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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文 / 雲中岳

    黑鐵塔為人純真,直腸直肚,也太過主觀,耿直中有主觀的人,看見什麼便說什麼,只看見表面,卻又不進一步發掘內情,好壞全憑道聽途說,他與長安三豪並無交情,只是聽人說他們壞而已,人他倒是見過面,所以認得。長安三豪不是默默無聞的人,在長安認得他們的人太多了,他們卻認識黑鐵塔,黑鐵塔毫無顧忌的叫嚷,他們怎受得了?插翅虎沒生氣,夜鷹老二榮世群叱道:「黑大個兒,你胡叫什麼?」

    黑鐵塔怪眼一翻,迫進叫:「叫什麼?啊!叫你他娘的王八蛋!你們這些渾蛋在長安城號稱長安三豪,明裡是正人君子,暗中卻無惡不作偷雞摸狗……」

    「氣死我也!」插翅虎怒叫如雷。

    「你氣死了,天下雖不至於立即太平,至少也不會更壞些,你為何不死?」黑鐵塔語利如刀,毫不妥協。

    插翅虎一聲怪叫,衝上就是一劈掌。

    黑鐵塔左手一撥,一拳飛出。

    插翅虎,只感到手臂一陣酸麻,奇大的反震力令他馬步虛浮,掌向外崩,吃了一驚,不敢再接掌,立即借勢飄遲之外,臉色一變。

    文昌搶入中間,焦燥地叫:「住手!住手!有話好說」。

    黑鐵塔一拳落空,止步不追,大叫道:「賢弟,你初出江湖所交非人,將會身敗名裂,你和這幾個隱身大盜交朋友,我看了生氣。」

    「大哥,何必生……」

    「你還說何必生氣?這幾個傢伙拉你下水,你永遠無法洗清你被沾污了的聲譽,你將做一輩子的賊。」

    良藥苦口,這幾句話引起文昌極大的反感,不耐煩地叫:「我本來就是賊,龍駒寨的小流氓也不見得光彩。」

    「你……」黑鐵塔訝然叫。

    「我一到長安做案,曾和黑魅谷真有露水恩情,曾和非我人妖交朋友……」

    「你他媽胡說。」黑鐵塔大叫。

    「絕不胡說,你,也經常身無半文,白吃白喝,不見得比我光彩。」文昌大叫。

    「你……你這傢伙無可救藥,病入膏肓……」

    「別說了,大哥。」

    「我要……要拖你一把,不許你往泥坑裡沉。」

    「省些力氣算了,你無法拔我出泥坑。」

    「你甘心不想自拔?」

    「不錯。」

    「我想替你拔。」

    「你怎樣拔法?」

    「我要打醒你的夢。」黑鐵塔握著拳頭叫。

    文昌拉開馬步,叫:「來罷,等什麼?」

    黑鐵塔急搶而入,伸出巨靈掌劈面便抓。

    文昌向左閃,右手急勾,左掌斜劈,兩人交手相搏,人群漸集。

    兩人換了三次照面,各攻八招,拳掌著肉聲暴響,快速的搶攻勢駭人,激鬥中「啪撲」

    兩聲暴響,文昌一拳擊中黑鐵塔的肩膀,黑鐵塔也一掌拍中文昌的右胯,人影齊分,各向側飛退八尺,兩人在這分別後的短短期間,皆有長足的進步,且而下手也留了情,所以看去不分軒輊,打成平手。

    不等兩人再撲上,插翅虎大叫道:「咱們上,毀了這個大個兒。」

    文昌一閃而至,凶狠地道:「不許多管閒事。咱們兄弟問的事,不容外人干預,諸位走開!」

    「咱們是一番好意,助你教訓那野小子……」

    「呸!你們如果妄行加入,姓蔡的眼中認得你們是朋友,拳頭卻不知你們是誰。走開!」

    文昌厲吼,大旋身重新撲上,和黑鐵塔糾成一團,拳來腳往再次狠拼。

    老尼姑走近了,進入人叢。

    西北鏢局少局主率領著三名高手,按眼線的消息循街搜到。四匹健馬如狂風暴雨,從後衝到。

    街的另一端十二名官兵和六名便衣巡檢,也分別乘了快馬,如飛而至,並且大聲喝:

    「奉命擒要犯蔡文昌,閒人迴避,迴避!」

    「捉拿要犯蔡文昌。」官兵們大叫。

    人群四散,看熱鬧的人紛紛走避,店門也紛紛閉上了。

    最先衝到的是少鎳局主飛虹鐵爪楊鈞,他飛躍下馬,撒下一把三尺長形鷹爪的重傢伙,急射而至,大吼道:「誰是蔡文昌?」

    黑鐵塔心中一凜,飄開撤鞭大叫:「賢弟,先突圍,跟我走。」

    文昌聞聲住手,衝向後到的三名鏢師,長安三豪已經乘亂走了,他們不願捲入漩渦,十分奸滑。

    黑鐵塔的長鞭有丈二,一聲大吼,回頭反撲,如同狂龍飛鼓,矢矯騰躍狂野無匹,唰唰唰連攻三鞭,將飛虹鐵爪迫退了八尺,長鞭嘯風之聲驚人心魄,但見滿天全是鞭影,無人敢近,是風厲嘯,令人聞之心向下沉。

    飛虹鐵爪果然了得,在閃避中鐵爪伸縮,要扣抓長鞭欺近,居然章法未亂,在長鞭兇猛的揮舞中,沉著地從容應付。鐵爪是長鞭的剋星,他穩佔上風。

    文昌赤手空拳,迎向三名鏢師一使劍兩使刀,使劍的到得最快,「唰唰唰」連攻三劍。

    文昌左閃右避,突然從右掠過,伸手引逗第二名鎳師,狂野地衝上。

    「你找死!」使刀鏢師怒吼,攻出一招「連環三劈,」象怒淘般湧到,刀光飛騰,攻勢綿綿不絕,搶進了八尺。

    使劍的鏢師被文昌脫出劍光所罩的範圍,無名火發,回頭旋刷大喝一聲,身劍合一迎著文昌的背影,放膽地攻出招「射星逸虹」盛怒之下,他昏了頭。

    前後受敵,第三名鏢師也從左面挺刀迫進岌岌可危,要被刀劍分屍大事不妙。

    老尼姑站在銜旁屋簷下,含笑自語道:「這些人呈匹夫之勇,可歎!」

    文昌六合如一,臨危不亂,驀地向右便倒,著地立即急滾,讓刀劍從上方掠過,腳一勾一撥,中了。

    「哎……」使刀的鏢師狂叫一聲腔骨折斷,撲地便倒。

    文昌眼明手快,一把抓起單刀,人未站起地堂刀法立即展開,鋼刀貼地飛旋,攻向使劍鏢師的雙腿。

    使劍大漢吃了一驚,百忙中止住衝勢,手腕一沉,「流星墮地」向下便點。

    文昌已用了全力,「錚」一聲刀響砍中劍尖,旋向外急蕩,乘勢滾迅,刀光一閃,鮮血立現。

    「啊……」使劍鏢師發出一聲厲叫,雙足齊踝而折,臨死反噬,全力將劍揮下,人也倒了。

    「啊」一聲響,劍尖刺穿了文昌的左肩膀一層皮肉,被石板地一硼,劍被彈起兩尺高。

    文昌一躍而起,一把抓起彈起的劍柄,一聲怒吼,向遠處遙擲。

    十八名官兵巡檢插不上手,在外形成包圍。

    黑鐵塔凶悍如獅,攻到第九招,卻未能將飛虹鐵爪迫退,已從丈五六拉近至丈一二了。

    飛虹鐵爪是長安第一條好漢,豈同小可,接了九鞭仍未能近身,他無名火起左手露出一根銅管口,鐵爪一揮,上抬、橫拂、收爪,硬接一鞭,左腿向前一探,倒身突進,接近了三尺,疾逾電閃。

    「卡嚓!」鐵爪終於抓住了長鞭。他左手一抬,右手鐵爪猛向後帶,揉身掄入。

    「卡卡卡!」崩簧微響,鋼管接二連三飛出三道彩虹,每一道彩虹全身只有八寸,但飛行太快,看去像是三道長長的紅影,這是他的成名暗器飛虹鎳,一發三枚,專門收買人命,能逃出鎳下的人,確是罕見。

    同一瞬間,「叭」一聲鞭響,鐵爪抓住了鞭身,但鞭鞘一析,飛虹鐵爪的功力力夠,無法將鞭帶離身外。鞭鞘之下,擊中飛虹鐵爪的腰背。

    同一瞬間,兩枚飛虹鎳落空,一枚射入黑鐵塔的右胸前,刀槍不入的混元氣功,未能完全擋住奇大的鑽入力道,入肉近寸,再向下掉,鮮血飛濺。

    「哎……」黑鐵塔驚叫。

    「啊!」飛虹鐵爪也在同一剎那狂叫,人仍向前衝。

    兩人的兵刃皆纏住難以分開,兩人受傷都不太嚴重,一衝之下,已經近身。

    一名巡檢已看出便宜,突然從側衝上,鐵尺猛揮,劈向黑鐵塔的腦後。

    正危機中,銀芒一閃文昌擲來的長劍劃空而至,掠過飛虹鐵爪的鼻尖,再刺入巡檢舉鐵尺的右肩膀。

    飛虹鐵爪大吃一驚,全力向後一仰,雙足一頓,硬將身形向後拉,和黑鐵塔脫開糾纏,避過飛來的一劍。

    「啊……」中劍的巡檢狂叫,鐵尺力道銳減,「撲」一聲輕響擊中黑鐵塔的肩背上。

    黑鐵塔一聲虎吼,向左急掠,手一帶,長鞭滑出鐵爪。

    文昌已連攻五刀,將最後一名鏢師迫退丈外,叫:「大哥,走!」

    「捉拿要犯!」官兵們大叫,刀槍並舉向上圍。

    「那裡走,留下!」飛虹鐵爪也叫,忍痛上撲。

    街左小花子到了,在一名官軍身後叫:「將爺,借一步說話。」

    軍官一怔,扭頭止步向後瞧,他看到一根打狗根,「僕」一聲擊中他的右耳根,一聲不哼丟槍便倒。

    「文昌兄,認得小弟小山麼?哈哈!躺!夠你睡上十天半月的。」小花子叫,叫聲中,又擊倒另一名將爺。

    文昌和黑鐵塔正向這裡沖,吼聲震耳:「擋我者死。」

    「錚錚」兩聲,刀震飛了兩根槍。長鞭一卷,兩名將爺狂叫著倒地。

    小花子扭頭便跑,叫:「上屋。先破門而入,小心暗器。」

    「彭」一聲暴響,小花子踢開一扇店門,急搶而入。

    文昌拔出一枚梭形小飛刀斷後,當門一站,向追來的飛虹鐵爪厲聲道:「你這傢伙用鐵爪,定是西北鏢局的第一條好漢飛虹鐵爪楊鈞,閣下的飛虹鏢號稱武林一絕,勝似閻王帖子。來!咱們試試誰的暗器行,打!」

    打字出口,梭形小飛刀飛旋而出,化成一朵白雲,飄然而到。

    飛虹鐵爪一怔,怎麼?明明是刀,怎麼出手後變成了圓形淡影的?他是暗器行家,知道厲害,左手一伸,人亦向左急射三丈外,他根本不和暗器照面,相距在三丈外,無妨。

    崩簧輕響聲中,接著「得得得」三聲暴響三枚飛虹鏢全打入堅實的木門上,木門掩上了,文昌早已消失在門內。

    「啊!」摻叫聲乍起,後到的鏢師沒躲開小飛刀,打入右肋,狂叫著拋力倒地。

    不遠處簷下站著的老尼姑,唸了一聲佛號含笑扭頭走了,一面喃喃地道:是煉獄谷的小搗蛋,他就會惹事生非。

    三人上了屋,由方小山帶路,落下另一條街心勁奔安定門。

    消息還未傳到安定門,二十餘名守門官兵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已被三人狂風似的搶出城門,走了。

    追兵也不慢,在他們出城不久二十餘正健馬急衝而的出,按守城門官兵所指的方向狂趕。二十餘名騎士中,有飛虹鐵爪在內。

    安定門外,官道一分為二,右一條繞出北門;是跑涓河古渡到咸陽的官道,與北門的大道會合。左一條走雲縣,是到漢中的大道。

    到了三岔路口,黑鐵塔往左奔,後面蹄聲如雷,追兵將至。

    天宇中陰沉沉,東北風刺骨裂肌,氣候奇冷,路上行人絕跡,小花子向右奔行,叫道:

    「在前面土丘等我,我引他們玩玩。」

    黑鐵塔和文昌都受了傷,血雖止住了,但疼痛之感仍在,必須找地方休息上藥。

    官道左面是一條小河,解凍期間,河中冰雪已經溶解,稍渾濁的流水洶湧。不久,右面出現一座土丘,官道向右繞土丘而過。兩人向左一折,進入了河岸的蒼杉松林。

    兩人都累了,擊斗之後不曾歇息,再經過長途奔跑,委實感到疲勞。他們坐倒在一抹近河岸的古松下,解下包裹,用金創藥敷傷,黑鐵塔一面敷藥,一面道:「楊小狗確是有兩手,不愧稱長安第一條好漢。

    「你也不弱。」文昌信口答。

    「得謝謝你擲來的一劍解圍,不然恐怕要被纏住。論真才實學,他還差一分,可是他的鐵爪是我那長鞭的剋星,他的飛虹鏢可破內家氣功,也十分討厭,所以被他纏住了,幾乎難以脫身。」

    「你該早撤走才是。」文昌答,頓了又道:「你犯不著為我冒險,划不來。」

    黑鐵塔象被采著尾巴的小狗,蹦起來叫:「呸!你小子把我黑鐵塔看成什麼人?只有你那幾個朋友才不是東西。長安三豪狗王八,一聲不響便他媽的溜之大吉。」

    「不許在我面前侮辱我的朋友。」文呂悻悻地答。

    黑鐵塔想發作,卻又忍住了,一把抓住文昌的肩膀,怪叫道:「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說的什麼話?」文昌訝然;

    「與黑魅谷真和非我人妖的事。」

    「半點不假,我非可想騙你。」

    「你他媽的真無救藥,必須忘掉這些事。」黑鐵塔大叫,兇猛地搖晃著從文昌肩膀。

    「別管我的事。」文昌不耐地叫,用手猛撥扣在肩上的手。

    「不行!」黑鐵塔不放手,聲色俱厲地怪吼。

    文昌冷啊了一聲,左拳疾飛,一個人在不肯認錯的境遇,也正是他外表堅強內心軟弱的時候,做下了錯事,心中的後悔。但卻又不願讓人看穿他內心的矛盾和軟弱。迫急了效果適得其反,反而使他生出無窮反感,慚愧之餘,將會反走極端。文昌正是陷入這種心裡狀態中,黑鐵塔的話又不夠婉轉,迫得他受不了,一氣之下,一拳飛出「砰」一聲中了黑鐵塔的左胸,結結實實。

    黑鐵塔倒滑出三尺,一聲怒吼,一蹦而起急衝而上,攻出兩拳,踢出兩腳。

    文昌並未站起,閃避不及。先挨了一腳,再被一拳打翻,就地一滾,躲開了後到的一拳一腳,然後盤腿一勾,將黑鐵塔勾倒了。

    兩人同時爬起,拳來腳往一陣好打,除了小腹以下要害不打之外,凶狠地狂攻,拳拳著肉,腳腳落實,砰啪之聲不絕於耳,兩個好朋友打出真火了。

    「砰」一聲,黑鐵塔將文昌擊倒在地,搖擺著大腦袋叫:「你非重……重新做人不……

    不可。」

    文昌狼狽地爬起,作勢扶上,一步步迫退,怒叫道:的,「去你娘的!」

    叫聲中疾衝而上,「砰」一拳擊中黑鐵塔的臉頰,左腳跟蹤掃出,「僕」一聲踢中對方右垮骨,把黑鐵塔踢倒了。

    兩人渾身疼痛,真力虛脫,不出手則已出則必中,衣衫零落,狀極可笑,而且狼狽已極,被攻倒後再爬起來,但誰也不肯先住手。

    小花子方小山右首官道上,故意留下幾個模糊不清的腳印,然後拔腿狂奔,在兩里外往道旁林中一閃不見。

    馬群不久便到,二十三匹健馬成兩行急馳,左一行稍前些,右一列後方拉得長長地,坐騎稍差勁,每一匹馬都口噴白霧,渾身見汗。

    最後一匹馬落後前一乘約有三丈餘,馬上騎士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突然覺坐騎衝勢愈來愈慢,腳力愈來愈差勁,深感困惑。「叭」一聲響,他加了一鞭,腳後跟狠狠地蹬了馬肋兩下,催馬趕上。

    可是,仍然不行,馬僅而前蹄顛了兩顛,「叭叭叭!」他連抽三鞭。

    驀地,他清楚地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畜生也知趨吉避凶。不想跑哩!老兄。」

    騎士大吃一驚,坐正身形扭頭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身後,長臀背上蹲了一個小花子,正對他眨眨左眼齜牙裂嘴笑哩!

    他正想張口大叫,招呼前面的人,一支溫暖的手已扣住了他的後脖子,口剛張開,一個拳大的爛布團已經塞入他的大嘴中。

    接著,頸下大椎穴一麻,渾身發軟,身不由已被健馬顛倒馬下,知覺仍在,但動彈不得,口中塞緊了一團破布,想叫也力不從心。幸而躍得不重,雖未重傷,身上的骨頭似乎要崩散。足以令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最後第二匹馬上的大漢,正伏鞍驅馬狂奔眼角督見左方出現了馬頭,認為是前面的同伴已經趕到,要向他前超越哩!但超越有超越的規矩,該遠距八尺外繞出,怎麼竟然幾乎貼馬衝前?他大聲道!「老四,你貼得太近!。」

    「嘻嘻!靠近豈不親熱些?」有人答話了。

    大漢一聽口音不對,吃了一驚扭頭一看,這時,兩匹馬已經快並駕齊驅了。只見一根棍尖,不偏不倚正點向他的眉心。

    他本能地低頭躲避,可是晚了,「僕」一聲響,天靈蓋換了沉重的一擊,耳中聽對方對他道:「乖乖地下去。」

    他半昏迷地翻下馬背,像倒了一座山。馬是好馬,主人墮馬,立即剎住蹄,站在那裡噴氣掀蹄不走了。

    第三匹馬上的大漢騎術高明些,上身半俯臀部大半離開鞍子,輕靈蓋從容地扣住韁繩,馬鞭隱干肘後。馬緊釘住前一匹健馬的左右方,腳下泥土飛濺。

    突然左後方出現了馬影,逐漸接近,並且要超越了。大漢轉頭一看,天!是一匹空馬。

    他鬆了韁,健馬四蹄略緩,讓後馬趕上,大叫道:週四弟不見了,呵!哎……」

    他感到左腿一陣麻木,接著,坐不住鞍雕,被人用兇猛的拉力抗扯著左腿膝關節的大筋似乎斷了。在狂叫聲中,他飛墮馬下。

    小花子躲在馬腹下,暗算了大漢,然後翻上馬背,發出一聲狂笑,驅馬向路側密林疾衝。

    大漢的叫聲驚動了前面的人,人馬一陣大亂。前面幾名騎士看清了後面的光景,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調轉馬頭往回奔,有兩匹馬去追小花子,有一個大漢叫:「怎麼回事?怎麼……」

    小花子伏鞍狂奔,一面扭頭叫:「好漢們,別追了。哈哈!免送,免送。」

    這是座白楊林,光禿禿地,怎跑得了?後面有十六匹健馬狂趕不捨,蹄聲如雷。

    這一帶有不少的村寨,小花子早有主意,衝入一座土寨中,棄馬繞道出寨,溜之大吉。

    飛虹鐵爪追回了坐騎,卻不知戲弄他們的究竟是誰,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直至救回老四的人趕到,說出暗算的人,正是搶馬車沖壞門坊擊毀鏢旗的小花子,他大怒之下,便在附近大索一個時辰,想得到定是白費勁。

    他不知小花子的來歷,這筆賬算在文昌賬上了。

    小河旁松林中,黑鐵塔和文昌已精疲力盡,遍體鱗傷,仍在一拳一腳往下拖。當然啦!

    兩個雖反臉動手,但友情仍在,自不能向要害處下手。也不能用兵刃拚命,打起來就沒有完,反正皮肉之傷不當回事。這一來,所耗精力更多,沉重的打擊,也令他們吃不消。

    在他們已到了山窮水盡地步時,小花子到了。

    文昌手扶樹桿,向樹對面的黑鐵塔凶狠地叫:「再管我的閒事,我打扁你。」

    叫聲中,飛起一拳,「僕」擊中黑鐵塔的左頰,黑鐵塔「恩」了一聲,上身一仰,卻又向前一撲。

    「啪」一聲暴響,右頰又挨了沉重一擊。但黑鐵塔並沒倒,撲扶在松樹上,叫:「我讓你清醒清醒。」手一勾,勾住了文昌的腦袋,一拳上勾,「撲」一聲擊中文昌的下領。

    文昌「恩」了一聲,腳向外一撥,兩人滾倒在地。

    小花子還在十丈外,看兩人衣衫凌落,滿腦是血,摸不著頭腦,他們怎會打起來的?大叫著搶到;「住手!住手!你兩個瘋了麼?住……」

    「噗通通!」文昌和黑鐵塔同時滾下小河,水花飛濺。

    水深及胸,兩人被冷水一浸,清醒了,在水中掙扎。

    黑鐵塔是個旱鴨子,見了水渾身都軟了,一聲驚叫,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無法站起來卻向下沉。

    文昌靈台一清,他記起黑鐵塔說過怕水的話,趕忙一把抓住黑鐵塔的發向上提。可是他已經脫力,黑鐵塔重得像個大狗熊,怎能提得起?站不牢,失足向下滑。黑鐵塔一把抱住他,死不放手還在窮叫:「要命,扶……扶……咕嚕……扶我一……咕嚕……把……」

    小花子眼明手快,搶入水中一把扣住文昌的左手向上拖,拖上了河岸往地下一放,大叫道:。「你們是怎麼回事?」

    兩人爬伏在地喘息。黑鐵塔不住的嘔吐,不住甩動大腦袋。文昌喘了幾口氣,苦笑道:

    「小弟見不對勁,打起來了。這大狗熊要拖我出泥坑,他卻將我往水底拖。」

    「你他媽的淹不死,我可慘了。」黑鐵塔含糊地說。

    文昌伸出右手,按住黑鐵塔按在地下的手背苦笑道:「我錯了,黑鐵塔,我向你道歉。」

    「我也錯了,操之過急反而壞事。」黑鐵塔也反抓他的手,搖著大腦袋說。

    小花子在旁坐下,皺著眉道:「你倆傢伙把我弄糊塗了,怎麼回事?黑鐵塔,晤!是明因師太的侄兒,武林世家,混元氣功為武林一絕,是個傻大個兒,難怪會打起來。」

    文昌翻身坐起,笑道:「他才不傻,說的話比任何精明的人都還精明,可惜,他說晚了些。」

    黑鐵塔也坐正了身子,翻著怪眼抹著臉問:「小花子你是誰?」

    小花子看了黑鐵塔那落湯雞的狼狽象,笑得前俯後仰,笑完方道「我小花子方小山。黑鐵大個,換換衣,別凍壞了。」

    「不打緊,冷我可不怕,就怕水。」黑鐵塔答,一面去拾他的小包裹找衣褲換。

    文昌也換上了銀紫色的衣褲,傍著小花子坐下問:「小山弟,你怎樣擺脫江湖游神的?」

    「啊!你怎知道江湖游神?」小山訝然問。

    「聽黑魅谷真說的……」文昌將奪馬被圍,入谷遇七幻道等人搶奪秋山煙雨圖,險些送命的經過一一說了,直至玄壇廟遇險,非我人妖及時援手的往事,也毫不隱瞞地一一道來,最後道:「黑魅谷真和非我人妖雖是宇內淫妖怪孽,但卻對我有救命之恩。長安三豪雖是隱名大盜,也曾替我盡力。想想看,我能無動於衷和他們反臉?再說,我一個小亡命,既無田可耕,無生可謀,不偷不搶,何以在生?言盡於此,是否交我這個朋友,悉從兩位酌裁。不然咱們從此分手各走各路,用不著婉惜早年的交情。我四海為家,浪跡天涯,友情雖可貴,求生欲更高,我必須活下去,富貴功名如浮雲,虛名浮譽誤盡天下蒼生,我要活,不在乎天下人對我的好意。」

    黑鐵塔搖頭苦笑,道:「謬論!謬論!」

    「妙極,妙極!」小花子卻興高采烈地叫。

    「小花子,你認為他的謬論是對的?」黑鐵塔怪叫。

    「不錯,你不服氣?來來來,咱們也鬆鬆筋骨,黑大個兒。」小花子跳起來,指手劃腳要動手。

    「咱們打不得,你太小了」黑鐵塔搖手叫。

    「你那兩手配鬥牛,不信可以立見分曉。」小花子挑逗地叫。

    「好,你行,反正我不和你動手。」

    黑鐵塔不上當。文昌將破衣丟了,道:「沒有靴子換,將就些算了。天色不早,咱們該分手。」

    「我和你走。」小花子說。

    「沒話說,咱們結伴。」黑鐵塔也爽朗地說。

    小花子撇撇嘴道:「你騙食騙住的大俠客,和咱們這些無惡不作的小混蛋走在一塊,小心你那老姑太太明因師太剝你的皮,敗壞范家家風,你罪大惡極哩!」

    「你小花子牙尖嘴利,滾你的!」黑鐵塔翻著怪眼,一拳揮出。

    小花子低頭從拳下搶出,「僕」一聲一豪搗中黑鐵塔右肋,竄出兩丈,哈哈大笑,手腳反應之迅速,令人道賞。

    「咱們白天不能進城,該往那裡走?」文昌問。

    「咱們由這裡繞往永寧門,到薦福寺附近暫住,晚間再入城,一不做二不休,到西北鏢局找些金銀做盤纏。然後東出潼關走京師,邀游天下見見世面。」小花子提出主張,雄心勃勃。

    「好!到河南不可失去機會,到少林寺游喜游喜。」黑鐵塔居然不反對。

    「那就走。不過,我倒想找長安的吸血鬼封三爺,比找西北鏢局好得多,雖則西北鏢局的金銀也取之無愧。」文昌答,舉步便走。

    小花子在前領路,笑道:「文昌兄,怎麼取之無愧?人家是刀尖上討來的吃食哩,要用性命嫌來的哪!」

    文昌啊了一聲,悻悻地道:「正相反,他們鏢局和綠林好漢是一家,挾盜自重從中牟利,比綠林強盜更可惡。」他將黑旗令主與西北鏢局的交情,以及黑旗令主與無盡谷互相勾結的事一一道來。

    小花子靜靜地聽完,惑然道:「西北鏢局與黑旗令主交情我知道,但九宮堡與無盡谷之間的勾結按是傳言而無確證,如果信而有徵,我怎麼不知道?怪!」

    「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哩!」黑鐵塔頂上一句。

    「笑話!武林隱私,如果我小花子方小山不知道,還配稱方家的人?」

    「哼!姓方有什麼了不起?除非你是四川雲陽白頭山煉獄谷的方家人,可惜你不是。」

    黑鐵塔不住地接口。

    小花子聳聳肩,喜喜一笑,沒做聲。

    他們過了河,沿小徑繞向南門。這條小徑其實並不小可通馬車,不時有行人來往,也是咸陽方面至周陵遊玩的捷徑,天氣太冷,遊人不多,所以走了許久,極少看到零星的行人。

    小花子在前,文昌和黑鐵塔在後並肩而行。繞過一座大池,小徑向東一折。

    前面響起了蹄聲,接著車聲轔轔,有馬和車迎面而來,但被面前土丘和凋林所阻,還看不到車馬的形影。

    在池的東面,車馬出現了。先頭是六匹快馬,馬上騎士青緊身,羔羊皮外襖,佩刀,鞍旁插了弓箭,人高馬壯,十分神氣。

    後面,兩匹健馬護衛著一輛雙頭輕車。健馬上的騎士又是一番情景,狐裘,英雄巾,佩劍,掛百寶囊,外罩繡團花綠底綢披風,披風迎風飄飄,神氣極了。左面那人年約二十開外,粗眉大眼,目中神光炯炯,五短身材,但精悍之氣溢於臉面。右面那人年約二十二、三,五官清秀,劍眉虎目,英雄換發,身材雄偉,猿臂鳶肩,一表人材。

    拉輕車的兩匹馬,渾身火紅,又高又壯。趕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少年人,戴白狐風帽,掩耳上朵,露出一張三角臉,八字弔客肩,尖嘴,白狐皮背心,夾緞子銀底繡如意雲紋花邊箭衣,不座在車坐上,車在那裡不住揮舞著長鞭,抽得叭叭暴響。

    車是輕車,也有點像安車,青漆,雲縵,窗子半掩,裡面不時傳出銀鈴似的女眷輕笑,裡面最少也坐了兩個女人,笑得很狂。

    車後,也有六匹快馬,馬上的人穿著打扮與前面六匹馬上的人相同。

    看光景氣派排場,定是豪門貴人的子弟外游,前後有家丁,兩側有保留師父。

    小花子不打算生事,讓至路左向前走,路足以容納車馬,外側尚可通行,黑鐵塔走在中間,文昌跟後。

    先頭兩騎到了,左面豪奴在三丈外便大喝道,「站在路旁,讓道,站開!」

    小花子一怔,站住了,劍眉一軒,大聲道:「喝!你神氣什麼?」

    馬勒住了,輕車仍往前駛。豪奴怪眼一翻怪叫道:「好小子,你好大的膽子,滾開些!」

    黑鐵塔火起,大環眼睜得滾圓,「大吼道:「你他媽又不是秦王出巡,吠什麼?狗東西,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枉死城。為何要讓路?呸!你他媽的昏了頭。」

    豪奴一聲怒叫,驅馬衝上一鞭抽出。

    車也停了,駕車的少年叫:「打他個半死,然後綁回去,叫他們知道樊川厲家厲害,然後送官究辦……」話聲未落,長鞭已抽向小花子。

    左面五短身材的保留看清了黑鐵塔腰上的唬人傢伙,衝上急叫「使不得公子爺……」

    三方面出聲呼喝,幾乎是同時發生,出事了。

    第一個動手的是黑鐵塔,手一抄便抓住了豪奴抽來的馬鞭,右手疾伸。他個高大,豪奴坐在馬上也高不了多少,一把扣住豪奴的腰帶,喝聲「滾你娘的蛋!」

    豪奴會飛,飛離了馬背,在三丈外落地,頭下腳上,「砰」一聲響,頭栽入路旁爛泥中,在地下掙命。

    小花子第二個動手,也抄住了長鞭向下帶,喝聲「下的來!」人向前搶。

    駕車的公子爺一聲驚叫,向前一撲,雙手攀住踏板護的攔,鬼叫連天。

    文昌是第三個動手,迎著搶來的保留。保德正待伸手去找劍攔阻小花子,「叭」一聲暴響,文昌一掌劈在馬肩心上,馬一聲長嘶,保鏢身形一晃—顛,左腳已被文昌扣實,喝聲「下」保鏢便被拖下馬來。接著「砰」一聲響,一劈掌,恰中左耳門,死狗般躺下了。

    文昌火速沒收了對方的劍,拔出飛躍上車叫:「擒作人質,接招。」

    原來小花子已經上了車,正揚棍劈向前面無人色的公子爺,這一棍如果下去,公子爺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右面英俊的保鏢已發覺不對,拔劍飛離鞍橋,身劍合一向車座上飛撲,要搶救公子爺,恰好和躍上的文昌照了面,半空中雙劍相交,「錚」一聲暴響,兩人問向側飄,雙雙在火星飛濺中落下地來。

    變起倉卒,一眾奴猝不及防,等他們神魂入竅,局面全變了,在吶喊聲中,他們撤弓撥刀下馬何前湧。

    人太多,兩面合圍,箭派不上用場。黑鐵塔撤下長鞭,哈哈狂笑道:「收買手腳,願賣者上。」長鞭頭矯如龍,向奔到的一名豪奴雙腳捲去。

    「啊……」慘叫聲乍起,豪奴的小腿被長鞭一卷一帶,腳骨立折,但皮肉仍連著,黑鐵塔下手極有分寸。

    小花子收棍,左手疾伸。公子爺大概也會兩手花拳繡腿左手一拔右拳齊出,居然迅疾,斤兩也夠上秤。

    小花子哈哈一笑,五指一勾,搭住了拔來的手腕,扣實猛扭。

    公子爺一拳落空,「哎」一聲狂叫,轉身,向下府,手被小花子扭轉擱在自己背上,奇大的壓力向下撳。

    「跪下!」小花子沉叱。

    公子爺怎能不跪?真聽話,跪在踏板上狂叫:「饒命!放手!放……饒命!輕些!

    輕……」

    小花子撳住公子爺,向下大吼:「誰不停手,我斃了這個繡花枕頭。」

    其中,女人的尖叫聲刺耳。

    豪奴們吶喊著向兩側退,但地上已倒了五個,掙扎著叫號,不是臂骨折,便是腿骨裂了口。

    車右泥地中,文昌和英俊的青年保鏢各展絕學搶攻。文昌兇猛如獅,劍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氣吞河山步步進迫,快、狠、準境如狂風暴雪,卻以穩字做後盾,迫進了兩丈之遠。

    但見劍光吞吐如電,劍氣飛騰,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看著搶制機先,狂野辛辣兇猛絕倫。

    「錚!錚錚錚!錚!」雙劍交擊錯鳴聲動人心魂。

    青年保留功力不弱,內力也有幾成火候,但比起文昌來仍稍差一籌,而且沒有文昌狂野,也就是說,攻擊精神不夠,只有招架閃逃之功無還手之力。但文昌如想在一二十招內收拾下對方,也非易事。

    小花子的喝聲傳到,文昌正攻出一招:「流星逐日」數道電芒急射對方上盤。

    青年保鎳一聲沉喝,左飄,撇劍,「錚」一見雙劍相交,借勢掠出八尺外,大聲吼道:

    「住手,我玉面虎認栽。」

    文昌乘勢迫進,冷此道:「把劍拋過來。」

    「什麼?休迫人大甚。」玉面虎怒叫。

    小花子一巴掌捆在公子爺的右頰上,公子爺狂叫出聲。小花子卻哈哈一笑,道:「公子,叫你的保留繳械。他不丟劍,我要先揪下你一支右耳。丟了耳。難看著哩!哈哈!」

    「顏師父,顏……」公子爺魂不附體語不成聲地叫。

    玉面虎顏師父臉色大變,潔白的俊臉泛上青色,切齒道「罷了!拿去,咱們日後算。」

    劍化長虹飛到,玉面虎不甘心,所以用上全力,尖前柄後,劍居然翻肋鬥,可見他已注入了內力。

    「錚」一聲爆響,文昌也用了七成功,一劍揮出,將來劍震成兩段,呵呵大笑道:「不錯,山不轉路轉,咱們會有再碰頭一天,你記住就是。顏師父,劍嚇不倒人,暗器卻可怕,勞駕,將百寶囊丟過來,你的百寶囊不小,而且沒帶鏢囊,暗器定然放在裡面,我也不用暗器,彼此彼此,不得不防。」

    玉面虎一面解囊,一面恨恨地問:「閣下高姓大名?」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蔡文昌,你好記住。」

    「你會在顏某前死活兩難。」

    「你!不行,再好好練幾年,吹牛沒意思。」

    「家師極樂僧大方禪師,會追你到天涯海角。」

    文昌吃了一驚,天!極樂僧正是三僧之首,這亂子闖大了。但他不動生色,接過拋來的百寶囊,強笑道:「呵呵!原來天下第一淫僧的高足,失禮失禮,你大概從師不久,所以如此差勁。哦!尊駕的台甫是……」

    「如玉,顏如玉。」

    「哈哈!我記住了,大概你也是個已得衣缽真傳的小淫賊。我的綽號叫亡命客,他也記住了。」

    「誓報今日之恥,永難忘卻,除非你死了。」玉面虎咬牙切齒地答。

    文昌扭頭便走,信口答:「放心,我死不了,有百年可活,哈哈!」

    黑鐵塔也將所有的刀劍弓箭搜齊,「僕通通」全往池塘裡丟了個一乾二淨。

    文昌回到車旁,向小花子道:「小山弟,問間這位公子爺為何如此囂張傲狂拔扈?」

    「說你家的老傢伙幹什麼的?你姓甚名誰?」小花子對著公子爺,不屑地問。

    公子爺臉如死人,揉動著手臂,顫抖著道:「我……我家住南門不遠處樊川。家父原是鳳翔府知府,去年九月升任布政司右參政……」

    小花子突然道:「不用問了,這傢伙的老犬叫做厲春水,在鳳翔府做了三年知府,刮地皮刮得天高三尺。去年得秦王提攜,升任右參政,趕走了前任右參政施若葵,幾乎將一個好官搞了個殺頭充軍的罪名,目前看上了施家的大廈,已經著手謀奪了。老狗是正四品官,卻升從三品,大概不久後要趕走左參政姓張的,升左之後,便可以大括地皮了。這種人,問了不開胃。」

    文昌哈哈一笑,將玉面虎的百寶囊倒空,道:「送上門的貪官買賣不做,天地不容。

    搜!將他身上值錢的零碎全部沒收。」

    小花子一把將公子撳倒,搜出錢袋,珠寶囊,飾佩等物,全塞入百寶囊內。

    文昌捧著百寶囊,踢開車門,向裡叫:「貴婦們,請移芳駕下車。」

    車內一陣驚叫,有個驚悸美婦伸出珠翠耀目的腦袋,向外瞄了瞄,尖聲叫:「沒有踏座怎……怎樣下?」

    文昌含笑欠身,道:「夫人,滾下來,地面不硬,不會跌斷你的蓮足的。」

    「這這……這……」

    「滾下來!」黑鐵塔怪叫。

    車中共有兩名貴婦一個侍女,被黑鐵塔凶神惡煞似的神情象貌嚇得魂不附體!叫聲如雷,似乎天地動搖,她們怎吃得消,果然手足發軟,連滾帶爬下來了。

    文昌象貌英俊,而且彬彬有禮,向她們欠身笑道:「夫人們,勞駕你們的玉手,將值錢的首飾摘下來,咱們粗手粗腳,恐怕有瀆諸位的嬌軀。快!不然這位煞神爺要發怒動手了。」

    三個女人膽裂魂飛,七手八腳摘下了所有心愛的飾物。極不情願地丟入文昌伸來的百寶囊中。

    事畢,文昌掛好囊的牽來了三匹馬,一劍將車軸砍斷,向眾人道:「諸位,謝謝,再見了。諸位可繼續北遊,慢慢走,不送了。」

    黑鐵塔將所有的馬匹割斷絡頭,每匹馬拍上一掌,馬負痛狂奔,落荒而走。

    小花子放了公子爺,冷冷地道:「你們太過強橫無禮,自取其辱,如不悔改,總有一天會暴死荒郊,記住這次教訓,對你有好處。」

    「走呵!哈哈!」文昌叫。

    三匹馬放蹄狂奔,繞池西岸如飛而去。

    奔了五六里荒郊,再向南繞出,在一度土圍子西南再向東狂奔,不久便到了終南山子午谷的南行官道附近。

    這一帶已是山區丘陵地帶,小花子道:「沿官道往用城跑,馬最好留著,免得苦了兩條腿。」

    三人不上宮道,在廣野中緩緩北行,他們故意繞道,便是故意留下蹄跡,引迫來的入迷道。官道上蹄跡多,趕的人定然會錯認他們已向南進入山區了。

    文昌將金珠首飾每人分了兩把,狂笑道:「至少在陝西江南兩地,咱們用不著為盤纏耽心了。」

    黑鐵塔苦笑道;「我寧可白吃白住,卻不願在劫路的。」

    小花子「呸」了一聲,搶白地道:「呸!沒出息,白吃白住,受苦受難的是開店的殷實升斗小民,你還好意思說出來,丟人。」

    「好!你行,你他媽的小小年紀已壞得不可再壞,長大了定然是宇內凶魔。」黑鐵塔無可奈何地說。

    消息外傳極快,蔡文昌赫然成了大盜。

    蔡文昌大鬧長安城西北鏢局長安酒肆的消息,傳遍了江湖。

    亡命客的綽號,開始在江湖中流播。

    冰雪還未化完,野地裡極不好走,但馬是上乘好馬,所以並無多大的困難。不久,遠遠地可以看到東北方林木梢頭,影現一大一小的高聳塔尖,一座是雄偉的七級大雁塔,另一座是大肚子的土丘基小雁塔。他們知道,快接近城南薦福寺了。那時,小雁塔未被地震所裂,那是次年的事,目下兩塔並立十分壯觀。

    小花子仍然領先,向東北一轉,繞一座大土丘而過,大、小雁塔被土丘上的凋林擋住了。

    驀地,小花子勒住坐騎,扭頭輕問:「喂!你們聽聽,上面不對勁。」

    三人策馬屹立,側耳傾聽。東北朔風吹號,但仍可聽清丘上有啼哭聲傳出。

    「晤!有小娃娃啼哭。」文昌說。

    「荒丘野郊,鬼打死人,若冷的天,怎麼會有小孩啼哭?怪事,咱們上去看看。」小花子答。

    文昌第一個下馬,將韁繩掛在樹枝上,道:「我上去瞧瞧,等我。」

    他循著間歇傳來的啼聲往丘上的密林走去,沒入林影之中。小花子不甘寂寞,向黑鐵塔道:「咱們也去瞧瞧,呆在這裡沒意思。」

    「好,走。」黑鐵塔答。兩人下馬掛了韁,也走了。

    灰影一閃,不遠處一個釘住他們的老尼姑,也從另一面入了林,那是千面師太。

    文昌將近丘頂,便看到一個中年人在樹枝上掛了三根繩子,正在打套結。樹下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年約七八歲,正在相抱著啼哭。中年人衣衫襤褸,破棉衣的裂縫中,擠出了灰色的破髒棉絮,赤足,臉黃肌瘦,骨瘦如柴。兩個小孩也是臉色蒼黃,瘦弱單薄,不但氣色上顯得營養不良,而且還有病纏身。

    文昌躲在樹後,看了那三根繩上的話套,只感到毛骨悚然,天!那是上吊的滑套哩。

    中年人打好結,眼中淚水滾滾,找來了兩塊泥土,小心翼翼地在一根繩子下堆疊起來,那是墊腳的東西。

    一切準備停當,中年人向兩個娃娃招手,顫聲叫:「孩子們,該走了。婉兒先走一步,早些找到你媽媽。」

    兩個孩子止住了哭,相扶著走近。女娃娃眼淚盈盈地滴著搖晃著繩索,抖索著問:

    「爹,用繩子便可以找到天上的媽媽了?」

    中年人吃力地偏過頭,艱難地蹲下伸出雙手,要抱女娃娃,一面道:「是的。爹也隨後跟來。孩子,不用怕,不久之後,我們一家子都可以在天上相聚,過那沒有饑寒的日子。來吧!勇敢些,孩子,抹乾眼淚,乖孩子,別……別哭……」

    他抱起女娃娃,走向最後一根繩子,伸出抖動著的右手,摸索著繩圈,閉上眼,讓大滴的淚水往下掉,終於將圈子套上女娃娃的腦袋了。只消他放下抱著的手,這可憐的女孩子……

    文昌三個人躲在五丈外樹幹後,小花子正待衝出,文昌已一閃而去。

    中年人一咬牙,厲叫著道:「孩子,你……你先……先走一……一步……」

    他的左手一鬆,向下一蹲。女娃娃起初不肯放鬆抱在她爹爹頸上的手,但繩索一緊,她尖叫了一聲便放鬆了。

    同一瞬間,文昌將她抱住了,一把拉斷繩套,順手一耳光把中年人擊倒在地,怒吼道,「虎毒不食子,你這是禽獸不如,你要死便獨個死,為何拉上兩個小的做伴?」

    中年人躺倒在地,虛弱地呻吟,掙扎著坐起。

    小花子也搶到了,抱住男娃娃,七手八腳解下自己的破棉襖,抱起冷得發抖的男娃娃,無限憐惜地擠抱在懷裡。

    中年人踉蹌站起,哭喪著臉道:「老弟,不必管小可的事勉強拉回死了比活著艱難的人,本身就是罪孽,何苦?」

    「你不該拖上兩個小的死。」文昌仍在怒吼。

    「我寧他們也死,免得活著受罪。」

    「廢話。」

    「老弟,真的,活著,他兩人必成為奴婢,痛苦一生活下去沒有意思,不如不活。」

    「有困難?」

    「是的,我欠了難以償還的債,活著是恥辱,死了死得夠清白。」

    「欠了多少債?誰的?」

    「二十兩,城裡封三爺的。這一輩於我也無法還清,除了用兒女抵債,但我不願兒女一世為奴讓人摧殘……」

    「他媽的!是那個吸血鬼,他該死!」文昌怒叫。

    中年人搖頭苦笑,道:「不是封三爺的錯,錯的是我。半年前,老妻病入膏肓,只好向友人借了五兩銀子救急,不想藥石無效,拖了兩個月仍舊救不了人。人死了,債務轉到封三爺帳上,由兩分息增至六分。半年來,利上滾利,每月零星債還之外,至今本息仍欠二十一兩之多。封三爺要我這兩個婢女永世為奴,答應人債兩清。可是,封三爺自己要不了那麼多奴婢,他必定將人轉賣,我怎忍心讓兒女永世為奴,不如早死早投胎好些。」

    「那王八蛋可惡!該死!」黑鐵塔怒叫如雷。

    「不!」中年人搖手叫,又道:「算起來封三爺是小可的恩人,他令亡妻苟延了兩個月生命,小可銘感五衷,其錯在我,我只怪自己不爭氣,養不活妻兒,死後仍欠封三爺的債無法還清,只好來生犬馬相報了。」

    文昌和兩人面面相對,做不得聲,小民百姓天性渾厚,恩怨分明,不怨天尤人,反而怨自己,大出他們意料之外,怎能開口挑起他們仇恨的念頭?

    黑鐵塔重重地哼了一聲,小花子呆住了。

    文昌心中一轉,「老兄,可否讓我替你還債?」中年人苦笑道:「今生我欠人太多,不敢再……」「呸,還借銀頭子給你還債,你可以慢慢還我,而且,償還的事我相信你定可辦到,我信任你,我並非見死援手憐憫你,而是要替我辦事。」

    「辦事?你……」

    「我給你白銀四十兩……」

    「不!不!二十兩足矣!但請老弟將要辦的事說出,能否辦到我得斟酌。而且,為非作歹的事,恕小可不能答應的。」

    文昌將女娃娃送到中年人懷裡,正色道:「聽著,我有一個親戚姓……商,名嵐,流落江湖行蹤不明,我十分惦念,日夕祝壽他平安,但我沒事閒暇。我要求你的是在家為敝親建一小龕祠,晨昏禱告,早晚一爐香,祝禱他老人家在世平安,為期四載,工銀四十兩,你可辦得到?」

    中年人目瞪口呆,意似不信,張口結舌地問:「老弟的話當真?」「我只問你辦不辦得到。」文昌答。

    中年人拜到在地,咽哽著道:「恩公受我一拜,別說四載,即便今後小可在有生之年……」

    文昌一把將他拉起,道:「不必如此,但願你在這四年中為敝親盡心足矣。」

    「請教諸位恩公尊姓大名,小可姓廬,小名沖,這是小兒桐兒,丫頭婉兒,孩子們叩謝思公們大德大恩。」中年人涕零地叫。

    但兩個小娃娃被小花子和黑鐵塔分別抱住了。

    文昌說道:「我三人乃是天涯浪子,一向不留姓名。」他向小花子伸手道:「小弟身上可方便?」

    小花子拘出一錠金子和一錠銀子,各是十兩,道:「金子算是四十兩,余十兩我送給小弟弟做見面禮。」

    文昌也加上自己的五兩銀子,半錠金子他不敢給,恐怕因此而替廬沖惹來麻煩,因為那是在長安酒肆偷來的賊物。黑鐵塔身上沒有銀子,他去掏剛才奪來的首飾,正要往婉幾懷裡放。文昌搖手道:「不可,這事由我來辦。」

    他用一塊手帕包了十來件首飾,塞入小娃娃的身上,道:「廬兄,荒郊野丘相遇,也是有緣,這些首飾,乃有敞兄弟給小弟妹作為日後成家的禮物。請記住,十年之內,這些首飾千萬不可露目,必須妥為珍藏。」他將金銀強塞入廬沖懷中,說聲「珍重」舉手一揮,小花子和黑鐵塔將人放下,三人去如電馳,不見了。

    廬沖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仍在發呆,等他清醒之後,已經不見人影了。伸手懷中一模,一錠金兩錠銀俱在,金銀上鑄有華州和西安府城殷寶銀號的印記,不錯,是真的,恩人們呢?不見了。他率領兒女俯伏在地上膜拜,四面八方拜,因為他不知道恩人往何處走的甚至懷疑這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使者。

    三匹馬向存福寺方向急衝,後面側方不遠處,千面師太含笑破掠,亦步亦趨緊釘不捨。

    存福寺距府城約有三里左右,東北大平原是慈恩微,大雁塔迢迢相望,比小雁塔略低,但雄壯得多。存福寺南面不遠,是大與善寺。再往南,便是漢朝大將樊噲的食邑樊川,樊家已是人才凋零,目前右參政厲春水的庭園便建在樊川,大概玉面虎一群倒霉男女還未返回。

    大與善寺與存福寺之間平原上,零星散佈著一些村莊土圍,這些村莊,被兩座大寺的僧人鬧得雞犬不寧。

    原來存福寺的和尚是禪宗的信徒,而大與善寺卻是喇嘛教密宗的大本營。本朝皇帝對喇嘛十分尊祟,比其他禪門弟子吃香,待遇好,地位高,享受也高級,那時喇嘛教聖憎活佛宗喀巴新掄的黃教,在中原還未生根,所以大與善寺中的喇嘛僧,全是紅教的酒肉和尚。寺中是千餘名禪宗弟子,寺的建築比存福寺大得多,宏偉的多。皇帝老爺崇奉喇嘛,喇嘛成了天之驕子,便將原來的禪宗弟子趕跑,安置喇嘛僧。因此以來,陝西的喇嘛便與大善寺作為根據地,吃酒肉討老婆。在山西,五台山是喇嘛第一大本營。那時,黃教的大量信徒,逐漸從甘肅、蒙古,向中原傳播。因此,紅教不但要和中原的佛教宗派鬥爭,也準備向黃教宣戰,怕黃教的徒眾革他們的命,所以要擴張他的勢力範圍,大量吸收信徒,附近的人是麻煩了。

    佛教在東漢時東傳,一再演變,成了中國化的型式,十宗俱起,有三宗是我國所創,極為盛行,這三宗是華嚴宗、天台宗、禪宗。禪宗雖名為教別傳,但因為是少林寺撐腰,發展極深厚。而喇嘛教可以娶妻生子,在平民百姓眼中看來,簡直是佛門叛逆,邪魔歪道,可是,他們卻是官府撐的腰,佛門弟子無可奈何,明爭不顯暗鬥在所難免。這附近有了兩種憎人,想得到必定不會安靜。

    官道左側,是一座小鎮,正是行人歇腳的好所在。有幾問小村店點綴其間,但這些村店卻在土圍子內,而設在圍子外一帶桃林之內。

    這座桃林很大,據說是從大善寺西面的玄都觀移來的。樹齡已是三十餘年,密密麻麻佔地不下十畝,所有的桃樹都已長滿了包芽,快到開花葉了。五六座村店點綴在桃林中,當春天光臨人間時,桃花海中小飲五杯,情調確是夠美的。這座土圍子叫林曲,林曲的桃林大大的有名,但唯一缺憾是這兒沒有客店,要找客店必須到存福寺旁的小鎮投宿,或者借宿存福寺。

    蹄聲得得,三匹馬從官道上折入桃林,馬兒在林旁止步,馬上人一躍下地,緊好坐騎,這兒已先緊了十餘匹健馬,顯然,有人已捷先登光顧了。

    桃林外側挑起一文酒旗兒,一條小徑穿林而入,二十步散佈著七八間小店,不遠處便是林曲的村寨門,第一家小店在門前掛了一塊木招牌,寫的是「林曲小酌」。

    林曲小酌是兩棟草屋,木牆木壁,小巧玲戲而古色古香,形如荒山小閣,在這一帶土瓦屋中別是情調,吸引了不少探親的遊客,前一棟是設食座的大庭,前面利用桃樹架起一座涼棚,如果是春夏天色晴朗,棚下可設十來副座頭,但目下氣候陰冷,棚中空寂。大庭四周,也因寒風凜洌而放下了四面的巨型落地長窗,已看不見外界的景色了。

    小花子緊好坐騎,領先直趨林曲小酌,推開沉重的簾子,踏入庭中。

    開店的是一對同胞兄弟,掌櫃夥計包辦,內間掌櫥是他們的妻小,分為內外,是一個小門出入,門雖設而常關,僅由小窗口招呼送茶水酒菜。老二見客人光臨含笑迎上,虛伸右手將客人往座上引,道:「大冷天,多謝賞光,請坐。」

    他見多識廣,並不因小花子一身襤褸而是所歧視,一個小花子,一個巨無霸般的黑大漢,一個銀紫色衣著英俊少年郎,看去已夠屑眼,顯然是特殊人物,非常人,這種人難伺候,但也夠爽直。

    小花子擱下打狗棍,大馬金刀地坐下叫:「來幾壺好酒,幾味下酒萊,然後淮備泡饃鎮王藏朝,借貴店擋擋風寒。」

    「萊……是否請爺們吩咐?」

    「不必了,照著辦。大叔,我們不是稀客。」十二付坐頭,有五付坐上有人,右隔鄰一桌是五個內穿勁裝外罩老羊皮外襖的大漢,五雙精光閃閃的怪眼全向三人瞟,左一桌是四個高大的紅衣喇嘛,僧帽塞在衣領內,和尚上酒店吃酒,除了喇嘛不會是別人。

    對面右首角落一桌,是一老一少,老的是老頭,少的是少女,老頭並不太老,年約五十開外,老的是他的佛胸三綹長鬚,已經略帶灰褐色,所以稱他老。身材雄偉,國字臉,鼻直口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眸正神清,透出慈和的光芒。

    少女一身白,白夾緞窄袖衫,同質紮腳褲,鹿皮小蠻靴,頭上扎花繡帕,外披狐裘,身材娟美,正背著文昌三個不速之客,並回身亮象。老少兩人腰帶上都是扣眼,身旁登上擱著大小兩個包裹,一長一短。明眼人一看便知,長包裹定然是兵刃,由腰帶上掛扣,一眼可以看出,正是掛兵刃的玩意。由長長的包裹的直而不彎光景估量,是劍而不是刀。

    另一桌是三個少女,一高兩矮,坐在那兒面向著的長窗,並未因其他桌上是男客人虎視眈眈既而轉頭,大概是有點害怕。

    這三個少女一身綠,為古色古香的草屋帶來了春的氣息,綠包頭,綠衣褲,綠面皮短襖,半敞開的襖,可以看出裡面的皮是豹皮,天!女人穿豹皮,不可思議。

    她們身旁也擱著長錦囊,還是馬鞭。西北的小娘們有些會騎射,不足怪,怪的是她們的豹皮衫內是百寶囊,從外表不易看到。

    那年頭,上酒店的女人是兩種,一是應堂會的風塵女人,一是走江湖的雌老虎母大蟲,不是說良家婦女不會上酒店,那種酒店必須設有花庭包廂而且聲譽極佳的酒樓。至於上荒村野店,確是罕見,罕見。

    店中共是四名少女,但她們的芳容全未在酒客面前呈現。幽香滿屋,只是鼻中享受,卻不能看到廬山真面目而一飽眼福了。

    除文昌達一桌三個人之外,所有酒客的目光,全被四個少女的背影吸引去了,一個個眼光骨碌碌貪婪現於容色,似乎大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

    小花子吩咐夥計的聲音夠大,三位少女媧區微動,稍高的少女用肘尖輕觸同伴手臂,再伸手在懷裡掏,掏出一面少銅鏡,用令人難覺的手法閃了一閃,鏡中出現了小花子三人的形影。她的手法太快,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把戲。收了銅鏡,她用盡可使同伴聽到的聲音道:

    「是他,找著了,必要時捆上他帶走。先讓他吃飽,可能他餓慘了。」

    左首少女用紋納般的聲音問:「小姐,要否通知……」

    「不必了,他跑不了。」稍高的少女搶著答。

    酒萊送上了,文昌替兩人斟了一杯,道:

    「為今日咱們的重逢先乾三杯,為咱們的友情祝賀。干!」

    小花子接斟第二杯,舉杯笑道:「為咱們為非作歹乾杯,友情永固。」

    黑鐵塔斟第三杯,舉杯道:「為友情乾杯,友情可貴,道義更可貴,願彼此珍惜!」他嗓門大,整問草屋都可聽見。

    文昌塞了兩塊肉脯入口,吞下後道:「大哥,我記住你的話。」

    「你要亂來,咱們沒完。」黑鐵塔說。

    「你們還想打?」小花子笑問。

    「也許。」文昌也笑答。

    「咱們彼此旗鼓相當,我可以纏住你。哈哈!」黑鐵塔大笑著說,屋瓦為動。

    「我可以在水中等你,哈哈!你這條怕水的泥鍬,」文昌也大笑,聲音也不小。

    白衣少女聽到文昌的笑聲,突然扭頭往後瞧。

    這一瞧,瞧出毛病來了,文昌正面對她的背影而坐,看清了少女的臉容,心中一楞,臉色一變,低下頭暗道:

    「是她,又碰上了,天下不大。她長成了,好美。」

    他認得,這丫頭正是在龍駒寨和他在街心虎拳腳的白衣小丫頭。他記得小花子曾經說過,她可能是君山四海神龍的女兒白衣龍女。

    白衣龍女看清了文昌,不由自主粉夾紅雲上湧,不自覺卻低頭一笑,方緩緩轉身。這一笑,包含了綿綿情意。從此,他和她種上情根,也開始結下苦果,為日後虎頭峰的悲劇揭開了序幕。

    這驚鴻一瞥的情景和低頭一笑,笑壞了。文昌沒看清,鄰桌的四個喇嘛有三個倒看清啦!中問上首的大喇嘛年約四十出頭,肥頭大耳,一雙怪眼中有一絲綠芒閃爍,個兒壯得像頭大轱牛,高有八尺,他向同伴一打眼色,站起道:「師弟們自便,我去找那位居土聊聊天。」

    「師兄請便,哈哈!」左首一個喇嘛笑答。

    大喇嘛整了整僧衣,離座向老少兩人的桌旁走去。

    文昌正向小花子低聲問:「小山弟,那位美須公可是四海神龍?」

    小花子已看見白衣少女的真面目,低聲答:「不,那是四海神龍的襟弟,岳陽的流水行雲荀劍虹。他的輕功宇內無雙,據說會縮地術。內功練氣之學、比四海神龍尤深厚很多,為人深藏不露,是個好好先生。」『

    「那丫頭是不是白衣龍女?」

    「正是白衣龍女夏苑君,一個任性的丫頭。啊!你認識?」

    文昌苦笑道:「我不知道她是誰,反正動過手。她的掌力十分霸道,我幾乎被她一掌擊潰。」

    「真要被她一掌擊實,你可完蛋了。君山夏家的家傳絕學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統,可以化鐵熔金,利害著哩!瞧!有好戲上場了,這些賊和尚色迷迷不知死活,偏偏惹上這朵帶刺的花兒。」

    大喇嘛滿臉笑容,到了流水行雲身側,稽首道。「施主請,貧僧金剛愚稽首。」

    流水行雲一份,站起欠身道:「原來是大善寺的師父,久仰久仰。」

    金剛愚不管對方肯是不肯,競在白。衣龍女的右下首落坐,還未開口再往下說,姑娘挪開凳子,柳眉倒豎,桃腮崩得緊緊地,此道:「賊和尚,你怎麼不坐向對面下首?誰請你入坐的?」

    金剛愚哈哈一笑,道:「貧僧先陪不是,失禮失禮!女施主請息雷霆,貧僧因見令尊……」

    「大師錯了,這位是在下的姨侄女。」流水行雲含笑答。

    「哦!又是失禮。請問施主貴姓大名?」

    「在下小姓荀,名劍虹,草字波臣。」

    「原來是苟施主……」

    流水行雲淡淡一笑,搶著道:「大師請尊重些,我這丫頭沒見過世面,大師是出家人,雖是大善寺的喇嘛弟子,仍應尊重咱們的善良風俗,不應緊挨著婦女就坐,是麼?」

    金剛愚不在乎,哈哈大笑道:「貧僧渡度眾生,未出世先入世,與施主相會,也是有緣,故而不揣冒昧,與婦女並坐乃是度化……」

    話未完,白衣龍女突然冷哼一聲,隨手一揮,手邊的錫酒壺應手而飛,投向金剛愚的胸膛,相距甚近,眼看躲不掉。豈知大喇嘛果然了得,大手一伸,接任了酒壺,齊然站起怪眼一翻,厲聲道:「女施主好沒道理……」

    流水行雲也齊然離坐,沉下臉道:「大和尚,你不必發橫、衝著荀某來。」

    這時三個喇嘛推座而起,大踏步擁上,形勢緊張。

    鄰座的五名大漢同時站起,往前走,笑哈哈地擠向三名綠衣少女的附近。有一個傢伙伸手在懷中一探,手中多了一根筒管兒隱在掌心,一縷看不見的煙香,順風向三名綠衣少女方向吹去。

    三名綠衣少女突然站起,齊然轉身。喝!好美的丫頭片子,眉目如畫,恍若畫裡太真。

    可是,她們目下的臉色不可愛了,黛眉帶煞,秀目神光如電。

    小花子三人聞變站起,正想加入教訓四個喇嘛,小花子一看到三個綠衣少女的面容,吃了一驚,急急附耳向文昌低聲道:「糟!我忘了一件大事。記住,今晚三更正鼓樓下見,我必須先行一步。」

    這時,庭中大亂。小花子不管文昌是否聽清,抓起打狗棍乘機溜出大門,走了。

    「叭」一聲脆響,稍高的綠衣少女一掌擊出,擊中掌心有銅管兒的大漢腦袋,大漢象條死狗,直挺挺地倒下了,銅管兒掉在地上,骨碌碌向桌下滾。

    綠衣少女一腳將小銅管踏得陷入地面,此道:「漢中五鼠,你們瞎了狗眼了,青天白日下,你們敢向本姑娘使用迷魂毒散,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這一動手,另一面眾人一楞,停止了爭執,全部扭頭向這兒瞧。

    漢中五鼠倒了一個,另四個人驚呆了,糟!少女一掌便打倒一個,天!這還了得?另一人俯身伸手一按倒下同伴的心口,大吼道,「死了,這潑婦下手好狠。」

    吼聲中,四人四面一分,伸手去拔腰中刀。

    左首綠衣少女突然向同伴低叫,「糟!小姐,少爺溜了。」

    稍高少女扭頭一看,喝聲「追!」追字出口,但見綠影疾閃,像三個幽靈,突然從包圍中飄出,掠過文昌的桌旁,電閃似的消失在門外。

    「擒住這賊貨,追!」四鼠同聲叫,急起便追。

    文昌聽綠衣少女說這傢伙用迷香,早己心中冒火,突然栽出叫:「好,慢!大漢」

    黑鐵塔抓趕一條木凳,掄出大吼:「狗養的,打折他們這些狗腿。」

    不由分說,一凳掃出,激門立起。

    另一面,四名喇嘛一聲狂笑,伸手便抓向白衣龍女。

    流水行雲哈哈一笑,雙掌左右一分。「啪啪啪」連擊三掌,響聲如石破天驚。四名喇嘛同時按掌,驚噫了一聲,齊向後挫退三步。

    白衣龍女退出八尺外,立即解囊佩上劍,正待撲上,清水行雲卻道:「苑丫頭,作壁上觀。」

    四喇嘛同聲虎吼,八掌齊出,四面合圍。

    庭中大亂,杯盤碗筷凳桌齊飛。

    四鼠功力不弱,四把單刀纏住了文昌和黑鐵塔。兩人用木凳做兵刃,兇猛地急揮狂掃,響聲震耳。

    在文昌行動的水池旁,飛虹鐵爪一群好漢們遇上了在那兒等待國馬的玉面虎,如道文昌三人的去向,便循蹄印落荒狂,終於趕到林曲外面的官道。

    店家兄弟倆見店中光景不對,奔到官道狂叫救命,引來了飛虹鐵爪十三名好漢,齊向店內急馳,第一眼便看到拴在林中蔡文昌和黑鐵塔的坐騎。馬上落了印,看便知是樊川厲大人的牲口。

    飛虹鐵爪眼尖,喜極大吼道:「在這兒了要活的,上!」

    十三個人飛身落馬,拔兵刃搶向林曲小酌鬧轟轟的大庭,八個人在外把守,飛虹鐵爪率領四個人掀簾搶入。

    文昌架開一人的單刀,大旋身將凳後推,「撲」一聲的響,後面搶攻的單刀砍在木凳上。

    文呂將凳向側扭,乘勢探進飛起一腿。

    「啊……」大漢狂叫,丟了刀雙手掩住小腹向後退。「呼」一聲暴響,木凳又當頭砸下,木凳碎了,大漢也止住叫聲倒了。

    文昌冒火速搶起單刀,向旁急進,躲過後面追襲的一刀,不等他轉身,前面紅影耀目,一名喇嘛剛接了流水行雲一掌,退後八尺還未止住退勢。

    文昌用刀背斜劈和尚的肩頸,大吼道:「你也不是東西。」

    和尚不知身後有人,而且巨大的退勁無法止住,刀背凶狠在肩頸上全力一擊,不但肉綻,而且骨傷。和尚的功力比文昌高的太多,但也禁不起一擊,假使是刀鋒,腦袋準被砍掉。

    「哎……」和尚叫了半聲,呼然栽倒。

    「怎不用刃口?」白衣龍女叫。

    文昌錯會了意,他以為姑娘在向他下令或者質問哩!冷哼一聲,扭頭連攻三刀,最後一刀將對手的左膀砍了一條縫,大漢叫著向外逃,擋住了剛槍入的飛虹鐵爪。

    「咱們走!」文昌不高興地向黑鐵塔叫。

    黑鐵塔已將兩名對手擊昏,答聲「好」,扭頭便奔,奔出的大漢驚破了膽,看到有人搶入,急於奪路逃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扎出。

    來人是飛虹鐵爪,人還沒看清,刀尖已到了胸前。他早已在心中戒備,忙向旁一閃,銑爪疾揮,同時大吼:「你找死!」

    「撲」一聲悶響,鐵爪罩住大漢的腦袋,紅的白的往外冒活不成了。』他這一聲大吼,驚醒了文昌,文昌目力超人已看清是飛虹鐵爪到了,低聲叫:「走!屋後脫身。」

    黑鐵塔不傻,也看出是剋星到了,在屋子裡他的長鞭無用武之地,不走豈不太傻?他向後庭小門一溜煙走了。

    飛虹鐵爪只看到文昌的背影,但由玉面虎的口中,知道文昌已換上銀紫色的衣褲,所以一看便知,狂怒地急掄,大吼道:「惡賊,你定得了?」

    白衣龍女靈慧過人,一看便知來人是文昌的對頭,她對文昌極有好感,豈能讓飛虹鐵爪如意?一聲嬌叱,拔劍戳出叫:「慢著……」

    叫聲未落,—名大喇嘛已從斜刺裡戳出,用木凳腳面便砸,叫聲如雷:「丫頭!乖乖隨佛爺快活。」

    兩人立即展開激鬥,飛虹鐵爪已經繞到經出小門去。

    綠衣三少女追出官道,小花子的形影早失,官道兩端空蕩蕩地。

    「追!先向府城。」小姐叫,三匹馬瘋狂前衝。

    快接近存福寺,左面的少女叫:「小姐,少爺鬼精靈,追不上了!他恐怕早已躲起來了。」

    「這傢伙壞死了。」小姐恨恨地說。

    「小姐不如轉回……」

    小姐火速緩下坐騎,道:「不錯!他還有兩個朋友,找他們問問,走。」

    三人馳馬往回路狂奔,來晚了些。文昌和黑鐵塔已衝出後門,是第二棟草屋的後門,沒有人把守,兩人向南繞走,如飛而去,坐騎不要了。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不願和飛虹鐵爪拼老命。

    兩人輕功高明,且存心擺脫追兵,快得可以。飛虹鐵爪被白衣龍女和大喇嘛阻了一阻,竄入了內間。這間是櫥房,亂七八糟,共有三座後門,一通外面水井,一通柴房,一通隔鄰天井。他不知文昌是從那一座門走的,首先闖入鄰居的天井。

    五個人分頭搜,人卻失了蹤,再繞出前門以為文昌必定設法溜回來搶回馬匹,便在附近窮搜。

    三匹馬急衝而至,三個綠衣少女飛躍下馬,恰好碰到一名挺劍守住馬匹的大漢。大漢一看三名少女,楞住了,他這一輩子大概沒有過這麼嬌美的女人,色迷迷地忘了身外的一切。

    小姐轉入庭中,不見了文昌和黑鐵塔,只看到地下躺了五條大漢,還有兩名喇嘛。白衣龍女和流水行雲,正分別和一名喇嘛拚命。庭中一團槽,不宜逗留。她退回坐騎旁,向大漢欠身道:「請問大叔……」

    「哦!哦!……姑娘是……是問我麼?」大漢傻楞楞手足無措地問,不像是久走江湖的鏢師。

    小姐臉上泛起活靜的微笑,風度極佳,道:「正是,小女子請問大叔,可曾見到一位身穿銀色衣著……」

    恰好飛虹鐵爪氣沖沖地奔到,搶著叫:「呔!你們是他的同伴?」

    小姐莫名其妙,沒生氣,仍含笑問,「這位大叔所指的他是誰?」

    「你裝傻!我指的是蔡文昌。」

    「蔡文昌?蔡文昌是誰?」

    飛虹鐵爪揚了揚手中鐵爪,迫近冷哼一聲道:「又是那穿銀色衣著的惡賊。哼!他三人跑不了的。你定是這三個惡賊的黨羽,想為他們騙回馬匹,是麼?哼!官司你打定了。」

    小姐聽他說是三名惡賊,心裡不悅,但仍和顏悅色地道:「大叔,尊駕未免太武斷了些,小女子正在探訪他們的行蹤,怎能斷定是他們的黨羽?尊駕誤會了。」

    飛虹鐵爪氣勢洶洶地吼道:「我飛虹鐵爪招子如果不亮,怎能保持西北鏢局的盛譽?

    哼!你不必推得一乾二淨,你可以到公堂上分辨是非。」

    「哎!尊駕原來是西北鏢局的少主爺。」

    「誰不知我飛虹鐵爪楊鈞是鏢局的少局主?」

    「少局主的意思是……」

    「押你列府大人衙門。你們的黨羽接二連三在府城附近做案,膽大包天。尤其是那該死的小花子,竟敢擊毀本鏢局旗,大鬧鏢局,楊某要擒住他削皮抽筋,方消心頭之恨,念你是女流之輩,免綁,上馬。」

    「少局主要押走我們?」小姐仍舊含笑問。

    「少嚕嗦,上馬!」

    小姐粉面一沉,冷冷地道:「少局主,你神氣夠了。可是本姑娘告訴你,你還是偷偷地溜走好些。」

    「什麼?你這丫頭說什麼?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飛虹鐵爪勃然大怒地叫。

    小姐語氣更冷,道:「本姑娘在對西北鏢局的少局主說話不錯吧?」

    「在楊某面前,你竟敢如此說話?」

    「楊鈞,你又知道你在對誰說話?」小姐語氣不客氣了,直呼飛虹鐵爪的字字。

    「氣死我也!」飛虹鐵爪怒吼,鐵爪一伸,去抓姑娘的左肩,一面叫:「在我面前你竟敢如此膽大……天哪!」

    他如見鬼魅,「撲」一聲鐵爪落地,睜大著的眼睛,一步步向後退,臉色死灰,膝蓋不住抖顫,似乎支持不住他那沉重的身軀,結舌張口猛吸涼氣。

    原來小姐在他爪到的剎那間,突然像一朵輕煙,凝結在爪尖前,隨爪尖飄動,但她的腳似乎毫無移動的象徵,似乎,她的身軀是尖爪前的飾物,相隔不足半寸,爪進她退,隨爪移動,像是附爪的鬼魂,是個無重量實質的幽靈。同時,她悠閒地信手彈開長錦囊的鎖口,一聲龍吟,黑白兩色光芒大盛,兩種光芒從劍上出現,發出耀目,奇異的光芒,冷氣四蕩。

    那是一把奇異的三尺長劍,劍把鑲有耀目的鑽石,火紅色的劍穗飄飄。劍鍔成盛開的荷花形,向外張,尖向內卷,顯然可以扣夾兵刃。奇誼的劍身,一面黑,在白光華焰中,冷片四射,在黑白光華中,白的一面,浮起一個黑色骷髏頭,和兩根交叉的胴骨,黑得極為觸目,像是浮現在光華上,而且躍然欲動。黑的一面,光華中卻浮起同一圖案,都是白色的,栩栩如生,像得了真品。

    小姐徐徐伸劍,冷冷地道:「拾起你的鐵爪,準備你的飛虹鏢,為你西北鏢局的聲譽,和你的性命存亡放手一拼。」

    飛虹鐵爪只感到渾身發軟,丹口下冷氣直往上冒,冷汗從渾身毛孔向外沁,喉頭發緊,不住後退,顫聲嘶啞地輕叫:「白骨陰陽劍!……白……骨陰……陰陽……劍……」

    「挺起你的脊樑做個英雄。」小姐輕叱。

    店門口,流水行雲將兩錠黃金交給店家,歉然地道:「禍事因我而起,委實心中有愧。

    兩錠黃金略表心意,賠償貴店的損失。那四個喇嘛受傷不重,自會料理。五名大漢死了兩個,其他三人不久後自會醒來,也會帶了屍體起路,不勞掛心。千萬不可報官,苦主決不會連累你們。打擾了,再會。」

    老少兩入走向馬匹。那兒,十二名大漢四面包圍,卻眼看他們的少局主如同中魔般精神崩潰血色。

    流水行雲和白衣龍女排眾而入,突然楞住了。

    「你……你是煉……獄谷的……方……方姑娘?」飛虹鐵爪仍在失神地叫。

    流水行雲搖頭苦笑,低聲向白衣龍女道:「孩子,我們快走。這位是飛虹鐵爪楊少局主,大概開罪了煉獄谷的人,煉獄谷的女孩子,是不會主動生事的。」

    「小姓方,名小娟,正是煉獄谷的人。」小姐向飛虹鐵爪說。

    飛虹鐵爪如被雷擊,砰一聲坐倒在地——

    小勤鼠書巢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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