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窮追不捨 文 / 雲中岳
縣城西南不足十里就是山區,這一帶岡陵起伏,村落星羅棋布,各處小徑都有人行走,如果沒有充足的人手,根本不可能防止有心人接近。這一帶,也就成了群魔亂舞的好地方了。
楊一元不在乎受到攻擊,只怕走漏消息,因此他和小雅不準備白天活動,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覺,盡快秘密地接近混沌宮。
薄暮進入城關,打發驢夫離去,在一條巷尾民宅借宿,飽餐一頓後,帶了應用物品,在偏僻處易裝,偷越城關走上了至山區的小徑。
他倆的裝束,會讓遇見他們的人大吃一驚。
四寸皮護腰有一排夾袋,裡面盛了重要用品與暗器。上面外加了一件背心式裌衣,前後都有大袋,可以攜藏山行用品與食物。
不用包裹用背包,盛了衣物與寢具。劍插在背包裡,腋下繫著裝了工具雜物的八寶乾坤袋。手中點著一根仿藥鋤形式的手杖,腰上是一把開路用的腰刀,當然也可以當作兵刃使用。
天黑後不久,小徑不再有行人往來。不久,兩人離開小徑,認準方向越野而走。
小雅沒有背包,她的寢具衣物全在楊一元的背包裡。
半個時辰後,前面岡腳下出現燈光,犬吠聲零星傳來,表示前面有村落。
必須繞村而走,避免與人接觸。
剛繞至村右,距村約有里餘。犬吠聲突然加劇,然後隱隱傳來叱喝聲。
「村子裡有事故發生了。」小雅說。
「可能打起來了。」楊一元腳下不停。
「要不要去看看?」小雅說,「會不會是俞巡檢的人碰上困難?」
「唔!真得去看看。」楊一元驀然心動,「他們早到好幾天,很可能碰上棘手的凶魔。
把背包藏妥,我們去看看。」
將背包藏在一株大樹上,悄然向小村飛掠而走。
一個有決心有毅力的人,所爆發的堅韌性與報復意識,是十分驚人的,那百折不回不死不休的耐性,常會造成一股強大的摧毀性能力,摧毀一切有關的人與事物。
霸劍奇花就是這種人,她用盡手段不畏凶險艱難,死纏住驚鴻劍客,雖則有時會失去蹤跡,或者情勢不許可出面騷擾,她都能隨後克服一切困難,依然緊緊抓住,鍥而不捨,盯牢目標死不放手。
她也因長期的鍛煉,而愈來愈精明了。
轉而盯住劉夫人五女,隨即掌握了驚鴻劍客的動靜。
天一黑,就是她的天下。
小村安頓了兩批人,一是劉夫人五女與驚鴻劍客主僕,一是從崤山請來的六個牛鬼蛇神,由兩個混沌宮的眼線接待,分別住在村東西的農舍內。
驚鴻劍客與劉夫人,已經公然同宿在一間廂房內,男的風流,女的冶蕩,一雙兩好,得其所哉。
在這裡,他們是安全的,附近一二十里落腳的,幾乎都可以算是同道。
至少在楊一元抵達之前,所有的人都是安全的。
驚鴻劍客仍然擔心霸劍奇花跟來,劉夫人也對那位鬼怪打扮的人,懷有強烈的戒心,難免有點不安。
楊一元還遠在新鄭密縣附近出沒,這裡的人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等待。因此不論晝夜,只有混沌宮的一些眼線活動,沒有人會笨得嚴加戒備,更沒有人閒得派人辛辛苦苦警戒防範意外,吃喝玩樂一切照常。
楊一元和小雅太過小心,辛辛苦苦的翻山越野而走,避免走小徑,怕被伏路的眼線發現。
不但小徑沒有伏路眼線,連住宿處也沒有警哨。
驚鴻劍客心中有鬼,晚膳後便和劉夫人,前往村西拜會崤山來的六個頗有名氣的人物,表面上聯絡感情,骨子裡希望能獲得支援,萬一霸劍奇花前來鬧事,也可以多幾個人來相助。
這六個人是崤山六義,是當地的大名鼎鼎的豪霸,明裡是地方上的大爺,暗中在各處要隘扮強盜,搶劫大戶謀財害命。
兩三百里長的山區大道,險隘處處,出了命案根本不可能被發現,這條車不方軌的東西官道,自古以來就是強盜出沒的治安死角。
論名頭,劉夫人與崤山六義概略相等,驚鴻劍客就少了那麼一點份量了,他只能算是江湖新秀。
雖則有混沌宮一個小有地位的人居間引介,見面的氣氛依然不怎麼融洽。
「聽說你們是唯一與楊一元交過手的人。」崤山六義的老大天狼郝義,說的話帶有利刺,「很不錯呀!獲得賞銀的條件,比咱們來替五子助拳的人有利多了,可以比咱們早一步搶得機先。但是,聽說你們栽得很慘,可不可以提供些經驗給咱們見識見識呀!」
劉夫人可不是肚量大的人,驚鴻劍客更是驕傲自負的貨色,當然聽得懂帶刺的話,登時臉色就不怎麼好看,氣氛有些緊張。
「沒錯,我們是栽得很慘,所以元享、元貞幾位真人,才肯花大筆賞金,請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搶這筆五千兩或六千兩財富呀2」
劉夫人妖媚地嬌笑,心中卻怒火漸升,「諸位在崤山稱雄道霸,橫行一州五縣,聲威顯赫,當然不在乎一個默默無聞的楊一元啦!我也是情面難卻,失敗了仍然願為百絕頭陀盡力,也許有點不自量,但輸仗不輸氣,所以跟來爭回一口氣哪!如果我碰上了楊一元,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本夫人一定讓諸位高手名宿奮勇爭先,我這裡預祝諸位馬到成功。」
「劉夫人其實已經捉住了楊小狗,要不是戚夫人爭功誤事,楊小狗屍骨早寒了,整整囚禁了他八個時辰。」驚鴻劍客也按捺不住,話中也帶刺,「在下睜大眼睛,看諸位如何大發神威擺佈他,憑諸位的聲威武功,六個人應該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六千兩銀子賞金。在下如果先發現他,一定先加轉告,讓諸位先下手,決不爭功,直至諸位宣告放棄,在下再和劉夫人上,夠情義吧!」
「狗屁!」天狼郝義勃然大怒,「崤山六義為朋友兩肋插刀,做任何事也不會宣告放棄,就算武功不如人,也不去扮喪家之犬。小輩。輸了認輸,才是真的英雄好漢,你們已經栽了,實在不應該再來丟人現眼的。」
「咦!你這傢伙真以為你能對付得了楊一元?」驚鴻劍客冒火了,虎目怒張。
「那是一定的。」天狼傲然地說。
「那是說,你比袁某武功高明多多。」
「你不服氣!」
「咱們到院子裡證明一下,不證怎知?」驚鴻劍客倏然拍桌而起。
「有何不可?」天狼也憤然拍桌而起。
「大家別動氣好不好?」混沌宮的眼線大急。出面阻止,「你們都是夠朋友仗義前來助拳的人,楊一元還遠在新鄭,何必傷了和氣……」
「龐老兄,你別管啦!」天狼不領情,憤怒地往外走,「郝某就證明給他看,讓他知道一個成名的前輩,不是憑嘴皮子得來的聲譽,更不是被人趕得像喪家之犬,也可揚名立萬稱英雄的。」
「不久就可以證明,你這位前輩是什麼英雄好漢了。」驚鴻劍客大踏步跟出,「希望閣下真的了不起,不要在我這晚輩面前丟人現眼。」
有了利害衝突,這些英雄好漢必定奮起而爭。
五千兩銀子,誰不想獨吞?
再就是名氣之爭,武朋友誰都以為自己了不起,一句話不對就會拔刀相向,頭被打破也不肯服輸,見面你嘲我諷,話不投機,最後必定翻臉成仇,刀劍相見,甚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他五義不但不反對,反而冷嘲熱諷加以鼓勵。
劉夫人心中有數,對驚鴻劍客頗有信心,一直就用含笑的目光,給予驚鴻劍客精神上的支持。
混沌宮的代表龐老兄,仍想盡力勸解,卻被崤山六義的人拉住了,說好說歹阻止他多事。
院子寬廣,正好施展。
天狼郝義正在氣頭上,忘了武林禮教江湖規矩,劍出鞘便托大狂傲地向驚鴻劍客一指,毫無前輩的風度,倒像一個強橫的潑皮。
「嘿嘿嘿……」天狼的陰笑尖銳刺耳,「小輩,聽說你出身在什麼武林世家。天下間武林世家沒有十萬戶,也有八萬以上,也許你這一家真有幾把刷子,掏出真才實學來。讓郝某看你是不是騙人世家,上!別客氣。」
驚鴻劍客如果真的差勁,怎麼可能博得劍客的崇高聲譽,也許他比不上楊一元,比霸劍奇花也差了一段距離,但躋身於一流之中的一流高手是決無遜色的。
劍一出鞘,他暗咬鋼牙。
「在下的家傳武學,也許在武林中算不上第一流的,但用來屠狼殺虎,應該是綽綽有餘。」他的話鋒利傷人,有意激怒對方,「我不會給你客氣,更不是用木劍印證,我會用上絕技讓你開眼界,我上了。」
崤山六義都是以猛獸為綽號,老二叫瘋虎尚信。他說屠狼殺虎,影射他有對付猛獸的能耐,也就是表示有對付六義的本領。
上字出口,劍化虹破空,果真翩若驚鴻,第一劍便用上了全勁發招,又快又狠又準,像電似的劍光難辨劍身實體,正面強攻氣勢若虹。
一聲怒吼,天狼郝義封三劍,換了三次方位,總算脫出狠招飛虹殘日的威力圈。
無法乘隙反擊,驚鴻劍客暴叱震耳,第二招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劍光閃爍如電,綿綿不絕緊迫進攻,一口氣把天狼迫得八方閃避。
「錚錚……」爆發出一連串急劇金鐵交鳴,天狼反擊的七劍,皆被驚鴻劍客一一瓦解。
天狼的銳氣迅速消退,被驚鴻劍客掌握了七成主攻權,心中愈急怒,劍術的技巧愈不能發揮。
「誰要想不顧身份規矩,在一旁玩弄陰謀詭計。」劉夫人盯著躍然欲動的瘋虎尚信,「本夫人的喪門毒香如果不能把他擺平,算他祖上有德。」
「我瘋虎卻不信。」瘋虎大踏步而出:「女人,我向你單挑。」
「本夫人奉陪。」
人影飄降,從屋頂下來三個人。
「你們瘋了嗎?幹什麼?」是三個老道,為首的中年老道沉喝,「本宮請你們來助拳,可不是請你們來較技印證或者拚命的!」
中州五子到底有多少徒孫,恐怕連他們自己搞不清數目。第一代弟子以元字排行,第二代以始字為首。
目下的兩輩徒子徒孫,年齡參差,不以歲數論序,而以入門先後排名。因此始字輩的徒孫中,有些人的實際年齡,可能已半百出頭了。而元字輩中,有些人可能年僅十四五,甚至有十二三歲的少年。
驚鴻劍客已停止攻擊,以免讓老道們難堪。
「道長!你們請這些二流人物,與在下一同守在這裡等候楊一元,那是毫無希望的下著」驚鴻劍客冷冷地說,「簡直是驅羊斗虎,白送死。這裡不安全,在下與劉夫人另找地方安頓,這裡讓給他們好了。」
「你們如果不同心協力,當然毫無希望。」老道冷哼一聲,「你看吧!你們只知道爭強鬥勝,甚至意欲自相殘殺,才能讓人乘虛而入,在你們左近看笑話。」
「道長話中有話……」
「不錯,話中有話。」老道沉聲說,「貧道從城中來,發現城中來了不少行蹤可疑、不三不四、來意不明的人物,準備趕回山口,另派高手眼線前來偵查,被你們的呼喝聲所驚動,進來看個究竟,發現有人潛伏在這裡,你們大概毫無所知,是嗎?」
「有人在這裡潛伏?」天狼一驚,「劉夫人,你的人暗中跟來了?
有何用意?」
「我的人都沒來呀!」劉夫人堅決否認。
老道舉手一揮,哼了一聲。
「師弟!把人趕出來就明白了。」老道高叫。
對面的屋脊上,有人長身而起,黑夜中面目難辨,但從衣著上,概略可以看出是三名老道。
「我行法擒人……」一名老道高叫。
聽說要行法,蟄伏在屋角瓦櫳上的人,知道已被發現無法藏身啦,長身而起向側方的屋頂飛掠。
身材嬌小,穿了深灰色夜行衣,貼伏時身軀盡量縮小,所以下面的人是無法看到的。身形驟起急動,便無所遁形了。
高叫的老道身形似乎更快些,斜截而出身形似電,半途長劍出鞘,劍出風雷驟發,截住了。
「錚!」黑影的劍也中途撤出,百忙中揮劍急封。
火星飛濺,兩人同被震飄八尺。
下面的人紛紛向上跳,三老道與劉夫人輕功最佳,最先躍登截住黑影的去向,迎面堵住了。
黑影的衝勢已經消失,走不了啦!
「是小潑婦霸劍奇花!」下面的驚鴻劍客看出黑影的形態,他當然認出是他最熟悉的申姑娘。
霸劍奇花必須殺出一條生路來,對方人太多了,一聲嬌叱,她向最外側的劉夫人衝過去。
「她是我的!」劉夫人嬌叫,升劍候敵。
糟了!劍剛升,便感到背心一震,渾身突然發僵,人向前一栽,骨碌碌斜滾而去,劍也脫手丟了,劍在瓦面滑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個老道躍登有先有後,最先躍登的老道剛拔劍,劍還沒脫鞘,也向前一栽。
第二個老道倒了,第三個……
霸劍奇花一衝落空,乘機向前飛躍,兩三起落便消失在遠處的房屋暗影中,跳下地如飛而遁。
霸劍奇花遠離村落,在一株大樹下歇息。
「不要管我的事,好嗎?」她喘息著說,「但我仍然謝謝你。」
一旁出現奇形怪狀的小雅,呼出一口長氣。
「何必呢,申姐。」小雅黯然勸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目下他人多,警覺心最高。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的結果,你承受得嗎?」
「除死無大難,小兄弟!楊爺來了嗎?」
「他不在。」小雅含糊其辭。
「你殺了他們幾個人替我開路……」
「鐵蓮子打穴。」小雅說,「我不可能暗中從背後殺人,雖則他們該殺。」
「我……我不得不伺機暗算。」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權自保。申姐!暫時放棄吧!急不在一時。」
「以後我會更小心的,這次只是意外。以後,我會記得把意外也計算在內。我不能放棄。」
「申姐……」
「以後,恐怕很難找到他了。我不能到振武園去等,那會等得急白了頭。天下大得很呢!他在江湖鬼混,等我知道他曾經在何處現身,趕到時可能已在百日之後了,他必定早已離開,怎能找得到他?」
「追蹤本來不是容易的事,楊爺追蹤妙觀音,將近四個月了,迄今仍然不知那妖婦到底躲在何處呢?」
「所以,我不能放棄接觸。」
「我不便勉強你。」小雅失望地說,「畢竟我是局外人,無法體會你切膚之痛。」
「也算不了切膚之痛啦!」霸劍奇花反而笑了:「替我向他道謝,好嗎?」
她兩人都心中有數。
「我會的。他和你是朋友,但他有事無法分身助你,請你原諒。」
「我已經非常感謝他了,以一個萍水相逢,交情泛泛的普通朋友來說,他為我已經做得太多了。哦!我已經弄死了一個妖道。
確知妙觀音的確躲在混沌宮,百絕頭陀絕不可能放棄她的。」
「雙方已騎上了虎背,只許有一種結果。」
「我在這裡神出鬼沒騷擾,他入山是不是方便些?」
「這……」
「我會小心的,放心啦。」
「最好是小心,申姐。諸多珍重,後會有期。」小雅手一揚,匆匆走了。
一次經驗一次乖,霸劍奇花愈來愈精明老練了,這次意外碰上六個老道,幾乎送了小命,她更為小心提防意外。
她不甘心,歇息恢復疲勞之後,重新入村,已經是四更時分了。
劉夫人早就知道霸劍奇花有同伴,同伴的武功更高明,而且不怕妖術,是最可怕的勁敵。
黑夜中被鐵蓮子奇準地擊中脊心穴,令她感到毛骨驚然,返回住處之後,立即命四侍女輪流擔任警戒,由一名侍女把守在寢室外面的廂房走道,嚴防意外。
擔任警戒的侍女,不再穿桃紅色的衣裙,穿了活動無礙的青勁裝,掩身在壁角留意走道的動靜,人隱身在幽暗中,入侵的人很難發現她的形影。
霸劍奇花的耐心十分驚人,她不再用快速的身法揉進,任何快速的身法,也逃不過潛伏著的目光,因此她以緩慢的速度,逐分逐寸利用雜物掩護,終於登堂入室。
侍女也許認為天色不早,不再隱藏,偶或無聊地往復走動,卻被霸劍奇花早一步發現了。
霸劍奇花向小雅表示過,她不得不伺機暗算。
她說的是由衷的無奈,對方的人手比她多了好多,她知果不伺機暗算的話,死的將會是她。
她利用壁根一寸寸蠕動,一寸寸向獵物接近。
好不容易等到機會了,乘侍女轉身的剎那間,悄然飛撲而上,像撲向老鼠的描,勒喉扳頭手下絕情,侍女的脖子一扳即折,將人拖倒,壓牢。侍女僅掙扎了片刻,便停止掙扎斷氣。
天色不早,她不能再逗留,沒有了功夫撬門了,飛起一腳,踢破了房門。
一聲爆炸,她投入一顆硫火彈。
這是江湖好漢縱火的火器,製造簡單,但危險性高,原理與摜炮相若,攜帶時稍一大意,一受撞碰就會自爆,自己反而遭殃,材料可在爆竹作坊買得到。
火光一閃,火星飛濺,房中大放光明,床上躺著一雙赤裸裸的男女,滾落床後飛躍而起。
一聲輕笑,她急急撤走。
「下一次一定把你弄死在床上。」她臨行拋下一句話。
鄰居的三位侍女是和衣而睡的,驚起抄住劍出房狂追。她們地頭熟,在村北緣就截住了。
霸劍奇花身形突然加快,折向村屋旁反繞,出其不意反截住最後一名侍女,一聲嬌叱,劍吐漫天電光,哪像一個急於逃走的人?
侍女的反應極為敏捷,百忙中揮劍急封,「錚錚」兩聲金鳴,勁道平分秋色,各向側震飄丈外。侍女多退了兩步,優劣已可看出端倪。
不等轉身反撲的侍女衝到,她便向村外飛掠。
「你們替那畜生擋災,就得付極高的代價。」她一面掠走一面向追來的三侍女叫,「我會晝夜不斷在你們附近出沒,用一切惡毒的手段,逐一打你們下十八層地獄,直至死光殺絕才罷手。快了,你們死得差不多了。來吧!我就不相信你們可以在飛奔中,還能施展妖術放奇毒。」
猛地腳下一緊,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岡腳的林子裡。
「追她上天入地!」更後面,劉夫人與驚鴻劍客,已穿妥衣褲追來了。
三侍女不敢不追,顧不了遇林莫入的禁忌。
「哎……啊……」最先入林的傳女,發出刺耳的叫號,枝葉搖搖。
劉夫人急怒攻心,顧不了侍女的死活,尋前面枝葉的搖動聲,卯足了全力往前窮追不捨。
天終於亮了,霸劍奇花也不見了。
「我發誓,我要將這賤女人碎屍萬段。」劉夫人一面用目光搜尋,一面咬牙切齒的咒罵。
「夫人,咱們還得旦夕提防她暗算呢!」跟在後面的一名侍女,凶狠地盯瞪著驚鴻劍客的背影,「現在,恐怕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十餘名侍女,只剩下兩個,等於是落了爪牙的虎,脫了羽毛的鷹。
「夫人,咱們永遠對付不了不與咱們正面拚搏,鬼鬼祟祟打了就跑的一個高手。」最後一位侍女更為沮喪,「那小潑婦愈來愈精明,像冤家般死纏不休,咱們在明她在暗,早晚咱們會遭她的毒手。」
「少廢話。」劉夫人不勝氣惱厲聲叱喝。
「夫人!倒楣的一定是我們。」侍女流露出不再馴順的神情,「至於這位袁大劍客,他是死不了的,小潑婦並不想要他死,而咱們卻慘了。」
「不許再說,知道嗎?」劉夫人扭頭厲叱。
兩侍女一咬牙,閉上了嘴。
驚鴻劍客羞憤交加,知趣地埋頭走路。
鑽出了樹林便是進城的大道,三里外高聳的城門樓,沐浴在火紅的朝霞之下,清晰可見。
大道上有人往來,劈面碰上了一位年輕英俊的佩劍書生,後面一雙中年健僕像是夫婦,背了大背籮提著包裹。書生的腋下,也有一個包裹。
後面十餘步,領先的一雙中年夫婦,男的英偉,女的風華高貴。
緊跟在後面的,也有一男一女中年健僕,與兩名俏麗的侍女。
這些人,明顯地要向山區走,沒有車沒有馬,身份似乎相當高貴,衣著不怎麼華麗,但氣概不凡,流露在外的豪氣表示出武林人的身份。
不論男女,每個人都有劍。連兩位年華二八或二九的美麗侍女,佩的劍也不是充門面的飾劍,確是沉甸甸的殺人傢伙。
劉夫人一怔,隨即臉上綻放出醉人的媚笑。
「你們是那一位請來的?」她劈面攔住了,媚目貪婪地緊盯著英俊的年輕書生:「怎麼沒有嚮導領你們前往安頓?小兄弟貴姓呀?」
「呵呵!你管我姓什麼?」書生大笑,「你們四個男女,一身草屑塵埃,破曉時分在荒郊野外衣衫不整,你們在幹什麼勾當呀?」
「小兄弟,你以為我們在幹什麼勾當呀?」她不但不拉領襟掩往半裸露的三角形胸肌,反而拉開了些,更為暴露誘人情慾的乳溝,「我姓劉。你們是哪一路的?」
她的目光,落在後面十餘步,止步好奇地觀望的中年夫婦兩男四女。
那位有一雙亮晶晶明眸的侍女,正遠遠地盯著她微笑,低聲向旁邊的同伴說話,聽不到語音。
「我們當然是一路的。你姓劉,你不像一個大閨女呀!一身媚骨,艷光四射……」
「不許口出蕩言。」中年人高叫,「叫她讓路。」
「你聽到了?」年輕人向她邪笑著問。
「如果我不讓路呢?」她笑得更媚更蕩,眉挑目語放射出勾魂攝魄的光芒,「我要知道你們的來歷,你是……」
她的勾魂媚術失敗了,年輕人反而乘機進步,大手一伸,抓住她的肩膀一旋。
她正在行法,想先制住年輕人,突然受到反擊,毫無應變的機會,身形急旋向後轉,豐滿渾圓的美臀挨了一踹,驚叫一聲向前衝,幸而被待女一把抱住了。
驚鴻劍客本來一肚子火,眼看她向年輕人賣弄風情,快要氣炸啦!昨天晚上兩人還在床上恩恩愛愛,怎麼見了更英俊年輕的人,就動了琵琶別抱的浪態?
男人為了爭風,打破頭也在所不惜,一看年輕人一腳踹在那曾經讓他神魂顛倒的豐臀上,立即火冒三千丈,把剛才對妖婦賣弄風情的不快忘了,衝出兩步咬牙切齒拔劍,要用劍護花了。
這瞬間,林中人影電射而出,一眨眼便貼身了,快得不可思議。
「噗」一聲響,他感到左股如受巨錘撞擊,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向右暴退。
劍光乍現,在他身後的另一名侍女尖叫一聲,左手齊肘而折。
人影回頭飛射入林,一兩閃形影俱消。
「霸劍奇花……」那位侍女在人影出現時高叫。
年輕人本想出手阻止人影行兇,聞聲向後退了三步不加過問。
「你如果膽敢向我動劍。」年輕人向臉色鐵青的驚鴻劍客冷冷地說,與向劉夫人邪笑的神情迥然不同。「我一定折了你的狗爪子,我可沒有和你這種人玩遊戲的耐性。那朵花本來可以踢斷你的腰脊,你真走了狗運。但在我面前,你決不可能有同樣好的運道。」
「我們走!」劉夫人這次不能不顧侍女的死活了,草草包紮侍女斷臂的創口,由唯一的侍女背了向後轉,返回安頓的小村。
驚鴻劍客怎敢再逞強撒野?年輕人豪氣飛揚的神情,豈會是弱者?說的話也極為托大,顯然吃定他了。而且,對方人手多。
臨行,狠狠地瞪了年輕人一眼。
「我會找你。」他撂下狠話。
「說不定我會找你呢!大劍客。」年輕人嘲弄他說,「我會把你整治得哭爺叫娘。」
「少廢話,兒子。」中年人朗聲叫,「趕了一夜路,你累不累呀?
快找最近的村落投宿,早膳還沒有著落呢!快走。」
借宿的地方,就是劉夫人的落腳的小村。十個人分住在相鄰的兩家農舍,像是有意要久住。
早膳後不久,混沌宮的眼線,領了崤山六義,氣勢洶洶到了農舍前的曬麥場,便碰上中年人與年輕人,帶了位俏麗的侍女,出了院門悠閒地觀覽村景。
都佩了劍,男的是寬大青衫。侍女穿連身青衫裙,梳了代表侍女的雙丫髻,明眸皓齒眉目如畫。
「這裡有不少英雄好漢呢!」年輕人聲如洪鐘,掃了剛抵達、有如凶神惡煞的七個人一眼,「難道這村子裡有禍事了?天知道他們在這裡幹什麼?」
「咱們來問你們來幹什麼?」天狼郝義像在怒吼,神情威猛獰惡,「這裡不歡迎外地人,在下要盤你們的底,亮名號。」
「你不是外地人?」年輕人獨自上前打交道,背著手神情冷傲:「你又在這裡幹什麼的?」
「少廢話,亮名號。」
「你不配要求在下亮名號。」年輕人表現得更凶更霸道,「更無權查究咱們在這裡幹什麼。多管閒事會送命的,閣下。」
「你……」
「你最好帶了你的人滾!離開咱們遠一點以保安全。」年輕人沉下臉,劍眉一挑,「在下遨遊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向人主動挑釁,也決不容許歹徒惡棍撒野。現在鄭重宣告,任何人膽敢挑釁無狀,不管是有意或無意,一切後果自負,不要在吃了虧之後,如喪考妣般向天下英雄好漢哭訴冤屈。」
「小輩該死!」天狼火冒三千丈,憤怒地拔劍,「你這種狂妄小輩。活不了多長的,為免你日後闖出更大的禍,不如早些送你下陰曹地府。」
「你最好收劍,我陪你玩玩拳腳。」年輕人不理會指來的鋒利長劍,仍然背著手泰然自若。
「你有劍。」
「不錯。」
「劍上決生死。」天狼怒吼。
「在下與你無冤無仇,對殺死你毫無興趣。」
「在下……」
「我的劍不出鞘則已……」
「出鞘又怎樣?」
「不見血不會歸鞘。所以,對付沒有深仇大恨的人,或者對方確是了不起的高手,在下寧可用拳腳相搏,雖則拳腳同樣可以殺人傷人。」
「今天你恐怕非拔劍不可了,小輩!」
「那可不一定哦!我剛到,不想立即見血。」
「小輩!即使你不拔劍,在下也……」
「也要揮劍下殺手?」
「對,我會毫不留情殺死你。」
「好吧!這可是你自找的。」年輕人冷笑,緩緩拔劍出鞘。
不是寶劍級的利器,只是一把品質不差的所謂青鋼劍,甚至不曾開鋒,可知是僅憑劍尖傷人的平凡長劍,不用鋒口就不能使用砍劈一類劍招。
「是你在找死。」天狼郝義再也按捺不住,怒吼著蹂身進馬步,招發亂灑星羅,狂野地搶攻,完全沒有半點前輩的風度。
這一招的第一劍,如果能取得中宮主攻的好部位,後續的綿密發劍將一劍連一劍,緊迫追襲直至得手為止,一招多少劍並無定准。
僅發出一劍,就沒有機會發第二劍了。
年輕人不封不退,劍迎著飛射而來的劍虹,輕輕一搭一沉,劍尖猛然上拂,幾乎肉眼難辨形影,而天狼的劍卻向下一沉便靜止了。
「哎……」天狼驚叫,疾退丈外。
右頰被劍尖劃了一條血縫,可以看到肉向兩面收縮,大牙外露,牙仍是完好的。
「替你多開一張嘴。」年輕人並沒追襲,輕撫著長劍,「下一位想在何處部位,開縫或者開孔,最好先表明,在下必定遵命成全。哪一位再上?」
凶名昭著的天狼一招掛綵見血,可把其他六個人驚得心中發毛。
天狼以左手掩住創口,揮劍再進。
「這次削掉右耳,衝上來。」年輕人冷叱。
天狼打一冷顫,駭然止步。
「最好砍掉右手。」中年人背著手笑吟吟高呼。
「好,留耳砍手。」年輕人也高聲回答。
「我也挑一頭猛獸。」侍女蓮步輕移,像在向前飄走,「哪一位拔劍上?我只是一個小侍女,你們不要怕我卸你們的爪牙,我的劍很鋒利,不會痛的。我家公子的劍沒開鋒,用來砍人,會痛得令人受不了。」
纖手一動,劍映日星光,果然開了鋒,打磨得精緻雪亮,鋒芒畢露,寒風森森。
劍一引立下門戶,寶相莊嚴,具有赫赫名家的風度氣勢,明眸中冷電湛湛,強大的懾人氣勢洶湧澎湃,一看便知是苦練有成的劍道名家,雖則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稱。
瘋虎本想上前,卻又心中發虛。
「咱們……走……」天狼含含糊糊地說,掩住創口的左手全是血,血流下胸襟一片猩紅。
七個人狼狽而走,沒有再拚的勇氣。
「真沒意思。」小侍女不情願地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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