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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文 / 雲中岳

    官道兩端,空蕩蕩沒有其他旅客走動,不怕走漏天機,叫聲暴露了行藏底細。

    後一匹小驢的牽驢老村夫;放下牽繩一閃即至,大手一伸,用鷹爪功抓擒,瘦小枯黃的手指,光臨他的右小臂,抓脈門快逾電閃。

    他突然退出路側三丈外,從對方的指尖前消失,顯現,似乎一動一靜之間,時間與距離已經不存在,消失與顯觀是同一時間所發生的事,因此看不到達三丈餘空間,到底有沒有任何形式的物體移動。

    「咦!」四個人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發出驚呼。

    「他娘的!」他流里流氣怪叫:「我看,今天我是沖了太歲,走了霉運啦!一而再受到欺侮,我到底腦子裡哪根筋不對了。」

    「我不信邪。」老村夫定下神怒叫,再次飛掠而進,速度增加了一倍,伸出的爪勢也增快一倍,這次用的是狠招神龍爪,攻面門抓五官相當狠毒,志在傷人而不在抓人了。

    一抓又落空,禹秋田重新在路旁出現。

    「喂!你的狐狸爪子相當厲害呢!」他扭頭向僵在原地,失招還來不及轉身的老村夫叫:「我猜,天涯浪客一定怕你,弄不好你給他來上這麼一抓,決不會是替他抓背癢,一定可以把他的一雙喜歡看漂亮女人的招子掏出來,對不對?」

    身旁幻現扮老村婦的千幻夜叉,一雙明眸冷電湛湛。

    「你說什麼?」千幻夜叉厲聲問。

    「呵呵!你知我說什麼,對不對?」

    「對極了……」

    上面雙指及胸,點向七坎大穴。下麵粉腿及襠,大姑娘向男人動腳,下襠是致命要害,一踢就倒。上下齊出,聲出招及,真有如電耀霆擊,快速凶狠極為可怕。

    以快制快,千幻夜叉似乎信心十足,攻其不備,料想招到人倒。

    禹秋田這次出乎意外不再閃避,雙盤手上撥下拂,撥中點穴手的腕脈,拂及踢襠的足徑。

    一聲氣爆,千幻夜叉飛退八尺。

    另一扮老掃的少女,飛離驢背凌空下撲,雙瓜箕張從天而降,有如怒鷹攫小雞。

    「去你的!」禹秋田笑叱,身形稍移,一手接住小姑娘的右手爪,向外一揮。

    小姑娘驚叫一聲,手舞足蹈飛拋出路側去了。

    扮老村夫的天涯浪客及時搶到,咬牙切齒一掌疾吐,拍向他的胸曰,如山內勁轟然湧發。

    禹秋田飛退丈外,哈哈大笑越野撒腿便跑。

    重新撲上的千幻夜叉,幾乎將發出的強勁指力,擊中對面的天涯浪客,把天涯浪客驚出一身冷汗。

    指勁可傷人於丈五六左方,是屬於太陰指一類可怕的邪門指功。

    「不能讓他逃掉。」千幻夜叉急叫,跟蹤便追。

    「小姐,帶劍……」扮老婦的小姑娘急叫,勿勿從驢背的大包裹內取劍。

    天涯浪客與玉面狐更是焦急,哪有餘暇取劍?不約而同越野狂追,前面千幻夜叉的背影已遠出卅步外了,快得駭人聽聞。

    已經暴露了行藏,唯一的手段是滅口,怎能不分秒必爭銜尾狂追?他們已別無抉擇。

    更前面,禹秋田的背影正消失在百步外的樹林內。

    小姑娘牽了兩頭小驢,也越野急走。

    這人的輕功出類拔萃,千幻夜叉更是高明,有如風馳電掣,站在近處幾乎難辨形影。

    速度達到某一種極限,是不易看清形影的。

    可是,比起禹秋田的身法,她們仍然差了一大段距離,追入樹林,前面已經看不見動的形影了,林空寂寂,人不見啦!

    千幻夜叉傻了眼,該向何處追?

    「不能再造了,霍姑娘。」氣喘如牛的天涯浪客到了,心虛地說:「這小子像鬼一樣飄忽變幻,憑這點能耐,他隨時都可以擺脫我們,追上了也討不了好,咱們四人聯手也奈何不了他,放棄吧!」

    「不追行嗎?」千幻夜叉不肯放棄:『「要被他把消息傳出,咱們到天長堡討債的計劃,真的成為畫餅了,一定要斃了他滅口。」

    「可是……」

    「他一定往東逃的。」

    「那可不一定哦!」

    「沒錯,往東逃的,東面是鹽池,他逃不掉的,咱們分頭並進,搜進去。」

    「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玉面狐到了,不久小姑娘也將驢牽到,拴妥小驢,四人分開齊頭向東搜進。

    如果被追的人存心逃走,恐怕早已遠出數里外了。

    官道是從東北向西南延伸的,路東三四里,便是綿亙五十餘里,地跨解州安邑的大鹽池。目下池已分為三段,設有三處鹽場曬鹽,分稱東池、中池、西池。

    鹽池不能少水,但卻又怕水,因此周圍百餘里內,除了少數幾條含有鹽質的河溪外,其他的河流溪澗全都堵起來,將水疏導出境外。因此接近鹽池,便可看到壯觀的堤防,以及無數分段的所謂攔壩牆,以堵住下大雨時各處流下的雨水,極為壯觀。

    鑽出最後一座樹林,百步外連綿不斷,一段段參差錯落的攔壩牆呈現眼前,最前面一堵攔壩牆高有丈二,上面站著抱肘而立的禹秋田。

    「過來吧!這裡對聯手圍攻的人不利。」他向最先現身的千幻夜叉大叫:「我承認你們都很了不起,只是缺少武林英雄的氣概,一動手就一擁而上,我害怕,雙拳難敵四手。在這裡,你們無奈我何。」

    千幻夜叉氣沖沖地向前接近,乘機調整呼吸。

    四個人終於聚在一起了,而且每人都帶了劍。

    到了牆下,四人左右一分要四面包抄。

    一聲長笑,禹秋風一閃不見,重現時出現在另一堵牆頭,手中多了一根四尺長的木棒。

    「如果你們打算在這裡和我捉迷藏,我會陪你們玩上三五天,怪好玩的,足以等玄天絕劍祝堡主轉回來。」他拂動著木棒邪笑著說:「陪美女玩捉迷藏一定很有趣,捉到了就是我的,來玩吧!」

    四人知道處境不太妙,不再浪費精神,在牆下並肩一站,表示不再包抄。

    「你是誰?」千幻夜叉沉著地問,不再操之過急。

    「你管我是誰?我可投招惹你們呀!」他的嗓門大得很,理直氣壯:「走在路上沒招惹誰,你們像中了邪發了瘋,無緣無故出手打劫,比強盜還要凶。奇怪!你們就這樣興頭來了就坑人害人的?」

    「少給我嬉度笑臉。」千幻夜叉怒叱:「你認識我們,知道我們的根底,我要知道你的來歷。」

    「不必問來歷,反正咱們無仇無恨,最好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計較你們對我的無禮挑釁。」他的話合情合理,外表息事寧人的心態表露無遺,但骨子裡卻相當強硬:「如果你們繼續挑釁不肯罷手,一切後果自負。」

    千幻夜叉即使不是江湖上的頂尖人物,情勢也不許可她罷手。

    「你知道玄天絕劍?」千幻夜叉不死心,繼續用心計套口風。

    「在江湖鬼混的人,誰不知道玄天絕劍?」他神態輕鬆,但暗中隨時防備四人驟然攻擊;「那老混蛋的天長堡,建在呂梁山群山深處,經常帶了狐群狗黨,在江湖示威。敞開莊門,接納一些逃災避禍,走投無路的邪惡歹徒,包庇的價碼大得驚人,聽說住一天要十兩銀子。他娘的!請一個長工,十兩銀子可抵半年工資呢!他成了山西的大財主,即使不做其他為非作歹的事也可以發財了。」

    「聽你的口氣,對他毫無敬意。」

    「開玩笑,我又不是犯了大案的邪惡歹徒,也沒有大批的金銀找他托庇,為何對他有敬意?喂!你們想找他托庇嗎?聽說他對奇珍異寶最感興趣,堡中建有令人羨煞的聚寶樓,你們帶了些什麼珍寶做托庇費?」

    「你滿口胡說八道,分明是天長堡的高明眼線,你不死……」

    聲出光及,一道激光從千幻夜叉的左手中飛起。

    天涯浪客三個人,似乎早與千幻夜叉有默契,也同時發射致命的暗器,全向相距儀兩丈左右的牆上人集中攢射,暗器破風的厲嘯令人聞之心膽俱寒。

    她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功已超塵撥俗,所使用的暗器必定是更為歹毒,更為可怕。

    禹秋田早巳暗中提防,向後一例,驀爾失蹤。

    四人隨暗器飛躍而上,慢了一剎那,四種暗器飛上半天空,就差那麼一點點沒敦上。

    牆後沒有人影,禹秋田比他們快得多。

    「哈哈哈……」狂笑聲發自右方不遠處的另一座攔壩牆上,人影幻現,再一閃,重新失蹤。

    四個人無暇拾回暗器,各展超絕輕功狂追。

    窮追了老半天,鬼影俱無。跳上池堤舉目四顧,開闢的一座座小曬鹽池水滿人絕跡,春天不是曬鹽天,曬鹽人都不在場。

    「罷了!這人有意作弄我們,咱們天長堡之行,前途多艱。」千幻夜叉不得不服輸,失望地往回走。

    「也許不是天長堡的人。」玉面狐跟在後面說:「天長堡的確庇護了不少邪惡凶魔,但那些人不會離堡隨意走動。祝堡主的得力爪牙都是武功驚人的高手,但絕對沒有如此高明的人甘心做他的爪牙。霍姑娘,我敢斷定這人對我們天長堡之行,沒有威脅。」

    「我覺得萬分驚訝。」天涯浪客臉上有恐懼的神情:「這小子年歲甚輕,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底細?就算天下第一易容高手千面容在此,也不可能一眼便看破我們的易容術,難道……難道……」

    「他是千面客?」千幻夜叉驚問。

    「不可能,所以我覺得懷疑。」天涯浪客語氣肯定:「千面客聞健潛隱在京都,聽說主持一個什麼秘會,據說暗中的主事人,是官家用權勢人物。」

    「廠衛的皇家混蛋?」

    「不知道,反正這位天下一絕的易容宗師,現在神氣得很,決不可能孤家寡人,出現在山西道上。而且,決不可能僅逗弄我們便算了,誰沖犯了他,一定會被他殺死的,你我決難在他手下僥倖。」

    「他也不必把他看成蓋世高手。」千幻夜叉悻悻地說:「不錯,他確是陰毒到家,其實真才實學並不怎麼樣,他只會化裝易容接近人,用毒用暗器殺人,所以名頭比天下十一大高手差了那麼一點份量。真要憑武功拚搏,我千幻夜叉不見得不如他。我也是易容的宗師,但我從不易容扮成仇家的親朋好友接近下毒手。哼!早晚我會找他比一比高低。」

    「你算了吧!這種人最好與他保持距離。你沒有他陰毒,沒有他心黑,沒有他……」

    「你有完沒有?我可要生氣了。」千幻夜叉大發嬌嗔,要冒火了。

    「好好,姑奶奶,沒有了。」

    談說間,已回到拴小驢的地方。牝驢俗稱叫驢,兩匹小驢一直不曾嘶叫,靜靜地在樹下啃草,四人也就毫無戒心地各就各驢。

    扮老村婦的小侍女剛想爬上驢背,突然反向下滑,仆倒在地聲息全無,像是睡著了。

    在解牽繩的玉面狐,突然一頭撞在樹幹上向下躺。

    「咦!」另一個解牽線的天涯浪客,驚叫一聲放掉繩,反應奇快急閃在樹後藏身,劍已出鞘。

    千幻夜叉也知道有警,拔劍拉開馬步戒備。

    『哈哈!剩下兩個了。」三丈外樹後踱出禹秋田,鼓掌大笑:「在下自信對付得了兩個,所以保證不用逃跑手段逗你們玩了。」

    「你……你把我的人怎樣了?」千幻夜叉大驚:「偷襲暗算……」

    「你算了吧,你們計算我同樣有欠光明,我有權回報。」禹秋田搶著說:「你別慌,彼此無仇無恨,我不會下毒手殺人。兩顆小泥塊擊中腦戶穴,勁道用得有分寸,你的人死不了。現在,輪到你兩個了。」

    「你該死……」

    聲由劍發,身劍合一突然急襲,招發狠著花中吐蕊,中間力聚鋒尖的一劍最為猛烈,刺骨裂膚的劍氣迸射而出,如上了全力,要出其不意行致命一擊。

    禹秋田哼了一聲,木棒—揮,快得令人目眩,噗一聲斜擊中劍脊,居然連木皮也不曾損脫。

    千幻夜叉側飄八尺,大吃一驚,劍被木棒震開,震力極為猛烈,即使不是行家,也知道雙方內功的修煉相去甚遠,木捧所發的神奇勁道,一點也不受劍氣的影響。

    禹秋田斜移了一步,也感到心中暗栗。這一棒他巳注入了真勁,意料中定可將創震得脫手而飛的,甚至可能將劍擊斷,卻出乎意料兩種現象都不曾發生。

    「我估錯你的修煉了。」他重新舉棒逼進說:「難怪在這天下洶洶,高手名宿滿江湖的局面中,你一直就來去自如,一帆風順建立了良好根基。打!」

    說打便打,棒如靈蛇掃下盤。

    刀有一面刃,劍有兩面鋒,木捧對付刀劍,必須避免與鋒刃接觸,先天上就有所克制。

    他用棒主動攻擊,與對招的情勢不一樣。先前是千幻夜叉主攻,因此他可以準確地封招擊中劍脊。這時他主攻,千幻夜叉一定可以用劍鋒削斷他的木棒。

    果然不錯,千幻夜叉急急沉劍,以流星墮地擋他的棒,雙方都快,決難避免兵刃接觸,一聲輕響,木棒斷了一尺左右。

    「哈哈……」他狂笑,木棒隨劍側射入,點在於幻夜叉的右膝上,乘勢一撥,飛退丈外。

    千幻夜叉上當了,沒留意木棒的前端一尺左右,預先捏斷了一半,劍一接觸,木棒便自行折斷了,木捧再乘虛切入,沒有任何封架的機會,太快了。

    「哎……」千幻夜叉驚叫,隨即一交摔倒。

    膝蓋禁受不起打擊,再加上一撥,馬步一虛,不倒才怪。

    天涯浪客剛從側方撲到,大吃一驚,本能地大喝一聲,劍發流星趕月,跟蹤追擊劍勢極為猛烈,如影附形要拐命了,以為千幻夜叉完了呢1禹秋田笑聲末落,斜旋出棒奇淮地搭住了射來的長劍,扭身切入大手疾伸,一指頭點在天涯浪客的鳩尾穴上,斜掠出丈外,利用情勢反擊神乎其神,轉身接招擒人妙到巔毫。

    「三個了。」他輕拂著仍有三尺長的木捧微笑著說:「你們配在我面前玩劍?省些勁吧!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絕對無法在玄天絕劍手下存活。他不會與你們一比一鬧著玩,會用人牆把你們壓死。你們給他玩貓捉老鼠遊戲,不知連累多少無辜的人被殺,我真該宰了你們算了。以免再殃及其他無辜。」

    當然他心中明白,他不能宰掉這四個人,說氣話是一回事,講理又是另一回事。天長堡的人殘忍濫殺,不該由這四個人負責。

    即使四人向天長堡挑釁,在理字上站不住腳。

    這世間做任何事,都難免累及他人。天長堡的人屠殺無辜的旅客,豈能把罪狀加在天涯浪客四人身上?

    「你也在戲弄我,我與你誓不兩立。」狼狽爬起的千幻夜叉怒叫,咬牙切齒臉容可怖,真像個要吃人的夜叉,劍上開始發出不尋常的嘯吟。

    右腳膝部並沒受傷,禹秋田下手杖有分寸。

    「好吧!讓你全力發揮。」禹秋田丟了木棒,拾起天涯浪客的劍:「我看看你這威震江湖的名女人,到底憑什麼能有今天的聲鹹地位。」

    一躍二丈,他到了林外的短草地,輕拂長劍,劍發出隱隱的龍吟虎嘯。

    千幻夜叉成名比他早一年,彼此算是第一次碰頭,而千幻夜叉卻不知道他的底細,還真以為他是一個初出道的年輕人呢?

    「我一定要殺死你。」跟到的千幻夜叉凶狠地說,舉劍徐徐逼進。

    「我可沒有殺你的胃口,你也殺不了我。」他嫁皮笑臉移位,劍並沒有舉起:「我知道你的暗器很厲害,但這次你最好不要寄望在暗器上,因為你不會有機會分神發射,稍一分神就有死無生,接劍!」

    最後的厲聲出口,他的劍猛然吐出一道光華,無畏地長驅直入,以雷霆萬鈞的聲威搶攻。

    千幻夜叉掏出了生平所學,一記雲封霧鎖封住了這一劍,立還顏色衝進,招發織女投梭反擊。

    「錚錚……」一陣急劇的金鐵交鳴傳出,雙方的劍勢太快,無法避免兵刃接觸,—都存心以渾雄的內力,震開對方的劍以便從中宮突入,行致命一擊。

    你來我往各攻了百千劍,千幻夜叉的銳氣直線沉落,擋不住禹秋田的綿綿攻勢,只能以快速的移位避免正面接觸,每接一劍皆險象橫生。

    禹秋田緊釘住她移位,一劍連一劍主宰了全局。

    「你還不夠好。」禹秋田一面快攻一面叫嚷:「移位快一點,快一點,別移錯了方向,小心被草絆倒。唔!封得不錯,可惜沒抓住反擊回敬的好機……」』千幻夜叉在表演滿場飛,嬌喘吁吁咬牙全力封架。她的劍簡直有點不聽指摔,跟不上她的神意;擋不住禹秋田猛烈的快攻,她只看到迎面湧來的無數激光,更像降下的可怕天風雷電,除了閃退之外,毫無還手之力。

    「錚錚錚……」金鐵交鳴更激烈,她防守的劍勢已被壓迫至極限。

    速度不如人,劍術不如人,徹劍的內力不如人,這是一場絕望的拚搏。

    她想起禹秋田的話:玩貓捉老鼠遊戲。

    一點不錯,禹秋田是靈貓,戲她這隻老鼠。

    禹秋田說得不錯,她毫無分神用暗器相輔的機會。只要她封慢了剎那,退慢了剎那,對方的劍光就會無孔不入射及身軀,壓體的劍氣,逼得她的護體神功轟然欲散,先天真氣波動欲洩,哪有分神找機會發射暗器的餘暇?

    王面狐和侍女已經醒來了,架住渾身發僵的天涯浪客,在草坪外觀戰,目瞪口呆宜流冷汗,被威風八面興奮叫嚷的禹秋田嚇壞了,完全失去加入的勇氣。

    最後掙一聲狂震,禹秋田退出三丈外。

    天風雷電倏然消失,千幻夜叉呆立在原地喘息。

    「你真的不夠好。」禹秋田將劍拋至玉面狐腳前,神定氣閒:「也許你能和玄天絕劍拚個平手,但他的人大多,王屋散仙乙休道人那一關,你恐伯過不了,他的太乙魔罡如能御神一擊,你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不要去天長堡,諸位。」

    「你……你是誰?」千幻夜叉沉聲問。

    「不要問我是誰。」

    「我要知道。」千幻夜叉堅持,

    「一個不相關的人。」

    「你的劍術並……並無奇處……」

    「那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

    「我曾經接下八荒神君一百零八索,依然能守能攻。」

    「很不錯,難怪你有今天的局面。」禹秋田笑笑:「八荒神君的武功,並不下於字內武林十一高手,那老怪物是人精,俠義道眾望所歸的怪傑。如果你是十惡不赦的人,他不會容許你接下他一百零八索。我,也不會讓你出一身汗就算了。你們走吧!那位浪客的穴道片刻可解。」

    他轉身離去,神情友好。

    「你……你到底是誰?」千幻夜叉不死心。

    「一個不相干的人。」他頭也不回,腳下漸快。

    「我會找你,報復你今天加給我的侮辱……」

    「哈哈!我在江湖上等你。」

    「那你為何不亮名號?我怎麼才能找得到你這不敢通名的膽小鬼?」千幻夜叉用上了激將法。

    「哈哈!你有本事就找呀!免得你沒有目標到處浪蕩,閒著沒事只想坑害別的人。哈哈哈……」

    長笑聲中,身形突然加快,像是電火流光,眨眼間便消失在前面的樹林裡。

    「流光遁影!」玉面狐駭然叫。

    「你少賣弄。」千幻夜叉尖叫:「我會找到你的,你……」

    她心中明白,找到了又能怎樣?結果,將和今天一樣來一次靈貓戲鼠。

    她以劍術自豪,五六年來罕逢敵手,所以她不在乎天長堡主玄天絕劍,玄天絕劍是當代七大劍客之一。

    這二三十年來,江湖朋友公認字內十一大高手,是武林的代表性人物。這十一個人有好有壞,江湖朋友僅以武功修煉來定他們的高下。

    以劍術論,排名第一的是一代俠士狂劍榮昌,他的狂瀾十二式譽滿武林,進攻時真有如滿天雷電。但這人已在江湖無緣無故失蹤了什年,江湖朋友對這人仍然尊敬有加,一些以劍術自豪的入,深以不曾見識狂瀾十二式為憾。

    千幻夜叉也不例外,認為自己的劍術,不見得比狂劍差,希望有一天能與狂瀾十二式分個高下。

    但今天,她如夢初醒。

    這位年輕人,用普通平常的劍招,把她逼得毫無還手之力,連招架也十分困難。

    年輕人說,也許她能與玄天絕劍拚個平手。

    玄天絕劍只是當代七大劍客之一,比起上一代的武林十一高手差了一大段距離,她憑什麼與十一高手排名第一的俠士在劍上分高下?

    當代的七大劍客,只是半諷刺半吹捧的虛名,劍術佳的人甚多,只因為這七個人露面的機會比別人頻繁,好出風頭善吹牛,又有眾多爪牙奉承,所以特別出名而已,真正劍術比七大劍容高明的人不知幾幾。

    她千幻夜叉的劍術,就比七大劍客高明,至少自以為比他們高明,所以她放向天長堡挑戰,

    八荒神君單仲秋,是與天下十一高手齊名的人,手中的一根蛟筋奪魂索非常可怕,遊戲風塵位高輩尊,奪魂索可纏住寶刀寶劍,勒住脖子可將人的頭勒斷飛起,在俠義道中聲譽極隆。她曾經與八荒神君交過手,沒贏也沒輸,反正八荒神君攻了她一百零八索,她支撐下來了。

    玄天絕劍哪能與八荒神君比?所以她有信心對付得了玄天絕劍。

    年輕人說她只能和玄天絕劍拼成平手,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煩大了,天長堡更高明的高手多著呢!王屋散他和四海游僧就是其中的幾個。

    她盯著禹秋田消失的樹林發呆,心中充滿了失敗感。

    天涯浪客突然掙脫了兩女的攙扶,伸伸手腳站穩了,被制的鳩尾穴居然可以自解,未免有點不可思議。鳩尾穴是任脈的重要穴道,玄門稱該穴為絳宮,可知其重要性,被制之後疏解不易,以導氣解穴術才不至於損及上下的鄰穴或經脈,不可能自行恢復原狀的。

    「這小輩真的不可思議。」天涯浪客懊喪地說:「他如果存心要咱們的命,咱仍四個人不可能活到現在。江湖上竟然出現這麼一個驚世的新秀高手,天知道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罷了!江湖無輩,武林無歲,哪一天沒有人才出來闖天下?」玉面狐語氣中流露出無奈:「幸好他不是天長堡的爪牙,要不然……」

    「喂!你們還有勇氣到天長堡嗎?」千幻夜叉向拴小驢的樹下走,語氣懶洋洋無精打彩:「這個該殺千刀的小子如此戲弄我們,不知有何用意,但已可斷定他不是天長堡的人,不會影響咱們的計劃。」

    「真得考慮考慮後果了。」玉面狐跟上,在樹旁坐下歎了一口氣:「但咱們如果不去,何以對在九泉苦盼咱們替他們復仇的朋友?」

    「我認為可以去。」天涯浪客沉聲說。

    「你另有打算?」千幻夜叉問。

    「但不打聚寶樓的主意。」

    「你是說……」

    「在天長堡附近宰他們的堡主,報了仇就遠走高飛。祝龍那狗東西帶了大批走狗遠追無功,祝老狗必定會怒火沖天親自出來的,只要他一來,咱們就有機會用計謀宰他了。」

    「唔!也好,咱們趕快前往等候機會。」千幻夜叉欣然說:「只是,沒搬空他的聚寶樓,委實於心不甘,這惡賊坐地分髒再外出巧取豪奪,應該受到家破財散的報應才合乎天理。」

    「姑奶奶,咱們那還有資格談天理?」天涯浪客牽著小驢苦笑:「我和喬嬌比你出道早十年,過去的所作所為,有幾件事是合乎天理的?你的口碑比我們更差呢!走吧!該上路了。」

    他們並不知道,玄天絕劍已經隨在祝龍的後面趕來了。

    禹秋田並沒遠走,神不知鬼不覺從側方繞回來了。

    「勇氣可嘉。」他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四人背影自言自語:「你們不搬聚寶樓,我搬。」

    踏著輕鬆的腳步,他撲奔柏亭阜。

    不能操之過急,夫黑之後,才可以向店家取回坐騎行理,以免惹人注目。

    西山三錨是京都的地方豪強,一輩子沒離過京都。他們與王親國戚兩廠一衛的皇家特務打交道,勝任愉快,但對江湖人物與江湖大勢的瞭解,就所知有限了,一離開京都,有如失水的魚,還比不上一個三流混泥吃得開,缺乏三流混混獵食的能耐。

    因此,大霸鐵門神堅持要回柏亭阜,取回坐騎和行囊,行囊中有他的家當和金銀,丟光了日後如何行走?連回京的盤纏也無法張羅呢!

    投有金銀馬匹,怎能回來收鹼兩位義弟?

    北人居總算夠道義,只好硬著頭皮陪他奔向柏亭阜,希望天長堡的人沒留下監視的爪牙,硬著頭皮碰運氣。

    十幾里路,鐵門神總算元氣漸復,接近了柏亭阜,已經不需北人屠攙扶了。

    「我看,我這北人屠的凶魔綽號,保不了多久了。」北人屠一面走一面嘀咕:「我一向瞧不起你西山三霸這種濫貨,今天居然禁不起你的央求,冒險陪你討回坐騎行囊,性情大變不是好現象。」

    「那裡也有你的坐騎行囊呀!丟了金銀沒有行囊,走天下寸步難行,你又何必埋怨個沒完沒了?」鐵門神氣沖沖地反奚:「你如果不回去討,凶魔北人屠的名號才保不住呢!」

    「胡說八道!」

    「我一點也不胡說八道。你想想看,玄天絕劍七劍客的名頭,並不比你北入屠高,天長堡幾個混蛋一露面,就把你整得九死一生,再不敢討坐騎行囊,江湖朋友怎麼說?怕死?膽小,欺善伯惡……」

    「去你娘的!」北人屠大罵:「俗語說,人多人強,狗多咬死羊;誰敢說我怕玄天絕劍?誰不知道他憑狗腿子爪牙多?山西是他的勢力範圍,我認了。在柏亭阜食店你看到的,連千幻夜叉也認了呢!那鬼女人只有四個人,祝小狗就不敢撤野。祝小狗陰險無恥,如果不先用奇毒制住我,他敢在我面前稱英雄?至少我可以砍倒他一半人。哼!他最好別在山西以外的地方沒我碰上。」

    「算了吧!碰上你仍然奈何不了他。」鐵門神無可奈何地歎口氣:「他娘的!真該招兵買馬耀武揚鹹的,幾個人在外闖蕩,實在危險得很。喂!你怎麼不回山東?山東的陳欽差大量招募人手……」

    「別提了,那養馬的太監,把咱們山東搞得烈火焚天,號稱陳閻王,我哪能替這種狗雜種賣命?」

    「你到山西來幹什麼?」

    「到大同。」北人屠黯然歎息:「兩位好朋友犯了案,落了網,被充軍戍邊做苦工,想前往看看是否能幫得上忙,必要時把他們救回內地另起爐灶。你呢?」

    「逃災避禍,在京都混不下去了。聽說有朋友在西安混鉛不錯,所以……」

    「別去,老弟。」北人屠搖頭:「西安比咱們山東更慘,與陳閻王同在御馬監養馬的梁永,在西安被叫做梁剝皮。字內十一高手中,有幾個正在替他做殺人剝皮的劊子手,你忍得下心去替他們殺百姓平民?你如果真要去……」

    「又怎麼啦?」

    「我該宰掉你,也算是一件功德。」北人屠凶狠地說:「免得你替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做劊子手。」

    「好了好了,你別把火潑在我頭上好不好?我在京都有相當大的局面,那些派往天下各地做欽差的一兩百個太監,我認識一大半。如果我願意跟他們發財,我早就跟他的去了,目下至少也可以聚積十萬八萬金銀啦!怎會落得成了龍游淺水虎落平陽的下場?」

    「你總算還有點人性。」

    「去你的!你綽號人屠,能有人性?」

    「我北人屠只對敵人刀刀斬絕,這與人性無關,我可不是無理性的濫殺,這點你要弄清楚。」

    談談說說,接近柏亭阜的食店。

    柏亭阜不是宿站,距解州僅半日程:五十餘里。

    但趕不上宿頭的人,仍可在兩家食店的簡陋房屋暫住,作為站房的大屋,也可以將就歇宿。

    山西騾車行的大篷車,就暫時停在站房內,一名車伕留駐,另一位已經借了馬匹,趕往解州的該車行車站報凶訊去了。

    三仙女的九男女,借宿在另一家食店內。

    本來,末牌一過,便不會有旅客在這段路上走動了。在山西的道路上行走,趕不上宿頭是十分危險的事,盜賊如毛,旅客們隨時可能發生意外,必須按站投宿,以便動身時人多走在一起,小群盜匪不敢冒險打劫。

    走這條路的旅客,多數具有自衛能力,人多走在一起,碰上盜匪便大家擠老命。

    南下北上的旅客,都應該在午牌左右通過柏亭阜。末牌一過,乘馬的南下也到木瞭解州,北上仍可趕到冊裡外的安邑歇宿,步行的必定趕不上宿頭了。

    五匹馬來自北面,五位騎土都是穿得亮麗的女人,團花緞子騎裝極為搶眼,外加了有帽的大氅,都佩了劍,鞍後帶有馬包,一看便知是走長途的旅客。

    她們並不急於趕路,趕也趕不到解州了。

    未牌將盡,可愛的陽光不再暖和,北面吹來的微風帶來了寒意,天氣回復春寒料峭的季節。

    柏亭阜已回復平靜,鄉下裡正早就離開了,他們只知道天長堡的人,擄走了卅二名旅客,旅客的命運如何,誰也不知道,不能以兇殺案處理,只有靜候變化。

    共有八匹坐騎留在食店前的拴馬處所,暫時交由食店負責照料。如果一兩天內旅客沒有消息,得由裡正報官處理啦!麻煩得很。

    五匹健馬輕快地馳抵食店前廣場,顯然不想再北行,由一位年約廿五六少婦型的女騎士,交代將坐騎上廄,聲稱要在這裡投宿。

    上前接待的府伙楞住了,像這種神氣的大戶人家女眷,這家小店哪有乾淨的容捨安頓?

    「客官,小店後面只有兩間簡陋的草房。」店伙惶然不安搓著手大感為難:「不久前剛住進兩位男旅客,實在無法招待諸位小姐夫人……」

    「兩間草房就夠了,把那兩個旅客趕到別處去,知道嗎?」女騎士秀眉一挑,不怒而威:「閒雜人等,一概不許接近騷擾。好好照料坐騎,給上料,小心了。」

    「可是……」

    女騎士一抖馬鞭,鞭梢拂過店伙的鼻尖前。

    「不許違抗!」女騎士沉叱。

    店伙驚出一身冷汗,驚恐地退了三步,幾乎摔倒,臉色發青。

    午問出了大紕漏,一大群人要打打殺殺,最後卅二位食客躺了一地,被人上綁帶走了,再出紕漏,這間店還用開嗎?

    正在為難,店門口出現一位穿了青衫,書生打扮丰神絕世的年輕人,輕咳了一聲。

    「店夥計,不要為難。」年輕書生一雙靈活大眼,在五個女騎士身上轉,說的話卻是向店伙說的:「天黑之後,在下可以在堂屋隨便找地方安歇,我那間房就讓給她們好了。」

    「謝謝公子爺方便。」店伙不勝感激道謝:「公子爺真是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薩。」

    打交道的女騎士瞥了書生一眼,哼了一聲掉頭不再理會,逕自卸下馬包,與同伴進入店堂。

    書生避在一旁,目光一直注視著那位為首的女騎士。

    為首女騎士舉動沉靜,外表矜持,流展出高貴的風華,有女主人的風度。年紀約在二九或雙十年華,有一張美麗的面龐,尤其是那雙清澈晶亮的水汪汪明眸,具有強烈的吸引人魅力。騎裝把美好的胴體曲線,襯得玲瓏剔透,臀部渾園的曲線,比有點誇張的高聳胸部曲線更誘人。

    仙女的高貴矜持面孔,誘人犯罪的美好胴體。

    本身不是淑女的姑娘們,儘管外表裝得如何高貴、神聖、矜持、端莊,但流露在外的氣質,以及言行舉止,在有些男人的眼中,她始終不是淑女。

    這位女騎士,就屬於這種女人。

    恐怕絕大多數的人,都會把她看成不可褻瀆的仙女。但在行家眼中,她扮演仙女並不怎麼成功。

    這位書生的外表流露的風度,確是彬彬有禮以待淑女的神態招呼,但目光所表現的神情卻相反,隱約有嘲弄性的神色,客氣的笑意也帶有暖昧性,因此女騎土心中不快,那一聲已表露出心中的怒意。

    為首的女騎士踏入店門,這才緩緩轉身,目光與書生投來的目光相遇,隨即默默轉身重新舉步。

    店堂內,食桌旁坐著一個青衫中年人。這種天氣,穿單據的青衫似嫌早了些,但這人對寒氣毫不介意,臉色紅潤健康情形特佳,虎目炯炯有神,一表非俗。

    小食店只有兩名店夥計,一個照料坐騎的小廝,一個健壯的中年婦人,平時沒有招待眾多旅客投宿的準備,何況來的貴客大爺一個比一個不好說話,這可傻了眼,一個個神色不安不知所措。

    距晚膳時光還有一個時辰,食廳後的灶間無煙無火。終於,店東兼掌廚的中年胖子,不得不出來張羅了,免得再鬧出不可收拾的變故來。

    「小姐們,小店只是路旁的一家小食店,沒有房舍接待旅客,更沒有廄房照料牲口。」

    胖子店東苦著臉,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說:「諸位不嫌棄,願在狹隘簡陋的草房擠,小店也無法張羅寢具。諸位行行好,時光還早,南行北往十幾里都有旅舍,請……」

    「少給我廢話。」負責打交道的女騎土大聲叱止,丟下馬包要發威了:「我們自己帶有寢具,與你無關,我們住定了,不管你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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