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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情仇愛殺 文 / 雲中岳

    兩人牽出坐騎,到了官道正想扳鞍上馬,對面的知林中鑽出一個黑影,發出一陣刺耳的陰笑。

    兩人吃了一驚,躍上鞍意在及早脫身。

    「馬一動,你們死!黑影沉叱,驚震耳膜。

    「咦!你想幹什麼?」兩人同聲驚問。

    「想問你們是何來路?」

    「咱們是郭店驛的驛夫,你是……」

    「驛夫?你們卻知道驚鴻劍客,知道埋伏,知道霸劍奇花。」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為首的驛夫沉靜地說,「驚鴻劍客昨晚便在郭店鎮投宿,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瞞人,人多口雜,一個個自命英雄,甚至還公開揚言呢!」

    「你們為何要通風報信?」

    「路見不平,不齒那些英雄所為。閣下是……」

    「在下是眼線,你們的所為犯忌,而且影響了我們的權益,所以你們必須死。而且,我要知道指使你們的人是誰?」

    「要問指使的人,何不問我?」身後出現另一個黑影,語氣飽含諷刺成分,「你這伏路眼線不稱職,也犯了眼線不可管閒事的禁忌,所以也必須死!」

    眼線猛地旋身,鏢悄然破空疾飛。

    黑影手一抄,鏢驀爾失蹤,再一眨眼,人已近身。

    眼線的手剛抓住刀把,雙肩已被扣住了,小腹「砰」一聲挨了一膝蓋,雙肩的抓力極為可怕,兩個大拇指已壓死了雙肩並穴,指尖似要貫入胸腔。

    「呃……呃……」眼線失去了活動能力。

    「你們快走。」黑影向兩驛夫說。

    驛夫心中有數,有人救了他們,一抖韁,健馬向南飛馳而去。

    「誰派你伏路的?」黑影問。

    「你……你你……」

    「楊一元」

    「放……我一馬……」

    「誰派你伏路的?招!」雙手一緊,抓力加倍。

    「我……我只是—……一個引導……」

    「引導?不是伏路?」

    「不是伏路……」

    「引導什麼?」

    「引導北面來的人,在這裡改走至密縣的小道。」眼線不敢不招,「我……我只是一個小人物……」

    「小人物才真的能辦大事,沒有你這種小人物,大人物只是又聾又瞎的泥菩薩,起不了多少作用。哦!百絕頭陀已先到密縣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是接引壇的使者。」

    「哦!下院的接引壇?」

    「是的,接引壇負責接待賓客,所以……」

    「所以認識許多高手名宿貴賓,所以勝任引導。你很不錯,告訴我有關下院的一切,謝啦!」

    「我……嗯……」

    楊一元一掌把人劈昏,扛上肩退回矮林。

    日上三竿,辰牌將盡。

    官道寬闊、筆直、平坦、烈日炎炎,人馬遠在三里外便可看到。

    眼看辰牌已到。仍然沒發現霸劍奇花的人馬出現,負責瞭望的人等得心焦。

    小河已涸,溝旁的矮林有一座棚屋,是看守田地的人,秋收時節屯放農具雜物的地方。

    在棚屋內歇息的十四個人,不受日曬之苦,有些倒頭大睡,有些低聲聊天,似乎無憂無慮,閒得無聊。派有一個了望的人,用不著其他的人擔心。

    十五個人,只有兩個女的,一個年已半百,一個二十出頭。有七八分姿色,已經可以算是姣好的女人了,隆胸細腰十分誘人。

    年輕女郎陪同驚鴻劍客,倚坐在翩外的編木矮壁下,狀極親暱,女郎幾乎倚躺在他懷中,任由他一雙手在胴體撫摸。

    「捉住她,你打算怎麼辦?」女郎被撫摸得臉泛桃紅,呼吸不平靜,半瞇著媚目信口問。

    「把她送給朋友。」他捏弄著高聳的酥胸,」我要她生死兩難。」

    「你真捨得?」女郎嬌喘吁吁,相當滿意他的答覆。

    「我的朋友要她。」

    「你這沒良心的。」女郎打了他一下蠢動的手,「她那麼恨你,你也恨她,一定是你負她,是嗎?」

    「你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我不否認我風流成性,但自問不曾負過任何一位姑娘,對你……」

    「不要說我。」女郎推開他佔據禁區的手,「我知道我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從不寄望能和你長相廝守。我那當家的雖則懦弱無能,但他對我真的不錯,我不忍負他,我非常珍惜你我這段露水恩情。可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來就沒真心對待我,只有你碰上了困難時,才想到要我幫助你,似乎我必須付出代價,才能得到你一些溫存,想起來我真恨我自己。」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你們男人還叫冤?」女郎擰了他一把,宜喜宜嗔的神情撩人心蕩,「我把身子交給你,幫你殺人,甚至幫你搶女人,盡量搏取你的歡心,你給了我什麼?」

    「我給你歡樂,給你……」

    「要死呀!小心驚動裡面的人。」女郎慌亂地推開他寬衣解帶的手,「裡面有一半人是你的長輩呢!放正經些,告訴我,那朵奇花到底有何奇處?」

    他不得不停止蠢動,壓下高漲的情慾,棚內的語音隱約可聞,外面的聲息當然也會內傳,萬一有人出棚,那就麻煩大了。

    「是個不在乎世俗,驕傲自負的女人。」他傳口胡謅,「就憑她膽敢要我娶她,要和我到我家見我爹娘的違反倫常行為,就可知道她是一個叛逆性如何強烈的女人了,哪一種家族會容得下這種女人?」

    「如果我要求你娶我呢?」女人似笑非笑,提出的問題卻不可笑。

    「你不會的。你說過,你不忍負你那位當家的。說實話,永福兄是個大好人。」

    「大好人才會被你這好朋友,勾引他的妻子呀!」

    「你不要胡說八道。」他冒火了,把女郎推坐在身旁,「永福兄只是點頭之交的朋友,我不會欺真正好朋友的妻子。再說,是你引誘我抑或是我勾引你,你心中明白,沒有乾柴,烈火是燒不起來的。」

    「冤家!你……」女郎驚慌地重新投入他懷中。

    「我告訴你。」他怒火未消,「那朵奇花,她如果不先對我有意,不先對我投懷送抱,我哪敢打她的主意?她凶得很呢!你們女人,動不動就怪男人風流好色,為什麼不說你們放蕩下賤?這公平嗎?

    番……」

    「請你不要說了……」女郎用酥胸掩住他的面孔,用懇求的口吻低叫。

    用肢體語言來堵住男人的嘴,是女人最高明的手段,如果發生在暗室之中,這一著尤其管用。

    不遠處在路旁守望的人,發出一聲低嘯警號,中止情人之間的爭吵,兩人警覺地跳起來。

    楊一元與小雅主婢,是日落之後趕到郭店驛的,借宿在鎮東的一家民宅裡,暗中準備行動。

    他不放心,所以提前趕來。以便早一步瞭解情勢,因為情勢變化無常,必須要早作準備。

    驚鴻劍客一群人,根本就不在乎張揚,已經知道霸劍奇花只有一個人,且在後面相距一至兩日程,他們走在前面,沒有洩露行藏的顧慮。

    他毫不費勁地得到所要的消息,甚至曾經見到十五人中一半以上的人面貌身材。

    他仍不放心,五更初便遠出二十里外留意一切徵候,果然有了意外的收穫,不但救了兩個見義勇為的驛夫,也弄到一個混沌下院的人。

    俘虜的口供最可靠,他大喜過望,不虛此行,他正為了無法瞭解混沌下院的底細而發愁。

    把俘虜弄成白癡,他繞田野飛掠而走。

    霸劍奇花已經知道埋伏的事,他大為放心。

    小河埋伏區北面三四里,有一座三家村。小雅主婢天沒亮,就叫開了一家農舍的大門,給了主人一錠十兩銀錠,在這裡歇息半天。兩個人的早膳與三匹馬的草料,其實要不了一兩銀子,農舍主人大喜過望,慇勤照料甚至借給她倆一間內房歇息。

    天亮了,楊一元匆匆趕回,剛好趕上早膳。

    「看到她了?」小雅喝著小米粥,關切地問。

    「看到了……」他將經過說了,也把有關混沌下院的消息說出,最後說,「你們留在這裡等她,勸她進食歇息,不要逞能。我到埋伏區留意動靜,防範發生意外變故,我擔心凶魔們隨後趕來攪局。」

    「好的,三哥。」小雅欣然同意,「希望她肯聽我的。你在埋伏區,何不先替她除去幾個強敵?」

    「小雅!如非必要,我得避免出面。」他苦笑,「我不想貽人口實,介入他們情愛糾紛。當初我和她們三個人相處,本來就有點引人閒話,與她總有格格不久的感覺,我出面她並不見得肯領情呢!」

    「她與驚鴻劍客之間,到底有情還是無情?怎會鬧得如此不可收拾?」小雅好奇地追問。

    「我真的不知道。」他說,「我一直就避免和他們相處,獨來獨往飄忽不定,完全不瞭解她們與驚鴻劍客在一起的情形,更不想知道他們感情發展的經過,我可以說完全是局外人,直至……直至……」

    「三哥!告訴我好嗎?」

    「直至……」他將驚鴻劍客用淫藥,污辱霸劍奇花的概略經過說了,「當時我沒在場,只是從許姑娘無意中透露的片斷而知道的。

    如果按常情論,她應該惡狠狠一劍宰了驚鴻劍客才是,她卻反而要迫驚鴻劍客娶她,我的確一頭霧水。也許,我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女人。」

    「也許,這是恨中情仍在吧!」小雅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不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有她的看法,「她還能怎樣呢?我想,她曾經深愛驚鴻劍客,認了命,不得不原諒驚鴻劍客的過錯,委曲求全嫁給袁家。」

    「小雅!你愈說恐怕我愈糊塗。」

    「怎麼說?」

    「她既然願意嫁給驚鴻劍客,為何痛宰那混蛋的親朋好友?」楊一元直搖頭,「這樣做,振武園的人能容得下她嗎?」

    「這個……」

    「好了好了,你我都是局外人,不知道內情,談起來有如隔靴搔癢。」他不勝煩惱,雖則事不關己。

    「你不要煩心嘛!」小雅柔聲說,「她這一面的事,我替你分憂。

    不管怎麼說,你們曾經是朋友,愛屋及烏,我也會把她看成朋友,你放心好了。」

    「她可能快到了,我先走一步,一切拜託你啦!」楊一元匆匆食畢,乘了坐騎越野走了。

    小雅主婢眼巴巴地枯等,北面官道一直不曾出現人馬的形影,辰牌將盡,終於看到小馳的人馬了。

    前面出現兩人兩騎,走近才看出是兩個小流浪漢,兩匹馬慢慢並肩徐行,毫無趕路的意思。

    霸劍奇花換穿了寶藍色勁裝,劍繫在背上,遮陽帽的前簷掀高,露出美麗的面龐,眉宇間透露出英氣,勁裝襯得胴體十分誘人,曲線玲瓏剛健婀娜,江湖女英雄的氣概流露無遺,任何人也可以看出,她是一朵脫俗美麗的,帶了銳刺的美麗玫瑰花。

    逐漸趕上了兩個小流浪漢,她本能地扭頭瞥了兩人一眼,心中疑雲大起。

    兩個小流浪漢臉色不健康,槁中帶青,但五官出奇地勻稱美好,大眼亮晶晶,表示健康情形良好,與滿臉病容毫不相稱。

    小流浪漢也扭頭打量她,喝彩的神情顯而易見。

    兩人是小雅和小琴,有意在路上等她。

    小雅顯然被她的風華所吸引,暗暗喝彩。

    「吃飽了沒有?」小雅主動搭汕。

    「吃飽啦!」看小流浪漢眼中沒有敵意,她鬆弛了戒備心情回答。

    「睡足了?」

    「睡足了,精神抖擻。」

    「那就好。」

    「小兄弟!好什麼?」

    「揮劍有力量呀!」

    「你知道我要揮劍?」

    「不揮行嗎?」小雅嫣然一笑。

    她一怔,小流浪漢的笑容,不因臉色不健康而難看,露出的潔白貝齒十分岔眼。

    「大概不行。」她也淡淡一笑:「有人在等我,用刀劍等我。」

    「一比十五。」

    「咦!你……」她一怔。

    「加上我們兩把,三比十五,如何?」

    「你是…」

    「朋友的朋友。」

    「昨晚的兩位……」

    「別管啦!不介意我們加入吧!」

    「謝謝。可是,素昧平生……」

    「我說過,朋友的朋友。」小雅策馬跟上,「現在見了面,就是朋友了,是嗎?」

    「你是……」

    「我兄弟姓藺,藺相如的藺。我排行二,那是我哥哥。」小雅指指小琴,」我還有一位三哥,很不錯。」

    「你排行二,有一位哥哥,怎麼可能還有一個三哥?你頑皮。」

    霸劍奇花也笑了。

    「那是朋友的三哥。「小雅又指指掩口而笑的小琴:「她是手足親兄弟,是不同的。」

    「哦!原來如此。我……」

    「霸劍奇花申菡獎,好清雅的名字,出污泥而不染……」

    『算了,污不污我心裡明白。那些人……」

    「他們已看到你了。」

    「先用暗器陣?」

    「好像沒有,他們要把你送給朋友,人多勢眾,似乎認為吃定你了。」

    「我知道,他們要把我送給混沌宮的朋友。」她直咬銀牙:「在鄭州我就知道了。」

    「不會吧!不要胡思亂想。」小雅說,「他們口中的朋友,可能是指驚鴻劍客。」

    「我希望想錯了,可惜沒想錯。」霸劍奇花摘下遮陽帽掛在鞍頭上,「如果我應付不了,再請兩位相助一臂之力,如何?」

    「好的,我兄弟會見機行事,你先請。」

    霸劍奇花一馬當先,坐騎加快。

    小雅和小琴跟在三十步外,保持相等的速度。

    第一個人出現,第二個……

    霸劍奇花不慌不忙,扳鞍下馬,將坐騎牽至路旁,繫在行道樹上。

    一聲劍鳴,她拔劍在手向前闖。

    十五個人都出來了,迎面攔住去路,陣勢強大,漪歟盛哉。中間是驚鴻劍客,身左便是他的情婦。

    「你又找來這麼多雜碎,存心要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真是黑心肝,你根本就不是人。」

    她在十步外揚劍屹立,威風八面。女強人的氣勢,真有懾人的威力,「這些人似乎都是有名望的高手名宿,居然無恥地替你搶女人。俗語說,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我不會原諒這些人,因為他們的行為太可恥。袁家駒!你出來,你也算是成名人物,應該像個人樣和我了斷,是嗎?」

    踱出一個年近花甲,面目陰沉的人。

    「小潑婦,你把老夫這些人罵得很慘。」這人陰森森地說:「老夫不是不問是非不講理,盲目袒護晚輩的人,就憑你窮追不捨銜尾跟來行兇的舉動看來,誰是誰非已經昭然若揭了。」

    「是嗎?你就憑這點見識,就知道誰是誰非了?你是哪一位未卜先知的諸天神佛?」

    「老夫賈若愚在江湖歷練半生。見多識廣……」

    「哦!原來是河北岸雙龍之一,大河蒼龍賈若愚。」她臉色微變:「據說你算是德高望重的名宿,原來是這麼一個厚顏無恥的老厭物。」

    「什麼?你……」大河蒼龍暴跳如雷。

    「你們十五個人,攔路要劫持我一個女流晚輩,你居然有臉站出來,厚顏無恥大放厥詞。老天爺!人不要臉,百事可為,你做一個搶女人的老龜公,你家的十八代祖宗一定在九泉下,哭泣子孫不肖一至於此呢!」

    「罵得好!」在二十步外駐馬的小雅高叫,「那老豬狗自取其辱,辱及祖先哪還有臉活在世間?」

    大河蒼龍怒火衝破了天靈蓋,拔劍飛躍而進,怒嘯聲震天,雄猛的氣勢低人心魄。

    霸劍奇花一聲嬌叱,劍湧千層浪。

    錚一聲狂震,霸劍奇花連人帶劍被震出丈外,飛出路右,幾乎跌倒。

    大河蒼龍志在小雅,無暇追襲霸劍奇花,一衝而過,怒火焚心撲向馬上的小雅。

    小雅冷哼一聲,飛落鞍橋有如飛絮,半空中霸劍出鞘,腳一沾地大河蒼龍恰好到達,劍發狠招七星聯珠,要連發七劍,把小雅刺上七個血洞,劍氣迸發有如風吼雷鳴,勁道無可克當。

    一劍、兩劍……

    小雅左閃右旋,一聲嬌叱,冷電從對方的劍側切入,瀉出。

    風止雷息,大河蒼龍向右方直衝出兩丈,腳下一挫,一頭栽入路旁的深溝。

    「救……我……」深溝傳出窒息性的求救聲。

    小雅冷冷一笑,回到坐騎旁,收劍飛身上馬,穩坐鞍上冷然向前注視不言不動。

    她知道大河蒼龍的底細,知道霸劍奇花擋不住這條老龍,所以出言刺激大河蒼龍,一把神來之劍,擺平了最高明的大河蒼龍。

    接觸太快,誰也沒看清交手的經過,剛看到劍光飛騰,便倏然結束了。

    霸劍奇花還沒回到路中,只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小兄弟!我霸劍的名號讓給你了。」霸劍奇花脫口叫,「在下好慚愧,你才配作霸劍才對。」

    一扭頭,人群像亂鴉,眨眼間便四散飛遁,速度快得驚人。驚鴻劍客主僕逃得最快,落荒飛遁奇快絕倫,把他人拋得遠遠地,自己的性命要緊。

    能輕輕鬆鬆,信手一劍便擺下了大名鼎鼎、威震大河兩岸的名宿大河蒼龍,那簡直是匪夷所思,決不可能的事,除非對方的武功劍術高明十倍。

    一個霸劍奇花,已經不易對付了,居然多了兩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再不走可就沒命啦!唯一的大河蒼龍,也禁不起一擊,誰不膽寒,「畜生!你走不了啦。」霸劍奇花怎肯干休?奮起狂追有如電火流光。

    「咦!這些人怎麼搞的?」小雅大感困惑:「一個人被擊倒就散了?能算是成名人物嗎?」

    身旁出現背著手的楊一元,把跌在溝底的大河蒼龍拖出路面。

    大河蒼龍右助挨了一劍,必須及時搶救。

    「救……我……」大河蒼龍向他求救。

    「抱歉!你這種欺世盜名,老悻驕橫的人,我沒有救你的興趣。」他搖頭拒絕,」我不是郎中,沒有救你的義務。你摀住傷口,等你的人來救你。」

    他探囊取出金創藥瓷葫蘆,取藥末塞住劍孔,扶大河蒼龍躺好,向小雅招手,向郭店驛舉步。

    「你嚇壞他們了。」他傍著小雅的坐騎邁步,」霸劍奇花罵那些人的話很有份量,說驚鴻劍客存心害得他們家破人亡。這表示他們要死,心理的威脅十分沉重。再被你一劍勾消了他們雖高明的人,他們已外魂飛魄散了,怎敢不溜之大吉?」

    「我是生氣啦!」小雅嘟起小嘴,「他一個喏大年紀的成名前輩,怎麼如此有失風度,瘋子似的亂打亂殺?而且他攻招十分凶狠,實在可惡。」

    「怪他不得。」楊一元忍住笑:「你和霸劍奇花兩張嘴,罵得也太不像話。我罵人已經夠毒夠缺德。你們女娃娃似乎不讓我專美呢!哦!我抱歉。」

    「抱歉什麼?三哥!」小雅一怔。

    「你明知中州五子非常了得,妖術通玄。」

    「聽說而已。」

    「居然仍敢前往興師問罪,我以為你不知自量呢!看了你的身手,我知道看法錯誤了,所以向你道歉,你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

    「只是,我……我對妖術一無所知……」

    「我告訴你一些避邪心法,和一些所謂妖術的技巧,要下了多久,即使對付不了超凡的妖術,應付一二流的妖術應無困難。」

    「謝謝你啦!三哥。」小雅欣然嬌呼。

    宅主人替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酒菜,三人在小客廳中安安穩穩午膳。

    小琴並不以小姐把她當姐妹,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坐在下首不時替楊一元斟酒,替小雅布萊。她很少說話,臉上整天掛著笑容,是個柔順乖巧的好姑娘。

    「那朵花真的很美麗呢!」小雅卻相反,慧黠活潑吱吱喳喳,「那個什麼驚鴻劍客,也人才一表,他倆應該很相配,怎會鬧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三哥……」

    「小妖怪!你別向我好不好?」楊一元笑罵,「那傢伙自從第一次見面,被我踢了一腳之後,把我恨入骨髓,我從沒和他一起說過三句話,怎知道這傢伙的肚子裡,到底有些什麼牛黃馬寶?他一直以護花使者自居,與三位姑娘同進退。我忙得要死,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感情的發展是怎麼一回事,你問我不啻問道於盲。」

    「我想……」

    「想替他們撮合?免了吧!」楊一元苦笑,「要是他們打打鬧鬧,你追我趕鬧著玩,撮合該是一件好事,出了人命,便成了死仇大敵,能撮合嗎?再說,兩方面的人品性格我們都僅看到表面,誰知道日後會有些什麼變化?弄不好,他們會咒罵你一輩子。」

    宅主人匆匆入室,含笑打招呼。

    「公子爺!外面有一位好漂亮的閨女求見,要不要見她?」宅主人笑問。

    「請她進來好了。」楊一元頗感意外。

    「會是誰?」小雅也感到奇怪。

    「霸劍奇花,她是很能幹的。」

    果然所料不差,霸劍奇花笑吟吟地隨宅主人入室。

    「楊兄!果然是你,我是來道謝的。」霸劍奇花滿面春風,一點也不像受過感情打擊的人,「還有你們,藺小兄弟。」

    其實,小雅和小琴的身材,與她不相上下,也許她認為女人比男人成熟,對一個小浪流浪打扮,嘴上無毛的小伙子,叫小兄弟是合情合理的事。

    「請坐,要不要同進午膳?」楊一元客氣地招呼。

    乖巧的小琴,立即入內取來碗筷。

    「謝謝,真有點餓了。」霸劍奇花不再客氣,打橫坐下:「鎮上單純,略一打聽便找來了。」

    「沒追上?」

    「沒有,這畜生逃走的功夫非常到家。」霸劍奇花依然笑容可掬,「總有一天,我會追上他的。我猜,他又將返回鄭州另邀朋友了。」

    「不會,他有兩條路好走。」楊一元說,「一是往南逃;一是前往混沌宮下院躲起來,有意引你去追,讓混沌下院的人對付你。」

    「我承認我怕混沌宮的妖人。」霸劍奇花冷笑,「我在天底下人間世等他,甚至會到振武園等他。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申姑娘,何苦……」

    「不要勸我,楊兄。」霸劍奇花臉上又回復明媚的笑容,「呂姐已和樂正仲明回家去了,他們是理想的一對青梅竹馬冤家。」

    「我知道,他們的確相匹配。」

    「呂姐其實對你極有好感……」

    「她對我一再救她有好感,這是人之常情呀!」

    「知道許姐的去向嗎?」

    「她和她老爹進湖廣,回家去了。」

    「楊兄!你該留住她的。」霸創奇花歎了一口氣,「她對你幾乎到了一往情深地步,在我和呂姐面前曾有露骨的表示,她最欣賞你玩世不恭的個性……」

    「申姑娘!你自己的感情煩惱已經夠多了,居然還有心情兜攬別人的事,有意增加煩惱嗎?」楊一元大笑,「哈哈!我算是服了你。

    看你一點也不像有過感情創傷的人,是不是在黃連樹下彈琴,苦中作樂?我與許姑娘的交情,份量與你們是相等的。我這人雖則玩世不恭,但相當自愛,見人講人話,見鬼說鬼話,做事大而化之,甚少費神揣摸或討好某一個人。如果我辜負了許姑娘的心意,我只能說,我抱歉。」

    話中有話,霸劍奇花可能聽得懂。

    「我想,你們其中一定有誤會。」她黛眉深鎖:「她和樂正仲明找到我,就曾經表示你那天的神態有點不對……」

    「我們不談她,好嗎?」楊一元當然不便說明,有關許姑娘語中帶刺的事,「你打算繼續追蹤?」

    「我絕不放過那畜生。」

    「愛重呢,抑或是恨多?」

    「楊兄!你也在鑽牛角尖。」霸劍奇花冷冷一笑,「我只要把他弄回振武園,要他把他的無恥行為公諸天下,就這麼簡單,無所謂愛與恨。」

    「那也會影響你的名聲呀!」

    「我不在乎,我就是一朵與眾不同的奇花。」

    「能接受勸告嗎?」

    「謝了,我知道我所做的事。」

    楊一元苦笑一聲,乖乖閉上嘴。

    小雅一直用心地傾聽,她不明內情,當然不便插嘴,也不想加入勸解。

    一頓午膳吃得不怎麼愉快,踏罷,霸劍奇花一再道謝,含笑告辭,一聲後會有期,各奔前程。

    「真是一朵奇花。」送走了霸劍一奇花,小雅感慨地說:「真令人莫測高深。」

    「不管是愛也好,恨也好,鐵定會波及不少不相干的人,天知道日後如何收場?」楊一元也搖頭歎息,「她如果咬牙切齒,或許還有化解轉圜的餘地。但她笑容可掬,又可看到她心底蘊藏的恨意,任何人想化解也摸不清她的意向,怎能對症下藥讓她坦然接受?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力不從心,實在無可奈何。」

    重返新鄭,已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苑陵老店天天換旅客,楊一元所住那一邊的上房,住滿了陌生的客人,幸好他並沒退房。

    小雅、小琴仍住在原處,因為龍陵老店已經客滿了。

    八臂金剛親自前來傳遞消息:先後趕來的妖魔鬼怪,已經趕往密縣去了。另有一些人,則從郭店驛走小徑前往密縣,不再有人借道新鄭。從南面來的人,並沒在新鄭逗留,連薄暮時分到達的人,也馬不停蹄走上至密縣的大道,連夜趕往密縣聚會。

    今晚,應該可以題一晚太平覺了。

    五更天,他必須起身練功。

    這五年歷練漫遊期間,除非實在沒有餘暇,他一定晨昏苦練,一方面既求精求純,一方面可以保持精氣神的活力,如非萬不得已,決不中輟。

    三天不練、筋肉的爆發力就會減弱。與人交手生死關頭,爆發力不夠,是相當危險的事。逃跑起來衝力不足準被追及,老命難保,能夠一躍三丈,連續三五躍,追的人十之九會望塵莫及。

    城內鐘鼓樓五更起更的鐘鼓聲傳到,他恰好披衣而起,似乎他體內有一具時鐘,沉睡中也知道時辰。

    五更無,是最安全的時辰,夜間活動的族類,必須紛紛歸巢人穴了。

    地獄的鬼魂,雞一啼就回不了地府,會被天火所炙,魂散魄滅。

    點起了油燈,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門下方,看到一些粉末。

    門與窗皆閂緊了的,上方擱了一些小瓦片,只要撬動三分左右,瓦片就會掉落跌碎,這是他夜間防險的小技巧,相當靈光管用。

    沒有被撬動的徵兆,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

    那是從門外貼門漏下的,循門限混入房中。

    不等他有何反應,突覺眼前發黑。

    「給我時間,給我時……間……」他心中在吶喊。

    暈眩感像浪潮般襲來,身形一栽。

    時不我留,時間是不能給的,要去爭取。時間這玩意是抽像性的,在某種特定環境裡,它甚至不再存在,或者僅存在意識裡。

    他不能倒下,靈智湧現,神意克制住肉體的脫控感,他艱難地坐下來了。

    意識逐漸模糊,神意控制不了強大的肉體相逼力量。

    「元嬰赤子,維我……心……燈;元嬰赤……子,維……我……

    心……燈……」他口中喃喃低語,語聲漸弱,最後幾難分辨。

    最後一切歸於沉寂,他用五嶽朝天式端坐在地,像是睡著了,臉上有無邪的、也可以說是無意義的笑容。

    元嬰赤子的笑容,初生嬰兒所形諸於外,最單純的兩種表情之一;另一表情是哭,以哭的表達時間最多,所以說人生是痛苦的,生下來就哭了。

    不久,「砰」一聲大震,房門倒下了,他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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