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為情奔波 文 / 雲中岳
他這種舉動表現得很自然,但純純卻受不了,讓一個大男人面對面貼上懷裡來,那還了得?羞也羞死了,她只好放手後退,保持距離。
站在廳門內駐足看結果的怡平,搖搖頭苦笑一聲。
小雲飛恢復自由,老鼠似的竄至窗台下,推開窗作勢往外跳。
「你欺負我,回家我要告訴娘。」小雲飛扭頭大叫:「不要管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在恨你聲中,跳出窗外溜之大吉。
廳門外,突然出現江南妖姬沙逢春的美麗動人身影,媚笑如花,流露著萬種風情。
「唷!這裡的禍事還沒有完嗎?」
江南妖姬的嗓音又悄又甜,十分悅耳,嗔勁十足:「有人需要幫忙嗎?也許我能幫你們解決重大的困難。譬如說,有關那些狐群狗黨的動靜,你們就沒有我江南妖姬沙逢春靈通。」
她盯著站在廳口的怡平笑,裊裊娜娜地舉步廳,人未到香風先至,香的品流頗高,清清幽幽淡淡,似蘭非蘭,令人心神一爽。
她的大膽,頗令衛道人士側目。
但在這些江湖兒女中,卻引不起多少波瀾。連未見過世面的純純,也僅覺得面頰一熱,如此而已。
怡平更是泰然自若,禮貌地含笑欠身閃在一旁。
「沙姑娘從江南光臨湖廣,禍事怎會完?」恰平似笑非笑,但態度友好:「困難不是不可解決的。
憑姑娘的智慧、經驗、武功,任何困難也難不倒姑娘,這是眾所周知有目共睹的事實,這家鬼店的小小災禍,在姑娘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是嗎?」
江南妖姬往他面前一站,如果嬌軀略向前傾,高聳的酥胸便會與他腰腹接觸了,艷麗的薄施脂粉的面龐微抬,水汪汪動人心弦的媚目,大膽但並不輕佻地注視著他,吸住他的眼神笑容可愛極了。
「你太抬舉我了,我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好。」江南妖姬吐氣如蘭,聲調如吟似唱:「我知道你姓莊。」
「在下莊怡平。」他的聲調也溫和:「幸會幸會。」
純純輕盈地走近,沖江南妖姬友好地含笑頷首打招呼,她那純真無邪的笑容,與江南妖姬那種笑不同型類,不能互相比較高下氣質,各有千秋,但同樣具有令異性傾倒的無窮魅力。
「沙姐姐,我不知道你上次對我所說的話有何用意。」
純純毫無機心地說:「目前有一件事很棘手。莊哥哥要送我回家,可是,我那頑皮的小弟跑掉了,沒有小弟一同回去,我怎能……」
「我已經看到了,那個小禍胎顯然中了邪。」江南妖姬的目光落在公孫雲長身上,目光冷森飽含不屑:「不但中了邪,而且中了毒,邪和毒來自盅惑他出風頭稱英雄的人。他如不闖下殺身大禍,是不會跟你回家的。小妹妹,你知道你目下的凶險處境嗎?」
「沙姐姐,你是說……」
「這件事很古怪。」
江南妖姬秀眉深鎖:「我剛知道你的底細,你也是剛到岳州,而不久前我得到的消息,竟發現那些狗腿子,接到了緊急擒捉你姐弟的緝捕令,這豈不是令人迷惑的事嗎?」
「這是可以解釋的。」純純毫不感到驚訝:「不久前在這裡鬧事的劍無情,已認出我姐弟的身份。」
「不對。」江南妖姬說得十分肯定:「我得到消息是在這裡鬧事之前。小妹妹,能走,你還是走吧。」
「可是,我的小弟……」
「死一個總比死一雙好。」江南妖姬的話並無嘲弄的成份:「尤其是你,一個純潔得令人憐惜的名門閨秀,落在那些人手中,我的天!天下問比死更痛苦萬倍的事多著呢,你想要知道嗎?」
「沙姑娘,不要嚇唬她了。」怡平向門外伸手虛引:「先到純純的住處商量。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雖則你為人處事的態度我並不怎麼欣賞,聲譽也差得很,但我這人從來不以耳代目,我不計較一個人的過去。
也許我這人很短視,我只關心眼前。你如果有需借助我的地方,衝你對純純小妹的真誠關切,我會盡我全力幫助你。當然,只限於光明正大的事,雖然我這人立身行事不見得光明。」
「謝謝你,莊兄。」
江南妖姬的嗓音變了,鳳目潤濕:「這一生中,我第一次聽到這麼不含虛偽,沒有責備,只有真誠的肺腑之言。我跟你走。」
三人頭也不回,從容出廳而去。
公孫雲長沖三人的背影陰陰一笑,眼中殺機怒湧。
小菊注視著昂然出廳的怡平背影,不由自主地吐出一聲萬般無奈的歎息。
高嫣蘭怔怔地注視著門外空蕩蕩的院子,秀眉深鎖,用只有她自己方能聽到的聲音,喃喃地自語著: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看情形,不像是狗腿子們派來計算我的人,到底他想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
先入為主,這是人的劣根性,也算是人之常情。
她心目中已有了公孫雲長,公孫雲長每一句話都左右她的情緒,對其他的人和事失去了判斷力,忽略了旁人對她的關切。
在公孫雲長的著意蠱惑下,怡平對她所作的一切,包括埋葬高忠的事,也成了陰謀計算她以取得她信任的卑劣手段的一部份。
她臉上的神色變化,暴露了她內心的秘密。
公孫雲長是有心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說:「嫣蘭,這個好色之徒,已經無藥可救了。」
嫣蘭一怔,轉螓首注視著他問:「好色之徒?不會吧?」
「哼!嫣蘭,你不知道江南妖姬的底細,憑妖姬兩字,該可以猜出那賤女人的為人。你以為姓莊的急於要雲飛弟返家,真的是為了純純姐弟的安全?你錯了,他在打純純的主意。」
「這個……韋姑娘好像對他很癡情。從韋姑娘每一注視他的目光中,皆可看出綿綿的情意。」
而情有所鍾,專情於嫣蘭的怡平,卻當局者迷,忽略了純純眼中的綿綿情意,可能根本就沒看出也沒感覺到。
純純那種依戀他的親暱表現,竟被他誤解為小妹妹對兄長的自然手足親情流露。
他與兩位姑娘進入純純的客房,純純像個小主婦,欣然斟上三杯冷茶,先含笑奉敬江南妖姬。
「沙姐姐,請用茶。」純純奉上茶盤,拈起一杯送上茶几:「客居不便,只有冷茶,請原諒。」
「如果我是你,就不喝不是當時沏的茶。」
江南妖姬將茶接過擱在一旁:「在外闖蕩,一切靠自己小心,尤其是知道有人計算你的時候。小妹妹,你是南衡的女兒?」
「是的……」
「那就對了,拔山舉鼎如果把你捉住,他就不用擔心南衡出山了。」江南妖姬轉向怡平:「莊兄,當著韋小妹,說話方便嗎?」
「如果不牽涉到機密,不要緊。」
怡平說:「純純從來沒出過遠門,韋老伯也不希望她在外拋頭露面,所以她對江湖事一竅不通,不讓她知道比較好些。」「莊哥哥。」純純叫得很自然:「小弟顯然是不肯跟我回去的,我怎能一個人回家?我想,近期間是不易捉住他的,他不會讓我近身,必須等機會把他捉住。這期間,也許沙姐姐的事用得著我幫忙,我的劍術不錯呢。」
江南妖姬笑了,親熱地伸手握住純純白嫩細膩的手,輕撫她的掌背。
「你說過你可以勝得了公孫雲長,我有點相信。」
江南妖姬搖搖頭:「但仍然不夠好。公孫雲長雖然是當代年輕武林新秀中的佼佼者,但比起一些成就非凡,內功精純,經驗豐富的高手名宿,差了一大截。
真要拚死,他可以擊潰劍無情,但想勝天都羽士,他最少得下十年苦功。至於你這位莊哥哥……」
「沙姑娘,不要嚇她。」怡平阻止江南妖姬往下說:「純純家學淵源,缺乏的只是經驗。
如果把她說得什麼都差,那以後就麻煩了,一個人信心的建立,在鼓勵而不在打擊。你的事,我們一個時辰後再談好不好?」
「也好,反正急不來的。」江南妖姬欣然同意:「韋小妹的事,你準備怎辦?」
「把小傢伙捉到再說。」怡平說:「他不會離開公孫雲長,我會……」
「莊兄,能聽我的意見嗎?」
「沙姑娘,我這人聽得進逆耳之言。」
「好,你是個非常人,雖則迄今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莊兄,韋小弟不會有凶險,可慮的是韋小妹。」
「你的意思是……」
「狗腿子們中,好色之徒多得很,妖道更是色中餓鬼,姑娘家落在他們手中,不用我多說了。
至於韋小弟,他們要的是活人,即使落在他們手中,也有驚無險,他活著才能威脅得了南衡。」
「這是實情。」怡平深以為然:「他如果遭到不幸,反面會激起南衡的恨火進而報復。」
「所以說,你根本就不需耽心。」江南妖姬進一步分析:「那公孫雲長唯恐天下不亂,他父子倆恨不得能把天下武林同道全部拖下水,公舉他父子作領袖,他不會輕易放過利用小雲飛的大好機會,所以他一定會把小雲飛藏起來。
莊兄,你能逼他放人嗎?他一口否認,你能把他怎樣?他已是俠義道公認的英雄,我不希望你成為眾矢之的。
那些俠義英雄的嘴勝我看得太多了。這些人對付實力龐大的大奸大惡,噤若寒蟬怕得要死,打交道時臉無人色雙腿發軟。
但對付弱小同道,卻豪氣干雲,嗓門特大手舞足蹈,滿口仁義嚴詞指責,神氣萬分張牙舞爪。
他們不敢在拔山舉鼎面前放一個屁,卻可能指著你的鼻子群起而攻,因為你莊怡平是老幾,他們根本沒聽說過。」
「我從沒打算與公孫雲長衝突,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在為正義的目標,不屈不撓地奮鬥,雖則他的方法作為我不表贊同。」
怡平心平氣和地說出自己的意見:「人的聰明才智各有不同,我不能因不同意他的作法而責備他,苛求他,或反對他。」
「我發現他注視你的眼神,陰狠凶厲殺機極濃。」江南妖姬神色有點不安:「我想,他可能會對你不利。」
「不會的,他還不敢對我不利。」怡平泰然地說。
但他心中明白,這不是他心中想要說的話:「投鼠忌器,算起來我該算是他的同道,他如果敢對我不利,日後江湖朋友誰還肯聽他的?」
「他如果對莊哥哥不利,我不饒他。」純純沉靜地說:「他的劍術並不怎麼高明,我應付得了。」
江南妖姬格格嬌笑,笑得花枝亂抖。
「沙姐姐,你笑甚麼?」純純惑然問。
「你知道你莊哥哥的劍術造詣嗎?」江南妖姬反問。
「這……我不知道。」純純毫無心機地說。
「算了算了。咱們不談這些。」怡平含笑止住話題。
十年的江湖生涯,加上有名師在旁督導,怡平不但知道自己的武藝與江湖經驗天下大可去得,對做人處事的原則,也有自己的風格與態度。
有時候他執著,但有時候也因客觀的形勢而改變尺度,他不是一個主觀強烈凡事固執的人。
他對世情也有自己獨特的看法,繼承了乃師靈怪的思想,言行、與對人生的態度;但靈怪有時不講理,他卻很少犯這種錯誤。
他心中明白,公孫雲長對他有極深的成見。
更糟的是,他對高嫣蘭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這就與公孫雲長有了利害衝突。
像公孫雲長這種日空一切心胸狹窄的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總有一天,會爆發一場難以收拾的衝突。
他對江南妖姬觀察入微的判斷力,十分佩服。
江南妖姬對公孫雲長的看法,可說大部份是正確的。因此,他對江南妖姬的好感,不斷在增長。
江南妖姬知道他不願在純純面前,透露出身懷絕技的事,也就不再打趣滿臉迷惑的純純了,轉變話題說:
「莊兄,既然韋小妹的弟弟一時不易捉到,這期間你打算做些什麼?」
他沉吟片刻,斷然地說:「花兩天工夫。如果捉他不到,我得先把純純送回家再說,她在這裡實在太危險,我又不能整天守住她。」
純純憂形於色,愁容滿面手足無措地說:「莊哥哥,沒有小弟同行,我能回去嗎?娘怎會相信我是被小弟逼出來的?你要是帶我獨自回家,我……我是死定了,我……」
輪到怡平憂形於色了,他知道韋家的底細,真有點難以處理。
南衡居士本人還不錯,純純的老娘可就不好說話了。老太婆其實並不老,四十五六矯健如昔,年輕時綽號叫女飛衛。
湘南人士提起衡山俞家,誰不知俞家的大小姐女飛衛俞鳳至是武林女英雄?老太婆什麼都好,就是愛護犢,誰要是欺負了她的寶貝兒子,尤其是那最寵愛的么兒韋雲飛,保證你灰頭土臉。
其實,誰還敢欺負她韋家的人?不被韋家的人欺負,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如果他真的把純純送回家,重男輕女的老太婆如不遷怒於她,那才是極反常的古今奇聞。
「你不會先到親戚家躲一躲?」他不勝煩惱地說。
「老天爺!親戚家還能躲得住?」純純說,眼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哪一家親戚敢挑起這萬千重擔?這可是人命關大的大事呢!
「我看,你是拾到了燙手的大山芋。」江南妖姬搖頭苦笑。
「看來,只好逼公孫雲長了。」怡平在桌上擂了一拳,似是下定了決心。
「你憑什麼去逼他呢?你又不是窮凶極惡無所不為的人。」江南妖姬再次提醒他。
「有時我也會不講理的。」他冷冷地說。
「不講理又怎樣?殺了他嗎?」
「我也會用手段的。」
「你不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純純長歎一聲,怯怯地說:「莊哥哥,你就不要管我了,我自己去找小弟好了。公孫少堡主為人傲慢自大,鷹視狼顧心術不正,而且武藝高強。
我不希望你與他結仇,公孫家從不饒人的。真的,沒有小弟,我是不會回去的,我寧可死在外面。」
怡平真是騎虎難下,呼出一口長氣說:「這樣好了,我找人來照歷你。」
江南妖姬秀眉一挑。
「莊兄,我看你是瘋了。韋小妹舉目無親,把你看成唯一的倚靠,你卻要找陌生人來照顧她。
她又不是一文錢,可以揣在懷裡藏起來,你能放心嗎?如果你認為你保護不了她,誰又能夠保證呢?」
怡平苦笑,拍拍腦袋說:「如果有她在身旁,我就不易追蹤公孫雲長了,說不定目下他已經離店他往,不知溜到何處去了。」
江南妖姬泰然的一笑,拍拍酥胸說道:「你放心,我還有幾個朋友,保證你可以知道他的行蹤去向,那位自命不見的年輕俠士,據我所知,從來就不隱起行蹤故作神秘,要找他容易得很。」
怡平心中略略寬了些,向純純說道:「這樣好了,你仍然男裝打扮跟著我,暗中追蹤公孫雲長,等小弟的戒心一除,便可出其不意的捉住他了。現在,你先收拾行囊,隨時準備動身。」
純純大喜,臉上愁雲盡散,欣然說:「莊哥哥,我會盡量小心,避免增加你的不便與麻煩,我已經十六歲了,我正在學習照顧自己。有你在,我不再感到恐慌,對自己也充滿自信了。」
怡平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長氣,無可奈何地說:「但願你真能照顧你自己。老實說,江湖鬼蜮,處處陷阱,誰也不敢說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管怎樣,我會盡快將你送回家。沙姑娘,反正純純的事近期不能解決,你的事可否說來聽聽?」
江南妖姬瞥了純純一眼。純純既然跟在怡平身邊,兩人勢必同進退,用不著瞞著純純。
「莊兄,你聽說過五嶽神犀劉無極?」江南妖姬問。
她認為怡平太年輕,可能是初出道不久的武林奇范,對江湖奇聞秘辛未必知道。
「聽說過這號人物。二十五年前,武當南巖蜂插劍台論劍大會,他被宇內第一劍客,與神箭客齊名的神龍柏年,將他阻在襄陽纏住了他,令他錯過了予會的好機,引為平生最大的憾事。
論輩份,武林四傑與風雲四霸天,皆比他晚一輩。
神龍柏年已經仙逝十餘載,五嶽神犀也絕跡江湖十餘年。
論藝業修為,要不是年事已高,天下間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人,屈指可數。這老犀牛的鐵頭功世無其匹,性情暴烈不好說話。
他隱世之後,他手創的鷹揚門十大弟子也銷聲匿跡,黑飛鷹信記不再在江湖出現,但餘威仍在,提起當年黑飛鷹向名門大派挑戰,公然大鬧五大門派山門的往事,仍然令人心中懍懍。
我相信那老魔仍在人間,內功已臻化境的人,活上兩甲子平常得很。」怡平侃侃而論,表示他對江湖事並不陌生。
在十五年前,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武林四傑的東神魯非。接著,東神便在中原絕跡。那次他們見面的詳情,列為武林秘梓。」
「那次插劍台武林盛會,是一次真正的以武會友的盛會。那些生性凶殘,與在官府落案的人,皆不曾邀請,印證以刀劍為主,用的是木刀木劍,公證人有十二人之多,裁判極嚴。
神龍柏年之所以阻撓五嶽神犀前往赴會,用意就是預防老魔前往生事。那次沒有請帖的人,大會公議是不許參予擂台賽的,只許按登記先後分配登台表演。
因為事實上不請自來的人甚多,八魔六子就有七個人不期而至要不是覺得主辦的武當有了周全的準備,也怕激起武林公憤,不然那次大會很可能血流成河。哦!沙姑娘,你的事與五嶽神犀老魔頭有關?」
「上月初,我一位朋友被老魔頭的弟子擄走了。」江南妖姬黯然的說,不由自主失聲長歎。
「甚麼!老魔頭的弟子?你是說,老魔頭靜極思動,要重入江湖了?」怡平驚問。
「可能是的。老魔頭的十大弟子,都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很可能是老魔已死,他的弟子不耐寂寞出山重振聲威,這將是武林一次可怕的風暴。」
「從來沒聽說老魔頭的事,這些年來,誰也沒聽說黑飛鷹標記在何處出現。你的朋友被擄走,怎知道是老魔的十大弟子所為?」
「有兩位武林前輩恰好在現場目擊其事,洞庭王的一位首領白蛟彭承志,與湖廣名武師神手客翁源,他兩位恰好認識那位老三游鷹謝南。」
「老天爺!看來鷹揚門真的重出江湖了。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你那位朋友的大名是……」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江南妖姬簡要地說。
事情的發生並不複雜,也可算是偶發事件。她的朋友叫喬遠,一個並不得志身手也並不高明的江湖浪人。
上月應一位朋友之邀,在武昌應一位四川來的大客商敦請,隨船護送一筆貨西上,船到嘉魚縣的陸溪口。一位冒失鬼船夫,得罪了碼頭上一位旅客,船夫們倚仗人多勢眾,打傷了那個人。
當晚,五個穿夜行衣的人登船問罪,四位護船的人包括喬遠在內,全被擄走。所有的船夫皆被趕上碼頭,打得半死。
船被鑿破後推出江心,遭了沉沒的命運。事發時,鄰船恰好有兩位旅客是武林高手,本來打算出頭干涉,卻認得站在艙面下令的人,隱然是失蹤十餘年,鷹揚門十大弟子的老三游鷹謝南,嚇得乖乖置身事外,這兩人就是彭、翁兩位黑白道高手名宿。這件事已經傳出江湖,引起不小的騷動。
她的要求很簡單,希望知道喬遠的生死下落。這段時日裡,她在這一帶希望找到一些能幫助她的朋友,可惜一直未能如願,雖然有幾位她認為可以幫她的人,但對方一聽牽涉到鷹揚門,一個個唯恐惹火燒身,掩耳而走。
在她正感絕望的時候,無意中得到公孫雲長在山區歷險的消息,橫定了心要找怡平求助碰碰運氣。她認為怡平能把人魔鬼母擺平,也許能對付得了鷹揚門。
她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人,她說她打算如果怡平拒絕她的請求,她就要不顧一切,設法脅迫怡平就範。
因為她發覺怡平竟然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而她卻有的是引誘年輕人的本錢,不怕怡平不上當。
可是,當她發覺悟平身邊,有比她更美麗更出色的高嫣蘭和純純,便知道想以美色引誘怡平上鉤的計謀,已經行不通了,只好抱著姑且一試的微小希望,直接和怡平打交道。
她很聰明,巧妙地說出公孫雲長山區碰釘子的事,並未將怡平與神簫客擺平人魔鬼母的事說出,些少暗示,便足已讓怡平明白她已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以免純純發現怡平的秘密。
因為她發覺天真純潔的純純膽子太小,而怡平顯然不願讓人知道他身懷絕技。
這是一個初出道而淡泊名利,本性謙虛的人必有的現象。人怕出名豬怕肥;初出道便成為名人,以後麻煩就多了。
純純靜靜地聽完,不由大吃一驚。她對江湖事完全陌生,也不知道什麼是鷹楊門,更不知誰是五嶽神犀,但卻知道武林四傑,她爹就是四傑之一的南衡。
既然四傑的老大東神,十五年前最後見到五嶽神犀後,便在中原絕跡,可知東神可能被老魔嚇走了。
最令她心驚的是,怡平說老魔比四傑的輩份都高。
她對怡平的底細一無所知,只知怡平在家鄉僅練了幾年拳腳,要想與五嶽神犀對抗,這豈不是開玩笑嗎?
她雖然心驚,但並不著急,她知道怡平不會答應江南妖姬的請求,這種枉送性命的事,任何人都不會答應。
可是,她料錯了。
怡平聽完之後,突然一拍大腿說:「我明白狗腿子們船泊嘉魚的緣故了,他們並非專沖公孫雲長而來。」
江南妖姬一怔,訝然問:「你怎麼扯到公孫雲長去了?我們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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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談的是鷹揚門。」怡平搶著說。
「對呀!」
「狗腿子在岳州的幾個人,足以對付公孫雲長而有餘,用不著把泊舟嘉魚的高手召來。」
「你又扯到公孫雲長去了。」江南妖姬苦笑。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嘉魚來的高手,是為了五嶽神犀而來。」
「什麼?你沒喝了酒吧?」江南妖姬嘲弄地說。
「今天沒喝。你想想看,拔山舉鼎全力在羅致人才,以保護鄢奸的安全。如果把五嶽神犀羅致在他的旗下,哪些俠義道群雄誰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個…」
「游鷹在陸溪口碼頭擄走了四位保鏢,其中有你的朋友喬遠在內,可知鷹揚門也正在開始作重出江湖,網羅人才的打算。如果拔山舉鼎能動之以利,奉之以名,豈不兩下裡一拍即合嗎?」
「晤!似乎很有道理。」
「五嶽神犀的老家,不是在幕阜山嗎?」
「是的,我就是打算從這裡走山區前往碰運氣。」
「你可真會挑時間。」怡平苦笑。
「你是說……」
「要是我陪你走一趟,豈不與狗腿子們走上一條路了?凶險增加了一倍,你知道嗎?如果早些日子……」
「早些日子我不會碰上你。」江南妖姬歎息著說。
「這件事很棘手。」
「你不答應,我不怪你。看來,我只好自己跑一趟了,就算是上刀山,我也認了。」江南妖姬垂頭喪氣地說。
「給我三天工夫好不好?」怡平鄭重地說。
「你……你答應了?」江南妖姬訝然問。
「是呀!三天,把韋小弟弄到手,我們就走,跟在狗腿子們後方渾水摸魚。抱歉,我要知道喬遠是你的什麼人,他對你是那麼重要嗎?值得用生命去冒險?」
江南妖姬的臉暗下來了,美麗的眸子裡有淚光,幽幽一歎,低下了頭強忍熱淚。最後,她說:「他是我唯一肯用生命去愛他的人。兩年前在南京我遇上了他,那期間我被人所暗算大病一月貧病交迫。
他那時也不得意,在龍江關塌房做搬運腳夫,把我安頓在塌房的一間廢棄的貨倉內,花錢請一位大嫂照料我。
一月中,他將辛辛苦苦嫌來的錢,替我買最好的藥,買昂貴的魚肉讓我有精力抗拒病魔。他不知道我是誰,從沒有問我有關病情以外的話。
晚上那位大嫂回家之後,他講些碼頭上的瑣事讓我好笑。白天,他工餘不忘回來看看我是否有起色,問我需要些什麼。一月後,病除傷退。天!我該死。莊兄,你知道我復元後第一件事是做什麼?」
怡平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笑說:「你總不會恩將仇報,打他一頓吧?抹乾眼淚,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
江南妖姬用腰帕拭淚,哽咽著說:「第一件事,我是去找那位暗算我的仇家。等我回來想向他道謝時,他卻為了找我而失足跌下江失了蹤,那位大嫂還拿著他剛買回來的一塊肉。」
「以後呢?」
「以後,我到處打聽,最後知道他被一艘客船所救,帶到下江去了,我也就開始我的流浪生涯。半年後,我在揚州又碰上他了,他在一家酒樓當夥計。」
「你向他道謝了?」
「我送了他一百兩金子。他把金子丟在我臉上,說救我並不是為了要我可憐他,送他金子救他的窮。我一氣,就把我的名號告訴他,想要他明白我是一個怎麼樣的壞女人,我江南妖姬不是可憐別人的善男信女。
他用那種令我心顫的溫柔目光注視著我,用他那令我永難或忘的嗓音說:你為什麼要糟蹋自己的生命呢?你不覺得活得心安理得,是很愉快的事嗎?
他不能接受我的錢,希望彼此能做不牽涉功利的朋友。酒樓夜晚忙碌,白天他陪我逛郊區的名勝,一連二天,我發覺我真的喜歡他了。他是個胸懷坦蕩的人,不拘小節,大小事都糊塗,糊塗中不失風趣,從不與人計較利害。
那時,我還沒發現他有武功的根底。後來,我渡江到鎮江會唔一位朋友,第三天返回揚州。店伙告訴我,為了保護一位食客,他與揚州之虎趙三山的爪牙大打出手,打傷了八個人,最後寡不敵眾逃掉了。
我發覺我真的愛上了他。從此,江南妖姬不再拋頭露臉引誘富而不仁的子弟,僕僕風塵尋找他的下落。
這一年多以來,魂牽夢縈,我幾乎失去了尋找他的勇氣,直至打聽出他在武昌,我卻去晚了一步。所以,那怕要上刀山下油鍋,我不見到他,死不瞑目。」
她哭了,哭得好傷心。
純純也陪著她流眼淚,挽住她顫聲低喚著。
「沙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失去信心啊?」
怡平深深吸入一口氣,久久沉吟不語。
江南妖姬停止抽噎,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說:「我知道,他人很平凡,我們相愛得也平凡。莊兄,你是否笑我這樣做不值得?」
怡平的臉上一片平靜,溫和地說:「這你應該問你自己。不過,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你想不想做的問題。
你決定去做,生死與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我要問你,你這樣做,是感恩圖報的念頭在作祟嗎?」
「我可以向你保證,自始我就沒有這種念頭。我沙逢春自命是報復的鬼魂,不作報恩的笨事。」江南妖姬不加思索地說。
「那麼,為的是……」
「愛。」江南妖姬肯定地說,鏗鏘有力,發自內心深處。
「你知道他也愛你嗎?」
「我為何要計較他是否愛我呢?我只知他值得我去愛。我始終記得他說的兩句話:你不覺得活得心安理得,是很愉快的事嗎?
我愛他,我願為他做任何事,所以我心安理得,以致為他死我也覺得愉快。在我和他相處的時日裡,他從不向我要求什麼,沒說過一句有傷我自尊的話,我卻可感覺出他眼中強烈的關懷感情。
我病情的起落,也是他臉上憂慮喜悅表情的量器,這並不太可愛的莽莽紅塵,有什麼比這真摯的關懷更可貴的?」
怡平拍拍自己的前額,自嘲地說:「你的故事並不動人,你所說的愛,不但沒有轟轟烈烈悱惻纏綿的引人入勝情節,也沒有郎情似水妾意如綿的詩情畫意,有的只是平凡,平凡得教人打瞌睡。
可是,我這傻瓜卻願意幫助你。你在此照顧一下純純,我出去一趟安排一些事,主要的是去說服老怪物。
我準備把他拖下水,把他逼上梁山,要死嘛!也得拖上一個人墊棺材背,你說是不是?」
江南妖姬含淚白了他一眼。嬌嗔道:
「你呀!一張嘴利得教人又恨又愛又討厭,要是早幾年讓我碰上你,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你請吧,純純交給我啦!我江南妖姬百毒飛針,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不放在眼下的。」
怡平的手指頭,幾乎點在江南妖姬的鼻尖上。
「你可不要太過自信了,任何事皆不可有恃無恐,太過自信自恃的人都是靠不住的。純純如有二長兩短,我惟你是問。關上房門,除我之外,任何人也不要開。」
他走了,留下純純在房中發呆。久久,她才開口。
「沙姐姐,莊哥哥所說的老怪物是誰?」
江南妖姬親熱地牽住她的手,笑問:「小妹妹,你真的不知道你莊哥哥的底細?來,我們談談他好不好?」
「這個……」
「小妹妹,你願意我幫助你嗎?」
「沙姐姐,你的意思我……我不懂。」
「姐姐是久歷情關的過來人,在風塵玩世八春,閱人多矣!一個人的心術、意念、感情,是可以從眼神中看出來的,局外人尤其看的清楚。小妹妹,你的一顆心,已經不在你的身上了。」
「沙姐姐,你……」純純羞赧地叫,極力迴避對方雖溫和誠摯,但卻可透人肺腑的目光。
江南妖姬不容許她迴避,伸手抬起她的面龐。
「看看我,這是一張為情所苦的面龐,不管我所受到的痛苦是多麼深,但我仍然是快樂的。我的心已有了寄托。
我會為所愛的人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在內,所以我會不顧一切很樂意地為所愛盡力,這苦況刻骨銘心,不足為外人道。
因此,我真誠地希望幫助你,你是一個很純真的好姑娘,不要拒絕我的幫助。告訴我你與他的一切,讓我瞭解你愛得多深。」
「沙姐姐,我……我該怎麼說呢?除了兒時的記憶,我……我一點也不瞭解他……」純純無奈,將她與怡平之間的事一一說了,對怡平失蹤十年的事,她的確無從說起。
她不諱言兒時就依戀著怡平,她也明白那不是愛,而是本能地倚賴一個能哄她、能不時照顧她的人。
因為她的二個兄長,皆不肯照顧她這個小妹妹,他們男孩子的天下,容不下一個愛哭的累贅。
江南妖姬靜靜地聽完,拍拍她的掌背說:「青梅竹馬嘛!這是很自然的事。告訴我,這次你偷跑出來,是為了他?」
「這……是小弟要找公孫雲長,逼著我一起來的。如果不是有了他,我怎麼也不會出來的。」純純乖乖地招認。
「好,我答應將盡全力幫助你。有時候,你必須採取主動,到時候我會提醒你。有件事你必須記住:千萬不可讓公孫雲長有機會挑逗你。」
「沙姐姐,你的意思……」
「我從他看你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尋常的情慾、貪婪、攫取等等複雜的神情,那不是正常的愛的眼波。對付這種人,你如果假以詞色,那將是最危險的事。好了,你可以收拾行囊了。」
「沙姐姐,說了半天,你還沒把什麼老怪物說出來。」純純拉住江南妖姬說。
「大概在岳州的江湖人都知道,只有你一無所知。你的莊哥哥怕嚇著你,該告訴你時,他自會告訴你的,你就不用問啦!」
當怡平在東廳帶走了純純之後,公孫雲長偕高嫣蘭主婢返回住處,小雲飛便跟來了。
他勸小雲飛不要回去取行囊,江湖行俠者如果計算行囊的得失,什麼事也不要做了。
四個人匆匆帶了行囊,立即結帳離店。
公孫雲長預定的行程是武昌,先脫出天都羽士一群狗腿子的監視,再送高嫣蘭主婢返回錦繡谷萬花山莊報訊。
沿途找機會行俠仗義,或者打擊狗腿子們派在各地的爪牙,可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雲飛喜得心花怒放。
他們不敢到碼頭僱船,碼頭定有狗腿子的眼線,因此決定走陸路赴武昌,乘亂脫身機不可失。
北行十五里是城陵磯鎮,這裡地屬臨湘縣,是至武昌的官道交叉口,沿途村莊羅布,旅客絡繹於途,應該不會有危險。
高嫣蘭歸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飛離岳州,以便早些脫離狗腿子們的掌握,因此匆匆越趕。
小雲飛卻是第一次走長途,興高采烈根本沒將危險放在心上。
走了四五里,高嫣蘭還沒留意,小菊卻細心地發現不對了,指著路旁一根指路將軍箭,訝然說:「小姐,怎麼走城稜磯鎮?到武昌的大道,是不是該走楓橋呢?」
公孫雲長與小雲飛走在前面,扭頭說:「城陵磯鎮有一條大道東行,至臨湘與官道會合,走這條路是提防意外,如果陸路有險,可在城陵磯鎮僱船從水路走,這是最安全的道路。」
理由很充分,小菊無由反駁。
小雲飛更是一竅不通,任何一條路對他都是陌生的,通向何處,皆有公孫雲長作主,跟著走就是了。
大道經過一處小山坡西麓,左面是稻田,右面是桑園,再往上便是青蔥的樹林。
小雲飛腿短,跟在公孫雲長身右,半跑半跳,一刻也安靜不下來,拍拍腰間的匕首,拍拍胸膛傲然地說著道:「除了那位妖道,誰敢攔阻,我第一個不依,讓他試試我的匕首利不利。」
小菊就是看這孩子不顧眼,她哼了一聲說道:「小霸王,你的匕首大概很利,你敢殺人嗎?」
小雲飛臉上一紅,訕訕地說:「沒有什麼不敢的,交起手來,當然要攻對方的要害,哪有工夫去想敢不敢?」
「你爹就是這樣教你的?」小菊毫不放鬆。
「放肆!」高嫣蘭沉下臉叱阻。
小菊默然,退後一步緊了緊背上的包裹,冷冷地瞥了小雲飛的背影一眼,心裡面在暗罵沒教養的小畜生!
像雲飛這種孩子,恐怕除了他爹娘之外,沒有一個人會喜歡,真是人見人厭,無藥可救了。
又走了半里地,桑園裡人影一閃,跳出兩名村夫打扮,扶了單刀的大漢,攔住去路嘿嘿陰笑。
一個說:「公孫少堡主,怎麼就走啦?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閣下,你就認命啦!此路不通,轉回去才有活路。」
公孫雲長舉手止住小雲飛衝前,上前冷冷一笑問:「閣下兩個人,便想叫咱們四個人轉回去。在下卻是不信。」
「信不信立可分曉。」大漢傲然地說。
「閣下口氣確是不小。咱們眼生得很,貴姓呀?」
「在下姓朱,你記住就是了。不要以為你是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就可以抬出名號來嚇人,在岳州,你公孫雲長神氣不起來,你一直就在逃,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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