……雷,狼……

    子野心,你……你好……狠的心……」話未完,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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