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文 / 雲中岳
這裡距柏亭僅十餘里,小徑向東伸三里左右,遠遠地可以眺望官道的情景,派有警戒監視四面八方的動靜,另派有人在官道附近監視可疑人物。
十餘匹健馬,向松岡飛馳而來,派在官道左近的人並沒發訊,可知來的必是自己人。
松林內,審訊仍在進行。
已經處決了甘七個人,仍然沒發現任何一個男女,與天涯浪客或玉面狐相像。
全是些不相干的人,大少堡主權龍已感到焦躁不安,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怎麼卻落空了?
如果真有這兩人在內,殺掉卅二個無辜也是值得的,但沒有這兩個人在內,他們豈不成了攔路打劫您意殺人的強盜?就算自己人不會洩露真象,但柏亭阜的人鐵定會將消息傳出的,至少山西騾車行的人,必須對旅客家屬有所交代。
如果有這兩個人在內,天長堡就理直氣壯了,可以一日咬定失蹤被擄的旅客,全是天涯浪客與玉面狐的黨羽,被格殺或者逃走了,山西騾車行只能按江湖規矩和天長堡理論,也理論不出任何頭緒來。
正在盤問一個壯實的中年人,外圍的警戒匆匆奔入報訊,說堡主帶了人趕來了。
十五匹健馬在林外交給警衛,雄健偉岸的堡主玄天絕劍執天長,帶了十四位親信男女隨從,神氣地到達刑訊現場,接受少堡主一群人迎接。
「呵呵呵……」祝堡主遠在十餘步外便高興萬分大笑:「兒子,你真能幹,一人不損便將人弄來了,順利得出乎意外,呵呵!很好,很好。人呢?」
「爹,還……還沒將人找出來。」大少堡主笑不出來,臉上神色尷尬:「只是……」
「只是什麼?」祝堡主冷電湛湛的鷹目,掃過五個剩餘的俘虜:「沒有女的?哪一個是天涯浪客?兒子,你讓玉面狐溜掉了?」
剩下的五個俘虜都是男的,幾個女的早已處決了。
「的確沒有玉面狐;」大少堡主臉色很難看:「這五個人,是否有天涯浪客在內……」
「怎麼一回事?」祝堡主臉色一變:「在官道警戒的人稟告,你已經將柏亭阜全部旅客弄來了,難道說,你並沒全都捉來?」
「孩兒的確全捉來了。」
「可是,沒捉到那兩個人?」
「這……」
「把情形告訴我。」
「好的……」大少堡主將經過一一稟明:「我們趕到柏亭阜,南面拾好來了千幻夜叉霍姑娘四個人,孩兒起初不認識她,幾乎起了衝突……」
如此這般,直說至盤問口供迄今的經過,鉅細無遺一一說了,不時由王屋散仙與四海游僧加以補充說明。
「唔!不太對。」祝堡主靜靜地聽完,朋森森地說:「兒子,顯然咱們又上當了。這五個人……」
「這一個已可斷定不是天涯浪客。」大少堡主指指那位赤裸的精壯中年人說:「他是太原孫家牧場的草場領班,叫羅四,練了幾年鐵沙掌,他的手掌已可以證明他的身份,身份證明都是真的。另外四個也許……」
「我要進一步知道千幻夜叉的事。」祝堡主一眼就看出另四個昏迷不醒的人中,不可能有天涯浪客與玉面狐:「這鬼女人應該不至於出現在咱們山西道上,她怎麼可能遠離江南前來喝西北風?」
「堡主,去年歲梢,河南方面的道上朋友,就曾經與那魔女發生多次衝突事件。」四海游僧替少堡主解圍:「她轉來山西,是否另有圖謀無法得悉,她能在河南鬧事,為何不敢來山西?她白天很少露面,紅衣裙白披風是她的活招牌。當然,所露的決不是真面目。」
「孩兒親見她們從南面來,只比孩兒早到一步。」大少堡主接著說:「一到食店前就碰上了。孩兒不認識她,也不想把南來的旅客也牽連在內……」
「你說她還有三個隨從?」
「是的,一個小丫頭,另兩個一男一女。」
「不對,據為父所知,千幻夜叉如果白天出現,必定帶了十幾個千嬌百媚的女人,每一個都可能是她的替身,但不會有男隨從?」
「唉呀!」王屋散仙第一個驚呼。
「千幻夜叉如果與玉面狐有交情,很可能……快!準備走,去攔裁她們。」祝堡主暴跳地叫:「我敢打賭,那兩個隨從就是天涯浪客和玉面狐,但願還來得及。」
一陣大亂,五個俘虜被拍擊腦門留在原地,掩埋屍體的事也懶得善後了,大群人馬擠命向相亭阜飛趕,善後的事留待爾後處理。
禹秋田需要奇跡,奇跡果然出現了。
百毒真君是當代大師級的用毒宗師,威震天下群雄側目,所用來制伏大批強敵的散魄毒香,即使用獨門解藥將人救醒,魂魄歸竅神智恢復,但毒性消散得十分緩慢,在短期間決難恢復體能,手腳發軟移動吃力,許久許久才能完全恢復活動能力。
天靈蓋與腰脊,皆受到致命的打擊,換了旁人,一下子就夠了,他挨了兩下。
假使騎士們覆土,他死定了。
他如想從屍堆中掙扎出來,負責等候覆土的騎士怎肯放過他?
騎士們都走了,他躺在屍堆中默默地凝聚神功。
他並沒死,當他清醒後看清處境,便知道他已經踏入鬼門關第一步了。
俘虜少了一大半,為何?
這些邊地的土霸,對待一些弱者是極為殘忍的。
心中有了準備,他有了應變的打算。
老天爺保佑,這些人沒有乘他昏迷不醒時,割斷他的咽喉或砍下他的腦袋,一定是福星正拱照著他。
餘毒仍控制他的身軀,他毫無抗拒的機會,只要有令對方起疑的任何行動,他必定與死神攀上了親。
幸運的是,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誰。
在江湖神出鬼沒四五年,上過刀山蹈過劍海,經歷過無數劫難,他依然活得好好地。
也許,他逃不過這次劫難了。
躺在屍堆中,他默默地、艱難地,以大恆心大毅力克服毒藥和打擊所加給他的傷害,小心翼翼排除萬難,再三努力終於凝聚了將散的先天真氣,再三努力引發體內的神功,以吸收天地的精華暫為己用。
如果那些候命覆土掩埋屍體的騎士在場,他很難逃過這些行家的眼下。
真幸運,騎土們呼喊著匆匆走了。
「老天爺真可愛!」他心中暗叫。
柏亭阜的居民,尤其是食店的夥計,受到凌厲的盤問,怎敢不合作?
其實沒有盤問的必要,千幻夜叉四個人向南走了,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祝堡主不是善男信女,帶了所有的人向南窮追。
要離開山西,往南定必須先到蒲州,然後分西南兩途。西走大慶關進入陝西,南走風陵渡過河到漁關入河南;』半途當然有許多小道,至各地城鎮躲藏。
千幻夜叉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逃避追蹤的手段比任何人都高明,如果沿途打聽穿紅衣裙白披風的女人,想得到必定白費勁。
江湖道上,想追蹤千幻夜叉的高手名宿不是沒有,但沒聽說過誰成功了,追蹤到了也佔不了便宜,有許多高手名宿就因為追上了才送掉老命的。
因此,祝堡主唯一的本錢是倚仗人多。
這一追,決不是短期間能追得上的,不敢派人回松岡善後掩埋屍體,祝堡主需要大量的人手助威。
卅二個人,只有三個是活的。
而唯一真正活的人是禹秋田,他最幸運。
北人屠褚安平,也是最幸運的一個,沒受外傷打擊,僅中毒醒不過來。
另一位是西山三霸的老大,鐵門神李剛。這位大霸練了鐵頭功,平時腦袋比石頭還要硬,運起功來甚至不怕刀砍劍劈。因此腦袋挨了一記重掌,並沒損及腦髓。
腰脊也挨了一擊,幸好傷勢不算嚴重,被丟下屍坑時,僅昏迷不醒而已,已服過解藥,短期問仍難活動。
半個時辰後,禹秋田離開了屍堆。
站在屍坑旁,他心潮洶湧。
「這筆財如果放棄,怎能甘心?」他喃喃自語。
廿六屍赤裸裸的人體,慘絕人寰。他毫不激動,激動無補於事,死了的人不會因為他激動而重生,而且他看死人看得太多了,沒有激動的必要。
但他的話很古怪,居然是與此事無關的「發財」。
回到松林,找回自己的衣物。天長堡的人走得急促,不理會這些不值錢的死人財物。
他把另五具屍體拖至屍坑,以免被豺狼野狗糟蹋了屍體,將屍體丟入,這才發現大霸鐵門神仍然活著.再一尋找,又找到呼吸如常的北人屠。
大霸鐵門神容易救醒,醒來時仍然渾身虛脫活動困難,只能穿上禹秋田找回的衣褲,躺在一旁歇息。
救北人屠費了不少手腳,死中求活只好不揮手段。
北人屠終於醒來了,發現自己光赤著半躺在一株巨松下,挺著凸出的大肚皮,難看死了。
看到了坐著調息的禹秋田,和躺在一旁的鐵門神,這位操刀殺人如屠狗,倒有幾分正義感和豪氣的屠夫,大感諒訝不知身在何處。
「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渾身脫力?」北人屠臉色大變:「小子,是你計……計算了我?那……那些天長堡的人呢?」
「這裡是天長堡殺人滅口的屠場,一定很對你這人屠的胃口。」禹秋田活動手腳,語氣冷冷地:「咱們在食店,中了百毒真君武元真的散魄毒香,帶來的卅二個人,在這裡查驗身份,也作為屠場。」
「屠場?這……」
「他們去追天涯浪客和玉面狐,走得匆忙不知還有人沒死。你到岡下看看,屍坑裡有廿九具赤條條的死屍,也許不久之後,他們會派人回來掩埋。」
「哎呀……」
「別急,追兩個脫鉤破籠的魚鳥,不是容易的事,可能需要咱們做做好事,找鄉民來掩埋或報官,」
「那些狗王八蛋是這樣對待我們的?該死!」北人屠咬牙切齒怒叫:「糟!百毒真君的散魄毒香……」
「很厲害,很惡毒,但你是唯一沒給你服解藥,便丟入屍堆活埋的人。」
「咦!那我……我並沒中毒,只是……」
「我救了你,還有大霸鐵門神。」
「你……你有解藥?」
「沒有。」
「那你……」
「我不能見死不救,而且也需要有活的證人,所以明知你這人屠不是東西,但也不得不救。有一個剛嚥氣的人,我利用他的血救了你,血中有解藥的成份。你自己知道,口中的鹹味和血腥應該不陌生。」
北人屠的口角,還遺有血跡呢!
「大霸也……也不是東西,你也救他……」北人屠不道謝,臉上有愧色而已。
「他沒有你壞,所以遠離京都骯髒地,遠走他方謀活路。你還可以勉強活動手腳,趕快找回你的衣褲物品,如果有掩埋屍體的人來了,至少還可以操刀抵抗三兩下,不至於赤裸裸被宰。」
「老天爺!我穿衣褲的力道恐怕也沒有了……」北人屠一面吃力地掙扎爬動取衣褲,一面埋怨:「這些天殺的狗雜種,我會回報他們的。」
「你這一輩子也進不了天長堡回報他們。」大霸鐵門神有氣無力地說諷刺話:「以往你所屠殺的人,都是一些勢孤力單的一二流貨色。天長堡主玄天絕劍,卻是超等中的超等劍術大家師,你……」
「閉上你的狗嘴!」北人屠一面穿衣褲,一面憤然叫吼:「太爺我也是超等的高手,刀法的宗師,去你娘的!你不服氣是不是?」
「別吵了,兩位。」禹秋田制止兩人鬥嘴:「趕快歇息,試試行功恢復精力。我到岡下找村子,通知村民來這裡善後報官……」
「報官?老天爺!你敢留下來打官司?弄不好你我反而成為涉嫌人,上法場的決不會是天長堡主。」大霸流著冷汗驚恐地說:「你做做好事,等咱們有了離開的精力,再去找村民報官,你陪他們打官司好了。我在京都鬼混,知道那些官老爺與惡霸土豪間的狗屁事,倒楣的一定是你我這種無權無勢的外地人。我可沒有上法場的胃口,這種官司穩輸不贏,趕快把仁義道德像扔垃圾一樣扔掉,至少可以多活幾年。」
「這是老江湖的最佳忠告,小子。」北人屠苦笑:「小子,你貴姓大名?」
「姓禹,那位古代治水皇帝是本家。」禹秋田當然知道報官不是辦法,會惹火燒身,只想找到村民告知一切便溜之大吉:「禹秋田,至少路引上的姓名叫禹秋田。我只想通知村民便溜走,把事情鬧大,就有正大光明興師問罪的藉口。好,我等你們能走動再打算。」
「你武功怎樣?」
「還過得去。」
「奇怪,你怎麼能逃出他們的毒手?」
「因為他們沒把我當成人物,以為一兩下就可以把我弄死。結果,我括得好好地。」
「而且救了我們。」大霸咬牙切齒:「我的兩位義弟,卻赤身露體躺在屍坑裡。這些狗王八雜種,奈何不了天涯浪客玉面狐,卻慘毒地殺死許多無辜,天道何存?我會索回這筆血債的。一定!」
「我北人屠也不會甘休的。」北人屠一面活動手腳,一面凶狠地咒罵:「祝家這些狗娘養的賊王八!我會在江湖上等他們還債。」
「在江湖上等,不如到天長堡去討債。」禹秋田在衣堆裡找出一把屬於二霸的劍,試了試覺得不趁手,信手丟掉:「不登門討債,哪能討得到?」
「可是……天長堡有如金城湯池,高手如雲。」北人屠臉有懼容。
「天長堡主在江湖行走耀武揚威,同樣帶有大群狐群獨黨。老兄,到他家裡去鬧,比在江湖枯等來得有效,天知道他哪一天才出去?又能在什麼地方等到他?天下大得很呢!」
「我……」北人屠不住搖頭。
「我也不敢去?」大霸也明白表示恐懼:「自不量力去闖金城湯池,那是自尋死路。」
「小子,你要去?」北人屠問。
「有這個打算。」禹秋田的答覆並不肯定:「天下間決無攻不破的金城湯池。俗語說: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老兄,天天防賊的滋味真不好受。祝堡主必須為了今天的事付出代價,我敢保證他將會天天做惡夢,大限來時堡坍人空。」
「我得考慮考慮。」北人屠鄭重地說:「小子,雞蛋碰石頭……這……」
「你有一輩子時間去考慮。」禹秋田冷笑。
「你的意思……」
「除非今後你北人屠隱姓埋名逃災避禍,不然離開這裡之後,你一露名號,天長堡的人與他們的親朋好友,便會聞風蜂湧而至了。」
「你呢?」
「我不會讓他找我。」
這句話有許多解釋,意義廣泛;去天長堡上門討債。自然也是意義之一。
「最好慎重些,小子。」北人屠搖頭苦笑。
「我會的。」
北人屠是老江湖,已經聽出這句敷衍性的話,充滿了凶兆和殺氣。
北人屠的武功,在武林有其應有的地位,他的刀法更是凶狠辛辣,名列宗師級的人物當之無愧,刀一出只有一個結果:你死我活。所以,綽號稱人屠。也有人稱他為北地第一刀。
但這位仁兄的長相,一點也沒有武功登蜂造極者的外型和氣概,頂門光禿禿,挺胸凸勝。凸肚,表示步入暮年銳氣。消失淨盡,行動不再靈活即將告別武林,該回家含飴弄孫享享清福,隨時可能中風的廢物了。
事實上並非如此,他依然驃捍如虎,靈活如豹,完全推翻人體生理的老化規則。
他比大霸復元得更快,很可能身上的排毒功能特佳,要不了半個時辰,便可以起身活動筋骨了,而大霸依然委頓不堪,僅能勉強站立不倒而已。
「我該動身了。」禹秋田向手腳活動漸趨激烈的北人屠說:「我耽心天長堡另有人前來善後,我保護不了你們兩個還不能全力發揮的人,所以,你們最好另找地方調息,盡快脫離險地以策安全。」
「也好。」北人屠也知道不能久留:「我可以走動了,先離開再說。」
「可是,我……」大霸不勝焦慮。
「我砍樹做拖板,拖你走。」禹秋田慨然說:「你一個大枯牛似的大男人,背著走實在不雅觀……糟!恐怕來不及了。」
松岡距大官道不足三里,快馬一衝便到。
蹄聲急驟,有馬群從東面來,沿小徑可以直抵岡下,騎士們正在飛馳,地面似乎也在震動。
「咱們和他們拼了。」北人屠咬牙叫:「小子,快找一把劍。」
「等到需要用劍時,我會用劍的。」禹秋田並沒有拾劍使用的打算。
「我還可以一……一拼。」大霸鐵門神強打精神,拔劍在手往北人屠身畔靠,顯然認為北人屠的刀靠得住,年輕的禹秋田不可能提供保護。
蹄聲到了岡下,一覽無遺。
九名男女拴妥坐騎,向岡上急走。遠在里外,便可看到岡上松林的情景,看清禹秋田三個人,松林下不長蔓草荊棘,視線無礙。
六女三男,三位明艷剛健穿了勁裝的女郎,佩了劍外穿大氅,一個比一個美麗出色。
另三個是中華婦人,打扮像僕婦,但往昔的美貌仍在,平添幾分高貴成熟的風華,所穿的騎裝樸素而出色,舉動沉穩,矮捷的神情由蘊。
三位年約半百的騎土同樣出色,神目如電相貌威嚴,外表流露的威勢頗為攝人,一看便知是精明幹練,久歷風霜的江湖名宿。
三方包圍,氣勢洶洶。
「小心,不可魯莽。」迎面一方,隨在那位藍勁裝女郎身後,相貌威猛的人,出聲阻止女郎再迫進:「那位殺氣懾人的刀客,是大名鼎鼎的北人屠山東褚安平。看來,光天化日之下,在往來大道中擄人行兇的事是真的了。可是,北人屠從不結伙擄人。」
「那一位仁兄我認識。」右方那位中年人沉聲說:「京都的蛇鼠,西山三霸的老大鐵門神李剛,不是好東西,無惡不作的雜碎。」
「先擒下他們嚴加拷問,便知道真相了。」左方一位綠衣女郎毫不遲疑地拔劍迫進:
「看那一堆衣物,他們把擄來的人搶光了,連衣褲也剝下,天理不容,可惡!北人屠交給我。」
先入為主,沒有人願意講理。
北人屠是凶殘的刀客,鐵門神是京都無惡不作的蛇鼠,這就夠了。
一聲嬌叱,綠衣女郎撲上了,劍出狠招飛星逐月,吐出三顆寒星似的劍虹,射向橫刀屹立的北人屠上盤,無視於冷芒暴射鋒利無比的潑風刀擋在身前,這種刀勢可以封架從任何方向攻來的兵刃,甚至可以封擋暗器;
北人居本來就憤怒如狂,一聲虎吼,刀氣乍起,刀光閃電他的錯出,錚一聲斜架住來劍,扭身切入一刀反擊,快跑電光石火,刀光狂野地光顧綠衣女郎的右肋。
女郎反應奇快,左移一步反手就是一劍斜吐。北人屠刀沉力猛,也僅能將劍震偏八寸,這一劍更為快速,更為神奧,劍已看不見形態,幻化為一道激光,光一現便到了北人居的右腰肋,北人屠根本不可能躲開這神乎其神的快速一劍。
側方人影乍現,像是突然幻現的。
旁觀者清,其他八男女同時發出驚呼。
劍氣澈體,北人屠膽為之落,做夢也沒料到一刀落空,反而讓劍從不可能反擊的方向及體,護體神功根本擋不住如此凌厲的劍氣,便知道這一劍他難逃大劫,任何反應也無能為力,只等長劍入體啦!
綠衣女即突然發現得人影乍現,也來不及有所反應了,只感到一隻大手到了她的右肘下,握劍的手被一股無可抗拒的怪勁向上托,同時右脅一震,被另一隻大手反掌一揮,氣流激旋中,她被斜震出丈外。
救人的是禹秋田,速度之快,委實匪夷所思,乍隱乍現便超越四丈空間,旁觀的八男女,以及在他不遠處的鐵門神,也是在他在綠衣女郎身側幻現時,才看清是他平空出現,大感震駭。
穿寶藍色勁裝的第三位女郎,反應最為迅疾,綠衣女郎一退,她便一躍而上,劍如匹練橫空,緊躡在禹秋田身側移動,劍吟聲有如隱隱風雷。
禹秋田抓住北人屠的左臂,閃出三丈外,將北人屠向側一推,俯身拾起先前丟掉的,屬於二霸的長劍。
一聲長嘯,飽邊著激射跟至的劍光,吐出千朵白蓮,每一朵白蓮都發出懾人心魄的眩目激光。
雙劍接觸,竟然不曾發出金屬的鏗鏘撞擊聲,而擊出像是鼓風入耳的怪異嘯吟,女郎的劍急切地外崩、疾退,斜蕩,眨眼間便退了兩丈餘。
「小心他的劍!」一位中年人驚叫:「不要……」
女郎身陷危局,同伴當然有搶救的義務。中年人的意思,是阻止其他的人接近,可惜叫晚了。
藍影在左,綠影在右,兩位女朗同對搶出,同時到達,配合穿寶藍勁裝女郎的劍,三劍齊聚,韻氣發放怒濤山洪,行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一朵朵白蓮似的激光再現,四劍乍合。
罡氣迸爆,電氣火花像滿天煙火旗花,這次射出了金鐵交鳴聲,利器破風的尖厲銳鳴,令人聞之頭皮發麻,心膽俱寒。
狂風捲起了半尺厚的松氈,像一陣黃褐色的煙霧,亂了旁觀者的視線,當事人更是眼前松葉亂舞。
三女分向三方暴退出丈外,手中劍光華熠熠,但舉劍的手呈現不穩定,三女的馬步也虛浮。
罡風乍斂,松葉落定。
場中心,遺留著一個劍靶。
劍身已碎成百十段碎屑,隨風散出五六丈外,擊打著核樹枝幹,發出令人心寒的擊打聲。
禹秋田失了蹤,地下沒有血蹤,沒有破爛布帛,沒有斷手殘肢。
「老天爺!」北人居臉無人色,握刀的手在發抖:「這……這是傳聞中的天殘劍術,可以分裂人的肢體。他……他是傳聞中的神……神秘復仇客,我……我有眼不……不識泰山。」
「不是傳聞;是事實。」那位阻止兩女上前而未能如願的中年人,說話聲調不穩:「確是可怕的天殘劍術,每吐出一朵激光,都有分裂肢體的技巧。奇怪!神秘復仇客是只問是非,不講情法的天下怪傑,怎麼可能與你這種人神共厭的屠夫,走在一起做擄人打劫的強盜?」
「放你的狗屁!」北人屠大罵:「大爺卅二個人,在柏亭阜食店午膳,被天長堡的人入店行兇,由百毒真君武元真那混帳東西,先施放散魄毒香,擒來這裡查驗是否天涯浪客和玉面狐,每個男女都在這裡脫光衣褲嚴刑迫供,我們三個是死裡逃生的人,至今體力仍末恢復。閣下,你到下面去看。」
「下面不遠處有一座土坑,堆了廿九具赤裸裸的男女屍體。」大霸鐵門神支持不住,坐下厲叫:「我大霸的兩位義弟也橫屍在內,我和北人屠都是被剛才那位年輕人救活的,我們根本不認識他。你們不問三七甘一,一口咬定我們擄人做強盜。柏亭阜的人,都可以證明我們是旅客,我們的馬匹行囊,都還留在食店裡呢!你們……」
「我知道你們的來路了。」北人屠咬牙說:「如果我所料不差,武林七他女中,恐怕有你們三女在內。好,武林七仙女大半是俠義武林世家的俠女,另一半是邪神魔鬼的女兒。希望你們是武林世家的俠女,你們可以替廿九個男女旅客申冤了。」
九男女楞住了,臉色不正常。
「但願你們招惹得起天長堡,玄天絕劍在江湖算不了真正的超越高手。他們去追趕天涯浪客與玉面狐,追不上便會派人回來埋屍滅跡的,你們可以在這裡等。如果不殺我和快門神滅口,我們要走了。」北人屠收刀入鞘,扶起鐵門神:「那小子碎劍逃走,大概不會回來幫助我們了,走吧!」
「請等一等。」中年人居然客氣地加了一個請字:「咱們從五台山朝山南返的,在路上聽人說,有大批強盜擄人,所以……」
「你們行俠只會聽說?」北人屠冷笑。
「不能全怪我們,你們兩位的口碑的確太差。勞駕,說明白一些好不好?」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這種事在天下各地都可能發生……」北人屠將經過一一詳說了。
「在下抱歉,誤會諸位了。剛才那位年輕人……」
「他也是食客之一,外表看不出任何可疑處,只知道他姓禹,叫禹秋田。他太年輕,至於是不是傳聞中的神秘復仇客,恐怕就沒有人知道了,復仇客神出鬼沒,有千萬化身,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他的劍術,確是可呈現異象的天殘劍術,可以傷殘人體,與正常的劍術刺擊不同。」
「如果是他,諸位。」北人屠搖頭苦笑:「他會找你們復仇的,幾乎可以寫保票。武林七仙女都是功臻化境的武林新秀,武功拳劍與超絕的高手名宿毫不遜色!居然三比一向他下手,而且誣賴他是強盜……」
「我們是情急救人,怎能怪罪我們?」綠衣女郎急急分辯。
「你不要向我吼叫。」北人屠冷冷地說:「姑娘,你可以向他解釋,我相信你有機會的,他一定會找你們復仇,一比一你們……除非你們永遠走在一起,永遠有三比一出手的機會。」
「咱們走吧!馬匹行囊還在柏亭阜呢!」鐵門神催促北人屠就道。
「稱還敢到掐亭阜取回馬匹行囊?」北人屠冷笑:「你不是想再找死吧?被天長堡的人發現?你如果無法變成鳥,休想飛離山西地境,哼!」
兩人相攙相扶,狼狽地下岡走了。
九文具女騎士愣在當地,不知所措。
他們看過屍坑,查驗過遺留的衣物,觀察過雜亂的蹄痕。最後,他們奔赴柏亭阜。
兩個老村夫,各牽了一匹小驢,驢背上各有一位老村婦,分馱著兩個大包裹,不徐不疾向北走。
在這一帶,小驢是婦女們最安金的代步牲口,但必須有人牽著,以免小驢發起倔來反而不安全。
誰都不會在意村夫村婦乘驢往來,那是防近村鎮的人。往來的長程旅客,都是人強馬壯的引人注目大爺。
小驢向北緩進,村夫村婦心無旁鶩通過柏亭阜。
相亭阜的食店與車行歇腳站,人們仍在忙亂。山西騾車行的大車仍在,食店的拴馬樁仍系有旅客留下的十餘匹坐騎,鄰村來的鄉丁保正,正在與當地的人討論善後問題,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九位男女騎土已來了片刻,向店中的夥計盤問。鄉丁裡正不敢得罪這些鮮衣怒馬,佩了劍的英雄好漢,只能在旁補充一些意見,不敢干涉他們的盤問是否合法。
前來擄人的兇徒,的確是天長堡的好漢。天長堡的人不是匪徒,只是太原西面山區的一座民堡,堡主祝天長是太原版近的大爺,山西地區的風雲人物,潛勢力頗為龐大,地方人士誰也招惹不起這位大爺。還在數百里外的解州,也感受到天長堡的聲威壓力。
天長堡人多勢眾,柏亭阜的入怎知道這次主持擄人的主事,到底是堡中的哪一位爺?
沒有屍體或證人留下,誰敢指證主事人是誰?官府又如何向太原行文追緝兇手?所以,這種事鄉丁裡正大感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頭小驢通過食店,可以清晰地看到九位男女騎士的相貌身影。
三位女郎一綠、一藍、一寶藍,顯得特別出色。
「認得那些人嗎?」第一匹小驢背上的村婦,用只有牽驢老村夫才能所得到的語音問。
「認得兩個。」老村夫一面定一面說:「穿綠衣的是綠鳳歐陽明鳳,穿寶藍色騎裝的是幻劍飛虹李春萱,武林七仙女中的兩個。」
「那個穿藍騎裝的母老虎,是針神張淑貞。」驢背上的老村婦說:「也是七仙女之一。
哼!有一天,我千幻夜叉要替她們除名,憑她們這些黃毛丫頭,也配托了大號稱武林七仙女,真是欺人太甚。」
「她們不會愚蠢得招惹你這可怕的夜叉,你又何苦有心多樹強敵?」老村夫好意地勸解:「各人頭上一片夫,一飲一啄皆是前定;你有你的天下,她們也有她們的道路。我天涯浪客口碑差,她們對我並無威脅,畢竟她們三個是頗為講理的人,所以我不會有把柄落在她們手上,因此我不會主動招惹她們。」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橫不懂?蠢蛋!」化裝為老村婦的千幻夜叉笑罵:「就因為你我口碑太差,所以總有一天會與她們發生衝突的,與其日後被她們找上頭來,不如早日主動向她們挑釁來得光彩些。」
「你做做好事,姑奶奶。」天涯浪客怪腔怪調:「至少,不要在咱們到天長堡公私兩便之前,離開這些仙女遠一點好不好?我知道你對付得了她們,我和玉面狐卻惹不起她們。」
「你少說些洩氣話。」
「好,不說不說。」天涯浪客苦笑:「得再盡快改裝,盡快趕往天長堡辦事,這樣慢吞吞乘驢趕路,委實令人心中冒煙。」
「急什麼呢?你和玉面狐已經按計將祝堡主引出來了,我的人會讓他們在大河上下奔波,短期間他決不肯甘心離開。咱們將從容不迫,搬光他堡中的珍寶,再回頭半路收拾他,我一點也不急。」
一陣輕笑,小驢向北又向北。
九位男女騎士出店,到了拴坐騎的廣場,一個個顯得憂心仲仲,懊喪已極。
「都怪我冒失。」綠衣女即沮喪地說:「我們真該先平心靜氣,問明經過再……」
「不能全怪你。」和她在一起的中年女人說:「北人屠是神憎鬼厭的人,誰看了也會認為是他在造孽,哪能平心靜氣處理?」
「伊嬸,我不能怪北人屠,他是受害人。」綠衣女郎有承認錯誤的勇氣,轉向中年人問:「伊叔,這件事,咱們怎辦?」
「好侄女,你是指哪一件事?」中年人伊叔苦笑。
「這……」綠衣女郎欲言又止。
「神秘復仇客?」
「他會來找我們嗎?」
「也許會。」
「也許?」
「如果他知道是誤會,那就不會。」伊叔鄭重地說:「這種江湖怪傑脾氣雖然古怪,但相當講理。」
「他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是天長堡的幫兇呀!」
「但你們都是這三四年來,名震江湖的超等高手,雖說情急救人不約而同並肩出手,他能冷靜地原諒你們嗎?何況……」
「何況什麼?」穿災藍色勁裝的幻劍飛虹不安地問。
「你們巳看到了廿九具屍體。」伊叔顯得心事重重。
「是的,慘絕人寰。」
「而且,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
「是呀!」
「那麼,咱們是裝聾作啞,打馬南下過河呢,抑或是北上天長堡,替枉死的廿九個人討公道?」
「這……」
「李姑娘,憑咱們九人之力,撼動得了天長堡嗎?報官?山西哪一座州縣能受理、敢受理這種無法緝兇的公案?官府知道咱們是老幾?女俠?你算了吧!」伊叔的話,道盡現實環境的無奈。
即使解她的官府受理,他們能在這裡打官司?他們又不是目擊證人,這種官司天知道會打多少年月?往來太原的文書也將你來我往,耗去不少日子。
闖蕩江湖的人,打官司是最犯忌的事。
「先找地方落腳,再從長計議,伊老哥。」穿藍勁裝女郎的同伴中年人接口說:「這件事必須慎重處理,出了事豈能怕事?」
「吳老哥可有腹案?」伊叔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吳老哥的修養顯然不夠,有唯力是尚的霸氣:「神秘復仇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許多黑白道的大豪,都被他在短短的四五年中除名,所做的事並不孚人望,咱們用不著怕他,是嗎?」
「至少在我們三劍一擊下,他並不如傳聞中那麼了得。」藍衣女郎也是唯力是尚的人:
「就算我們誤會了他,他應該加以解釋,不該逞能賣弄,救人屠示威給我們看。哼!他最好不要妄想找我們復仇。我們走吧!先找地方歇怠,再打聽天長堡曲人去向。」
「也只有如此了。」伊叔歎了一口氣說。
小驢出了名的倔,它高興走就走,不高興你打死它它也不走。更糟糕的是,假使路旁出現一頭草驢(牝驢),那可就災情慘重,一聲慘叫亂跳亂蹦,拚命向草驢沖,驢背上的人那能坐得住?小姑娘老大娘不摔個半死才怪,所以需要有腳夫牽驢,甚至得加上只能向前看的驢眼罩才保安全。
但它也有缺點,十分好吃,消化力特強,只要給它吃飽喜歡的草料豆麥,跑起來一定精神愉快,沿途再帶一些它喜愛的食物逗它、哄它,保證比騎馬還要輕抉寫意。
兩個經過化裝易容的腳夫是行家,腰囊中藏了小驢喜歡吃的食物,兩個小驢跑起來有板有眼乖得很,速度足以媲美健馬的小走步。
前面來了一位徒步旅客,臉色有點蒼白。
千幻夜叉四個人在柏亭阜食店時,出事時人在店外,並沒進店,根本不知道食廳中有些什麼旅客!看到路旁出現的禹秋田,當然不知道他是食店中的受難者之一。
禹秋田必須返回柏亭阜,他的坐騎和行囊還在食店呢!
他並不認識於幻夜叉,只從紅衣白披風「認為」是江湖人人又愛又怕的夜叉。
但她有江湖人精明、銳利、記億力特強的眼力,一眼便可從所有的特徵中,找出最特殊的特徵牢記在心,過目不忘,這是江湖人必具的條件:銳敏的洞察力。
驢背上老大娘那一雙眼睛並不老,雖則故意瞇著眼半死不活,但臉上明顯地留著愉快的神情,半瞇的眼睛也就無意中洩漏一些玄機。
路上旅客往來不絕,何需對一個不起眼的孤零零旅客提防?
但旅客的神色有異,就必須提高警覺了。
禹秋田走在路旁,一時興起便對驢背上的老大娘咧嘴一笑。
一點不錯,老大娘正是店外所見的千幻夜叉。雖則千幻夜叉的化裝易容術極為高明,從一個美麗的十五六歲青春少女,突然變成五六十歲的花甲村婦,但那雙神意內效的眼睛,卻逃不過他銳利的法眼原形畢露。
當然,除了眼睛之外,另有一些小象徵也被他看出異處。比方說如從側方所看到的鼻尖輪廓,鼻子著了色加了皺紋,但外型輪廓仍然沒變,留心的行家仍可發現其中的異同。
神秘復仇客之所以被稱為神秘,原因就是他的廬山真面目一直就不為世人所知。
目下他雖然仍然是旅客禹秋田的裝扮,但他另有用意,必須保持目前的形象,才有向天長堡討債的正當理由,所以不打算加以改變。
這一笑笑壞了,四個人都對他陡然生出成心。
已經相錯而過的千幻夜叉,半瞇的老眼突然張開了。
「攔住他!」夜叉扭頭向他一指,向後面的兩位同伴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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