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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通迷離 文 / 雲中岳

    她被一盆涼水潑醒,眼前燈光刺目,想挺身坐起,卻無能為力。

    雙手被牛筋索捆在背後,氣機被重手法所制,一用勁就身軀發虛,氣一洩即散,無氣即無力。她長歎一聲,知道完了。

    她被擺放在一張八仙桌上,燈火通明,四周圍著十餘名男女,似乎在檢驗她這一堆零碎。

    她穿了緊身衣褲,但各處分別綁了一些零碎布決。怪頭罩已經脫下,露出本來面目。

    她認識站得最近的人,沒錯,九州冥魔。

    她在穎州才認識九州冥魔的真面目,九州冥魔在穎州公然露面,有意讓人瞻仰他的英風豪氣,一代魔頭一表非俗。

    她的百寶囊和劍,排列在身邊。

    兩囊六寸雙鋒針,一囊四寸無影神針,另有飛刀、飛縹、扁針、飛蝗石……洋洋大觀陳列在一旁。

    有針插的一雙護臂套,則在九州冥魔手中。

    「你是神針織女。你很了不起,所以受到優待。」九州冥魔把玩著她精巧的護臂套,眼神溫和,說的話也和氣:」你追躡四海牛郎,千里緊模不捨,殺了他不少得力臂膀,稱你為當代江湖奇葩,你實至名歸。你是他要的人,我派人把你送到宿州交給他。」

    「我算是栽在你手上了。」她絕望他說。

    「你說什麼。算是栽在我手上了?」九州冥魔一怔:「擒你的人不是我,我哪有閒工夫去各店布狀?派在客店暗中偵伺的一個人,平白失蹤,而且有兩個加盟的小輩逃掉了,所以派人搜查旅舍的客房,發現你的住處可疑,人又不在房中,你的行囊也暴露了江湖人身份,所以派人在房中等你,事先根本不知道你是神針織女。幸好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然公然捉你,很可能有幾個人死在你的神針下。」

    她如夢初醒。

    狠盯著這個她應該認識的人。

    口音不對,所說的話明顯是陌生人。

    「你知道我說什麼。」她不死心,再用活探索……

    「算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目下已是四更,我得分派人手布搜索網,人手不足,暫時不能派人連夜將你送往宿州,天亮後再說。」

    「你以往不認識我?」

    「不認識,我一直就在穎州坐鎮。」

    「坐鎮?」

    「哦你在探口風。」九州冥魔將護臂套丟下:「我已經用獨門手法,制了你的氣血二門,你如果妄想掙扎逃走,毀了氣血兩海就得派人抬你了。」

    「閣下……」

    「不要再妄想探口風了,認命吧!四海牛郎趕回宿州等你,你卻在這裡出現,這一錯過,你幸運地可以多活兩天。」九州冥魔伸手拍拍她的臉頰:「也許他捨不得殺你,你很美,他對美麗的女人是有一套的,順著他一點,保證你可以逢凶化吉,呵呵……

    九州冥魔在大笑聲中,率領爪牙出廳,留下一男一女看守,讓她橫陳在八仙桌上。

    這是農舍的廳堂,設備簡樸,泥土地面怪昧四溢,沒有地方可躺,八仙桌是唯一可躺的地方。

    「這人不是九州冥魔。」她心中暗叫。

    九州冥魔應該認識她,她以曾經戲弄過九州冥魔而自豪。而這個九州冥魔居然說不認識她,可知必定是冒充的。

    為何要冒充?有何陰謀?她百思莫解。

    她用不著思索其他的疑團,當務之急是自身的處境,她落在四海牛郎的爪牙手中了,命運也決定了。

    但她一點也不害怕,這原是她意料中事,要想得到些什麼,就必須付出些什麼。

    她冷酷無情地殺掉四海牛郎不少爪牙,讓四海牛郎的聲威無法提升至天下巨霸境地,她用命付出理所當然。

    只是,迄今為止,她一直無法接近行致命的攻擊,難免感到遺憾,僅殺掉一些爪牙,的確於心不甘。

    看破了生死,她的心情並不怎麼紊亂。

    唯一令她感到遺憾的是,她沒有機會去尋找那位讓她魂京夢索的楊敏了。

    人海茫茫,到何處去追尋?

    她也生出後悔的念頭。如果她將追躡四海牛郎,報復所受污辱、幾乎毀家的復仇行動,改為努力追尋楊敏的目標,很可能成功地找到楊敏。

    找到了又能怎樣?她對楊敏一無所知,楊敏對她的看法和心目中的印象,她也無法進一步瞭解。

    浮水相逢,伸手管一件不平的事,幫助某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事後揮揮手道一聲珍重分道揚健,這是江湖家客的豪氣襟懷,無牽無掛沒在心上留痕。她想:或許他已經忘了這件事。

    胡思亂想會增加心理上的負擔,她強迫自己不要想前情往事。側臥在桌上很不舒服,背捆的雙手已感到麻木,即使她的氣血二門不曾被制,也不可能掙脫捆手的彈性韌性極佳的牛筋索,那是捆江洋大盜專用的捆繩、對付內外家高手的利器,掙扎的張力增一分,立即反彈的收緊韌性也增一分,愈勒愈緊,直至雙腕成殘為止。

    掙脫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得另行設法逃生。目光落在兩名看守身上,心中一動。

    男的年約四十出頭,粗眉大眼顯得精明源悍,站在僅開啟一扇門的門外側戒備。

    女的是頗有姿色的半老徐娘,所佩的刻裝飾相當華麗,坐在壁旁的長凳上倚壁假寐,面對著她閉目歇息。

    其實她的一舉一動,皆瞞不了這位女看守。

    「你們要這樣捆住我送到宿州,是不是故意毀我的雙手?那須要乘兩天坐騎呢!」她用心地製造脫身的機會,向女看守高叫:「我的氣血兩海已被制住,還怕我逃走嗎?」

    「小女人,不要妄想打逃的主意。」女看守睜開雙目盯著她明等:「不掙扎絕對不影響血脈的流通,捆你的人是此中專家。」

    「我……我要方便。

    「好呀!你揪住你的頭髮,拖到後院的茅坑,剝掉你的中衣,按在蹲坑上方便,其他概不負責,髒不髒與我無關。我這就拖你去。」女看守懶洋洋站起陰笑:「不要妄想做上賓,只有做死回的份。」

    「你……你不要虐待我。」她繼續努力尋找機會:「你知道四海牛郎那混蛋,和我發生的糾紛嗎?」

    「不知道。」女看守重新坐下:「只知道奉命看管你,不許出差錯,只要不整死你,其他事故我有權處理,打罵操在我手中。」

    「我如果答應那混蛋的條件,很可能成為振武社社主的女人,那時,你不怕我向你報復?」

    「你有沒有搞錯?我是九州會的人,振武社管得了我?好笑!」

    「你心中明白,九州會與振武社其實是一家人。」

    「那又怎樣?等你成為社主的女人時再說吧!他的女人多得很,多你一個也改變不了他的個性。他的個性是不聽女人的床頭話,那是一個真正的心硬如鐵英雄,所以他的弟兄,很少發生背棄他的事故。」

    「這」

    「死心了吧?給我乖乖認命,不要妄想出怪點子製造逃走的機會。我知道你了不起,聰明機警工於心計,你把比你超強百倍的勁敵,追逐千里依然盛氣不減的事跡,已經傳遍江湖。我擔任看守的這一個時居中,一定要全神貫注防止你弄鬼,明白了吧?你任何詭計也無法施展,好好睡覺養足精神,明天還要趕路呢!」

    擁望的感覺爬上心頭,她無奈地歎息一聲。

    這些人知道她難纏,全神貫注防範她脫逃,看守之嚴可想而知,她怎能製造脫身的機會?她被捆死再制了氣血兩海,仍派兩個高手嚴密看守她,她即使能對付得了一個,也逃不過第二名高手的掌握。

    唯一的希望,是押抵宿州之前,這期間發生劇烈的變化,出現可脫身的奇跡。

    她想到這些人追索的兩女,心中油然生出無限希望。

    笑孟嘗的女兒,也許比她更高明些,所以九州會就在情急之下,用殘暴的手段,脅迫跟來看風聲的群雄協助,以彌補人手的不足。

    只要兩女能製造大混亂,她也許能抓住脫身的機會。

    外力發生重大變故,她才有希望,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等待,希望未絕。

    五更初,兩村的百餘名男女整裝待發,預計分兵兩路,左右抄出二十里,再回頭派人分頭搜索可疑處所,其他的人聽信號布成半孤包圍圈,合圍將人堵在中間捕捉。

    每搜完一區,如無發現,再圍圈另一區如法炮製。一天之內,將可踏遍東鄉的每一區每一寸土。

    這是最笨拙、最浪費時間的搜索方式,而且無用,人馬僅百餘騎,根本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包圍。

    田地、荒野、廢墟、野林、河川、溝渠,躲兩個人安全得很,哪能按遍每一寸土地?除非有大批豬犬可用。內行人一聽這搜捕的方式,便知是狗屎計劃不切實際。

    但真正內行的人,卻知道這是虛張聲勢、另有用意的計謀,包圍搜捕只是幌子。

    那些整裝待發的人,慢吞吞整理坐騎談笑自若,毫無急於出發的忙碌氣氛流露。

    大搜捕的計劃與進行方式,昨晚在城廂脅迫群雄時,便有計劃地傳出了,有計劃地讓有心人知道計劃的內容,也讓獵物有機會找安全的地方藏匿。

    果其不然,天亮後人馬仍然留在兩座村落不曾出動。

    兩村位於南鄉,距城四五里,昨晚他們在西門外大街,用雷霆手段脅迫群雄就範,所走的小徑不經過南門外,南門外市街的市民,並沒受到干擾。

    人馬終於出發,片刻便散佈在南門外的郊野,派出十八個男女扮成鄉民,深入南門外的街巷偵查。

    其他的人把坐騎藏在樹林內;遠遠地監視南門外市街的動靜,注意是否有可疑的人往鄉下走。通向南鄉的大道,則派有四個人伏路,隨時準備現身向可疑的人盤查。

    情勢有點明朗化了,獵物藏匿在南門外市街,消息可能相當可靠,因此大舉出動。

    八仙過海,各展神通。

    雙方在這裡都是陌生人,人多的一方顯然佔了優勢,有充足的人手廣佈眼線,有坐騎可迅速進行追搜。

    他們不可能逐屋搜尋,也不敢如此囂張。

    上次白衣神兵過境,縣城幸獲保全,但四鄉殺戮之慘,空前絕後,十室九空,民眾死傷八九成。這些劫後餘生的鄉民,以及城內的百姓,把匪盜恨入骨髓,一旦被當成匪盜,他們這些人勢將被埋在麥地裡做肥料。

    天亮後不久,城內的治安人員蜂湧而出,南門外的市街,可看到成群結隊的捕快巡走。

    除非能把獵物退出城遁入鄉野,他們白天絕對沒有拔刀劍行兇的機會了。

    兩位姑娘擺明了要鬥智,他們卻擺出陣勢要鬥力;一在暗一在明,看誰神通廣大。

    如果兩位姑娘真要遠逃,可能早已遠出百里外,也許已經繞道難寧,晝夜兼程奔返徐州了。

    在這裡不時現蹤,就表示要和他們玩你追我趕捉迷藏遊戲,牽著他們的鼻子走,不由他們不玩。

    有人受傷,有人被殺,他們怎能不玩?而且發誓要不顧一切玩到底。

    九州會打出旗號的第一件影響威望事故,他們哪能半途放棄承認失敗?

    等待,雙方都在等待。

    近午時分,在外圍封鎖的人,輪番進入南門外市街進食,不帶兵刃僅帶暗器,態度倒還和氣,沒引起市民的反感,減去不少敵意。

    雙頭蛇孫尚志偕同女皇蜂王玉秀,出現在一家小食店的店堂。

    南門不是宿站,街市也比東西兩門範圍小得多,食店的規模也小,店堂僅可容納四桌食客。

    今天食客少,午膳時分僅有五六位鄉民就食,一碗麵兩角餅狼吞虎嚥。

    兩人吃了四盤小菜,只來一壺酒意思意思。

    酒菜剛上桌,鄰桌便來了三名雄壯的青衣人,一位腰間有僕刀,兩人有鐵尺、細繩、鐐鏈……巡捕與捕決,一見便知。

    店夥計巴結地送來小菜,也有一壺酒。

    佩刀的巡捕盯著雙頭蛇陰陰一笑,自己斟酒。

    「兩位,何時可撤走?」巡捕舉酒杯亮了亮:「在下不知道你們的消息從何而來,所知道的是,那兩個女人根本不在此地,浪費了老半天,還不死心嗎?」

    「咱們的消息絕對正確,人的確在這裡。」雙頭蛇也陰陰一笑:「只是不知躲在哪一家的地窖裡,反正她們是跑不了的,我保證。」

    「晚上大搜?」

    「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巡捕冷冷一笑:「昨晚在西門外市街,你們幸運地沒留下屍體。今晚……」

    「老兄,不要嚇唬我。」雙頭蛇也冷笑:「你知道干預的後果嗎?」

    「他姐的你才要考慮後果。」巡捕臉一沉,虎目冷電四射:「全縣包括宿州,每一座村落都封路斷絕交通,對付百十名盜匪,足以將你們化骨揚灰。我不想付出代價,所以開隻眼閉只眼。一旦必須付出代價,那就會不惜任何代價加以撲滅。在下已查出一些人的根底。你,豎起你的驢耳聽清了,雙頭蛇孫尚志,三天之內,我一定可以兵臨穎州孫家大宅,連根挖掉你的根基,你信是不信?哼!你不要惹火我?閣下。」

    「你威脅我嗎?」

    「放你娘的狗屁!」巡捕「砰」一聲摔破酒碗,站起虎目圓睜:「威脅你?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是不想出人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放你一條活路,你是什麼東西?

    不要給臉不要勝。」

    「你……」雙頭蛇的瞼一陣有一陣白。

    「只要我一口咬定你是山東響馬的餘孽器火蛇,保證會全縣嘩然爭吃你的肉。」

    「你要玩法?」

    「必要時為何不能玩?處理非常事,就得用非常手段。我警告你,替我傳活給什麼九州會主,我允許你們接江湖規矩玩,千萬不要誤傷本縣民眾。如果你們膽敢明火執杖胡搞,我保證你們沒有幾個人能平安遁走。記住,在下已經警告過你了,放明白些,不要讓你們理骨此地。」

    伸手一揮,酒菜撒了一地,三人呼了一聲,大踏步出店走了。

    「這狗王八可惡!」雙頭蛇拍桌大罵。

    另一桌突然站起一個雄偉大漢,留了大八字鬍,與九州冥魔的大八字鬍一模一樣,身材似要修長些。

    「你罵誰?」大漢跨一步便到了雙頭蛇身旁,雙手叉腰用鳳陽官話質問,來勢洶洶。

    雙頭蛇本來一肚子憤火無處發洩,火頭上頓忘利害,倏然站起。「狗娘養的……」站起時腰子還沒挺直,大罵中一耳光抽出。

    大漢左手一格,快逾電光石火,一切掌封住他的腕門,右拳同時擊中肚腹,響聲如中敗革。

    「扼……」他厲叫,上體下俯。

    「砰」一聲響,大漢的右肘下控,撞中他的肩背,撞擊的壓力沉重如山,他向下仆倒。

    這瞬間,女皇蜂纖手疾伸,雙龍戲珠取大漢的雙目,下毒手了。

    大漢的手快得駭人聽聞,右掌一排便架開攻面部的纖手,「劈啪」兩聲脆響,給了女皇峰兩記正反陰陽耳光。下面提腳前瑞,瑞在女皇蜂的左膝上,打擊上下齊至。

    「哎晴……」女皇蜂仰面便倒。

    兩人一僕一仰,像是同一瞬間倒下的。

    學拳手招,不如一快;有心計算無心,快速絕倫的打擊是成功的保證。

    「把你們的人拖走,快滾!」大漢向咬牙切齒從外面槍入的三個大漢暴叱:「下次犯在我手中,一定廢了弄進死囚牢讓你們快活。」

    氣勢懾人心魄,把搶人的三個大漢震住了。

    「閣下是捕房的人?」留了鼠鬚的大漢厲聲問。

    「不是,管閒事的。」

    「亮名號,管閒事該有擔當。」

    「九州冥魔。」大漢聲如雷震。

    「什麼?你冒充咱們會主?真是不知死活,你找死?」鼠鬚大漢大驚小怪。

    「嘿嘿嘿……」大漢陽笑:「任何人都可以自稱九州冥魔,是否冒充,得看是否有挺得住風險的能耐。你們的會主嘯聚了一些狐群狗黨,便敢自稱九州冥魔,真是人不要瞼,萬事可為,呸!」

    「咱們……走……」爬起的雙頭蛇含糊地叫,步履踉蹌向外走:「扶我………—……

    把……」

    要冒充某個人,就必須自負擔那人的恩怨風險。

    神箭秀士在領州冒充九州冥魔,立即就引來飛虎公孫成大舉前來討債。

    九州會的重要心腹,都知道真正的主人是神話秀士。

    現在碰上另一個九州冥魔,不管是真是假,在心理上就感到不自在,溜走是唯一的選擇,要和對方爭辯,可就得貽笑江湖了。

    巡捕偕同兩位捕快,與自稱九州天魔的大漢,並肩向街口走。

    「在下余世賢。」巡捕笑吟吟地自報姓名:「在刑房有一份差事。」

    縣裡的三班六房,刑房是治安單位,成員有一半是編制內的,比方說;巡檢(從九品官)、巡捕(管束)、捕快(役),其他則是義務役的丁勇。

    在江湖定位上來說,他們屬於白道人士。指揮掌握,通常由縣丞大人指揮運用辦案緝兇。

    「定一刀余爺。」大漢也善意地微笑:「精明幹練,鳳陽地區名捕之一,可惜老成持重,衝勁不夠。他們有人知道你的底細,所以敢封鎖城郊。」

    「那是不得已的事呀!我不想……」

    「不想有人死傷,我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反正要走的。」

    「你真是九州冥魔?」定一刀笑問:「如果穿上華麗的衣袍,就有五七分與那位會主相像。那位會主自稱九州冥魔,所以開始我並沒介意。」

    「九州冥魔曾經為你們白道朋友帶來困擾嗎?」

    「沒有,所以咱們對他保持客氣呀!」

    「這個九州會主……」

    「我認為他是假的。你呢?」

    「他能冒充,我為何不能?」

    「老兄,不要。」定一刀誠懇地說:「要建立聲望佳譽太難太難,需全力以赴;要砸商譽招牌,是非常容易的。九州冥魔聲譽崛起,正道人士十之八九為他喝彩,你們大家有志一同冒充他,存心毀他的聲譽形象,不好。這個狗屁九州會主的凶殘作為,分明是存心傷害真九州冥魔的聲譽,破壞他的怪傑形象。真的九州冥魔為何不站出來闢謠以正視聽,實在令人感到不平。」

    「這個九州會主,就是希望真的九州冥魔站出來,便可正式取而代之。這種事平常得很,既非空前亦非絕後。而且綽號相當的人也相當多,你怎能拍胸膛指責別人也用同一綽號?」

    「說得也是。這個狗屁會主沒透露姓名,真的九州冥魔也從沒通名道姓,所以容易混淆亂人耳目。喂!你來了多久了?」

    「連夜趕路,相當辛苦,辰牌末才抵步,還沒弄清情勢。你很危險,那個雙頭蛇陰毒得很,你那樣逼他,我真擔心他暗算你,所以……」

    「謝啦!我還應付得了。老兄,貴姓?」

    「姓楊。」大漢揭掉貼在唇上的大八字鬍,露出短短的小八字鬍:「交給我,余爺,不要積極干預,以免枉送性命。嚴加提防,擺出強大的武力做後盾,嚇阻他們在城廂行兇,就可以逼他們早離疆界。」

    「我本來就作這種打算,不想犧牲一些弟兄逞強向他們施壓。

    楊老兄,需要瞭解情勢嗎?」

    「我得進行打聽……」

    「走吧!我請你喝兩杯,咱們好好談談。」

    「好哇!我是酒囊飯袋,叨擾你一頓,你是好主人,先謝啦!」

    雙頭蛇和女皇蜂被擺放在樹林裡,有人幫他倆服藥推拿,有人問長問短,一個個氣憤填膺。

    雙頭蛇內傷嚴重,氣海毀了。那一拳真有鬼,不但震得內腑離位,而且把丹田穴的機能消去十之七八。

    丹田穴部份看不出有何重要器官,只是一堆結構組織,與心肝肺完全不同,一旦組織紊亂,氣海便自行潰壞了。

    這是說,雙頭蛇的內功只剩下一兩成殘餘功能。

    再就是肩腫骨中間的脊椎也出了問題,督脈出現嚴重的阻礙。

    那一肘下撞的力道不重也不輕,足以讓這條蛇的頭,永遠無法保持正直抬起的功能,今後見人就低了一頭,永遠不能抬頭挺胸作威作福了。

    女皇蜂也好不了多少,右股骨裂,即使能有靈丹妙藥讓裂骨癒合,功能也大打折扣。

    這表示日後走路一瘸一瘸地,極為不便不雅,休想再飛簷走壁,從一流高手降至三流,也不宜以花容月貌惑人了。

    「孫大爺,那人自稱九州冥魔,你相信了?」一位中年人鄭重地問:「會不會是捕房派人冒充的?江湖的牛鬼蛇神誰敢冒充咱們會主?」

    顯然這人不是九州會的心腹,是新加盟的人,所以稱雙頭蛇為大爺。

    「不是我相信與否,而是不得不防這人混淆視聽,令人迷惑難辨真假,欺世盜名並不是罕見的事。」雙頭蛇只好加以掩飾:「趕快派人前往唐村,向會主稟告經過。天殺的!這混蛋坑慘我了,我的內功……」

    「你的內功毀於一旦。」有人說風涼話:「你還有返回穎州安享天年的幸運,咱們這些人在為本會建樹威望期間,天知道會有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有多少人可以見到本會壯大雄霸天下?早走早好,孫大爺。」

    「好像你整慘了不少人,坑了許多人。」另一位仁兄說的話就難聽了:「比方說,上次那個叫楊明的人,女皇蜂把他引給你,你用慘毒的手段,把他整得只剩一口氣,雖然他逃掉了,天知道死在哪條溝渠裡?如果算是報應,老天爺對你未免太過仁慈了。回到穎州安享餘年,那就算得是洪福齊天了呢!真得好好感謝上蒼對你特別眷顧,多燒香拜神佛感謝老天爺慈悲。」

    「你們少說幾句廢話好不好?」一位瘦竹竿似的中年人,大聲壓倒喧鬧的聲音:「咱們不能在這裡圍堵了,堵也是枉然。要是捕快出動壯勇對付我們,那將災情慘重,不但要犧牲不少人手,而且後患無窮,再不走可能就來不及了。」

    「不能走。」雙頭蛇急叫,制止撤走的態度堅決。

    「為何?」

    「咱們在這裡,並非以圍堵為目標,而是虛張聲勢,掩護另一組人辦事。咱們一走,另一組人的事就辦不成了。只需派一個人回去傳訊,其他的人務必待命行動。」

    「要不要派人斃了那個假九州冥魔?」有人問。

    「不必了。」雙頭蛇打一冷顫:「咱們沒有人能對付他,我不想因此而誤了正事,再被他廢了咱們幾個人,如何向會主交代?」

    他心中有數,在場的爪牙中,的確沒有可與九州冥魔一拼的人。

    對方如果不手下留情,他哪有命在?他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起衝突時搶先動手,竟然反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其他的人哪禁得起一擊?

    如果是真的九州冥魔……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三倍。

    唐村中的村民,一如往常活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與平時似無兩樣。

    借住的暴客們,一整天也不見有人在外走動,早上乘坐騎遠出的人,入暮時分仍不見返回。

    從外表看,似乎借住的人那個在I。

    神針織女仍然囚禁在那家農舍的後堂中,看守始終保持兩個人。

    本來要在快天亮時,派人押送她前往宿州交與四海牛郎的,但九州會主臨時改變主意,仍然把她留在原處,據說四海牛郎已繹不亦宿州,相可能住這條路上來了。

    消息傳遞不便,經常發生行動失控的事故,速度也慢,不易應付突如其來的情勢變化。

    爪牙們都知道,會主親自帶隊,指揮佈陣擒捉兩女,但卻不知道他在何處坐鎮。

    其實他並沒離開唐樹,唐村巴布下了天羅地網,外出圍堵的人是吸引有心人的疑兵,真正擒促主力,卻暗布在唐村,一整天嚴禁潛伏的人不許外出露面。

    他身邊有四位得力隨從,潛伏在村東的一家農宅內。

    鄰宅有另一組心腹,共有十二名男女。囚禁神針織女的農舍,則位於巷對面的一座農宅內,故意派了兩個人在宅門附近走動警戒,作為引誘獵物的媒子。

    四位隨從是他的得力臂膀,也是他的貼身保嫖。

    江湖朋友眾所周知,九州冥魔功臻化境,出道三載,從沒碰上敵手,那些被敲詐勒索的巨豪大霸,全是武功超絕的高手名宿,但一個個被整得灰頭上臉,有輸無贏。

    飛虎公孫成,就是超級的高手,結果躺在床上近月,乖乖奉上兩千兩黃金破財消災。

    會主冒充九州冥魔,身邊的保鏢必定武功超塵拔俗,因此他走動時故意招搖,不會有人膽敢向他挑釁。

    他的隨從,是防止行刺的保護神,武功至少也與九州冥魔相等,九州冥魔不會選武功比他差的人做保嫖。

    提前晚膳,以便夜間行動,夜幕剛張,五人已膳罷在堂屋品茗,沒點燈火,往屋外看有助視線,可藉外面透入的微光活動不至不便,反正不會把茶灌進鼻子裡。

    「老大,誘虎出山引蛇出穴的妙計,有用嗎?」一名隨從喝了一口茶:「會不會估計錯誤?」

    在人前,隨從稱他為會主;沒有外人在場,則稱他為老大,可知主從之間關係密切,情非泛泛。

    「應該不會估錯。」他的話其實並不肯定,雖則意思是肯定的。

    「怎見得?」

    「凌社主總認為這個織女,與九州冥魔很有可能有關連。在光州,事實證明有人暗助這女人,神出鬼沒難見蹤跡,除了九州冥魔之外,不會有旁人敢助這女人與社主為敵。小女人被擒住了,九州冥魔怎能不來救她?社主設計誘使九州冥魔出面,正好利用小女人有伏等他。他一定認為咱們的人,皆已前往南門布網,捉笑益嘗的女兒,這裡看守小女人的人不會多,正好乘虛救人,所以他會來的。三重網羅罩住他,他插翅難飛。」

    「老大,你想到沒有?」另一隨從問。

    「想到什麼?」他惑然。

    「斃了那魔頭,凌社主會讓你名正言順,頂替九州冥魔接收名位聲威嗎?」

    「這是原定的計劃呀!

    「那表示振武社與九州會,是兄弟的結盟組織了,社主會主的地位是相等的。」

    「表面上確是如此。」他的嗓音有點走樣,「表面」兩字說得有點勉強。

    「而九州冥魔實質上的聲譽威望,比四海牛郎高得多多,表面給人的印裡如何?」

    「這……」他的話很難措辭。

    「凌社主的看法又如何?」

    「別說了。」他顯得暴躁:「煩人。他娘的!似乎問題愈來愈複雜了。」

    「老大,你不要故意忽視現實人生。」隨從不肯住口:「神蕭秀士的名頭比四海牛郎低,這是不爭的事實。一旦你的實質地位比他高,是禍不是福。你故意迴避、忽視、裝作看不見這問題,問題卻真實地存在。他能讓你取代九州冥魔,難道就不能另找人取代?」

    「甚至他自己會取代。」另一隨從說:「除非九州會站不穩腳跟,永遠無法壯大。看投奔的人如此踴躍,九州會真可能前途無量,稱霸江湖成為霸主,指日可待。」

    「九州冥魔真可能被提前誘出來。」另一隨從附和同伴陳明利害:「神針織女不論是不是誘媒的關鍵,冒充九州冥魔的計劃,是老大你策訂的,才是能把九州冥魔請出的妙著。擒住織女的人也是你。按理,社主應該肯定你的成就,肯定你是唯一取代九州冥魔的人選。」

    「你們七嘴八舌徒亂人意。」神蕭秀主拍拍桌子:「你們說得是否太早了?雙頭蛇那邊傳來的訊息,說那個自稱九州冥魔的人,已經進城去了,無法查明下落,躲進城咱們無奈他何,不能求證真假。這人來了再說吧!當然我希望是真的,等真正成功之後,再作打算。」

    「圖謀須及早。」隨從冷笑:「爭名逐利,為自己的權益打算,圖謀永遠不嫌早,能早不能晚;晚了,不會有你的份啦!老大,真的須早作打算。」

    「我會注意的。」神箭秀士呼出一口長氣:「我目前所擔心的是,如果佈陣襲擊失敗,那混蛋亮出大嗓門,聲稱他是真的九州冥魔,要求和我單挑、假使他是真的,我……我哪有勝算?」

    「只有蠢蛋才會接受單挑。江湖道流行結幫組會,人多人強,那種武林朋友英雄式的單挑揚名上萬決鬥,早就不時興啦!咱們百餘名一流高手,窮追兩個小女孩,如果咱們不打出九州會的旗號,咱們還有臉站出來充人樣?」

    「噪聲!」神蕭秀士突然低呼:「對面好像有動靜,我看到屋角有物閃動。」

    斜對面的農舍,是囚禁神針織女的地方。

    相距約三十餘步,暗沉沉景物難辨,門外的兩名看守一動一靜,靜的一個不知藏身在何處。

    「是警哨在動。」已到了門分探首外望的隨從低聲說。

    每一個時辰換一次班,兩個看守,兩個警哨。

    這是說,一天之內要換十二次人,可知藏身在屋內的爪牙,人數相當可觀。

    而從外面觀察,屋內似乎罕見有人走動,不可能有大批人手留駐,真是衝入救人的好機會。

    「也許我一時眼花了。」神蕭秀士說:「但仍然得警覺些,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說了一大堆涉及名利的切身話題,心神不寧理所當然,心中的波瀾難以平靜,切身的問題誰也難以丟開。

    五人不再閒聊,留意外面的聲音變化。

    負責警戒的人都潛伏在暗中,有情況發生該可以聽到信號。

    神針織女不再擺放在桌上,擱在堂屋的壁角下。囚禁在後房不易照應,也不易讓前來救援的人發現,沒有人來救援,一切安排豈不落空?因此把她擺在明顯位置上,讓前來救援的人早些發現,甚至在門外派有警哨,堂屋內點了兩盞茶油燈。

    天黑了,新換班的中年女看守對她還不錯,有耐心地帶她到屋後方便,洗了一把臉,回到廳餵她吃了兩角大餅,喝了一碗水。

    她追躡四海牛郎期間,表現可圖可點。

    她的事跡,已在江湖流傳,受到高手名宿的重視,獲得甚高的評價。

    連假九州冥魔神箭秀士,也對她刮目相看,一天中不但沒受到苛待,而且受到大半看守的尊敬。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她已失去製造機會脫逃的興趣。看守太嚴,兩個看守寸步不離輪流盯牢她,她的一舉一動皆無所遁形,一切要求對方一概不予置理,除了真正內急需要方便之外,休想離開堂屋活動。

    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那位一直在暗中照顧她的老前輩已經不在了,可能受了騙趕到宿州去找九州冥魔,而九州冥魔卻在這裡。而且,這個九州冥魔是假的,她和那位老前輩都受騙了。

    她被擒住之後見到九州冥魔,才知道那是一個冒牌貨。

    她,是唯一與九州冥魔打過交道,而且在鬥智上佔了上風的人。重要的是:九州冥魔曾經讚美她。

    目下她落在假九州冥魔手中,為了自身的安全,她不能揭破對方的假面具,對方不會讓她胡說八道,宰了她滅口是唯一的結局。

    也許,那位老前輩仍在附近逗留。九州冥魔在這裡,那位老前輩或許不曾受到愚弄趕往宿州。

    這也許該算是一絲希望吧!人是靠希望活下去的。

    「你們準備晚上押我走?」她草草填飽肚子,試圖探口風。

    「不知道。」中年女看守和氣地說:「到底要如何安置你,以及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麼,坦誠告訴你,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我知道你們的職責……」

    「你不會知道,至少並非真的知道。」女看守收拾餐具:「你一個剛剛出道的孤身闖道少女,不可能瞭解結幫組會的內情。會有會法,幫有幫規,沒規矩不成方圓。把一大群無法無天的牛鬼蛇神,組合在一起爭名奪利,所用的凝聚力,決不是仁義道德。那種什麼同心協力行仁仗義老古董,早就不時興了。等再過一些時日,你才真正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但願我還有日後。」她歎了一口氣:「哦!捆了一天,我的手像要廢了,能不能鬆一些……」

    「不行。」女看守搖頭拒絕,將餐具放在壁根下:「你只要不作徒勞的掙扎,就不會勒住血脈。小丫頭,知道逆來順受,活的機會要多些,痛苦也減輕些。」

    逆來順受,暗示些什麼?這世間活得艱難,能打掉牙齒和血吞逆來順受。也不見得活得容易些,痛苦也許反而劇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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