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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落荒而逃 文 / 雲中岳

    「你……你想助王場主一臂之力?」楊綵鸞頗感意外地問。

    「助王場主?別開玩笑。」

    「你的意思是……」

    「咱們必須快走,以免波及。」

    「冤家,你不等綠鳳妹?你……」

    「再不走便嫌晚了,不管哪一方得勝,咱們都會被波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冤家,你不能……」

    「親親,你真傻,綠鳳妹不會趕來麼?難道怕她找不到天馬集?」

    「冤家,我總認為不妥……」

    「走吧!咱們目下沒有坐騎代步,而我又手腳不便,再不走,萬事全休。好吧!你既然不以我的安全為念,我們就等吧。」

    費心蘭突然冷笑道:「楊姑娘,你難道不知道這畜生是多麼怕死的英雄麼?你就不想想他的喜新厭舊可惡性情?扔掉王姑娘,他正求之不得,扔掉你也是早晚的事,你……」

    「不許你多嘴。」楊綵鸞執迷不悟地叫。

    「你也是個聰明美麗的姑娘,為何……」

    楊綵鸞拍了她一掌,向紀少堡主說:「好吧!我們先走。」

    心蘭不死心,繼續煽火,歎口氣說:「楊姑娘,趁早懸崖勒馬。癡心女子負心漢,將來你會痛苦終生,至今你仍不知這畜生是個風流成性,心狠手辣的淫賊,未免太愚蠢了。」

    莊中仍在廝殺,天凶地煞與括蒼神君天台木客四個人,已到了生死關頭。

    週三摸至囚禁心蘭的秘室,心蘭不在內,他只看到兩具死屍,不由大驚失色。

    連找個活口也無能為力,他一咬牙,向莊中心奔去,臉上殺機怒湧。

    從東西兩面接近的人馬,正人含枚馬摘鈴疾走,已接近至三里內了。

    從內院側方的巷道通過,突見綠影一閃,院牆內飛出一頭綠鷹,翩然飛降。

    不是綠鷹,而是綠鳳,背了一個小包裹,兩人在巷道中碰頭,無法迴避,前面火把通明,看得真切。

    王綠鳳一怔,咦了一聲問道:「你不是週三麼?為何不在後莊?」

    週三虎目放光,大踏步接近道:「在下前來看看情勢,也許幫得上忙。」

    王綠鳳已獲得一包金珠,不願逗留,也未留意週三自稱「在下」而不稱「小的」,主從的名份是不允許牧工自稱在下的。

    她不耐地揮手說:「好吧,你到前面去好了,也許用得著你。」

    「大小姐不去?」

    「少管閒事。」她不悅地叫。

    「也好,在下正要找你。」

    王綠鳳終於聽出口氣不對了,粉面一沉,厲聲道:「你這奴才,你說什麼?」

    週三一步步欺近,冷冷一笑道:「我說,我要找你這天生媚骨的王大小姐。」

    王綠鳳已看出事態不尋常,對方來意不善,但由於平日極為自負,從不讓人,被話一激,登時怒火上衝,大發雌威,本能地一掌摑出,捷逾電閃。

    週三哼了一聲,上盤手輕輕一撥,「啪」一聲掌心與掌背接觸。

    王綠鳳只感到掌心一麻,火辣辣的,奇大的反震力,直撼臂肩。

    週三渾如未覺,冷笑道:「好大的小姐脾氣,天涯雙嬌果然名不符實,你應該嬌滴滴才對的呀。」

    王綠鳳身材嬌小,高度僅及他的腋下,出手打他的耳光,徒勞無功乃是意料中事,一掌被撥開,居然不死心,一聲嬌叱,改攻中盤,拳掌指齊施,勢如狂風暴雨,「啪噗噗」連聲怪響,整整在他胸腹要害攻了十招之多,總計是三拳四掌五指,上起璇璣下至丹田,記記著肉指指中穴道要害。

    可是,他叉腰而立不住冷笑,屹立如山,雙腳分毫不移,甚至連身形也不曾晃動。

    「你還得苦練二十年。」他冷冷地說。

    王綠鳳冷靜下來了,臉色蒼白駭然後退,伸手去旋開袖底的香風噴管,要用她藉以橫行天下的迷魂香風,來對付這位鐵鑄的金剛。

    週三早有準備,人化狂風疾衝而上,快得令人目眩,「啪啪」兩聲脆響,他給了王綠鳳兩耳光,一把抓住對方的手一扭,迅速地奪下藏在袖底的噴筒,再將那繡了一頭飛鳳的百寶囊擱下,往地下一丟,腳向下一踏噴筒破裂陷入地中。百寶囊中的百寶,他全部沒收了。

    「救命……」王綠鳳狂叫,完全被制住了,渾身發僵,只能狂叫救命。

    週三將她向牆上一堆,抵在牆上沉聲問:「說!費心蘭藏在何處?」

    王綠鳳怎受得了?恐懼地狂叫:「救……我……我不知道……」

    她的叫聲引來附近的莊丁,巷頭巷尾都有人,紛紛挺兵刃向裡搶。

    週三挾住了王綠鳳,一鶴沖天扶搖直上,輕靈地登上了兩丈高的瓦面。

    這一帶的地勢,他已完全摸清,往一座倉房中一鑽,將王綠鳳捆好,塞在倉角冷笑道:

    「在下去找你哥哥問下落,回來再問你。按秘室中的情形看來,很可能是紀少堡主的爪牙搶先了一步,回頭再與你算帳,在下要用你向紀少堡主交換人質。」

    說完,飛掠出倉。

    玉綠鳳昏沉沉,想掙扎也力不從心,只能等他去遠後,狂叫救命!

    樓前的廣場中,惡鬥行將結束。

    天凶與地煞已是強弩之末,在括蒼神君與天台木客的迫攻下,不但攻不出招式,而且封架亦感困難,這兩個殺星今晚要想脫身,勢比登天還難。四周高手形成合圍,即使能逃出神君與木客手下,也難逃其他高手的圍攻。

    階上,王場主父子、副場主談三爺、大總管宣威等牧場首腦,皆興奮地袖手旁觀。

    週三從東北角接近,鬼魅似的到了一名高舉火把的莊丁身後,看了廣場的形勢,他腳下遲疑忖道:「人太多,我雙拳不敵四手,如何是好?」

    他不能再等,救人如救火。

    紀少堡主已是王場主的地底之囚,而心蘭很可能已被紀少堡主的爪牙所擄走。除非他能迫王場主將紀少堡主交給他,以便向紀家堡的爪牙交換人質,不然,夜長夢多,心蘭的安全堪虞。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目下他已別無抉擇,上刀山下油鍋他也義無返顧,豈怕人多?

    他悄然掩上,一劈掌擊中持火把大漢的腦勺,接過了火把,順手將人放倒,大踏步的走向鬥場。

    附近的人一怔,有人叫:「那是週三,他怎麼了?」

    階上的王飛虎一驚,大叫道:「週三,你好大的膽了,退回去。」

    他充耳不聞,舉著火把向前走。

    一名青衣中年人急步跟進,大喝道:「週三,你找死?回去。」

    他不加理睬,大踏步向前走。

    中年人大怒,急進兩步一掌劈向他的耳門要害。

    他突然下蹲,身形扭轉,火光一閃,火星飛濺,火把半分不差,烙在中年人的腦門上。

    「啪!」中年人一掌擊中了火把,同時狂叫一聲,以手掩面向後退。

    週三丟掉已熄的火把,仍大踏步向惡鬥中的四個人走去。

    他奇快絕倫妙到顛毫的制敵身法,把旁觀的人鎮住了,王飛虎大驚失色,便待向階下搶。

    王場主一把拉住他,低喝道:「不可妄動,且拭目以待,看看他有何所圖。」

    「爹,他會壞事……」

    「不一定。兒子,希望不是你引狼入室。」

    「孩兒去擒他過來……」

    「你?算了吧。」

    「他的藝業有限得很……」

    「你走了眼了,兒子。如果不是藝臻化境,膽氣超人的高手,此時此地,他敢盲目出頭,鐵打的金剛也不敢在此地撒野,可知他……」

    話未完,週三已到了鬥場中心,舌綻春雷大喝道:「住手!」

    四個一流高手已到了生死關頭,誰敢大意聽命?

    週三哼了一聲,撤劍一聲低嘯,突然鍥入最近的一對高手中,劍上風雷驟發,像電火流光般從中間穿過,遠去丈外方倏然轉身,從容收劍歸鞘,冷然注視著不遠處的另一對冤家死敵狠拼。

    被拆開的一對,是天凶與括蒼神君,這兩位仁兄在他猝然的襲擊下,不得不分開。

    天凶連退六七步,突然力盡挫倒,渾身大汗透衣,臉色死灰,右小臂血汩汩流出袖口,顯然挨了不輕的一劍,幸而小臂未廢。

    括蒼神君的左肩裂了一條縫,血如泉湧,也退出四五步,呼吸一陣緊,臉色也蒼白得像是死人面孔,以那雙無神的眼,死瞪著週三發呆,以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傷得很不情願。

    週三不理會其他的人,向另一對大喝道:「你們再不住手,在下要廢了你們的爪子。」

    天台木客是佔盡優勢的一方,還不知括蒼神君已受到懲戒,豪氣飛揚地叫:「小子,你也上吧。」

    週三大踏步欺進,沉聲道:「好,在下要廢了你。」

    「錚!」暴響震耳,火星飛濺,天台木客擊飛了地煞的劍,乘勢追襲,鴨舌杖招發「毒龍出侗」,點向地煞的胸口。

    地煞劍已脫手,空門大開,只能眼睜睜挨揍,對急點而來的鴨舌杖,連閃避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只好張開眼睛等死,恐懼絕望地叫:「我完……了……」

    驀地,救星自天而降,週三已到了天台木客身後,怒叱道:「該死的東西!」

    天台木客大駭,叱聲直薄耳膜,像是焦雷擊頂,不由一陣心悸。但高手應敵,反擊與避招,皆出自本能,心雖驚,但卻本能地放棄地煞,一聲沉喝,撤招反擊,招出「虎尾翦征」,火雜雜地旋身反擊週三的虎腰。

    週三抱肘而立,不閃不避。

    「完了!」有人脫口叫。

    「週三快躲!」有人同時大叫。

    「噗!」鴨舌杖掃在他的右腰上。

    他屹立如山,不言不動。

    鴨舌杖是水磨精鋼打就,這一棍誰也受不了,不被打成兩段才怪。

    但異事發生了,鴨舌杖被震得回頭反掃,帶動了天台木客的身軀,天台木客幾乎旋了一圈,方吃力地定下杖的震勢,駭然叫:「咦!金剛不壞身法。」

    週三淡淡一笑,陰森森地說:「在下說過要廢了你的。」

    天台木客不信邪,再次大吼一聲,一杖兜心便點,一面吼道:「我不信你是鐵打銅澆的人。」

    一連點了三杖,全點在週三的胸口要害上。

    週三僅身形略晃而已,杖力道如山,他卻渾如未覺,不閃不避,硬以血肉之軀,承受鐵杖的猛擊。

    他哼了一聲,沉聲道:「閣下自斷一臂,饒你不死。」

    天台木客大駭,拖杖驚怖而退。

    「咦!」四周的人脫口叫。

    「動手!」週三厲叱。

    天台木客臉色死灰,語不成聲地問:「你……你是人是鬼?」

    「廢話!你見過鬼麼?」他冷叱。

    「但你……」

    「你要在下親自動手斷你的臂?」

    「你……你是誰?」

    「柏青山,山東柏青山。」他大聲答,聲如雷震。

    四周上百名高手,駭然變色。

    天台木客臉色灰敗,打一冷戰,扭頭狂奔!

    柏青山急步跟進,喝道:「你敢逃走?留下一臂。」

    天台木客知道走不掉,大喝一聲,「回風拂柳」一杖回頭猛掃。

    「噗!」又掃在柏青山的右腰脅上,杖立即反彈。

    柏青山手一動,便挾住了鴨舌杖,冷笑道:「你惡貫滿盈。」

    天台木客忘了奪杖,丟掉杖撒腿狂奔。

    「噗!」杖及時掃出,擊中天台木客的右肘。

    天台木客慘叫一聲,摔倒在兩丈外。

    柏青山丟掉鴨舌杖,拍拍手冷然四顧,向四周臉無人的色的人大聲問:「誰不服氣?出來表示意見給柏某聽聽,不要命不怕死的人,出來讓柏某看看。」

    他身上穿了靈犀甲,大膽地承受天台木客的重兵刃重擊,出面通名叫陣,冒了極大的風險。

    敢冒險的人有福了,把集益牧場的群寇們鎮住,皆認為他練成了金剛不壞法體,一個個心中發冷,誰也不敢出頭,面面相覷心膽俱寒。

    「怎麼?沒有人出來?」他大聲問。

    鴉雀無聲,只有火把的畢剝聲入耳。

    他冷然四顧,突向王場主招手叫:「王場主,你父子兩人下來談談。」

    王場主一打冷戰,用發僵的嗓音問:「你……你要談……談什麼?」

    「下來!」

    王場主如遭電殛,雙腳發軟,渾身發僵,叫:「你……你……你……」

    「你不下來?」

    王場主向大門內退,渾身在發抖。

    「你敢走?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在下一把火把你這鬼地方燒光,看你敢不敢走?」

    王場主腳下像生了根,不敢再退。

    副場主談三爺突然向下走,硬著頭皮說:「週三,本副場主……」

    「你叫誰週三?」他大喝厲聲問。

    副場主談三爺打一冷戰,悚然地說:「柏……柏老弟……」

    「你談玉峰是集益牧場的智多星,想鼓如簧之舌替王場主脫罪?」

    談三爺到了階下,抱拳行禮道:「柏老弟,咱們無冤無仇,凡事該可以商量。你老弟化名來投,王場主待你不薄……」

    「你知道在下為何而來麼?」

    「是……是為了費心蘭姑娘。」

    「你知道就好,把人交給柏某,萬事全休,在下拍腿便走,不然……」

    「柏老弟……」

    「不然,此地必將血流成河,集益牧場將化為瓦礫場,柏某說得到做得到。」

    談三爺大喜,鼓掌三下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柏某一言九鼎。」

    談三爺扭頭向王飛虎叫道:「少場主,還不去將費姑娘帶來?」

    王飛虎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好吧,人交給他好了。」

    驀地,屋角轉出臉色蒼白的王綠鳳,叫道:「哥哥,你不用去放人了。」

    「咦!你……」王場主驚叫。

    「費姑娘已經不在牧場了。」

    「什麼?」

    「我把她救走的。」王綠鳳大聲說。

    「天哪!」王場主叫,搖搖欲倒。

    王飛虎如同在萬丈高樓失足,抽口涼氣叫:「你……你說什……什麼?」

    王綠鳳以手掩面,痛心地叫:「我……我該死,我救了費心蘭,將她交與紀少堡主和綵鸞姐要他們在莊西等我,可是……」

    「他們在莊西?」

    「他們走了。」

    「真的?」

    「我已經去看過了,走了,他們不等我,我……」王綠鳳哭泣著叫。

    王飛虎發出一聲凶狠的咒罵,拔劍向乃妹走去,咬牙切齒地叫:「你這賤女人,你該死……」

    柏青山強按心頭恐懼,攔住喝道:「不許動手,王綠鳳,說,他們到何處去了?」

    「他們說要到紀家堡。」

    柏青山突然一躍三丈,向西如飛而去。

    王綠鳳長歎一聲,毫無留戀地向南走了。

    王場主一咬牙,吼道:「先把天凶地煞兩個老狗埋了。」

    西面夾傳來吶喊聲,有人大叫:「紀家堡群雄到了,殺!」

    東面也傳來了警鑼聲,有人叫道:「四五十匹健馬從東面接近,像是中州雙奇的人,快擋住他們。」

    從歸德到汝寧府的光州,迢迢千里,這一帶四通八達,一步追錯,便可能永遠失去蹤跡。

    紀少堡主說動了楊綵鸞,帶了費心蘭走上千里歸途。他以為把爪牙們留在集益牧場搗亂,自己獨自溜走,便可神不知鬼不覺逍遙自在了。

    當然,他並不想回光州,只要找個機會吞下心蘭這塊天鵝肉,再擺脫楊綵鸞的癡纏,他便可一切遂心了,在附近快活幾天,再派人召回爪牙,豈不妙哉?為了獲得費心蘭,其他的事他一概置之腦後,懶得問聞了。

    他們越野而走,認準方向,摸索而行,少不了多走不少冤枉路,直至破曉時分,方接近了虞城。

    青天白日,楊綵鸞當然不能背了費心蘭趕路,而他們必須遠離虞城縣境,以避免洩露行藏。

    他們找到一座小村莊,雇了一部大車,開始南下陳州,由紀少堡主掌鞭,草草登程。

    這種村民用來拉貨的大車,只用一匹騾拖動,笨重緩慢,一天走百十里而已,好在紀少堡主並不急於趕路,一路他都在打主意如何方能擺脫楊綵鸞。

    自從上了馬車,費心蘭便有計劃地絕食拒飲,半天後,她開始感到不支好像是病倒了。

    楊綵鸞並不傻,她知道,只要她能控制心蘭一天,紀少堡主便一天不會離開她,她必須設法保全心蘭,也得巧妙地不讓紀少堡主太早得償。

    半天的奔波,進入了州城東面的十八里屯河。

    楊綵鸞在車內叫:「紀郎,費姑娘在發燒,病勢不輕,得找地方安頓,找郎中替她診治,不能再拖了。」

    紀少堡主並不介意,笑道:「練武人誰不是風邪不侵的金剛?放心啦!她不會有事的。」

    「紀郎,她不像是被風邪所侵,額上燒得燙手,車裡面又熱,再不設法,恐怕她拖不了多久呢。」

    紀少堡主一驚,剎住了車,鑽入車廂伸手一摸心蘭的額部,驚道:「咦!真是病了呢。」

    「怎辦?」楊綵鸞問。

    「先找地方安頓再說。」

    心蘭秀頰赤紅如火,嘴唇有乾裂的跡象,星眸無神,呼出的氣熱呼呼肌整個人像是癱瘓了。

    紀少堡主重新登上車轅,鞭聲急響,車通過十八里屯河莊。出莊西有一條十字路,車向南一折。

    楊綵鸞已感到變是換了方向,問道:「紀郎,是不是找地頭安頓?」

    「是的,必須找偏僻的地方安頓,路旁恐生意外。」

    車行兩里,仍不見村落。

    紀少堡主心中不安,安頓處如果距村莊太遠,一切皆感不便,太近了又怕洩露行藏,在三里左右最為理想。

    這是一條小路,路寬僅容車行,路面一無蹄跡,二無車轍,已表示出這條路上從無車馬行走,不知通向何處。

    三里一過,路愈來愈窄小,路面有野草蔓生,往前看,像是進入荒野了。

    「糟!要轉回頭。」紀少堡主煩惱地說。

    剛找到一處草坪,正好可以回車,卻在東南角荒野的林影深處,看到了一角紅牆。

    「妙極了,裡面有廟宇。」紀少堡主興奮地說。

    車距樹林尚有半里地,便無法再進了,小徑兩側有雨水沖刷而成的深溝,阻住了去路。

    紀少堡主跳下車,解一健騾說:「綵鸞妹,你把人帶出來,先走一步。」

    楊綵鸞應聲將心蘭抱出,舉步向林中的廟宇走去,到了廟前,她站在廟門外高叫道:

    「裡面有人麼?請開門。」

    沒有人回答,用肩輕推,廟門應肩而開。院子裡收拾得倒還清淨,花木都經過剪修,殿門大開,但神案上沒有香火。

    四周靜悄悄,不見人蹤。

    她泰然向內走,剛踏入殿門,便看以神龕下神案前,有一個和尚跪伏在神龕下,看背影,這和尚穿著整齊,披了袈裟。

    她將軟弱虛脫的心蘭安置在殿角,門外紀少堡主恰好舉步跨入,問道:「有人接待麼?

    像是絕了香火的棄廟呢。」

    她向隱在神案下的和尚一指,說:「不是棄廟,棄廟怎會如此整潔?瞧,神龕下不是有一位和尚麼?」

    紀少堡主揮掉身上的塵土,叫道:「大和尚,打擾了。」

    和尚毫無動靜,跪伏如故。

    紀少堡主劍眉一挑,不悅地繞過神案,走近跪伏著的和尚,冷冷一笑道:「和尚,這是你對付施主的態度?」

    和尚聲息毫無,臉朝下跪伏著像在入定。

    紀少堡主怒火上衝,一腳挑出。

    和尚身軀上翻,向下滑倒。

    紀少堡主一怔,和尚臉色青紫,而且有點浮腫,眼珠外突,口鼻有干結了的淤血,一股血腥味與惡臭突然散發在空間裡。

    「和尚已死多時。」他退後叫。

    「晦氣。」楊綵鸞掩鼻說。

    「我到裡面看看還有沒有人。」

    「先把屍體弄出去再說。」

    紀少堡主直搖頭,斷然拒絕道:「我不幹,我從沒替人掩埋過屍體。」

    「好吧,我來。」

    「何不到後面禪房去安頓?」

    「禪房沒有大殿清爽,而且……」

    「噤聲,有人來了。」紀少堡主輕叫。

    「有人來豈不甚好?」

    「先躲一躲,免得讓人誤認咱們是兇手。」

    兩人帶了心蘭,閃入偏殿,門外已傳出腳步聲,有兩個人先後進入大殿。走在前面是一位年屆古稀的扶杖白髮老太婆,後跟的是一個文弱中年書生,手搖折扇身材瘦削,臉上無肉,生了一雙精光四射奕奕有神的大眼。

    「咦!真的沒有人。」老太婆說。

    腳步聲又起,進來了一名中年虯鬚大漢,穿青直裰,佩了一把腰刀,踏入殿門,便用破鑼般的大嗓門叫:「法華寺的和尚死了麼?為何不見一個禿驢?」

    文弱書生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叫什麼?好沒規矩。」

    虯鬚大漢臉貌猙獰,但卻不曾發作,瞪了書生一眼,和顏悅色地說:「喝!你老兄火氣倒是旺得很呢。哦!咱們好像面熟得很。」

    「你難道就記不起……」

    「呵呵!記起來了,原來是魔扇書生辛嘯天辛兄,難怪面熟得很。」

    「哼!」

    「辛兄一向討厭和尚尼姑,今天怎麼居然光臨法華寺隨喜來了?呵呵!是不是想放下屠扇立地成佛?」

    「你少廢話。你江漢屠夫羅坤,也不是什麼喜歡佛門弟子的人。」

    「呵呵!據說殺孽太重的人,過了中年便會心中不平靜,轉而向佛門求解脫,羅某已過中年了,求禮佛平常得很。」

    老太婆出現在神龕前,叫道:「善哉,這裡有一個死和尚,哪一位施主行行好,給一兩銀子埋了他。」

    魔扇書生哼了一聲,掏出一錠銀子,「啪」一聲丟在神案上,陰沉沉地說:「這裡有十兩銀子,你去埋十個吧。」

    「呵呵!辛兄,哪來的十個死和尚?」江漢屠夫怪腔調地問。

    「和尚太多,世間的人豈不絕了種?因此多死幾個,天下雖不至因此而太平,但也不會比目前更壞。」魔扇書生語氣憤懣地說。

    「是你下的毒手?」江漢屠夫問。

    「見你的大頭鬼,在下只比你早到一步。我魔扇書生確是厭惡佛門弟子,但並不濫殺無辜,法華寺的和尚與在下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們?」

    江漢屠夫的目光,凌厲地射向偏殿,叫道:「那麼,必定另有其人了。偏殿裡藏身的朋友,何不出來談談?」

    紀少堡主知道藏身不住,現身踏入大殿,老遠便抱拳行禮道:「前輩們幸勿誤會,晚輩也僅早到一步而已。」

    江漢屠夫的目光,落在抱著心蘭入殿的楊綵鸞身上,突感意外地問:「咦!還有堂客呢。你們是何來路?」

    「晚輩紀志剛,光州天馬集紀家堡的人氏。偕同伴返鄉,同伴染病在身,暫且前來覓地安頓。」

    魔扇書生哼了一聲,冷冷地說:「紀家堡的人,最好避出在下的視線外。給你片刻工夫拾掇快滾!」

    紀少堡主打一冷戰,欠身道:「好,晚輩就動身……」

    「且慢!」老太婆叫。

    「前輩有何見教?」

    「你知道老身是誰?」

    「晚輩見識譾陋,請示名號。」

    「千手婆婆。」

    紀少堡主大驚,退了兩步悚然地說:「晚輩有眼不識泰山……」

    「你那老鬼堡主應該告訴你的。」

    「家父確曾提過前輩的名號……」

    「哦!原來你是紀少堡主。」

    「前輩請多指教。」

    千手婆婆舉步走近,嘿嘿怪笑道:「令尊早年夥同三十餘名黑道煞星,圍攻我千手婆婆的故事,你應該知道。」

    「晚輩……」

    江漢屠夫揚聲道:「老太婆,冤有頭債有主,你總不能在八方風雨的後人身上,發洩多年前的憤怨,對不對?」

    「老身並未打算向一個後生晚輩報復。」

    「那就叫他滾蛋吧,留在此地礙事得很。」

    紀少堡主抓住機會向後退,行禮道:「晚輩遵命,告辭。」

    「且慢!」千手婆婆叱道。

    紀少堡主臉色蒼白,止步問:「前輩有何吩咐?」

    「聽說你出道歷練,為期不久,但卻敗壞了不少女流的名節,是真是假?」

    「前輩請勿相信流言。」紀少堡主急急分辯。

    「至少,目下你帶了兩位女郎……」

    「她們都是晚輩的朋友。」紀少堡主硬著頭皮說。

    「老身不信任你。」

    「前輩……」

    「老身要問問這兩個女人。」

    「這……」

    「叫她們站到一邊去。」

    紀少堡主心中叫苦,卻又不敢反抗,向楊綵鸞送過一道求援的目光,說:「先把心蘭放好,小心不要讓她受到驚擾。」

    楊綵鸞會意地踱在一旁,輕輕地放下心蘭,順手機巧地制了心蘭的昏穴,站起苦笑道:

    「心蘭妹高燒不退,必須快找郎中診治,不能再拖了,還是趕快到鎮上設法吧。」

    千手婆婆哼了一聲問:「女娃兒,你是他的什麼人?」

    楊綵鸞淡漠一笑道:「晚輩姓楊,家父與八方風雨紀堡主是世交。」

    「那一位女娃兒是誰?」

    「是晚輩的堂妹。」

    「她怎麼了?」

    「從虞城來,途中染病昏迷不醒,紀大哥在此地找地方安頓,正準備到鎮中找郎中診治。」

    「為何不在鎮中安頓?」千手婆婆一面問,一面探索心蘭的脈息與察看眼中症狀。

    心蘭已經被制了昏穴,一無所知。

    楊綵鸞有恃無恐地答道:「鎮中不安全,有人在追蹤我們,我們是乘馬車來的,此地恐怕不能久呆。」

    千手婆婆疑團盡釋,淡淡一笑道:「老身在此地等人前來應約,你們盡可安心,如果真有人追來,老身可以擋上一擋,雖則紀小輩這種人不值得保護,老身只負責病人的安全。去吧!你們到偏殿安頓,快去找郎中。」

    「我們到鎮上安頓好了,照顧也方便些。」紀少堡主急急地說。

    「不行,你們必須在此地安頓。」千手婆婆斬釘截鐵地說,不容對方反對。

    紀少堡主不敢不聽,乖乖地到偏殿安頓,自己至鎮上去找郎中撿藥。

    臨行,他向楊綵鸞面授機宜鎮定地走了。

    殿中,三個人各佔一方,江漢屠夫笑道:「老太婆,真巧,在下也是與人約會而來的,你約會的是什麼人?」

    「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你少管老身的事。」千手婆婆沉靜地說。

    魔扇書生在拜台上坐下,冷冷地說:「在下是來找禿驢法正和尚的,看樣子,有人搶先了一步,全寺的和尚可能已經死光了。也好,省得在下大開殺戒。」

    「既然人死光了,你為何不走?」江漢屠夫問。

    「在下走不走,與你有關係麼?」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請教。」

    「在下約會的人,是八指頭陀曇明,這頭陀也許誤以為你是為在下助拳而來的,池漁之災何昔來哉?」

    「在下倒得看看誰敢在辛某頭上動土。八指頭陀雖則凶名昭著,但辛某並未將他放在眼下。」

    千手婆婆舉步向後殿走,一面說:「你們只管互相挖苦,互相憎恨吧,老身可沒那麼多閒工夫,且到裡面找口水喝喝。」

    江湖人在安全有顧慮的地方,有不隨便吃現成飲食的禁忌,因此,她直趨後院的水井。

    當她開始放下吊桶打水時,未留意右方不遠處的一叢老梅樹下,貼地伏著一個人。

    她拉上吊桶,放在井欄上,先喝個夠。本想離開,但又心中一動,提著水桶轉回大殿,將水桶放下說:「喝水的就來,想不到這小小寺院中,居然有如此甘美的井泉哩!」

    江漢屠夫性情直爽,不假思索地走近,端起水桶仰面狂飲,久久方放下說:「謝謝你,老太婆。」

    魔扇書生站在和尚屍體前,仔細地打量屍體,劍眉一挑,扭頭叫道:「和尚像是中毒,你們喝的水……」

    魔扇書生久走江湖,見多識廣膽大心細,在江湖道上聲譽甚隆,死去甚久的屍體,死因仍難逃他的神目,他警覺地叫出水可能有問題。

    話未完,「砰」一聲響,千手婆婆突然摔倒在地。

    江漢屠夫大駭,趕忙在殿角坐下,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顆丹丸,急急吞下腹中,盤膝而坐靜候變化。

    魔扇書生臉色一變,奔近千手婆婆身旁,伸手撥開老太婆的眼皮,叫道:「好利害!瞳孔已經放大,沒有救了。」

    人影乍現,香風入鼻,楊綵鸞從偏殿掠出,急問道:「前輩怎麼了?」

    魔扇書生搖頭苦笑道:「有人在井水中放了毒,千手婆婆死得太冤。」

    「哎呀!」楊綵鸞驚叫,蹲下急把老太婆的脈門。

    魔扇書生冷笑道:「即使有脈,也無可救藥了,眼已散光,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除非立即獲得獨門解藥。」

    楊綵鸞頹然放手,站起慘笑道:「她……她果真要……要死了。」

    魔扇書生解下老太婆的包頭,掩蓋住她的臉說:「人死如燈滅,一死百了,死了也好。」

    楊綵鸞突然問:「前輩,你死不死?」

    「誰也逃不過這一關。」魔扇書生伸直腰說。

    「你就死吧。」楊綵鸞說,彩袖一揮。

    一團彩霧向魔扇書生湧去,相距不足三尺,再高明的人,在驟不及防之下,也難逃大劫。

    魔扇書生剛說完一句話,本能地、不自覺地吸氣,恰好吸入一些彩霧。他總算機警立即屏住呼吸,飛退八尺臉色大變道:「你是淫妖大喬癡鸞。」

    楊綵鸞遠飄兩丈外,嬌媚地笑道:「你知道也好。」

    「你……」

    「怎樣?你也想與本姑娘親近麼?」

    魔扇書生身形一晃,蹣跚舉步向殿外退。

    楊綵鸞遠遠地跟進,笑道:「我知道你在用內功迫毒,可是,任何深厚的內功,也迫不出本姑娘的奇毒彩霧,你還能支持片刻。你是我所遇見的人中,支持得最久的人,其他的人入鼻即倒,你可說是高手中的高手。」

    「砰」一聲響,魔扇書生突然仰面便倒。

    楊綵鸞一聲輕笑,止笑說:「姓辛的,你少在本姑娘面前用詭計,詐死毫無處用,本姑娘不會上當的,我認為你仍可支持片刻。」

    殿門人影倏現,紀少堡主興奮地搶向魔扇書生,叫道:「我宰了他……」

    「不可!」楊綵鸞急叫。

    紀少堡主想退,已來不及了。魔扇書生一蹦而起,折扇倏張,銀光刺目,向紀少堡主拍去。

    生死關頭,救星乍現,殿門跟蹤搶入一個老和尚,大紅袈裟耀目,一把抓住紀少堡主的衣領信手一拋。

    罡風乍起,聲如殷雷。

    「砰!」紀少堡主跌出丈外,跌了個暈頭轉向,仍感到扇上所發的潛勁,把右半身迫得發麻氣血一陣翻騰,不由高叫「救命。」

    楊綵鸞大吃一驚,脫口叫:「八指頭陀!」

    八指頭陀雙手的食指皆被砍掉了,所以叫八指頭陀,賊頭陀怪眼一翻,桀桀怪笑道:

    「丫頭,你也認識和尚我,很好,很好。」

    「大師與江漢人屠約會麼?」

    「不錯,死約會。」

    「他已被晚輩制住了。」

    「知道,我親眼看到你在廚下的水缸與後院的水井下毒。」

    「大師……」

    「佛爺我早就來了,怕法華寺的同道走漏消息,因此把全寺的同道全毒死了。」

    「大師真是大英雄大丈夫。」楊綵鸞由衷地讚道。

    八指頭陀桀桀狂笑,笑完說:「丫頭的嘴好甜,但佛爺喜歡聽。這裡的事已了,佛爺樂得置身事外,你們是殺他們的兇手,日後得小心他們的朋友報復。」

    「咦!大師……」

    「佛爺善用毒,你用毒也不差,沖同道份上,佛爺將今天的事秘而不宣。日後,咱們得好好親近親近。」八指頭陀怪笑著說,一雙怪眼不住在楊綵鸞的身上轉,笑得曖昧,目光在她的臉蛋、高聳的酥胸、下身等各部份停留得最久。

    她閱人多矣!八指頭陀的目光中,看到了慾火與得意的淫念。如在以往,她求之不得哩!但今天,她的心已完全被紀少堡主牢牢綰住,已容不下這猙獰、陰險、老得快進棺材的骯髒頭陀。

    「希望大師言而有信。」她平靜地說,厭惡之感不敢現於詞色。

    八指頭陀桀桀笑,向殿外走,一面說:「佛爺還有件小事待辦,等會兒再來。」

    聲落,已跨出殿去了。

    紀少堡主一面活動筋骨,一面悚然地說:「綵鸞,我們快離開此地。」

    「就走?」她問。

    「就走,馬上走,等賊頭陀回來後,想走也不走不成了,我不能把你往賊頭陀懷裡送。」

    楊綵鸞樂不可支,媚笑道:「看來,冤家你倒還有良心,捨不得我,我在你心中仍然佔有一席地呢?」

    「少廢話了,快走。」

    「這些人……」

    「我把他們全丟下井去。」

    「帶走吧!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兩人剛將中毒的人拖起,突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震天狂笑聲。

    紀少堡主臉色一變,丟下拖起的人惶然道:「不好,是賊和尚,他快回來了,咱們必須搶先一步離開。」

    兩人帶了心蘭,從廟後溜之大吉,落荒而逃。

    八指頭陀離開了法華寺,沿小徑向五里外的小鎮趕。

    經過紀少堡主遺留下來的大車,粗眉一揚,說:「車留在路上,礙眼得很,回頭得叫那紀小輩把車弄走。」

    重新舉步,卻看到裡外大踏步迎面來了一個佩劍的青衣高大漢子,他粗眉一挑,哼了一聲道:「大概是助拳人趕來了,收拾一個算一個。好小子,宰了你再說。」

    雙方對進,漸來漸近。

    賊頭陀披了大紅袈裟,如不是樹木擋住視線,七八里外也可看到,紅色最為明顯,極易吸引視線,所以來人早就發現了他。

    雙方在茅草坡前碰頭,相距丈外,雙方不約而同止步,你看我看你,虎視眈眈,對方年輕氣盛,忍不住首先發話:「大和尚,你好。」

    「小子無禮。」頭陀陰森森地說。

    「對你這種帶了鬼頭刀,滿臉橫肉不像善類的和尚問好,已經夠客氣了。」

    「哼!你是江漢屠夫請來助拳的人麼?」

    「江漢屠夫?在下只聞其名,素昧平生。」

    「你想否認?有何詭謀?」

    「在下不懂你的話。」

    「那麼,佛爺先慈悲你。」頭陀躍然欲動地說。

    「且慢!」

    「你等什麼?」

    「想問清楚再說。」

    「佛爺不跟你囉嗦。」

    「並不囉嗦,三言兩語交代清楚。」

    「這……好,你說。」

    「在下有事請教。」

    「你最好問問該怎樣死,江漢屠夫已經死了。」

    「在下要問的是前面那部棄車,車上的人躲到何處去了?」

    「你問棄車的人有何用意?」

    「車上原有一男兩女,車是從虞城的小村購下的,不久前在後面的小鎮分道,岔入這條路上來,可能就是前面那部車,這條路不通車輛。」

    「你問……」

    「男的是紀家的堡的少堡主,兩個女的千嬌百媚……」

    「你認識他們也沒有用,佛爺同樣不饒你。」

    「這是說,你見過他們?」

    「不錯……」

    「他們目下在何處?」

    「你不必問了,反正你活不成……」

    「在下為何活不成?」

    「因為佛爺要宰你。」

    「如果你宰不了我,是否將紀少堡主的下落說出?」

    「哈哈哈哈……」頭陀仰天狂笑,聲如殷雷震耳欲聾。

    青年人不在乎,不受笑聲震撼,沉靜地問:「你笑什麼?」

    「哈哈!笑人不知死活。你年紀輕輕,修為有限得很。佛爺橫行江湖四十年,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多,你小子居然說佛爺宰不了你,還要佛爺向你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豈不可笑?」

    「在下認為並不可笑。這麼說來,你和尚定然是江湖上名頭響亮的人物了,請教。」

    「江湖朋友,如不認識我八指頭陀,那就不要在江湖鬼混了,安份些,回家抱老婆孩子種莊稼。」

    「在下就不認識你。」

    「這表示你嫩得很,你在江湖鬼混可有名號?」

    「有名,沒有號。」

    「是不錯,嫩得很。報上名來,佛爺好替你招魂,你可以在閻王面前告我佛爺一狀。」

    「報名就報名,在下柏青山,山東柏青山。」

    八指頭陀一怔,意似不信地問:「你就是柏青山?是冒充的吧?」

    「如假包換,在下是貨真價實的柏青山。」

    「佛爺不信。」

    「信不信由你,這樣吧,在下讓你在胸腹上拍三掌,聽說你的掌力可以裂石開碑,敢不敢一試?」柏青山拍拍腹部問。

    八指頭陀勃然大怒,一聲怒叱,憤怒地踏前兩步,一掌向柏青山的胸口劈去,潛勁山湧,力道千鈞。

    「噗!」一掌擊實。

    八指頭陀疾退四步,訝然叫:「你……你練了九陰真氣?」

    「還有兩掌。」柏青山淡淡笑著說。

    八指頭陀疑惑地打量著他,見他一不運氣,二不行功,三不屏息,不由心頭大感震駭。

    但不死心,雙掌一提,氣湧丹田,力貫雙掌,大喝一聲,搶近雙掌連環發出,兇猛地擊向他的胸口正下方骼骨與脅肋。

    「噗噗!」兩掌擊實,但反震力極為猛烈,罡風四逸,勁氣八方消散。

    八指頭陀飛退丈外,臉上一陣青,雙臂無力地下垂,驚怖地叫:「你……你練是的……

    是什麼功?不……不是九陰真氣……」

    柏青山拍拍胸口,平靜地說:「該你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了,說!」

    八指頭陀哼了一聲道:「小子,佛爺……」

    「你如果不說,還給在下三掌,欠債還錢,對不?」

    「你……」

    「你願還債呢,抑或是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

    八指頭陀怎敢還債?女色固然值得一爭,但要付出老命的事,不爭也罷,忍痛道:「佛爺曾見到紀少堡主,與兩個自稱是他的堂妹,善用毒的美麗少女……」

    「他們目下……」

    「在前面那座法華寺中。」

    「謝謝。」柏青山匆匆地說,向法華寺飛掠,勢如電射星飛,好快。

    八指頭陀臉色大變,抽口涼氣自語道:「這小輩小小年紀,出道不到一年,便獲得如許成就,真才實學確是驚人,假以時日,等他江湖閱歷夠了,咱們這些人就不用混啦!哼!好小子,你不死,江湖將永無寧日,咱們拼了。」

    頭陀一念之差,終於惹來殺身之禍,丟下要辦的事,回頭徑奔法華寺,正應了一句話:

    生死有命。

    假如頭陀見機一走了之,豈不是太平無事了?

    柏青山晚來一步,搶入大殿,只看到四周發僵的身軀,遍搜全寺,不見活的人,後面的禪房卻有十餘具僵了的僧侶屍體。

    他心中大急,卻又無可奈何。

    柏青山回到大殿時,他想:「那惡賊在此地行兇,我必須找個活口來問問。」

    他發覺盤坐在壁下的江漢人屠並未斷氣,仍在作生死掙扎。

    中毒不太深的魔扇書生,仍有游絲似的一口氣在。他從百寶囊中取出兩顆丹丸,強納入兩人口中,靜觀其變。

    千手婆婆的屍體已僵,回天乏術了。

    久久,第一個醒來的是江漢屠夫,上吐下瀉排出大堆污積髒物,狼狽萬分。

    魔扇書生也醒來了,同樣狼狽。

    兩人都委頓衰弱,好像是個久病不愈的人,看氣色,他們像是突然衰老了十年,英風豪華消失殆盡。

    江漢屠夫無力站起,有氣無力地問:「是閣下救了我麼?」

    「是的,你曾在鬼門關徘徊了許久。」柏青山沉靜地說,坐在拜台上神態安祥。

    「你有解藥?」

    「有。」

    「那……你定是那潑婦的黨羽了。」江漢屠夫不安地說。

    「正相反,在下與那潑婦是死對頭。」

    「但你……你有她的解藥……」

    「那鬼女人有一位女伴……」

    「對,叫小喬孤鳳。」

    「在下制住了小喬孤鳳,奪了她的解毒藥。大喬癡鸞的彩霧毒性劇烈,小喬孤鳳的香風則是迷魂藥物並無毒性,但小喬懷有大喬的彩霧解毒藥,以防不測。兩位命不該絕,在下恰好趕來此地。」

    魔扇書生已經挺身坐好,臉色蒼白,苦笑道:「慚愧,陰溝裡翻船,咱們栽得好慘,罷了!老弟台,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在下辛嘯天……」

    柏青山指著遺落在不遠處的陰陽魔扇道:「尊駕定然是魔扇書生辛前輩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

    「老弟台尊姓大名,能否見告?」

    「在下柏青山。」

    「咦!你這麼年輕?江湖道上,將老弟說成金剛般的鐵人,人言人殊,委實可笑。」

    江漢屠夫歎口氣,無限感慨地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虛,在下羅坤,匪號稱江漢屠夫。」

    「久仰久仰。」柏青山客氣地說。

    「再生之德,恩比天高,羅某……」

    「在下不是施恩望報的人,只想請兩位說出那三位男女的下落。」

    江漢屠夫剛牙挫得格吱吱地響,咬牙切齒道:「他們本待將我們丟下井中,以為咱們已經死了,但突聽到傳來一陣怪笑聲,認為八指頭陀即將返回,因此匆匆逃掉了,從寺後逃走的。」

    「他們沒說到何處去?」

    「沒聽他們說過。」

    「好,謝謝。哦!另一位女郎怎樣了?」

    「紀小畜生說是他的另一名堂妹,病得不輕,高燒昏迷,相當危險。」

    柏青山臉色大變,切齒道:「她如有三長兩短,紀家堡將血流成河,屍堆成山。請兩位傳信江湖,紀少堡主如不將費姑娘毛髮無傷地釋放,紀家將被殺得雞犬不留。」

    魔扇書主恨聲道:「信息不久便可傳出,但在下必須去找那妖婦算帳,即使她逃上天,在下也要從靈霄殿裡把她揪出來。」

    「一切謝謝,在下先走一步了。」柏青山抱拳告辭說,向後殿舉步。

    踏入後殿的院子,他突然閃入了廊下的甬道。

    魔扇書生元氣未復,強打精神說:「羅兄,你要不要去找那妖婦?」

    江漢屠夫咬牙道:「除非在下死了,不然哪怕上刀山下油鍋,在下也要肢解了這妖婦,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羅兄認為紀少堡主是否返回紀家堡?」

    「可能。」

    「跟蹤追查,你去不去?」

    「只要羅某有一口氣在,必定跟去。」

    「好,咱們埋了千手婆婆與和尚的屍體,結伴同行,如何?」

    「一言為定。」

    驀地,殿門外狂笑聲震耳,八指頭陀大踏步狂笑著追入,笑完說:「佛爺認為,你們誰也別想去了。」

    兩人大駭,目下元氣未復,手上沒有四兩力,碰上八指頭陀,大限臨頭。

    江漢屠夫拔出腰刀,魔扇書生也拾起了自己的陰陽魔扇。

    「咱們聯手一搏。」江漢屠夫向魔扇書生叫。

    八指頭陀狂笑道:「福無雙至,你們已僥天之悻,死而復活,福盡殃至,看這次你們是否仍能碰上福星?」

    魔扇書生立下門戶,冷笑道:「賊和尚,你想乘人之危,不見得能如意,咱們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江漢屠夫腰刀一領,厲聲道:「辛兄,笨鳥兒先飛,我先出手。」

    「在下夾擊,上。」魔扇書生說。

    八指頭陀陰森森地笑道:「瞧,你兩人站都站不穩,還敢說大話?佛爺……」

    話未完,偏殿門出現了柏青山高大的身影,陰森森的冷笑充滿殺機,緩步上前道:「在下站得穩,和尚,衝我來。」

    八指頭陀大駭,拔出鬼頭刀向殿門口退,臉都嚇青了,握刀的手在發抖。

    柏青山舉步沉實穩健,哼了一聲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進來。」

    「你……你沒……沒走?」八指頭陀恐懼地問,語不成聲。

    「在下如果走了,便無法發現你是紀少堡主的爪牙,對不對?」

    八指頭陀渾身一震,驚怖地叫:「冤枉!貧……貧僧不……不是紀……紀家堡的爪牙,貧僧是……」

    「你目下是百口莫辯,事實俱在……」

    八指頭陀指著江漢屠夫急急分辨道:「羅施主可……可以替貧僧作……作證,貧僧事先並不認……認識紀少堡主……」

    江漢屠夫冷笑道:「在下為何要替你作證。你沒有昏了頭吧?」

    「你……你忘了咱……咱們的約……約會?你……你不能落井下……下石……」八指頭陀急得大叫,額角青筋跳動。

    魔扇書生在一旁發怔,困惑地說:「賊和尚,你的威風到何處去了,你八頭指陀在江湖名號響亮,人見人怕確也藝業不凡,今天竟像個嚇破了膽的老鼠,豈不可怪?你放心,咱們不會三個人一起上,你與柏老弟一比一,公平一決,為保全你的名號挺身而斗吧,你這種窩囊態度,委實令武林朋友失望,令江湖朋友蒙羞,至少你得保持一點武林人威武不屈的尊嚴哪!」

    魔扇書生這番話,並未能激起八指頭陀的豪氣。

    賊禿哼了一聲,憤然叫:「你有種,來跟佛爺一比一公平一決好了。有你墊棺材背,佛爺就敢與柏施主一拼。」

    魔扇書生揮扇直上說:「在下當然可以和你一拼。」

    柏青山伸手攔住,說:「你身上餘毒未盡,元氣大傷,在下不許你動手,賊和尚的事,在下不許任何人干預。」

    說完,向八指頭陀走去,遙遙地劈出一掌。

    八指頭陀突然扭頭狂奔,好快。他口中含著滲出的血水。

    柏青山搖搖頭,說:「可惜我沒工夫去追他,暫且放過他一次,下次這凶僧休想脫身逃命。這一掌已要了他九分命,能否逃出生天,要看他的修為了。」

    江漢屠夫也大感困惑,問道:「柏老弟,這和尚有名的凶暴惡毒,今天他如此怕死,委實令人費解。老弟的聲威,確實是……」

    「他的逃命,與在下的聲威無關。」柏青山泰然地說,並未因此而顯得得意。

    「那……他是……」

    「在下不久前碰上他,向他討消息,他硬指在下是替羅兄助拳的人,因此起了衝突。」

    「他……」

    「在下讓他在胸腹兩處劈了三掌,換他的消息。」

    「老天!賊禿的掌力可以裂石開碑,老弟你……」

    「在下受得了,他招了供。」

    「難怪。」魔扇書生說,但口氣仍然存疑。

    「在下要走了,須防賊禿去而復來,兩位小心,後會有期。」

    紀少堡主在前覓路,楊綵鸞背了心蘭後跟,像是喪家之犬落荒而逃,全力奔竄,希望擺脫八指頭陀的追蹤,卻不知八指頭陀在法華寺所發生的變故。

    如果他知道柏青山循蹤追來了,恐怕會嚇得魂飛膽落逃得更快哩。

    心蘭昏迷不醒,真的生起病來了。

    紀少堡主不敢白晝趕路,盡量避免在官道上亮相,晝伏夜行,向南又向南。

    第三天破曉時分,到了項城北面三十里的誘城鎮附近。

    這三天來,他們晝伏夜行,盡量避免與人接觸,因此並不知外界消息。

    再就是心蘭的病勢愈來愈沉重,既未得於適當的治療,心蘭自己又了無生趣不想活,人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生死關頭,紀少堡主自然極感煩惱,也就沒有心情向人打聽消息。

    他在距誘城鎮兩里地的一條小河歇息,避開大路約有半里地,河邊的樹林濃密,野草繁茂人在內藏身,極為安全。

    他將小包裹放下,不勝煩惱地說:「天亮了,就在此地歇息。」

    楊綵鸞將不往呻吟的心蘭放下,疲倦地坐下說:「志剛,到了什麼地方了?」

    「南面是誘城鎮。」他悶悶不樂地說。

    「志剛,鎮裡有你的朋友麼?」

    「屁那麼大的小鎮,哪來的朋友?」

    「那……這裡距光州……」

    「還有兩百六十七里。」

    「該是天馬集天下第一堡的地盤了,我們就找部馬車趕路吧,費姑娘病勢沉重,唯一的生路是早帶她回堡醫治,不然……」

    「我不打算回堡。」

    「咦!那……你打算……」

    「到汝寧投奔捨親安頓,明晚趕一晚便可趕到。」

    「為什麼?」

    「你真糊塗還是裝傻?」

    「你是說……」

    「我那燒鍋的,是信陽青面獸江天龍的女兒,把你們帶回去,你們有何好處?」

    楊綵鸞吃了一驚,驚叫道:「你……你已有妻子?天哪!怎麼從沒聽人說過?你……你也沒說。你……」

    「哼!我那燒鍋的醜似無鹽,青面獸又是江湖朋友眾手所指的不體面人物,你以為紀家會向外宣揚這件事?」

    「你……你騙得我好……好苦。」楊綵鸞委屈地叫,掩面飲泣。

    心蘭氣若游絲,但靈智仍在,虛弱地說:「楊姐姐,被他所騙的人,不止你一個,你何必那麼癡?明知他是個風流浪子,你卻……」

    「閉嘴!」紀少堡主怒叱。

    「你對我到底有何打算?」楊綵鸞淚流滿臉,不勝幽怨地問。

    紀少堡主長吁一口氣,神色恢復正常,緊擁住楊綵鸞,柔聲道:「好親親,我不是已對天發誓,永不負你麼?」

    「但……你……你已是個有家室的人……」

    「好親親,你怎麼這樣傻了呢?我終年不在家,常年在外,與你雙宿雙飛,總對得起你了吧,不是嗎?」

    「我……我不知你對我到底有多少真心……」

    「傻姑娘,咱們都是志趣相投的人,人生幾何,咱們只要能真心相愛,能雙宿雙飛,又何必在乎名份?我將一顆心完全交給你……」

    「哼!說得好聽,費姑娘你又如何安排?」

    紀少堡主熱情地吻她的粉頰,低笑道:「等我佔有她之後,三天兩天便打發她走。像她這種毫不解風情,自以為是聖女的黃毛丫頭,你以為我會對她留戀麼?你真傻,你我的交情,已不是一天,如果我真是喜新厭舊的人,怎會維持你我的多年情愛?放心啦!好親親,除了你之外,我與其他的女人絕沒存長遠的打算,我可以發誓,今後……」

    「你到底發了多少次誓?你這冤家。」楊綵鸞破涕為笑,點著他的額角半癡半嗔地說。

    兩人纏成一團,在紀少堡主的甜言蜜語與熱切的愛撫下,楊綵鸞沉醉在自己編織的情慾美夢中不克自拔。

    久久,紀少堡主向她說:「好親親,你好好安歇,我到鎮上去買食物,順便找位郎中撿藥,千萬不可亂跑,我去了。」

    他臉上抹上了褐色塵埃,穿的是青直裰,劍用布捲起挾在脅下,誰也看不出他是英俊傲岸的紀少堡主身份。

    誘城鎮,千年前原是一座古城,稱誘城。但滄海桑田,城的遺跡早就湮沒了,目下是一座小得只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村鎮。

    另有一條街,官道穿鎮而過,兩旁形成自然的街道,共有兩家的小客棧,管食管住,住客皆是到四鄉販貨的客商,也不時有趕不上宿頭的客人落店,但為數甚少。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趕路的人必須早早啟程,小客棧門前人聲嘈雜,居然有幾匹坐騎且有一輛輕車,昨晚客人不少。

    天色尚未大明,燈火照耀。

    紀少堡主一腳跨入店堂,抓住一名店伙說:「夥計,給我準備些吃食。」

    店伙向對面的食堂一指說:「要吃到食廳去,那兒有人張羅,小的忙得很,請勿打擾好不好呢?」

    他將一錠五兩銀子塞入店伙手中,陪笑道:「在下要帶走,勞駕啦!熱饅頭,好燒鹵,每樣替我包一些,謝謝。」

    店伙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立即換上一副面孔,笑道:「好,好,大爺請在堂屋裡坐坐,小的這就去辦。」

    「哦!別忘了一葫蘆酒。辦好了放在櫃上,在下去去就來。」

    「客官請便。」

    「哦!附近可有郎中?」

    「郎中?鎮上沒有。」

    「那你們鎮上的人治病……」

    「咱們有病,去村南的廟裡求菩薩保佑……哦!往東兩里地,雙槐樹霍三爺,是陳州的名醫。前天剛返鄉,真有病去找他準沒錯。」

    他心中狂喜,問明去向,等食物弄妥,趕忙出鎮返回河灣,興奮地說:「往南里餘是雙槐樹霍家,那兒有位名醫,食罷咱們去找他。」

    「志剛,方便麼?」楊綵鸞擔心地問。

    「那兒距鎮兩里地,從無外人前往,鎮東一帶田地,皆是霍家的產業,關上門,誰也不知裡面的事。霍家的家小皆在陳州,這裡只留了幾名長工與奴僕而已。」

    食罷,仍由楊綵鸞抱了心蘭,直奔雙槐樹霍家。

    老遠地,便看到幾座大門前的兩株枝濃葉茂老槐樹,迎接他們的是一群猛犬,然後是一名健僕,拉開柵門伸出腦袋問:「請問大爺有何貴幹?」

    紀少堡主堆下笑,抱拳施禮道:「在下的小妹有病,聽說三爺回來了,特地前來請三爺救命的。」

    「哦!請進,請進。」

    僕人將客人請至大廳,客氣地說:「諸位請小坐,小的入內稟報……」

    話未完,內間裡踱出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接口問:「霍權,什麼事?」

    「稟老爺,這位爺前來請老爺治病。」

    紀少堡主趕忙趨前施禮道:「在下楊忠,光州人氏,途經貴地,舍妹不幸染疾在身,幸蒙客店的大哥指引,特前來請三爺診治,感激不盡。」

    霍三爺笑道:「楊爺枉顧,區區深感榮幸。請至書房,區區當盡心替令妹診治。」

    「謝謝三爺。」

    霍三爺轉向霍權道:「霍權,你立即命徐六到鎮上走一趟,把凌五爺、曹四爺、馬公玉堂等幾位長老請來。命老二伯準備坐騎,我替客人診病後,親至小溝口李家去請李伯。」

    「是,小的即吩咐下去。」霍權欠身答,便待外出。

    看光景,不久後將有大批客人前來。

    而紀少堡主卻希望在此地讓心蘭養病,人多了,便可能洩漏消息,將對他大大的不利。

    他臉一沉,喝道:「霍三爺,從現在起,任何人不許離開貴莊。」

    霍三爺一怔,訝然問:「楊爺,你這話是何用意?」

    「你已經聽清了,聽吩咐準沒錯。」楊綵鸞大聲說。

    霍權大怒,沉聲道:「你們這些惡客太豈有此理,存心到此地撒野麼?」

    「你少廢話。」紀少堡主喝道。

    霍權怒吼道:「你們出去,走!走!」

    紀少堡主一腳疾飛,「噗」一聲正中霍權的心窩。

    霍權嗯了一聲,身形飛拋,「砰」一聲倒飛丈外,立即七竅流血,在地上猛烈地抽搐,氣息漸絕。

    霍三爺大駭,扭頭便跑狂叫道:「來人哪……」

    紀少堡主一躍而上,一掌拍在霍三爺的前心上,霍三爺應掌昏倒。

    他將霍三爺拖至一旁,向楊綵鸞說:「看住他,你負責本宅,我到外面走一趟。」

    五棟大宅中,上上下下只有十八名男女僕人,佃屋裡有十五六名長工。

    這裡人皆不知大禍臨頭,天剛亮,人都在屋內,只片刻間,紀少堡主便以快刀斬亂麻的殘忍手法,殺了個血流成河。

    只留了兩名嚇破了膽的僕婦,閉上了莊前莊後的柵門。由楊綵鸞把守住柵門拒客,紀少堡主則弄醒了霍三爺,推倒在太師椅上,陰森森地說:「霍三爺,你聽清了,我這位女眷的病,你必須好好小心診治,她如果有了三長兩短,在下便一刀一刀地把你剮了。」

    霍三爺直打抖,但強硬地說:「你這惡賊,強盜,土匪……」

    「啪!」紀少堡主給了他一耳光。

    霍三爺口中汩汩流血,仍頑強地叫道:「醫家有割股之心:任何人我都會救活。你不該為了救你的人,而殺了我全莊老少。我寧可死,也不救活你的人,你剮了我好了。」

    紀少堡主拔劍出鞘,脫手擲出。

    「嚓」一聲響,貼霍三爺的頸右插入椅背,冷笑道:「剮了你便罷了不成?太爺會到陳州殺絕你一門老少。快,治好人,你可以活命,不然,你將後悔莫及。」

    「我……我寧可死……」

    「啪啪!」紀少堡主又抽了他兩耳光,然後將他的頭徐徐向右壓,壓向鋒利的劍鋒,獰笑道:「你想死,也不會死得痛快,你等著。」說完,拖來剩下的兩名僕婦,綁在太師椅上,撕掉僕婦的上衣,露出潔白飽滿的酥胸,移近霍三爺的面前。

    「救命!」兩僕婦羞急地狂哭狂叫。

    紀少堡主取回劍,劍尖抵在一名僕婦的右乳尖上,獰笑道:「霍三爺,你不答應,在下殺兩個人給你看看。」

    劍尖無情地割破僕婦的乳房,僕婦扭動著狂叫:「老爺,救……命……」

    血不斷汩汩流出,劍尖劃開了肌膚,嚎叫聲淒厲。

    「放了她們,我答應你。」霍三爺驚怖地狂叫。

    紀少堡主這種迫人就範的手段,確是夠狠夠毒辣,霍三爺一個平凡的郎中,怎受得了?

    受不了只好屈服,狂叫道:「放了她們,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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