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狹路相逢 文 / 雲中岳
生死關頭,以全部精力行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自己體能的消耗是十分驚人的,有些人會從此一蹶不振,永遠無法恢復健康。
林彥不得不作孤注一擲,他已經發覺圍攻他的七男一女功力之高,為平生所僅見,自己如果冒險留一兩分後勁,後果不堪設想,必定被七劍一杖粉身碎骨。
一擊之下,他像是崩潰了,跌入搶來的龍姑娘懷中,用最後一口元氣,叫姑娘快逃。
姑娘臉色鐵青,飛快地將他扛上肩,像一頭受驚的鹿,激發了生命的潛能,一蹦三丈,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不知何來的神力,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下面的參天叢莽中。
鬥場煙塵瀰漫,草屑沙石四散紛飛,阻擋了視線,便宜了情急救人的龍姑娘。
七個男的斷了四枝劍,老太婆的龍首杖也斷成三段。
三個男的躺在血泊中,一個斷了氣。老太婆也不好受,右小臂裂了一條大縫,深及胴骨長有尺餘。
七個男人只有兩個是完整的,臉無人色像是驚嚇過度,垂下劍遠在三丈外發怔,也像是麻木了。
九地冥君夫婦不理會黨羽的死活,帶了人追趕龍姑娘去了,有十餘名鬼卒打扮的人跟在後面,其中有大叫不要下令圍攻的中年女人。
姑娘扛著林彥全力逃生,進入密林百十步,右前方一株古木後閃出一個穿草綠色勁裝的女人身影,用焦灼的嗓音低叫:「從這一面走,下面去不得!」
姑娘聽出對方並無惡意,而且飽含關切和焦急的感情,不假思索地向對方掠去。
「小心腳下,跟著我的足跡落腳,以免遺留痕跡。」綠衣女郎說:「不要走得太急,這種密林中一急就留下蹤跡,請放心跟我來。」
綠衣女朗帶著她左盤右折,不久便到了一座崖壁連綿不絕,坍崖絕壁處處的奇峰下,在一座草木濃密籐蘿垂掛的斷巖前止步。
「等一等。」綠衣女郎說,小心地向下一伏,慢慢扳起幾株小灌木,輕輕撥開裡面的山籐,讓在一旁說:「爬進去,再小心地把林大哥拖入。裡面有一條可以容人的石縫,折入十餘步是一座八尺寬兩丈深的石洞。你先進去,我進去後再燃亮火招子。」
石縫共三折,在第二次折向時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洞,但更像一條裂縫,裡面居然很乾燥,有一張以乾草編成的床墊,一大捆油份十足的松明、,由石縫插松明處的薰痕看來,這裡曾經有人住過。
綠衣女朗點起一根松明插妥,一面解下草綠色的披風,卸下掛在脅下的包裹說。「這裡是我打獵時的歇腳站,十分安全,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石洞。洞口本來就十分隱蔽,再用石板堵住,絕對沒有人可以找得到。我來看看林大哥,他怎樣了?」
姑娘把林彥安置在草墊上,忍住滿眶熱淚,熟練地替他拭淨身上的血跡,林彥並未昏厥,但呼吸不正常,脫去上衣,可看到他左肩和左脅有兩條兩寸長的創口,創口並不深,血仍在緩緩湧出。之外,是他的皮膚出現一星星淤血般的血斑,那是用勁過度,真氣突然受外力的重壓,而壓制迸發時的必然現象。這是說,受力的部位毛細血管因而進裂的結果。
「我帶有最好的金創藥和保命丹。」綠衣女郎從包裹中取出藥物說:「外傷不要緊,內傷必須立即治療。龍姑娘,後面壁根的石縫上方,有一隻小口大肚瓷瓶,那是用來接水的,瓶內的水可以食用,勞駕去取來。」
她先喂林彥一顆保命丹,姑娘已將水瓶取來了,水送丹丸入腹,她又向姑娘說:「龍姑娘,你替林大哥上藥敷傷,我用推拿八法替他疏通經脈。」
她先在雙掌放些藥未,再在一隻小玉瓶中倒些有刺鼻香味的褐色油液調和,跪在林彥身側,掌一下,她神色莊嚴地吸氣運勁,立即指掌並施心無旁騖。
龍姑娘一怔,她看到綠衣姑娘眼中的淚光,看到頰肉因壓抑心潮而呈現的抽搐。她已替林彥敷了藥,這時,她可以定下心神打量這位在緊要關頭,突然出現救助她和林彥的陌生綠衣女郎了。
這是一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少女,臉蛋呈現玉紅的健康色澤,五官出奇地透逸。
「好美好靈秀的姑娘。」她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暗叫。
綠衣女郎上自包頭,下至小獵靴,一色草綠。這種衣著在森林中行走,如果不走動,不留心是很難發現的,是最理想的獵裝。劍鞘也是綠色,是便於女性使用的輕靈飾劍。石洞裡,幽香陣陣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接著,她心中疑雲大起,一連串疑團令她感到十分困擾。
這綠衣女郎是誰?怎知道林彥和她的身份?為什麼會在這緊要關頭出現?為何對這座石洞如此熟悉……
久久,綠衣女郎替林彥蓋上衣衫,吁出一口長氣,沉靜地說:「氣機轉旺,總算度過難關,要不了三五天,林大哥,你就可恢復體力了。」
林彥本想掙扎著坐起。卻被綠衣女郎按住了。他感到渾身脫力,頭腦仍有點暈眩,睜開無神的雙目,有氣無力地說:「姑娘,謝謝你,你怎知我練的是玄陰真氣?你的推拿導引術十分高明,但如無相似的陰柔內力相輔,仍然無法助我導氣歸元,你練的是……」
「女性的先天秉賦不同,練的當然是純陰氣功。」綠衣女郎微笑著說:「如果與你交手的人內力再渾厚一兩分,你的氣機便永遠無法復原了,你為何不珍惜自己萬金之軀,冒萬險作孤注一擲呢?唉!你真是……」
她的語氣中的關切、責難和怨艾,眼圈紅紅地。林彥長歎一聲,猶有餘悸地說:「姑娘,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作孤注一擲。正確地說,是被對方那可怖的殺氣和壓力所誘發的。
老天爺!這八個男女劍勢之威猛,內力之渾厚,委實驚世駭俗,我敢說,十一道如果一比一與他們任何一人相搏,百招之內絕對佔不了絲毫上風。」
「哦!你以一斗八?怎麼會有八個人?這……」
「的確是八個人,七男一女。女的是一位老太婆,內力之渾厚,比七個蒙面男人至少也強一倍以上。」林彥苦笑著說:「九地冥君夫婦果然名不虛傳,能榮登一代凶魔寶座,號稱魔中之魔,決非幸致。日後再碰上他們,將有一場慘烈的生死存亡決鬥。哦!姑娘,失禮失禮,還沒請教姑娘尊姓呢!臨危援手之德,不敢或忘,感激不盡。」
「我……你猜猜看。」綠衣女郎在旁坐下微笑,臉上有動人的羞意,明亮的大眼中流露出慧黠的神色。
「這……晤!似曾相識……且慢。」他掀動鼻翼,笑道:「晚香玉,你是蕭姑娘。」
「你的記性不壞嘛。」
「哦!好美,比男裝更出色。」他由衷地稱讚,歎息一聲又說:「我好慚愧,又是你救了我。」
「咦!你們認識?」龍姑娘訝然問。
林彥將那晚為救雲中鶴,臥龍寺中伏,惡鬥四名功力奇高的蒙面人,被對方用迷香暗算,幸獲蕭姑娘援手的經過說了。
「我叫婷婷,你叫我姐姐好不好?」蕭姑娘親熱地挽住龍姑娘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日後你會明白的,不要多問好不好?」
江湖禁忌甚多,向陌生人盤根究底是犯忌的事。但龍姑娘是個坦率天真的人,忍不住仍然發問:「蕭姐姐,你總不會是湊巧碰上……」
「真的,不騙你,真是湊巧碰上你們的。」蕭婷婷真誠地說:「我家住在北面的峪口寨,西北距終南鎮二十里。這一帶數百里山區,是我遊獵的地方。五年前無意中追逐一頭虎,發現了這座壁洞,以後便成了我過夜的棲身處。我是前天入山的,今早到下面去查看獸講。上來便在半途遇上九個戴鬼面具的人,知道這些人不好惹,趕快回到這附近,恰好碰上你們,所以叫你下面去不得。唉!真是上天保佑,總算替林大哥盡了一份心力。」
「你出來打獵都是一個人?」龍姑娘信口問。
「是的,怕什麼?這一帶我熟。不瞞你說,古老的傳聞,說這一帶妖魅橫行,我就是不信,說是打獵,不如說來找尋妖魅來得恰當些。」
「哦!蕭姐姐,你的膽子真大。」龍姑娘伸伸舌頭,話鋒一轉:「我出去看看他們走了沒有。」
「要出去?你……」
「去藏包裹的地方,必須把包裹取來,裹面有應用的物品和……」
「不行,他們一定在窮搜,請忍耐些好不好?」
「是的,小妹,千萬沉著些,他們不會早早撤走的。」林彥也加以勸阻:「洞裡有水,挨得過去的。」
「我包裹中還有肉脯和乾糧呢。」蕭婷婷欣然地說。
「蕭姑娘,這裡距你家峪口寨有多遠?你前天入山,在外面可曾聽到什麼消息?」林彥問。
「遠得很呢,往東沿河谷北行,繞過第六座山,便是峪口寨。再往北十里地便是官道。
從這裡走,大約有七十里左右。」
蕭婷婷泰然地說:「大前天便有官兵到達峪口寨,但半天後就走了,要裡正禁止村民出山,更不許到官道附近走動,如有陌生人出現,須派急足至官道附近向封路的官兵報案,至於為什麼,誰也不敢問。我來的那一天,曾經在谷口看到一群穿青衣的走狗,有兩個人我認識,他們是勾魂鬼手凌如峰和一劍三絕楊威。我避開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大舉動是為了捉你們。」
「這麼說,我們還不能往北走。」
「丁勇民壯全出動了,衛軍也沿路布哨,道路已經封鎖,往北走豈不是飛蛾撲火?」蕭婷婷拍拍林彥的手:「安心養傷啦,我會留意的。」
第二天一早,蕭婷婷帶了龍姑娘外出,回來時神色不正常,她們發現附近有人走動,對方仍在大搜附近山區。
這一天好漫長,蕭婷婷帶來的食物告馨,幸而有水支持,餓一兩天倒也無妨,如果搜山的人不撤走拖下去那就災情慘重。
林彥已經可以走動了,受損的氣機以驚人的速度復原,他本來就是一個頑強而深具自信的人。
次日,蕭婷婷出去了三次,皆懊喪地空手返回;搜山的人扔未撤走。晚上她不敢外出,因為搜山的人派有伏樁,蕭婷婷不願冒險。
餓了一天,三人心中暗暗叫苦。
這天巳牌時分,蕭婷婷欣然挨了一頭死了的小鹿返洞,匆匆地說:「謝謝天,他們終於撤走了。」
「妙啊!鹿,我來剝,到外面弄一餐填五臟廟。」林彥跳起來說。
「你們自己弄吧。」蕭婷婷開始收拾自己的包裹:「我得走了。」
「什麼?你……」林彥驚問。
「我出來好些日子了,得趕回去看看,順便打聽消息。林大哥,你們要等我回來啊!」
「我們一起走好不好?」龍姑娘說:「蕭姐姐,林大哥已經復原,可以趕路了。」
「這……如果封山區的人仍在,你們能出去嗎?好妹妹,你就和大哥躲兩天吧,我會盡快趕回來的,一來一去,兩天儘夠了。」
「好吧,我們等你。」林彥說:「沿途千萬小心,祝福你平安去來。」
九地冥君夫婦,的確是一早撤走的,二十餘名鬼卒浩浩蕩蕩東行,抬著傷者和死者趕路。黑無常死了白無常傷勢沉重,另一個屍體已經變色,其他四個受傷的人也相當沉重。
入暮時分,他們到達一座奇峰的山腰小徑,對面來了一大群垂頭喪氣的高手,毒龍大踏步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四十餘名爪牙。
雙方碰頭,毒龍難下笑抱拳行禮,笑道:「萬里兄,大嫂,怎麼回來了?有所發現嗎?」
九地冥君夫婦戴了鬼面具,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別提了。」九地冥君憤恨地說:「愚兄萬分抱歉,未能將那小子斃了為老弟分憂。」
「哦!萬里兄是說……」
「你看看愚兄的人就知道了。」
「這……抬著的人……」
「事情是這樣的……」九地冥君將交手的經過說了,最後說:「愚兄真不明白,那小子的確受了重傷,按理那小潑婦帶。
著人,絕對逃不了多遠,但搜遍附近三十里方圍的一草一木,就是不見人影。愚兄不能再等了,只好回來,恕愚兄不能再協助你了。」
「小弟十分抱歉。」毒龍歉然地說:「沒料到那小子竟然能傷了貴宮的人,撫恤的事,等小弟返城後再說,小弟不死心,再前往搜索一番,不將那雙狗男女搜出來剝皮抽筋,難消心頭之恨。
「哦!梁二爺怎樣了?」
「當時就死了,別提啦!梁公公暴跳如雷,昨天就親手殺了小弟八位護車的弟兄,這狗東……哼!」毒龍咬牙切齒地說。
「哦!你已經回過城了?」
「昨天晚上回去的,今早又趕來了。剛才小弟從尊府來,怎麼府上沒有留有人看守?」
毒龍放低聲音說。
「咦!婉兒不是在家嗎?」九地冥君訝然問。
「沒有見到她,只有幾個下人張羅。天色不早,得趕路呢,告辭了」
九地冥君客氣地讓在一旁,等毒龍一群人去遠,對乃妻神荼氣呼呼地說:「這壞丫頭大概又跑到城裡鬼混去了,你怎麼不管她一管?」
「這……她答應過好好耽在家裡的……」
「欽差的侄兒被刺死了,全陝西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如果她鬧出事來,誰也擔待不起。她回來以後,給我好好管教她一頓,把她送到澄心閣去自省一月,再出去鬼混,我要打斷她的腿。」
「萬里……」
「都是你寵壞了她……」
「你也從來沒把她當女兒看待,你只知道重男輕女,把你那無惡不作,壞事做盡的兒子看成寶貝。哼!你見時把她當女兒看待了?」
夫妻倆一吵架,其他的人誰也不敢勸解。
「女兒本來就是別家的人,有什麼好寶的?要不是你捨不得放她走,我早就把她嫁出去了。」
「姐夫,你就少說幾句吧。」中年女人冷冷地說:「回去再說吧,也許婉兒並未離家,她最討厭毒龍,不出來迎客平常得很,婉兒本來就不齒欽差府的人。」
毒龍帶了一群爪牙,在林彥失蹤處窮搜了三天,一無所獲,最後不得不失望地在第四天離開,到別處碰運氣。
西安城鬧翻了天。兩個知縣被解上京法辦,大概難保首領。欽差府在大辦喪事,欽差的侄兒升天,風光自不在話下。
欽差遇刺的消息,像燎原的野火向四面八方轟傳,人心大快,寺廟的香火突然旺了許多,為刺客祝福的禱詞,從那些安份守己的良善百姓口中吐出,不能不說是奇跡。
搜山的人逐漸撤回來了,道路也解禁通行。
林彥和龍姑娘在山洞裡苦等蕭姑娘的消息,一天天過去了,等得他倆心焦如焚,等得心頭大亂。第六天,他倆不能再等了,冒險出山去找峪口寨,按蕭姑娘所說的方位,果然找到河谷。
他倆心思蕭姑娘的安危,認為她可能在回來途中遇險,不證實蕭姑娘的景況,他倆無法安心。
河谷是找到了,但越過第二座山,河谷便依山勢一分為二,峰嶺連綿,根本難辨方向。
他們找到了終南鎮。官兵和走狗們撤走之後,市面恢復平靜,除了走狗之外,誰也不理會見了利客必須報官的禁令。
他倆的出現,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當然有心人是例外。
他們大感迷惑,鎮上的人,誰也不知東南二十里有個什麼峪口寨,沿山區一帶直至鄂縣,根本沒有以塞為名的村落,數百年來這附近皆末屯軍,怎會有塞?
他倆不死心,重新沿山向東找,最後失望地在鄂縣投宿,對蕭姑娘為何用假的家世騙人的事,百思莫解。
次日一早,他們改裝為一對村夫村婦,取道東行。他們不走大道,向東走秦渡鎮,打算到終南附近潛伏伺機行刺梁剝皮,一次不成下次再來。
這條路不算小,商賈往來不絕。秦渡鎮在都縣東面三十里,是本縣最繁榮的市鎮。林彥挑著蘿擔走在前面,龍姑娘挨了長包裹後跟,粗布衣裙小腳走路一搖三擺,青帕包頭一臉晦氣像,真像個飽歷風霜的窮苦村婦。
林彥也易了容,白衣修羅曾經將易容的秘訣無條件地奉送給他。頭髮挽了一個懶人髻,桅子水加些許鍋炭染了臉,一身褐衣補了又補,挑著籮擔顯得彎腰駝背真可憐。
出城兩三里,前後沒有旅客,他慢斯條理地說:「小妹,東街跟來的兩位仁兄,如果我所料不差,該快要跟上來了。」
「不會是走狗吧?」姑娘遲疑地說。
「很可能,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捉兩個人來解解悶也是好的。」
「好,我們正需要正確的消息動靜。」
「唉!白忙了十幾天,真不值得。」他深深歎息。
「大哥,不要歎氣。」姑娘安慰他:「宰了梁二,梁剝皮即使膽沒被嚇破,至少他在近期間決不敢公然露臉,對陝西的百姓來說,難道不能鼓舞人心吧?」
「小妹,我們得設法把毒龍誘出來。」
「不用誘,他自己會出來。」姑娘說:「問題是,他出來總是帶了一大群走狗,討厭得很。」
「我想,他總有落單的一天,哼!」
「大哥,人果然跟來了。」姑娘向後瞧:「他們好像把腰內暗藏的兵對丟掉了。」
百步外,兩個身材修長的青袍中年人,談笑自若泰然趕路,腳下甚快。由於前面的衣袂已撩起塞在腰帶上,可看到袍內的確藏不住匕首一類短兵刃。
「不是那兩位仁兄,換了人了。」林老說:「因此,暫時放過他們。」
兩個中年人經過他們身邊,談笑自若旁若無人,似乎不屑向村夫愚婦注目,昂然而過逕自趕路,很難看出身份來路。
「這兩位仁兄深藏不露,的確是最佳的跟蹤人材。」林彥盯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說:
「面貌沒有特徵,身材適中不引人注意,目光和神態控制得恰到好處,但他們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姑娘問。
「腳下那一雙特製快靴。」
「你是說……」
「除了一些功臻化境的高手外,一二流人物決不忽略腳上的靴鞋,一雙好的靴便可任意縱橫,可增加腿的威力。這兩位仁兄的快靴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如果是跟蹤的走狗……」
「不久便可知道了。如果是,正好借他們的口,傳給毒龍,我要他寢食難安。」
「你是說露名號?」
「對!大概現在他們還未能證實你我的身份,不久便會露出猙獰面目了。我想,他們不會等得太久的。晤,從東街跟來的兩個人到了。」
姑娘小心地轉首回顧,果然不錯,半里外,兩個青袖人腳下甚快,走動間,隱約可看到衣內有物隆起,瞞不了行家的法眼。
大道略向右彎,這一帶地勢起伏的坡度不大,但田野中麥高三四尺,間或有木少樹叢擋住視線,隨路一轉,不久便前後看不見人。
後面跟來的人腳下一緊,一個說:「二哥,不要再跟了,那兩夫婦如果真的形跡可疑,為何不走府城?我看不必再跟了。」
「不行,趕上去問問看,不問清委實難以釋疑。」
路旁岔入一條小徑,三岔口的樹叢後面,突然踱出兩個村夫打扮的人,肩上各打了一柄鋤頭,談笑著走上了大道,信步向東走,漫不經心地看了兩個青袍的人一眼。
兩個青袍人接近兩村夫身後,毫無戒心地從左面超越。道上有村農行走,事權平常,難怪他們毫無戒心,驀地傳出一聲輕笑,兩柄鋤頭幾乎同時扭轉橫拂,噗噗兩聲悶響,兩個青袍人嗯了一聲,摔倒在地。
「快拖走,後面恐怕還有接應的人。」一名村夫說,拖死狗似的將一名青袍人拖入路旁的荊棘叢。
不久,兩人又回到先前藏身處,閃入林中監視著大道的西端。
林彥兩人遠出三里外,心中疑雲大起,已經有不少旅客超越到前面去了,跟蹤的兩位仁兄怎麼還不見跟來?像是失蹤了呢,後面裡外大道雖然有旅客,但就是不見兩個跟蹤的人。
難道說,他們已看出有異,回去報信了。
前面出現一座小村,真是小,零零落落七八家,在路右百十步,一條小徑從村口岔入大道。就是小徑也有三文寬闊可通大車,路兩旁柳樹成蔭。先前過去的兩個青袍中年人,站在路旁的大柳樹下,背著手目迎林彥接近。
林彥心中一動,老遠便向姑娘說:「他們要盤問根底了,動手時注意那座小村莊。」
「村莊有黨羽?」姑娘問。
「是的,只聽到犬吠,不見有人走動,你不覺得奇怪?可能他們早就在這裡建了偵緝站呢,注意先下手為強。」
漸漸接近三岔路口,兩個中年人離開樹下,踱至路旁微笑背手而立,柔和眼神中有真誠的笑意,似乎在向他倆頷首示意打招呼。
林彥慢吞吞地走近,臉上也帶著笑意。
「辛苦辛苦。」一位中年人抱拳行禮招呼,笑容可掬。
林彥突然丟下籮擔,一聲長笑,腰不再彎背不再駝,人如龍騰虎躍,眨眼間便貼身了,右手五指如鉤,抓鵝似的扣住了中年人的頸脖,左手也扣住了對方的右肘,快逾電光石火,速度駭人聽聞,中年人毫無解脫閃避的機會。
同一瞬間,姑娘布裙飄飄,怒鷹似的飛躍而進,猛撲第二名中年人。
她在林彥身後發動撲上,速度也比林彥慢,當然不可能在同一瞬間貼近第二名中年人,但已經夠快了。
中年人的反應,比同伴要快些,駭然挫身側射丈外,大叫道:「龍姑娘住手!」
姑娘已跟蹤追到,聞聲倏然止步。如果是走狗,不會稱她為龍姑娘,她左手扶著的制錢蓄勁待發,冷冷地問:「你叫什麼?」
另一面,落在林彥手中的中年人,已經瞪眼伸舌快嚥氣啦!
「請林兄住手,在下乾坤掌王綸。」中年人抽口涼氣叫,以為同伴死了呢。
林彥及時收勁,但仍然扣住中年人的肩並要害。
姑娘一怔,訝然問:「你……你是廖叔的朋友哪!為何在路上攔截?」
姑娘口中的廖叔,指的是鐵膽郎君廖永旭。
林彥哼了一聲,放了制住的人,冷笑道:「小妹,不理他們。」
「林兄……」乾坤掌急叫。
「姓王的,你給我聽清了。」林彥冷冷地說:「如果是梁剝皮責令你們御史府的人協助捉刺客,你們最好離開林彥遠一點,不然休怪林某心狠手辣。你們可以走了。」
「梁剝皮憑什麼能責令御史府的人協助呢?林兄請不要誤會,誰不知道御史府是只能動筆桿的光桿子衙門?」乾坤掌苦笑著說:「目前余大人連調派一個衙役也力不從心,西安府所有的有骨氣官吏,處境完全相同。」
「那你們是……」
「兩位請稍候,不久自知。」
另一位中年人不住揉動著脖子,垂頭喪氣地說:「老天爺!
我天外流雲羅立奇兩世為人。林兄,咱們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哦!前輩是少林高僧慧果大師的高足,南陽大俠羅立奇?
抱歉抱歉。」林彥歉然行禮告罪。
「你這手快逾電閃的可怖一擊,把我的傲慢自滿一筆勾銷了,用不著抱歉。毒龍出動了三百餘名高手搜山,斷送了十一道和崆峒四老,大概是真的了。」天外流雲不住搖頭:「誰要是不信,看我的脖子就該明白了。」
「老羅,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乾坤掌大笑著說:「呵呵!我不是警告過你千萬不可大意的嗎?滋味如何?活該。」
「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彥困惑地問。
「你瞧,就是這麼一回事。」乾坤掌向村口抬手示意。
村口出現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余御史亮聲高叫:「林壯土請留步,余懋衡以至誠迎客。」
林彥本來扭頭便走的,吁出一口長氣頹然止步,因為八荒神君的語聲傳到:「小伙子,你不會吝嗇得不給我老不死留一分顏面吧?」
人真不少,鐵膽郎君、雲深大師、虎口餘生的飛雲莊主葉華棠、他未曾謀面的大劍山風雷四絕……
他不是一個傲慢的人,苦笑著偕姑娘向余大人迎去。
乾坤掌跟在他後說:「沿途都有我們的人接應,跟蹤你們的走狗密探皆被咱們的人清除了。」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蹤?」他不勝驚訝地問。
「並不難,因為你們在終南鎮便被單老前輩發現了。」乾坤掌詳加解釋:「毒龍猜想你們必定從東面出山,把所有的高手都派到終南和南五台一帶埋伏,他自己坐鎮劉村,這一帶反而只派幾個高明的密探,他又輸定了。不過,派在鄂縣的幾個走狗,不愧稱老江湖,總算盯上了你,卻猜不出你們的身份,前後我們已經收拾他們六個了。」
雙方在半途相遇,他只好搶著行禮,不亢不卑地說:「草民林彥。上次放肆驚擾大人虎駕,罪甚罪甚!」
余大人同時回禮,笑道:「林壯士,那次壯士有意相戲,懋衡深領盛情。今天懋衡輕衣簡從,不是因公務而來。隨來的諸位義士,皆是江湖上的俠義門人,也算是壯士的武林前輩,懋衡癡長數十歲,可否托個大,稱壯士一聲賢侄?」
「林彥怎敢?大人可叫小可的姓名。」
「這裡引人注意,不是說話之所。」八荒神君說:「先到村裡安頓,老朽再替你們引見。芝丫頭,跟我來!」
他們借了一座民宅做臨時安頓的處所,先由八荒神君善雙方引見,少不了客套一番。飛雲莊主迫不及待地坐在林彥的下首,無限感慨地說:「老弟台,大德不言謝,援手之德沒齒難忘。看了那天老弟台的作為,老朽是慚愧得無地自容,也感慨萬端。老朽激於義憤,不接受廖老弟的建議,一意孤行自作主張,不顧大局委想行刺梁剝皮,帶了莊中一些逞匹夫之勇的子弟和朋友,第一天混入府城住進開元寺,便被走狗們盯上了,被迫得向南逃入山區藏身。這次探出梁剝皮出巡清鄉,以為必可得手,豈知反而斷送在毒龍手中,如無老弟台及時援手……」
「前輩逃出的人,都脫身了?」他關心地問。
「我們是向西逃的。」飛雲莊主說:「毒龍那些人向東追你和龍姑娘,並未派人向西追,所以能平安脫身。目前其他的人皆留在棧道附近養傷,老朽獨自趕回來了。」
余大人喝了一口茶,神色肅穆地說:「林壯士,今天專誠請你來,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是要小可離開陝西,不要行刺梁剝皮嗎?」他的語氣不友好:「抱歉,辦不到。」
「余大人請讓老朽和他細說。」八荒神君說。
「單老前輩,你不必浪費口舌了。」他擺出櫃人於千里外的態度:「小可愚魯,不懂甚麼做人處事的大道理……」
「你先別衝動好不好?」八荒神君笑嘻嘻地說:「不錯,請你離開陝西,也請你不要再行刺梁剝皮……」
他倏然站起,虎目怒睜,冷笑道:「誰能辦得到?你嗎?
哼!告辭。」
「年輕人沉不住氣,你就不能耐下性子聽下文?」
「還有下文?」
「坐下坐下,老不死只會說些不中聽的話。如果你聽完下文,生氣冒火拂袖而去,咱們恭送你和芝丫頭離開,絕對沒有人留你,如何?」
他重重坐下,冷冷地說:「你說吧!最好不要說些不中聽的話。」
「首先,你必須明白,在座的人,誰都希望梁剝皮暴死。」
八荒神君神態悠閒說話毫無火氣:「問題是,他應該怎麼死。
以目下他的實力來說,要咱們這些草野亡命行刺,事實上並不容易。」
「所以你們怕連累……」
「當然是原因之一。小伙子,目下有一個最好的機會,可置梁剝皮於死地,希望你能共襄盛舉……不,如果沒有你,這大好機會必將失去,一切計劃盡成畫餅。」
「什麼機會。」
「五天前,余大人接到京中急報,內閣諸大臣已一致決定支持余大人,著即搜集確證送京法辦。」
「廢話!去年大學土沈鯉不是也表示全力支持巡撫顧大人嗎?結果如何?余大人罰了半年俸,不是也有朝臣支持嗎?你們所受的教訓還不夠?」他憤憤地說。
「彼一時此一時,上次只有沈鯉和朱賡兩位大學士支持,其他各部院除了都察院之外,全都噤若寒蟬不敢過問。這次不同,余大人有把握除去這害民賊,以往僅憑書狀而至失敗,這次如果能獲得人證和物證一起送上京,梁剝皮死定了。問題是人證物證無法獲得,有毒龍在,即使獲得也無法平安到達京師。此至京師萬里迢迢,誰也擋不住毒龍數百高手攔截。」
「余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能將毒龍遠遠地誘離西安,而且必須帶走其中的可怕高手,我們就可以發動西安府二十萬民眾示威,迫梁剝皮走極端。」八荒神君眉飛色舞,豪情駿發:「狗急跳牆,毒龍不在,阻止不了我們這些人進出欽差府擾亂,他必定將擄來的子女金帛偷偷運走,咱們就在半路來個一網打盡人贓俱獲,立即送上京師。」
「你這不是廢話嗎了」他冷冷地說:「毒龍怎會離開?見鬼。」
「那惡毒的狗東西爪牙眾多,殺他不是易事,所以說要將他引開。」八荒神君拍他的肩膀:「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到,成敗的關鍵,完全操在你手上。」
「我?這……」
「目前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刺殺了梁二,梁剝皮只有這一個寶貝侄兒,發誓要捉你剝皮抽筋,把毒龍和王九功迫得快要瘋了,捉你的賞金已提高至白銀萬兩。你一出現,保證欽差府能派上用場的人物,都得全部用上。因此,你利用這大好機會,遠離陝西走得遠遠地,引他們一窩蜂窮追不捨。」
「哦!如果毒龍不追……」
「梁剝皮會要他追。你只要把他引出,十天之內他無法趕回府城,大事足矣!當然,如果能在途中宰了他,你等於是救了陝西千百生靈。」
林彥低頭沉思,久久,死一般的靜,廳堂內落針可聞,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
「你們有把握嗎?」他突然問。
「我老不死算無遺策。」八荒神君拍著胸膛說。
「我答應你們。」他一字一吐地說。
所有的人,全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大氣。
「老弟台……」
「但去向必須由我選。」
「我已知道你要往何處走,山西,對不對?你不放心神州三傑,不知他們是否能找得到虯鬚丐。」
「對」
「老弟台,如果在途中不能宰掉毒龍,你必須在發覺毒龍撤回,或者接到老朽的口信時,一定要在毒龍之前趕回西安。」
「這為什麼?」
「毒龍一回來,只有你才能擋得住他。」
「好,我會和毒龍保持接觸的。這件事何時可以進行?」他興奮地說。
「兵貴神速,愈快愈好。毒龍現在坐鎮終南山下的劉村,你一走,他便會追來的,有百十里的安全腳程,他那群得力走狗決難追及你的。」
「好,我這就走。」他斷然地說,轉向龍姑娘:「小妹,你就留在單老前輩身邊好了。」
「我要跟你走。」姑娘斬釘截鐵地說:「你殺毒龍如果我不在身邊,我會遺憾終身,大哥,我會恨你一輩子。」
「小妹,你……」
「那我自己走。」姑娘說,眼眶一紅,熱淚盈眶。
「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不要傷心啊!」他感情地攬住姑娘的肩膀柔聲說。
「大哥,謝謝你。」姑娘含淚笑了。
余大人突然離座,神色肅穆地說:「林壯士,下官代全陝西的黎民百姓,拜謝你……」
林彥搶上把住了下拜的余大入,慨然地說:「余大人,朝廷如果多幾個像大人這樣的好官,何愁國運不昌隆?小可將全心全力辦好這件事,但願蒼天祐我。」他向眾人把拳行禮,豪壯地說:「晚輩此行當以大局為重,決不輕生涉險與毒龍拚死,以便讓諸位前輩在此地有從穿行事的時間,祝諸位成功,也請諸位為晚輩祝福,告辭了。」
「祝壯士此行順遂。」余大入長揖相送。
「諸位請留步,以免落在奸細的眼下。」他行禮說。
「老朽代余大人送老弟台與龍姑娘起程。」飛雲莊主說:「認識老朽的人不多。」
客套一番,他偕龍姑娘登程,籮擔不要了,各背了包裹佩上劍和百寶囊動身。
飛雲莊主一面走一面說:「老弟台還記得西川三雄吧?」
「哦!他們……」
「他們是老朽的朋友。」
「什麼?他們……」
「不瞞老弟說,老朽應廖老弟之召,前來陝西保護余大人,老朽不以為然,決定行刺梁剝皮永除後患。當時,老朽自不量力,想獨竟全功,因此派三雄引走老弟,以免老弟礙事。
引走老弟的意思,其實也是廖老授意的。」
「原來如此,小可錯怪他們了。目下他們……」
「他們已在三天前動身了。」飛雲莊主一語帶過:「老弟台,你知道你們此行的凶險嗎?」
「決不會比潛入欽差府行刺凶險,當然,走狗傾巢而出,我們人孤勢單,地頭不熟……」
「這都不算困難,最可虞的是毒龍與他那些死黨,必將以快速的行動追上你……」
「他追上了又如何?這點前輩倒不必擔心。」
「人孤勢單老弟台不必擔心,你們並不孤單。」飛雲莊主感慨地說:「八荒神君單老果然不凡,不但有知人之明,運籌帷幄的智慧也的確令人佩服,他預測你會鐵肩擔道義答應合作的,所以一聽到梁二斃命的正確消息,便定下了鋤奸妙策,派人飛柬傳信各地豪傑策應,限令剋期到達指定的地段待機。
在這裡很少露臉的人,也派出去沿途照應。山西一地負責傳訊聯絡的人,是千里追風朱桂。由於怕走漏風聲,這次行動只有少數的人參予,余大人身旁有毒龍的奸細,不得不防。
單老猜想你會繞道走咸陽,所以接應的重心就在這一路。」
「他老人家猜得不錯。如果走潼關,毒龍的信息半天便可遠傳三四百里,決難平安渡過大河。」
「老弟台務請記住,必須在毒龍之前趕回來,那惡賊的十大殺星、四大金剛、八大天王全都帶在身邊,他如果先到,咱們這些人誰也擋不住。如果你接到朱老兄的消息,那就是搜證的事已經成功,毒龍是否趕回,已無關宏旨,但你也必須火速趕回,以免毒龍回來後不顧一切強行劫奪證物……」
「我會隨時留心的。前輩請留步,我們要放開腳程了。各自珍重,後會有期。」
雙方行禮相別,兩人昂然而去。
余大人與眾人在村口隱蔽處,目送林彥與龍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大道盡頭。八荒神君哈哈一笑,向鐵膽郎君說:「大事定矣!廖老弟,這裡的事交給你們了。」
「仲老,你老人家怎能走?」鐵膽郎君驚問。
「怎麼?我在此地閒著,會悶出病來的,你們就不知道按計行事?」八荒神君半嘲弄地說:「在你們這些千小心萬謹慎的人身旁辦事,我會愁死的。」
「仲老……」
「放心啦!這裡不會有困難,龍杖金劍做你們的內應,你們還不放心嗎?走也!走也!」
說走便走,語音搖曳,他已遠出五六十步外去了,蒼老而震耳的歌聲,在空間裡裊裊不絕:「十年湖海扁舟,幾多愁?
寶刀依然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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