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文 / 雲中岳
衛府已經精英盡失,衛振明聽爪牙們報說中海仍然住在平安客棧,這時正乘馬前來找他,不由大驚失色,立即召集還可派用場的人在門外嚴陣以待。
中海在階下勒住坐騎,根本不在意兩側爪牙們的諸葛連弩,安坐鞍橋沉聲向上叫:「衛振明,能聽得進在下的忠告麼?」
衛振明臉色鐵青,憤然地叫:「咱們無話可說,除了放手一拚之外,沒有人要聽你的話。」
「你要聽的,閣下。你知道你目下的處境是如何凶臉麼?」
「你無奈我何。」
「在下不是指今天,而是指以後,徐福春是龍虎風雲會的會友,你知不知道?」
「甚麼?你……」衛振明大吃一驚,如遭五雷轟頂,腳下一軟,幾乎驚倒。
「難怪,就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昨晚才燒他的府第,殺他的人,他本來在下月要到湖廣聽候差遣被你這一鬧,閣下,你的亂子鬧大了。」
「你……你胡……胡說!」衛振明用不像是人的聲音叫,臉色泛灰,生像是死人面孔一般。
中海兜轉馬頭,扭頭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在下已經告訴你了,如果我是你,即使不立刻逃命,至遲也得在一個時辰之內逃出十里之外,決不會愚蠢得在這兒等待死神的召喚,讓龍虎風雲會殺個雞犬不留,時辰不多,閣下好好準備吧,再見。」
「且慢!你……你怎麼知道徐福春是……龍……龍虎……」
中海將金雲玉版副令取出來揚了揚,重行收入說:「閣下大概沒有見過龍虎風雲會的金雲玉版令這就是,假使你立即派人將黃金千兩送到關王廟,在下任由閣下攜家帶小盡速逃生,但必須在他會友趕到之前離開,慢了恕不負責,如果黃金不立即派人送來,你便得償還昨晚的血債。」
說完,馬兒四蹄奔飛,衝出廣場去了。
衛振明當然沒有見過金雲玉版令,不由他不信,片刻之後,衛家雞飛狗走,馬和車全裝上了值錢的物品,車轔轔,馬蕭蕭,各奔前程四散逃命,一千兩黃金,在眾人逃離之前,已經送到了關王廟前了。
此後,太康鎮衛家的所有宅院,在歲月如流中逐漸崩圯,衛家的子孫永遠不見回來整理家園,各地衛家所經營的鹽茶行業,幾乎在一天中全部關門大吉。衛振明一家子,不知逃到何處去了,也許在天涯,也許在海角,反正沒有人再見過這位財勢顯赫的衛大爺。
中海將珍寶金銀交給鎮上的主事,要他們轉贈給那些曾被徐衛兩家迫害的人,救濟貧苦,然後策馬馳向東面大道,直奔老龍丘,在鎮民鳴炮歡送之下絕塵而去。
三里餘到老龍丘下,他向右一折,遠遠地,便看到丘下凋林中,有兩棟茅舍,馬兒穿林踏草而行向茅舍徐徐馳去。
茅台中似乎沒有人,後面的羊欄也不見羊群,柴門緊閉,兩條大黃狗遠遠地便汪汪狂吠。
他在門外下馬,將繩繫在樹枝上,走向柴門。
柴門悄然而開,奔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人,清秀的臉蛋上泛著天真的笑容,上前笑道:「龍大哥,爺爺算定你必定會來,歡迎。」
中海含笑將少年挽住,笑道:「你爺爺昨晚定到鎮上去了,小弟弟,我猜,你也去了,對不對?「少年人臉蛋一紅,笑道:「去是去了,但不敢動手。」
「我想,你們一定暗中幫了我的大忙。」
「爺爺不能動手,連高來高去也感吃力,不然昨晚我們也和他們一拚,龍大哥,爺爺說你太大意了,你離開囚牢後不久,便來了兩個巡查的惡賊……」
「哦!謝謝你們,你們把那兩個傢伙解決了?」
「爺爺用不上勁,袖手旁觀,我給了他們兩顆飛蝗石,打昏了讓他們在陰溝裡快活。
「茅舍中傳來了鄒老人爽朗的笑聲,叫道:「哲兒,還不請龍大俠進來入席?」
少年拉著中海往裡走,一面說:「龍大哥,我叫小哲,你可不可以叫我小弟?」
「當然可以,兄弟相稱有何不可,只怕愚兄高攀了哩!」
鄒老人出現在門中,身側跟著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太婆,兩人含笑相迎。
中海長揖為禮,含笑道:「老爺子,小可幸不辱命,只是有事在身急需上道,故特專程前來聽老爺子前往鎮中善後……」
鄒老人挽了他的手往裡走,搶著說:「哥兒;不是老朽推托,隱世避仇的人一旦重管塵俗紛擾,必將自陷死境,何況我已不能再和人爭強鬥勝了。」
進了廳,廳中宴席已備,鄒老人向老太婆伸手引見道:「龍哥兒,這是老朽的老伴,哲兒是老朽的孫兒。」
中海向老太婆行禮,恭敬地說:「婆婆萬安,小可來得魯莽,婆婆尚請多賜教益。」
老太婆笑得爽朗,說:「龍哥兒客氣了,老身對內外功拳劍等一竅不通,老頭子倒希望為哥兒效勞,有事你可以請教他,哥兒俠膽慈心,而且膽識過人,兩天來傷人而不殺人,挑動二虎相爭而兩敗俱傷,輕而易舉地替太康鎮除去了心腹大息,大快人心,可敬可佩,特備水酒為哥兒道勞,請上坐,哲兒,上香茗。」
中海怎肯入座,他還得趕路呢,搖手道:「婆婆,不是小可矯情,委實有急事在身,必需趕路,盛情心領了。」
鄒老人幾他挽至主客位旁,矣道:「龍哥兒,你的事並不急,坐下啦!」
中海不肯坐,誠懇地說:「老爺子,在下的事十萬火急,關係……」
「關係著武林大劫,是麼?」鄒老人打斷他的話。
「不豬,確是……」
「放心啦!施姑娘在許州還有幾天逗留,小襄王……」
鄒老人向東廂房招手,叫道:「苕丫頭,還不出來拜謝龍哥兒的救命大恩?」
廂房門悄然拉開,西面院門也拉開了,銀鳳、分水犀幾乎同時由兩側進入廳堂,兩人同時下拜。
「恩公,義薄雲天,不念舊惡仗義援手,恩比天高,請受妾身一拜。」銀鳳感激地說,盈盈拜了下去。
中海恍然大悟,閃在一旁伸手虛引,急急地說:「不敢當,兩位請起。」
鄒老人將他按在椅上坐了,笑道:「哥兒,你是不是感到奇怪?」
「小可確是迷糊了。」中海點頭答。
「說穿了便不足為奇了,禹姑娘的父親洞庭王受藝衡山南嶽處士溫庭芳,而南嶽處士與老朽有過命交情……」
「老爺子是……」
「老朽早年的匪號叫飛江劍客,四十歲以上的江湖朋友大多不會陌生,算起來,老朽與長春子三大高手還是同輩的人,只不過老朽的名號沒有他們響亮而已,老朽負創隱世,仍與南嶽處士互通音訊三年兩載中,必定聚首一段時日,那時,洞庭王還是一個少年人呢,二十年前,老友南嶽處士遽歸道山,洞庭王便在江湖闖蕩,他很有出息,可惜路走錯了,成了水旱綠林的領袖人物,因此,老朽不許他到舍下打擾清靜。後來,我發現他雖是綠林大豪,倒還有出息,恪守綠林規矩,劫富濟貧不逾越,所以,我告訴他,如果有困難,方可前來找我,這次洞庭水寨被玉麒麟成君玉裡應外合攻破,他目下正在佈署反襲的實力,籌劃應付龍虎風雲會的大計,不能抽身前來,卻遣丫頭前來找我,丫頭地頭不熟,在太康鎮落店,幾乎斷送在那兒,我不知道洞庭王已有了子女,事實上我的確早已和江湖斷絕了一切往來,如果你不是適逢其會地救了她,老朽豈不是抱恨終生,咱們先喝兩杯,再將你的事詳加說明。」
哲兒把盞,酒過三巡,鄒老人往下說:「小犬目下在開封府經營皮貨生意,倒還興旺,由於我的老伴堅決反對犬子重蹈老朽的覆轍,不許他做江湖人,因此一意經商,成為殷實的皮貨商,但我這小孫兒卻不甘寂寞,從小便喜歡和開封府的汁梁鏢局的夥計們鬼混,因此對江湖見聞甚是廣博,昨天他從開封回來,對天玄劍的女公子施素素的行蹤知之甚詳,她在許州有幾天逗留,極可能敦請她父親的故有八爪蒼龍丘重出江湖,所以你用不著急於上路。」
中海略一沉吟說:「老爺,小可想勞駕小弟跑一趟許州,尚請俯允。」
「跑一趟許州?」鄒老人訝然問。
「是的,到許州找到施姑娘示警,要她嚴加提防,小可必須及早南下,無法親自跑一趟。」
小哲搖搖頭說:「大哥,不是我推辭。汁梁鏢局的人,都知道八爪蒼龍隱居在許州,江湖上的人想找他的人為數不少,但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何處隱居,除了他的少數知交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住處,大哥,即使你親自跑一趟,也不可能將施姑娘找到。」
銀鳳也接口道:「龍恩公,施姑娘行蹤飄忽,且為人聰明機警,我想,她會得到消息及早趨避的希望她能逢凶化吉,不要落在惡賊們的手中。」
小哲搖頭道:「禹姐姐,恐怕你低估了龍虎風雲會了,這次該會的人安排得十分周到,開封的武林朋友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呢,禹姐姐你從汝寧來,而且和該會的人糾纏,所以知道小襄王的陰謀詭計,汝寧以北的人怎會知道妮,我敢打賠,施姑娘決不知道小襄王在汝寧布下埋伏要算計他。」
銀鳳呆了一呆,向中海道:「龍恩公……」
「禹姑娘,請別再將恩公兩字掛在口邊好不,如不見棄,叫我中海好了。」中海笑著接口。
銀鳳低下螓首,幽幽地說:「我並不是個不知感恩的人,怎敢放肆?這次找到鄒爺爺,爺爺告訴我說你是龍中海,我慚愧死了,半年前,家姐在甘涼道多有得罪,恩公卻以德報怨在秦嶺道中,冒萬險將她從小襄王手中救出,兩月前在福建,我又……」
「禹姑娘這些過去的事,還提它則甚?」
鄒老人接口道:「丫頭,這樣好不,你何不跟小哲叫龍哥兒一聲大哥,目下江湖大劫已臨,你爹敢於和龍虎風雲會相抗,極為難得,而龍哥兒又是鐵錚錚的俠義英雄,也敢於和龍虎風雲會叫陣,你爹日後仰仗龍哥見之處尚多,不必過於拘束,拘束反而生分,是麼?」
「那……那……」
中海神色一正,接口道:「禹姑娘,令尊對麒麟山莊是否熟悉?」
一直緘默不語的分水犀笑道:「龍老弟,麒麟山莊的一草一木,我瞭如指掌,怎樣?」
「我要深入虎穴;想仰仗兄台鼎力相助。」
「什麼?你……」眾人皆俱失擊驚叫。
中海乾了一杯酒,凜然地說:「龍虎風雲會的秘密,我盡知其詳,但事關機密,而且說起來也難以令人置信,打擊該會揭發該會陰謀的時機尚未成熟,恕我暫行守秘,總之,目下幾位高手名宿巳在全力奔走,聯絡天下群雄共襄義舉,我人微言輕,不足負此大任,而且血仇在身,因此必須打入龍虎風雲會臥底……」
他將在平邱集的事概略說了,取出金雲玉版副令讓眾人傳觀。
鄒老人跌腳道:「糟!你在這兒管了太康鎮的事,殺了六盤瘋道,你還敢到麒麟山莊自投虎口?」
「小可用的是大地之龍名號……」
「哥兒,你認為龍虎風雲會的人全是草包麼,你千萬……」
「但小可勢在必行,凶險何足懼哉?」中海豪放地說。
「那怎麼行,這……這不啻自投羅網,你這樣做太不值得了!」鄒老人聲色俱厲地叫。
中海不在乎說:「戮殺小可父母的兇手藏在龍虎風雲會中,除非身入虎穴別無他途,小可也知麒麟山莊凶險,因此希望獲得廣兄的鼎力相救助。」
分水犀拍拍胸瞠,不加思索地說:「老弟,水裡火裡,但請吩附一聲,廣某萬死不辭。」
「小可單身深入,只需廣兄將山莊的概略形勢明示。」
「兄弟返回洞庭後,即率人在山莊附近策應,防範於未然,老弟認為妥當麼?」
「小可先謝謝廣兄,並請稟明洞庭王,時機未至,千萬不可妄自行動自耗實力,宜養精蓄銳,謀而後動,同時,希望廣兄知會朋友們一聲,傳出四絕秀士路老前輩已出現江湖的消息……」
「什麼?這……這……」分水犀驚問。
「這消息如果傳出,將可挽救不少英雄豪傑的性命,怎奈事關機密,恕小可不能將詳情見告。」
「好,兄弟遵命。」
中海放下杯筷,說:「時候不早,小可必須告辭了……」
鄒老人一把挽住他,急問:「哥兒,你怎麼這就要走,施姑娘恐怕還沒到許州呢!」
中海苦笑,無可奈何地說:「小可必須前往許州一行,不能坐等施姑娘到來,因小可必須在十四日之內找除體內奇毒。」
「你體內有奇毒?」
「是的,昨晚一時大意,被徐賊所算,在如意鳳肝中下了朔望散,半月內如無解藥,將毒發而死「我的天!」分水犀驚叫。
鄒老人倒抽一口涼氣,倏然站起道:「糟!那畜生的朔望散十分歹毒,如無他所配的獨門解藥,危矣!咱們分頭找他,我與龍哥兒到他的老龍別墅。」
「晚了。」中海苦笑道,稍頓又說:「解藥已被焚燬,配藥須三月之久……」繼而將迫徐福春的事說了。
「那……那……哥兒,你如何打算?」
「小可去找回春居士丘憲老前輩討解藥。」
鄒婆婆笑道:「八爪蒼龍丘,與回春居士是同堂兄弟,哥兒,還是多等幾天,在西平要道上等到施姑娘,她會告訴你回春居士的隱居處所,豈不勝似亂打亂撞,你到許州,你一定能找到施姑娘的呀!」
「龍大哥,過兩天我和廣叔傷勢稍輕,一同到西平等候施姑娘,這樣可好?」銀鳳滿懷希冀地說道。
「人多了反而不易守秘,姑娘的盛意,在下心領了。」中海客氣地拒絕了,看銀鳳神色幽怨,只好又說:「你的掌傷不是三五天之內可以養好的,我替你和廣兄開張疏血培元的藥方,大概十天之內可以復原,你還是在鄒老爺子這兒好好調養一番才是,不然日後便不易根除內傷之源,拖得大久。」
鄒老人也說:「丫頭,你確是不可再事操勞了,等拖到了我這種地步,後悔就來不及啦,小哲明天啟程北上,要他爹立即將我早年的好友請至洞庭助令尊一臂之力,你和廣老弟在這兒養傷。」
「爺爺,哲兒要和龍大哥去找施姑娘。」小哲噘著小嘴叫。
「不行,龍哥兒要這兒逗留三二天。」鄒老人說。
「小可還是到許州好些。」中海遲疑地說,稍頓又道:「難在小可不能久等,又不能不等,萬一施姑娘落在小襄王之手,挾她為人貿脅迫天玄劍就範,大事休矣!」
鄒老人沉吟著說:「你放心,許州以北安全得很,小襄王既然在汝寧的要道設伏,有的是機會,這三天中,我和你走一趟西平。」
「走一趙西平,為什麼?」中海訝然問。
「你的劍光華太過,遇上識貨的高手,便不會和你正面交鋒,便會失去神劍威力,有等於無,如果我老眼不花你這把定是追電神劍,那是大宋皇朝時代;長春真人丘處機仗以出塞,隨元朝皇帝遠征西域揚威天下的神物。」
中海將劍解下,呈上說:「劍名確是追電,但卻不知是不是長春真人之物。」
鄒老人拔劍細察良久,點頭道:「確是這把神劍,不僅可斷金切玉,且可辟妖邪,如果被宇內三大高手中的長春子老道發現,你的處境便很危險,長春真人共有三把神劍,他的四大弟子在真人仙逝之後,誰也不知神劍落在何方,目下的長春子自認是長春真人的直系傳人,此事大有疑問,豈有後輩徒孫也沿用師祖的名號之理,但他自認是長春真人的傳人,誰去管他呢,因此,我和你走一起西平,西平的龍泉溪旁,有一座龍泉古井,劍在泉中浸上十二個時辰,再用縣西棠溪村的劍潭底部紫泥煮上一個時辰,劍上的光華立斂,外表略帶紫黑色,而劍的威力卻絲毫不滅,便可以引人上當毫無戒心地送死了,同時,這三天中,老朽願以練氣絕學兩儀心訣相贈。」
中海一怔,說:「小可闖蕩江湖,披星戴月,四海奔波,無暇苦練,再說,小可何德何能,豈敢受老爺子的厚賜,老爺子的盛情,小可只能心領了。」
鄒老人淡淡一笑,慎重地說:「老朽這種心法,沒有氣功根底的不能練,天資不佳的人不會煉,沒有大恆心和沒有堅強意志的人也不能練,連我那犬子也毫無所成,看來,我這種奇學可能成了絕學了,多年來,老朽都在物色有根基且有俠膽慈心的人以便傾囊相授,看看是否真的成為絕學後繼無人老朽雙目不肓,認為你定能將這種剛柔並濟的奇學發揚光大,兩儀心訣練成不易,但如果能克服困難衝破練氣術的守舊藩籬,進境必將十分驚人,百日之期便可有成,剛柔並濟,收發由心,威力奇大,我只能將心訣和練法告訴你,是否能夠成功,只有問你自己了。」
中海困惑地說:「氣功練至爐火純青之境後,非但可以益壽延年,百病不侵,更可令經回春,而老爺子……」
鄒老人呵呵笑,接口道:「老實告訴你,我也沒練成。」
「老爺子也沒練成……」中海吃驚而困惑地叫。
「是的,沒練成,這心訣我得來太晚,而我那時已是半百年紀了。」
「那……那怎能證明這種氣功是了不起的奇學?」
「你記得本朝開國時,與武當的祖師爺張三豐相交最深的人是誰麼?」
「開國時有兩個人,一個是瘋子周顛,一是鐵冠道人,後期是峨嵋伏虎寺的……」
「不提以後,只說周顛,他向太祖高皇帝告太平,遊戲風塵佯狂玩世,功成逃世遁跡廬山,不知所終,你該知道太祖高皇帝是怎樣對付他的事跡麼?沒江、火焚、囚禁、絕其食一月,他居然毫髮無傷,這件事決不是空穴來風,太祖高皇帝御筆親撰的周顛傳,以及御筆所書留在廬山的周仙碑說得明明白白。」
「這種兩儀心訣難道與周仙有關?」中海問。
「是的,不但有關,而且是他留在塵世的手澤。那年我在廬山攀登紫霄峰石室,尋覓傳說中的禹王神經,後面也有人垂繩下室,原來是極少在江湖走動的電劍童大嫂,我倆在禹王神經前審視那些自古以來無人認得的怪經文,一竅不通,卻在上面的一座巨石壁上,發現了周仙所留下的真跡,題名是兩儀心訣,留待有緣。當時,童大嫂和我在石室中苦參,三日後,童大嫂一笑而別,她認為是後人故意愚弄世人的玩意,不值一哂,天下間武藝分大致內外二途,練氣雖是內功,其實也分為兩派,一走剛猛,一趨陰柔,決難冶剛柔於一爐,兩儀心訣剛柔並濟,顯然是欺人之談,決非周仙的真跋,不屑一練,可惜我年事已高,想練也無能為力,但我可保證,如果找到能不怕困難而且天資特異的人,我相信可以練成,那是你的事,咱們酒已足,哲兒,盛飯來,然後將龍哥兒的馬藏好,晚間爺爺和龍哥兒到西平。」
初更時分,一老一少取道奔向西平。
第三天,中海一騎先到西平,然後徐徐南下,他換了一身最令人討厭的深紫色勁裝,追電劍光華已斂,劍身泛著深紫色的光芒,像是一把古老的紫銅劍,毫不起眼,比常劍窄而具有彈性,看不見鋒芒,他腰帶上的飛刀,仍是銀光閃閃。
南下的官道寬闊,車馬絡繹於途,這是到湖廣的大道,南下的人必須經過這條路,走了一天,他只走了三十里,沿途留意經過的每一個可疑人物,但卻一無所獲。
第五天,他在遂平落店,眼看又過了一天,他心中暗暗焦急。
遂平下行有兩條路,東南到府城,南下確山,人必須在這兒等候施姑娘,誰知道施姑娘要走那一條路。
確山原屬信陽州管轄,上月復劃歸汝寧府。確山縣的人大事慶祝,因此,往來的商旅似乎平空多了不少人,這些人中,龍虎風雲會的人佔了不少份量,中海逗留在遂平,不知道確山所發生的任何事故。
北門城內靠近城門口的高陛棧,是當地頗負盛名的老店,佔地甚廣,前面的廣場可停放十餘部大車,店的外圍有長廊,廊柱加了外欄,可以拴馬,廊內設有十來張長橙,坐在前廊可以監視著出入城門的行旅,但本縣有四鄉,由四鄉入城的人甚多,在城門口守株待兔不是辦法,他必須走遠些。
一早,他告訴店家說要出外公幹,晚問方可回店,要店伙小心照料行李,策馬出了北門,五里地有一座建在路右的五里亭,這是送客的所在,也是進城最後一次歇腳的地方。亭後是一座樹林,路對面兩里地有一座小村寨,他將馬兒的嚼環卸下,趕至林側的草坪中,提著食物包折回亭中,靜靜坐著等候。
紅日高照下秋高氣爽,這兩天不見雲影,是秋末難得的好天氣,天氣晴和,晚間的凝霜反而結得特別厚,林野中銀光閃閃,在朝陽映照下,蒸氣朦朧,濃霜漸漸溶解,寒氣襲人。
他內穿紫色勁裝,外罩青裌襖,頭上挽髮而不帶冠,也沒束包頭,只用青髮結綰住髮結,腳下穿的快靴,臉色紅潤,劍眉虎目,顯得英氣勃勃,健壯如獅,他的劍用青布捲了,掂在手上,站在亭上向北眺望。
道上幾乎全是北行的商旅,南來的少之又少,即使有三兩個人勿勿而過,也是從鄉間進城售土產的鄉民,沒有任何岔眼的人物。
他捺下心中的焦躁,在亭欄的磚凳上坐下,自語道:「即使晝夜兼程趕往九宮山,也需五天左右已經過了六天,找回春居士討解藥的時辰不多了,假使這兩天等不到施姑娘,我是否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呢?」
「不能?」他替自己回答,歎口氣又說:「施姑娘的安全,關乎整個武林的安全,萬一她被小襄王所擒,天玄劍父女情深,必定被龍虎風雲會所脅迫,大事去矣!無論如何,我等冒險等候,這兩天如果等不到,我只好放棄進入麒麟山莊的大計,和小襄王一決雌雄,鬧將起來,施姑娘定然可以聞警及早趨避了。」
世間不如意常常十之八九,往往決定進行的事,會無端生出不少波折,不易順利完成,或者被迫改變計劃。
他計劃冒險進入麒麟山莊,打入龍虎風雲會,找到雙頭蛇迫問他陷害他流役邊塞,屠殺雙親的主凶,如意算盤打得不夠精,原因是他沒想到利用朋友,只能獨力去行事。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他怎能以一個人的力量去和實力雄厚、組織嚴密的龍虎風雲會相抗衡,但他毫不氣餒,無畏無懼地勇往邁進。
將近辰牌未,遠遠地,縣城方面馳來五匹健馬,狂風似的捲到,蹄聲如雷。
他定神看去,心說:「唔!是五個江湖人,不知是何來路。」
蹄聲驟止,五匹馬到了亭前,五名黑衣騎士飛躍下馬,由一名騎士將五匹馬牽至亭左的樹林中繫好,另四名騎士已經進入亭子。
五騎士人生得雄壯,只是滿臉橫肉,像貌粗獷兇猛,穿黑勁裝,外面加了一件羔皮背心,腰懸單刀,掛了百寶囊,驃悍之氣畢露無遺。
第一眼見暴眼騎士踏入亭中,瞥了一眼中海,向第二名虯鬚騎士說:「二弟,把這傢伙趕出去可好。」
虯鬚騎士應喏一聲,走近中海拉開大嗓門叫:「喂!小子,你聽見沒有,爺要在這兒辦事,滾出去。」
中海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徐徐站起,掃了眾人一眼,將劍囊挾在脅下,懶洋洋地出亭,在亭側的樹下坐了,食物包和劍囊放在身旁,倚坐著假寐,定神傾聽五騎士談話。
五騎士有眼不識泰山,他們無法看到中海的裌襖內所藏插飛刀的皮護腰,更不知青布包裡著劍,趕走了中海,五個人佔據了五里亭,團團坐下,打開帶來的食物包,將五個酒葫蘆和肉脯、爆蠶豆、五香豆、花生等下酒物攤放在亭桌上,一面吃喝,一面向北眺望,打開了話匣子。
暴眼騎士咕嚕嚕灌了幾口酒,嚼了一條烤兔腿,用不高不低的嗓音說:「咱們兄弟被派來打頭陣必須仔細些,黑旗令主的人在縣城監視,咱們如果讓魚兒漏了網,豈不滅了咱們汝州五霸的威風,所以必須認真些,免得走了眼丟人。」
虯鬚騎士接口道:「大哥,如果咱們發現了正點子,可不可以動手擒下,大功一件哩?
暴眼騎士搖搖頭,正色道:「那怎麼行,如果發現,咱們只負責飛騎傳書,其他一概不問,不能自找麻煩。」
「難道說,咱們汝州五霸只配做飛騎傳書的走卒,五霸聯手,武林一流高手照樣可以打聽,未免大小覷咱們兄弟了。」另一名缺了門牙的騎士憤然地叫。
「三弟,稍安勿躁。」暴眼大哥平靜地說,稍頓又道:「如果咱們五霸足以應付,還待出動所有的人做什?千萬不可亂了步驟,妄自稱雄有百害而無一利,抓不到正點子不打緊,打草驚蛇被正點子知警溜跑,咱們吃不消兜著走,也許會送掉老命,划不來,老三,丟掉你的怪念頭,少廢話。」
「好,不說就拉倒,不過,把咱們當小跑腿差遣,可真不是滋味。」缺門牙老三嘀咕地說著,神色憤然。
第四名騎士左頰有一道三寸長的疤痕,粗眉深鎖地說:「許州的弟兄尚未派人前來稟報,咱們是不是來早了些呢,難道說,正點子還沒有消息麼?」
「有消息還用得著勞師動眾麼,那傢伙神出鬼沒不可輕視哩!」最後一名弔客眉騎士接口。
暴眼大哥用手向北一指,說:「來了一輛大車,留心些兒,大概是來自開封府中原車馬店的長途客車,南下的第一批客人到了。」
倚坐在樹根下假寐的中海不住忖道:「汝州五霸結義五兄弟,在武林中小有名望,怎麼做起跑腿的人來了,他們的主子是誰?」
他對武林動態十分陌生,找不出答案,只好靜觀其變,半閉著眼睛留意著五霸的舉動,他認為施姑娘可能易了男裝,決不會乘車南下,所以對往來的車輛毫不注意。
車聲轔轔,越走越近,確是中原車馬店的長程客車,兩側開窗,車後設門,軸向兩側伸出,單車轅特長,有兩段轅扣,所以可馭四匹馬,單車座位相當高,兩個趕車的夥計揮動著長鞭,四匹健馬輕快地奔馳,輪聲隆隆,近了。
亭中五騎士出到路中,一字兒排開,暴眼大哥高揚馬鞭,舌綻春雷地大吼道:「停車檢查。」
馬車徐徐地停下來,車座上的趕車把式含笑道:「諸位爺們有何見教?」
暴眼大哥掏出一塊錫腰牌揚了揚,也不管對方是否看清便納回腰中,說:「咱們是巡檢司的巡捕奉命緝拿要犯,叫乘客下車。」
遂平地當往來要衝,治安素稱良好,並不曾設有巡檢司檢查行旅,趕車的人豈有不知之理,趕車夥計一怔,問:「諸位爺是那一個巡司的……」
「廢話!下車!不然治你個妨礙公務之罪。」
跋車大漢見狀只好乖乖地插上長鞭掛上,一躍下馬,疾趨車後放下踏板,拉開車門陪笑道:「諸位客官請下車,巡檢司的官兵要緝拿要犯,委曲諸位一下,請下車。」
車廂分為兩段,前一段是女眷,中間用木板隔開,留了一扇門,這是長程客車必須設有的隔廂,便於分隔男女客人,後段是男乘客,全都迷惑地攜帶著小包裡下車接受不速之客的檢查,女乘客瑟縮在車中,她們不下車。
汝州五霸在五名男旅客前後仔細用目光搜視,五個旅客全是中年人,沒有任何岔眼之處。
「女客也下來。」暴眼大哥怪叫,聲如打雷,嗓門奇大,語氣凶暴。
四名女客跌跌撞撞地魚貫而下,兩名穿著素的中年婦人,一個老太婆,一個年方二八的小村姑小村姑花帕包頭,穿兩截夾花衫,弓鞋長僅三寸,怯生生地躲在老太婆身後,清秀的臉蛋上泛著驚恐的神情,像一頭受驚的小鹿,手中挽了一個小包裡,神情惹人愛,發育勻稱的身材,令男人看了怦然心動。
暴眼大哥雙目精光四射,先在兩個中年婦人渾身上下狠狠地打量,驀地伸手扣住一名婦人,另一個大指頭在女人眼角一抹。
中年女人失聲驚叫,極力掙扎。
一名中年人憤怒地搶出,怒叫道:「豈有此理!清平世界……」
「住口!退回去!你想死不成?」虯鬚老二大吼,手按著刀把逼上。
中年人驚得臉色發白,恐懼地後退。
暴眼大哥的手指放開,女人眼角的笑紋恢復原狀,這證明她不是經過化裝易客術掩飾本來面目。
連老太婆也經過暴眼大漢的詳細檢查,輪到小村姑了。他一把將小村姑從老太婆身後拉出,小村姑一聲尖叫,驚得膝蓋發軟,搖搖欲墜。
暴眼大哥似乎經驗豐富,左手扣住小村姑的右肩井,假使對方有反抗的企圖,大拇指便可扣入制死肩井穴。
他將人向身前拖,叱道:「乖乖地靜下來,太爺又不把你吃了,鬼叫個什麼勁?」
虯鬚大哥攔在小村姑身後,沉聲道:「先制她的氣門試試,便可知道她是不是正點子了。」
暴眼大哥桀桀怪笑,得意洋洋地說:「愚兄有更妙的辦法對付雌兒,少不了她得露出馬腳。」
說完,擰住了小村姑的粉頰。
「救命啊……」小村姑尖叫。
樹下的中海站起來了,抓起身旁的劍包,一步步向路中走,虎目中神光似電,看了不平事,他把自己的事署諸腦後了。
「嘖一」聲響,暴眼老大在小村姑的頰上親了一記暴吻,哈哈狂笑道:「如果是正點子,豈甘受辱?」
虯鬚老二接口道:「明知必死的人,些少恥辱何足道哉?她會忍下來的。」
暴眼大哥略一沉吟,說:「賢弟所說大有道理,再試上一試。」
聲落,一把抓住了小村姑的衣領,食中指已從衣領內深入,接觸溫暖膩滑的胸肌。
小村姑像是失了魂,一雙小手拚命打著暴眼大哥的胸膛,一面嘶聲尖號:「畜生!放手!放…救……救命……」
跋車大漢無名火起,搶出大叫道:「住手!你們沒有任何理由侮辱婦女,更不該折辱敝店的客人的……」
「教訓他!」暴眼大哥吼。
弔客眉老五一聲不吭,從趕車大漢身後衝上,飛起一腳,「噗」一聲悶響,趕車大漢向前栽出。
有刀疤的老四恰好伸手將人接住,往上一帶,「砰」一聲來一記鉤拳,鉤中趕車夥計的下頷,放手大笑道:「記住了,趕車的人不可管閒事,這是規矩。」
跋車夥計暈頭轉向,「叭」一聲仰面便倒,手腳朝天,吃力地在地上掙扎呻吟。
暴眼大哥手指再動,拉斷了小材姑的領鈕,手指再住下探,快接觸到乳峰了。
「天啊……我……救命……」小村姑嘶聲號叫。
老太婆號叫著奔上,咒罵道:「天殺的!你們這些強盜……」
話未完,虯鬚老二一把將她抓住,信手一帶,冷笑道:「老大娘,你活膩了?」老太婆踉蹌跌出倒在丈外號哭。
驀地,路旁傳來中海憤怒的吼聲:「狗東西!你們才活膩了。」
汝州五霸似乎一驚,想不到會是被他們趕出亭子的人出頭管閒事,來得太突然,五人似乎一時還不該怎麼辦才好,都未有所舉動。
中海已在這短暫的疑惑間到了,叱道:「還不放手,你們好大的膽子。」
缺門牙老三迎上,吼道:「王八蛋!你是什麼東西,竟敢管記太爺們的事來了,你好大的狗膽。」
中海沉住氣,冷笑道:「先別問太爺們是什麼東西,你們是巡檢司的巡檢麼?」
「是又怎樣?」
「拿來。」中海伸手叫。
「拿什麼來?」缺門牙老三氣勢洶洶地叫。
「代表身份官階的腰牌。」中海冷冷地答。
「你配?去你娘的蛋!」老三怒吼,一拳疾飛。
「老三小心。」弔客眉老五大叫,急衝而上。
叫晚了,中海已用劍包撥開老三的來拳,一拳斜飛,「噗」地一聲正中老三的左頰,順勢反拳猛帶,「噗」一聲悶響,老三的左頰又挨了一拳,滿口的牙齒全部鬆脫,狂叫一聲,噴出含血的牙齒,倒撞出丈外,跌下路旁的深溝掙扎。
弔客眉老五恰好到達,一聲怒吼,拔刀出鞘,來一記「力劈華山」,瘋狂上撲。
虯鬚老二也撤下鋼刀,飛步趕上叫:「斃了這狗東西,上!」
中海退出路旁,招手道:「來來來,太爺要你們爬著離開。」
暴眼大哥丟了小村姑,衝上叫:「納命!那兒走?」
有刀疤的老四去我救三,其餘三人狂追中侮,中海為了避免驚擾行旅,要引他們到亭後的樹林旁草坪動手。
跋草的兩名夥計相當機警,火速著男女客人上車,鞭聲暴響,大車向南飛馳。
北面塵頭大起,兩輛大車和八匹健馬如飛而來,第二大車中,施姑娘扮成了一個少年流浪漢,倚窗假寐。車經過五里亭,由於她的座位在近亭一邊,面向相反的方向,加上正在閉目養神,蹄聲和輪聲擾亂了她的聽覺,未發現亭後的惡鬥。
中海退入亭後樹林,向側掩出草坪,衝著銜尾挺刀追來的弔客眉老五冷笑道:「跪下討饒,發誓洗面革心,今後決不欺凌弱小,此刻還來得及,不然悔之晚矣!」
弔客眉老五用行動作答覆,一連五刀,奮勇沖僕,鋼刀劈風的厲擊嘯風動人心弦,刀招不但兇猛而且防護得亳無空隙,可知這傢伙在刀上下過苦功。
虯鬚老二隨後趕到,截住中海的遊走方向,攻出一招「青龍入海」,扎向中海的下盤,暴怒地叫道:「大爺要剁你一千刀,著!」
中海在閃閃刀光中閃動,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在刀光霍霍中遊走,恍如蝴蝶穿花一般,凶狠的鋼刀在他身前身後弄影,他毫不在乎。
他一面避招,一面問:「諸位偽裝公門中人驚擾行旅,侮辱婦女,罪不可恕,惡行法理不容,從實招來,你們到底是何用意?」
暴眼老三江湖經驗豐富,已看出中海的藝業十分驚人,居然在兩把鋼刀中遊走自如,赤手空拳如入無人之境,冷靜沉著,神定氣閒,心知今天遇上高手了。
當下不由心中發毛,橫刀喝道:「閣下高姓大名,為何插手汝州五霸的事?」
中海一聲長笑,身形一晃,鬼魅似的脫開兩把鋼刀的威力圈,沉聲道:「我,大地之龍。」
暴眼大哥吃了一驚,向已放下老三奔來的老四叫:「四刀聯手,斃了他。」
老四一擊暴喝,飛撲而上,四把鋼刀形成合圍,分四方各佔方位。四把鋼刀齊伸,側身碎步迫進中海。
「大地之龍,你的末日到了。」暴眼大哥沉喝。
中海屹立中心,彈開布囊口,徐徐拉劍說:「太爺卻不願你們死,每人留下一條右臂,免得你們日後為造孽而死在俠義英雄的劍下,所以大爺今天替你們消災。上吧,還等什麼?」
聲落,向前疾射。前面是老大和老四,兩把鋼刀一上一下兇猛地攻出,連人帶刀疾旋而進,發揮了拚命單刀的威力,但見刀光疾閃,風雷隱隱。
後面,老二和老五同聲怒嘯,火雜雜地上撲,雙刀向兩側一張,突然凶狠地聚合。
上下左右四刀齊聚,聲勢驚人,用一把輕靈的劍在四刀聚合中相抗,不啻以卯擊石,毫無僥倖之理。
快!快得如同電光一閃。中海一聲長笑,人影倏動,不進反退,突從右後方衝出,紫色的劍影疾閃,笑聲未落,已從右後方老五衝上的方向掠出,刀光劍影乍合,像是兩人錯肩擦過,人影倏止。
鮮血飛濺,一把鋼刀劃出一道翻滾著的光團,斜剌裡飛出三丈開外。擦過左前方老四的身側。
「錚!」藝業不凡的老四一刀揮出,擊落了飛來的鋼刀,要不是手急眼快,幾乎被飛來的鋼刀擊中,待至看清了刀影,卻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錚!」一條鮮血淋漓的手臂,飛墜在老大身前。
刀陣瓦解,風暴徐息。
老五衝前兩步,還不知右臂已失,猛地向右大旋身,想一刀砍向掠過身側的中海背影。
沒有刀砍出,他卻「哎」一聲厲叫,踉蹌地向外急逃。
中海在丈外轉身,左手抓著包了劍鞘的布囊,右手紫光閃閃的追電劍在身側輕輕地拂動,虎目中神光炯炯,冷然地注視著紅了眼從三方圍來的敵人。
他陰森森地說:「這時你們即使跪下發誓討饒,已嫌太晚了。對付窮兇惡極的人,用不著慈悲心腸的。」
他的劍徐徐前揚,斜身碎步欺進。
左是老二,右是老四,前面是老大,三個人咬牙切齒,凶狠地迫近,三把鋼刀映日生光,微發龍吟。
「呸!」中海沉叱,向右疾進兩步。
老四像似嚇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側移兩步。
左面的虯鬚老二一聲虎吼,鋼刀化出一座刀山,「濁浪排空」絕招出手,瘋狂地猛撲而上。
暴眼老大本來腳下略顯遲疑,但見老二已經撲上,只好刀出「狂風掃葉」貼地旋出,欲行雷霆一擊。
中海冷哼一聲,向側一閃,讓老二失招衝過,向上一躍,劍突下降,紫虹一閃,他已再次提氣上升,飄出丈外,撲向剛想衝上的老四。
「哎」攻下盤的暴眼老大狂叫一聲,混身發抖搖搖晃晃地伸腰站直,斷了右臂的創口鮮血有如泉湧。
老四心膽俱裂,一聲厲叱,招出「虎拒柴門」,急封中海攻來的劍影。
「錚!」鋼刀突然脫手翻飛,接著他感到右臂一震,慌忙向左急閃,還未站穩,澈骨奇痛已經襲到。
「啊……」他一聲狂叫,扭曲著旋倒在地。
一招落空的虯鬚老二衝過了頭,火速旋身,卻看到中海剛把老四的胳臂卸下。老大卻跌跌撞撞地用左手拾起被削下的右臂,再歪歪斜斜地向外逃。不由心膽俱裂,恐怖地向外逃,如見鬼魅地死盯著中海,退了五六步,突然撤腿便跑,逃向林中想奪坐騎逃命。
逃了五六步,突覺腦後生風,長笑入耳,如在耳後發聲向他嘲笑。他臨危拚命,一擊沉喝,扭頭就是一刀,「猛虎回頭」凶狠地攻向附影追來的人。
然而身後卻不見人影,一刀落空。他不加思索,再次轉身逃命。剛轉過身來,眼前出現了中海,紫色的劍尖正指向他的胸口,不由嚇得魂飛魄散。
「別走了,老兄,留下手臂。」中海冷冷地說。
他心膽俱裂,一刀封出,折向急逃。逃出丈外,他感到右臂一震,混身發麻。但他仍不顧一切向前奔,似乎身軀的重心有點不穩,扭頭向右肩看去。
他不看倒還罷了,這一看,看得毛骨悚然,看得渾身發軟。他的右臂不見了,鮮血像嘖泉一般。
這瞬間,他方感到澈骨奇痛突然光臨,發出一聲厲叫,猛地仆倒在地。
中海已遠出五六丈外,收了劍,向五里亭走去。到了樹下,拾回食物包,就地打開,席地而坐從容進食。
已經是已牌正了,暖洋洋的紅日斜掛在南方天空。官道上車馬漸多,他一面進食,一面用目光搜尋施姑娘的身影,不再理會汝州五霸。
汝州五霸互相在創口上敷了刀創藥止血,由臉頰紅腫大牙掉光的老三他們包紮創口,扶他們上馬,然後向縣城逃去。
奔入城門,城門口遊蕩著兩個襤褸的中年乞丐。暴眼老大大叫遁…「快稟報老前輩,大地之龍在五里亭找麻煩,咱們兄弟五人丟了胳臂。」
一名乞丐跟著跑,叫:「馬前輩已被令主請至高陛棧,何不自行前往?」
五匹馬立即折入高陛棧的廣場,不久,整座小城人馬奔馳,向城外急衝。
五里亭路側,中海早已酒足飯飽,站在路旁留意往來的行人。縣城方向蹄聲如雷,他舉目看去,心中一怔,自語道:「這許多人馬來勢甚急,不知是何來路?」
看光景,足有四十餘匹健馬,分成兩路飛馳。等到接近至三十丈內時,他心中一懍,暗忖道:「右面第一匹健馬,不是汝州五霸丟掉滿口牙齒的那個傢伙麼?他們召集大批黨羽趕來了,人多勢眾,我得小心些兒,逐個將他們打發走。」
他火速奔回放馬處,安上嚼環飛身上馬,向田野中馳去,落荒而走。
這一帶全是田野,零星堆放著一些高梁垛子,馬兒馳過,塵土飛揚。後面吶喊如雷,四十餘匹健馬潮水般迫來,煙塵滾滾,排山倒海似的湧到。
中海的騎術超塵拔俗,他先向北馳,然後向東一折。後面煙塵滾滾,四十酴匹健馬逐漸落後,距離愈拉愈長。接著,他反向南衝,衝入煙塵中,鍥入馬隊的後部。
「下馬!」他大吼,迫電劍在一名騎士的腿上來上一記。
「哎……」騎士狂叫一聲,飛拋馬下。
一口氣連擊五名騎士墜馬,他再向東飛馳,扔脫了所有的人,然後折回北門,直奔高陛棧。
馳入店前廣場,他心中一懍,兩廊下,坐著十餘名黑衣勁裝大漢,店門口,三名穿了黑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正抱肘屹立,注視著不遠處的城門口。
「這是些什麼人?」他自問。
三位黑袍人風度極佳,中間那人劍肩虎目,國字臉膛,三綹長鬚飄飄,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腰懸長劍,站在那兒屹立如山。
左首那人圓圓臉,留大八字鬍,肩膀特寬,腰上也懸劍。
右首那人長臉,年約四十上下,目光似乎有紫色的光芒幻出,是屬於眼有紫夜可見臼的一類奇人。
中海發現所有的人皆向他投來難以言宣的目光,但並無異狀,心中一寬,將坐騎丈與店伙,從容舉步上階。
左面的黑袍人側移兩步,讓出道路。
中海從黑袍人讓出的空隙越過,剛剛一腳踏入店門,便聽到中間的黑袍人向左首的同伴說:「二弟,我看不必再派人去接應令主了。」
圓臉黑袍人淡淡一笑,點頭道:「大哥說得是,又不是遇上什麼強敝,令主也用不著派人去接應如果派人前往,恐怕還得受到令主埋怨呢。」
中海不再回房,在廳內留意外面的變故,他已發現店中的氣氛不對,這些黑袍人極不尋常,顯然即將有大事發生,他想靜觀其變。
蹄聲驟響,一匹棗紅健馬奔至店門,一名三角臉五短身材的勁裝騎士飛躍下馬,站在階下向上行禮,陪笑道:「董爺,小可請見令主。」
方臉黑袍人皮笑肉不笑地說:「令主不在。」
「可否請董爺派人將令主請回?小可有事要面稟。」
方瞼黑袍人臉色一沉,冷冷地說:「天南三劍從不受人驅策。閣下,你難道昏了頭不成?」
「董爺,請別忘了在下的身份。」三角臉騎士也冷冷地說。
董爺冷哼一聲,叱道:「呸!你九頭鳥韓蕭是個什麼東西?瞎了你的狗眼。你滾是不滾?有事,叫那位姓馬的來,你不配。」
九頭鳥大怒,咬牙道:「姓董的,你大概心懷叵測,故意從中阻撓,要陷令主於死地了。」
董爺向廊下一個黑衣大漢揮手道:「陳兄弟,趕他走路。他如敢反抗,打折他的狗腿。」
黑衣大漢應喏一聲,從椅上飛躍而起,越過廊欄向下搶,直奔九頭鳥。
九頭鳥臉色大變,恨恨地飛回上馬,憤怒地加上一鞭,馬兒馳出街心,向南走了。
店中的中海吃了一驚,暗道:「黑旗令主在這兒落店,我的處境危險極了,我得走。」
九頭鳥所說的令主他事先不知指的是誰,但一聽天南三劍報了名號,他便知是指黑旗令主葉星河了。
黑旗令主手下高手如雲,天南三劍便是其中聲譽極隆的高手名宿,結義三兄弟情同骨肉,義勝同胞,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亦俠亦盜名震江湖。
老大狂劍董千里,與敵交手狂野絕倫,從不將對方放在眼下,不論對方名頭如何響亮,不動手則已,動手便一無所懼放膽狂放。聽說,他曾經力鬥武當七子,力鬥百招仍能全身而退。
老二神劍高文湘,為人一團和氣,但出手時卻辛辣無比,劍術通玄,鬼神莫測。老三魅劍顏展鴻他的詭異劍術不守常規,極令和他交手的人頭痛。
天南三劍追隨黑旗令主多年,忠心耿耿,義壯山河,只服從令主的差遣,是令主得力的臂膀。
黑旗令主已被龍虎風雲會所用,中海不得不防,立即回房拾奪,帶了小包裡結算店錢,匆匆出店去了。
罷從高文湘的身側越過,走下台階,糟了!城門口蹄聲如雷,馬群到了。第一匹馬上的騎士,是個高大的馬臉中年人。第五匹馬上,是被打腫了臉的汝州五霸缺門牙老三。
冤家路窄,缺門牙老三一眼便看到店前的中海,用透風的聲音含糊地叫:「這小王八在這兒,在這兒。」
「下馬!」馬臉中年人怒吼,驅騎馳入廣場,飛躍下馬。
中海已無法衝出廣場,四週一看,心中大定,一咬牙,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先看看他們是什麼東西,看看他們有什麼人才。反正三面的房屋都不太高,必要時丟掉坐騎由屋頂脫身,諒他們也困不住我。老天爺保佑,希望天南三劍不是他們的黨羽。」
他火速將劍繫在背上,小包裡也背上,不走了。解開披風的絆紐,露出裡面的紫色勁裝,插飛刀的皮護腰露在外面,準備動手。面對蟻群似的大群高手,他毫無所懼。
天南三劍一群人全站出廊下,神色凝重地袖手旁觀。中海心中大定,精神大振。
便場霎時大亂,馬匹和停放著的車輛紛外向移動。馬臉中年人手拿一柄棗刺短棍,舉棍一揮,三十餘名高手形成一道半月弧環,堵住了向街一面,刀、劍、叉、、棒、槍……各式兵刃全撤下了。
馬臉中年人左面,有四名奇形怪狀的人。第一位背部微駝,額削嘴尖,皺紋密如蛛網,一雙火眼滾圓,雙臂特長,活像一頭大馬猿。提著一把短戟,金光閃閃,看上去十分沉重。
戟尖如鷹嘴,頂鋒特長卻並不銳利,似可作為點穴之用。
第二位身材高不過四尺,頂門光光,也是滿臉皺紋,但紅光滿臉,像個矮壽星公。挾著一絛虯龍棒,棒帶是九合金絲所編造。矮個兒用這種兵刃,出人意料之外第三位像個帶髮頭陀,也像個大肉球,體重有兩百斤以上,卻只有五尺高下。金魚眼鯰魚嘴,朝天大鼻招風耳,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挾著一把鑌鐵耳牙鏟,鏟刃光芒耀目生花。
第四位像細竹竿,也像個先天不足發育不全的女人,確也是個女人,但卻穿了男人的對襟勁裝,滿頭青絲挽了個包包髻,插了一根金簪兒,腳下是雙繡花小蠻靴,靴尖包了鋼尖兒。看年紀約有四十上下,瓜子臉,居然五官清秀,頰紅齒白。身高在七尺左右,高瘦得令人咋舌。背上繫了一柄怪兵刃蛇齒矛,是可剌可釣的怪玩意。矛尖長約一尺,後端分開兩根寸長的鉤形倒刺,刺彎曲如蛇齒,尖端有孔,根部特製毒囊,鉤中物體往後一帶,根部便會將毒液從鉤尖擠出。十分歹毒。
看了四個怪人,狂劍董千里吃了一驚,凜然向同伴說:「兩位賢弟,認得這四個怪物麼?」
老三魅劍顏展鴻也神色凜然地吁口長氣說:「小弟認得,那是燕山四毒。他們的祖師天他怪客,早年是永樂皇帝封藩燕京時,燕山三護衛的總教習。天池怪客二傳百足天蜈和獨狼。百足天蜈再傳毒娘子北宮雲娘。獨狼則傳藝燕山四毒。」
神劍高文湘也說:「不錯,正是他們。火眼毒猴金成吉、矮壽星魏曜、百毒頭陀陶潛、青虺四娘姜容。十年前他們曾在中原闖蕩一年歲月,名震江湖,以後返回燕山潛修,想不到竟被龍虎風雲會所羅致,該會的會主不但神秘難測,交遊之廣,人所難及,難怪令主會栽在他的手中。」
狂劍董千里哼了一聲說:「如果不是令主交錯了朋友,被胡海散人那王八蛋所算,豈會落得如此狼狽?」
魅劍顏展鴻突然低叫道:「咦!這位青年人豪氣干雲,咱們幾乎走了眼啦!在高手如雲的險惡環境中,他竟膽敢從容迎戰哩?他是誰?」
便場中,風暴將至。
中海屹立廣場中心,十丈外,三山五嶽的好漢布成半弧,躍然若動。
缺門牙老三在馬臉人背後嘀嘀咕咕含糊地叫嚷,燕山四毒僅冷冷地打量著叉手屹立的中海,似乎無動於衷,不理會老三的訴說。
馬臉中年人靜靜地聽完缺門老三的話,向火眼毒猴金成吉欠身道:「四位前輩請稍候,晚輩上前問他一問。」
「請便。」火眼毒猴沉靜地答。
馬臉中年人舉手一揮,兩名中年大漢立即出列跟隨在他身後,大踏步向中海走去,在兩丈外止步怪眼一翻,沉聲喝問:「閣下,你就是大地之龍?」
中海仍然雙手叉腰,冷笑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你呢?閣下。」
「我,馬面無常馬冀。」
「哦!好好地一個人,卻叫做無常,唬人麼?」中海用近乎嘲弄的口氣說。
「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還狂?」馬面無常陰森森地叫,神情獰惡已極。
中海盡量放鬆自己的情緒,以沖淡緊張的心理。俗語說:藝高人膽大,話雖是不錯,但在對方高手齊出聲勢浩大,又是在白天脫身不易的場合中,要說他毫不緊張,未免自欺欺人。
因此他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輕鬆地說:「老兄,狂不狂是我的事,閣下何必出言恐嚇?須知我大地之龍是嚇不倒的。閣下,勞師動眾,是不是想捉我這條龍?閣下,練武人志在行俠仗義,去暴除好,而你們卻為的是為非作歹,欺壓良善,眾所不為,可恥已極,在下不知道諸位的師門戒律是怎麼回事,至少我由諸位的行徑上看來,有其師必有其徒,諸位的師門長輩已可認定決不會是什麼英雄豪傑。汝州五霸本來就是地痞惡棍,卻跑到這兒假冒公差,攔路侮辱行旅,傷及老婦,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大道上強暴婦女。哼!假使被辱的人是你們的老母嬌奏,在下不知諸位作何感想?在下出手懲戒江湖敗類,名正言順,既敢出頭管事,誰去理會是死是活?閣下,你帶了這許多人來,大概是想替汝州五霸出口氣,要打算將在下生吞活剝羅?哈哈!你們是倚眾群毆一擁而上呢,抑或是稱英雄道好漢一個一個地上前送死?來罷,在下奉陪。在動手之前,閣下最好將你們的來路說來聽聽,小小的遂平城竟來了這許多三山五嶽好漢,令人心中害怕,誰知道你們在這兒要幹些什麼勾當?遂平城一向風俗良善,居民實好客,卻招來了你們這些江湖敗類,群丑聚會,確是不幸。」
他說得輕鬆,聽的人卻受不了。
燕山四毒的火眼毒猴火眼不住眨動,像要噴出火來,冷厲地叫:「馬冀,這小狽是不是在教訓我們?」
馬面無常扭頭躬身道:「前輩想必聽得真切,他不但在教訓我們,更在辱罵我們呢!」
「呸!你還和他廢話作什?拿下他。」
「遵命,晚輩立即派人拿下他。」馬面無常恭敬地答。
「要活的。」火眼毒猴加上一句。
「是,晚輩遵辨。但這人功力奇高,曾在福建擊斃本會的弟子鳳陽七女中的五女,更擊殺七女所招請的新會友海字五雄,恐怕……」
「少廢話,傷了無所謂,不死便成。」火眼毒猴叫。
中海吃了一驚,暗叫道:「糟!是龍虎風雲會的人,這一鬧,我進入麒麟山莊的大計休矣!」
他即使想走,這時也來不及了。可以說,在汝州五霸面前通名號的時候,已注定了深入虎穴大計的失敗命運,他真不該為了一個小村姑的被辱而強行出頭的。
可是,他毫不因這件事而反悔,當下把心一橫,又忖道:「可能他們就是設計擒捉施姑娘的人,但願因此而令施姑娘提高警覺。反正早晚他們會發現大地之龍就是龍郎中,我何必顧忌太多?」
馬面無常已向兩名勁裝大漢下令了:「武兄弟,拿下他,要活的。」
「弟子遵命。」兩人同聲答。
馬面無常向後退,兩勁裝大漢伸手拔刀。兩人的刀厚背薄刃,亮晶晶地如同一泓秋水,顯然是寶刀。握刀的手一左一右,大概兩人動手時必定配合得宜。
丙然不錯,兩人左右一分,雙刀一上一下,一看便知兩人對兩儀刀法有著極高深的造詣。
中海不敢大意,徐徐撤劍,抱元守一立下門戶,神色從客地問:「兩位,亮名號。」
右手操刀的大漢緩緩迫進,一字一吐地說:「臨潼分壇弟於馬氏雙英。」
中海一怔說:「兩位在關中頗負俠名,為何甘心從賊?」
馬老大神情木然,徐徐答道:「一琴三生,亦系盛名隆譽之士,目下亦為本會效死,何況區區武林末流?在下兄弟進招了。」
聲落,風雷驟發,兩人一左一右地急衝而上,一上一下勢如狂濤怒湧,刀光霍霍,風吼雷鳴,兩面乍合。
一般說來,兩個人想夾擊一名高手,極為困難,除非地方窄小沒有迴旋的空間。但馬氏雙英的兩儀刀法的確不凡,不合則巳,合則對方必被刀影所籠罩,嚴密得像是一道重網將人罩住,不可能漏網的。
中海當然知道厲害,在兩刀將合未合的剎那間,突然疾退八尺,輕而易舉地脫出刀網之外。
事先,他已看清了四周的環境,早已打定了脫身的主意,前面走不通,群魔已形成了一道銅牆鐵璧阻住了。後面是高陛棧,天南三劍一群超塵拔俗的名宿阻斷了後路,雖說目下天南三劍毫無敵意,但他們的主人黑旗令主畢竟是龍虎風雲會的人,難以逆料他們是否加入。
右面,一列房舍後便是城根,即使能越城而出,郊野中勢難擺脫大群高手們的追逐。左面,是街店,只有利用房舍方可脫身。因此他已預先準備好退路,決定利用房舍暫避。
便場左面停了四部大車,接近鄰舍,正好利用作為退路。
馬氏雙英一招落空,一聲虎吼,火雜雜地衝到。
中海向左一閃,又在刀影乍合的剎那間先一步閃開了,左飄丈餘。
學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一切。兩儀刀法雖然神奇莫測,兇猛狂野銳不可當,但中海不給他們有合擊的機會,威力無法發揮,兩儀刀法成了無用之物。中海向左飄掠,捷如電光石火,從左面進攻的右刀馬老大,便落了單。右半身暴露在中海的劍下了。
「著!」中海低叱,紫芒一閃。
太快了,從左面進攻的馬老二來不及趕上,馬老大又來不及旋退,兩儀刀法不攻自破,配合不上了。
事急矣!馬老大不敢旋退,只好出招封架自救,大吼一聲,右旋身來一記「猛虎回頭」,刀出「虎尾剪徑」。
「錚!」刀被劍壓得向下疾沉,紫芒疾吐倏吞。
追電劍在馬老大的右脅下一進一退,中海已飄退出丈外去了。馬老大連退五六步,身形踉蹌。
馬老二在這剎那間超越乃兄,急衝而上,「刷刷刷」連攻五刀,奮勇搶攻。
中海故意裝出手忙腳亂的怪像,不住後退,退了三丈左右,距最近的一輛大車已不足五丈了。
不遠處,馬老大以手掩住脅下,鋼刀失手墜地,身軀猛烈地顫抖,血從指縫中往下滴。
人群跟著移動,搶出兩名大漢,扶走了馬老大。
中海心中大定,退路已經獲得,他不退了,在馬老二攻到第九刀時,一聲長笑,不退反進,「嗤的」一錯開馬老二的刀,從馬老二的左方突入,招出「狂風掠草梢」。
馬老二左手用刀,做夢也未料到中海不攻右方的空門,反而從左方突入,而且反應也沒有中海快刀被錯得向右蕩,想旋身出招自救,巳沒有任何機會了。
「哎……」他驚叫一聲,左外肩裂了一條血縫,肉裂骨傷,衝出丈外腳下一滑,砰然倒地。
中海收劍屹立,冷冷地說:「念在賢昆仲頗有俠名,略示薄懲,下次小心了。」
馬老二還以為中海必定跟蹤制他的死命呢!身軀滑倒,顧不了傷勢,滾出丈外搖搖晃晃地站起,刀也丟了。
長嘯震耳,搶出一名使狼牙俸的半百年紀大漢,飛撲而上,近身便吼道:「無情棒王大爺要你的命。」
吼聲未落,狼牙棒兜頭便砸,「泰山壓卵」恍若雷霆下擊。
中海退後兩步,一棒落空。
「納命!」無情棒怒吼,急退兩步,招變「順水推舟」,劈胸便搗。
誰也沒料到中海那麼大膽,竟敢用輕靈的劍去架狼牙棒。狼牙棒前半部佈滿了狼牙般的鋼剌,抓不得摸不得,而且沉重無比,用輕兵刃去架,不啻自尋死路。
追電劍向上一揮,硬架狼牙棒,不向下壓反向上架。
無情俸既喜又怒,加了十成勁,吼道:「該死!」
遠處退到廊上觀戰的天南三劍,幾乎同聲惋惜地叫:「多愚蠢啊!」
豈知突變倏生,中海用的是虛招,劍向上架,人卻突然從右前方掠出,劍與狼牙棒接觸了,但蓄力不發,人掠出劍便順勢抽帶,「嘎」一聲刺耳怪響,劍已從棒下抽滑而出,一帶之下,劍尖順勢劃出,只看到人影乍合又分,中海已掠出丈外,劍尖的血珠向下滴,終於恢復了紫芒閃閃的光彩,不沾絲毫血跡。
無情棒踉蹌兩步,「砰」一聲狼牙棒失手墜地,接著身子猛烈地一震,「啊」一聲狂叫,側著身子栽倒,左脅下血如泉湧,內臟外流,在地上抽搐。
「好!」遠處的天南三劍大聲喝采。
馬面無常大怒,大吼道:「漢中十弟子上。」
聲落,他已離開人群,直趨店門,站在下面向天南三劍抱拳行禮,面帶不悅地說:「董兄,令主的大駕可在?」
「令主不在。」董千里冷冷地答。
「那麼,董兄就是目下主事的人囑。」
狂劍略一遲疑,久久方點頭道:「不錯。」馬面無常皮笑肉不笑地問:「令主的弟兄們都在吧?」
「部份在此。」
「令主目下在何處?」
「在下也不知道。」
這時,鬥場中連續兩聲懾人心魄的慘號。
馬面無常聽出慘叫的人是誰,心中大急,衝口說:「目下本會遇上了強敵,董兄請助咱們一臂之力。」
狂劍董千里一怔,沉下臉說:「令主大駕不在,董某做不了主。」
馬面無常冷哼一聲,一字一吐地說:「姓董的,馬某代表會主與黑旗盟連繫的人,貴會已由貴令主宣誓加入本會,自然是本會的弟兄,當然也得遵守本會的會規。請記住,會規第二款,不聽號令抗命犯上者,火刑處死。」
聲落,取出金雩玉版令高舉過頭,大叫道:「天南三劍聽命,速擒下大地之龍。」
狂劍董千里虎目圓睜,舉步向下走。
神劍高文湘一把拉住,沉聲道:「大哥,不可衝動。」
馬面無常將金雲玉版令納入懷中,冷笑道:「馬某有自知之明,無法管束諸位,只好稟明會主,交予香堂主壇執法議處,自有人找令主說話的,屆時不僅諸位須到香堂應訊,令主也有所不便。」
說完,大踏步走了。
狂劍董千里氣得鋼牙銼得格支支地響,恨聲說:「總有一天,我要活剝了這畜生。」魅劍顏展鴻長吁一口氣,昔笑道:「在人矮簷下,怎敢不低頭?走吧,咱們豈能讓令主為難,陷他於不義?大哥,忍下這口惡氣。」
董千里長歎一聲,扭頭向廊下的黑衣大漢們吩附道:「不可擅離此地,更不許插手,小心了。」
三人將袍袂掖在腰帶上,向鬥場走去。
神劍高文湘低聲道:「姓馬的用心可誅,他不請燕山四毒出面,反而要我們出手,用意是要咱們黑旗盟的人捲入漩渦,也想借刀殺人拚掉咱們的實力,更意欲將屠殺武林人物的罪名加在咱們黑旗盟的頭上。因此,咱們不能上當,讓這位大地之龍逃生,豈不甚好。」
「放水?」魅劍低問。
「是的,但必須計算得天衣無縫。」
狂劍低聲道:「愚兄自有主意,兩位賢弟記住不用殺著便是。」
鬥場外,馬面無常攔住了燕山四毒,冷笑著注視著徐徐走近的天南三劍。
圈子內,漢中十弟子只剩下四個了,六個重傷的人被同伴抬出揚外。
四名弟子圍住了中海,四把劍都在抖動,惡鬥已近尾聲,四名弟子全都滿頭大汗,臉色死灰,只在外圍虛晃,不敢上撲,只隨著中海移動,章法大亂,狀極可憐。
中海神定氣閒,劍斜舉身前,徐徐左移,虎目中神光似電,不怒而鹹。
四弟子在丈外合圍,恐懼地隨著他移動。
一步,兩步,三步……中海突然低嘯一聲,向左急轉。
左面的一名弟子驚恐地向後退,腳下大亂,突然一腳踏在一灘鮮血上,腳下一虛,突然滑倒,並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砰」一聲跌了個仰面朝天。
這瞬間,風吼雷鳴,紫芒漫天,從右飛旋半匝,人影似虛若幻,劍虹有如無數紫電飛射旋舞。
中海突然靜止在滑倒的弟子身側站住了,一腳踏在那名弟子握劍的手腕上,劍尖斜垂,指向弟子的咽喉。他的目光,卻落在前面碩杲僅存,臉無人色向後直退的弟子身上。
右面和後面的兩名弟子發出一聲狂叫,棄劍仆倒,然後再爬起,按住左胸拚命向外逃,手上的鮮血令人悚然。
「饒……饒……命……」滑倒的弟子用近乎窒息的嗓音狂叫。
中海踢掉他的劍,再一腳將他踢得連滾三匝,叱道:「給我滾開!」
這位弟子連滾帶爬地奔出三丈外,腳下一軟,嚇倒了。
四周突然肅靜無聲,龍虎風雲會的好漢們紛紛將驚恐的目光從中海的身上移開,轉注在徐徐接近鬥場的天南三劍身上。
「這傢伙可怕極了,難怪單人獨劍便宰了海宇五雄。」一名大漢的目光仍落在中海身上,恐怖地向同伴低聲說。
同伴向天南三劍一指,也低聲說:「天南三劍來了,用不著咱們賣命啦!」
中海本想脫身,但看到天南三劍憤怒的面容向著馬面無常,心中大惑,不想走了。
狂劍在圈外止步,怒容漸消,漸漸換上了這容,素然向燕山四毒掃了一眼,突然哈哈狂笑,笑完說:「馬面無常,你太抬舉咱們天南三劍了,哈哈!」
馬面無常一怔,訝然問:「董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狂劍董千里用手向燕山四毒一指,說:「這四位名宿在下不陌生,聞名久矣!如果猜得不錯,他們必定是大名鼎鼎的燕山四毒,獨狼的得意門人,天池怪客的徒孫,十年前名震江湖,號稱北地之霸哈哈!咱們三劍與四毒,一處天南一處地北,今日幸會。而閣下卻要咱們天南三劍出面對付大地之龍顯然瞧得起咱們天南三劍,認為咱們三劍比四毒高明,認為四毒只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羅……」
「小子無禮!」火眼毒猴狂怒地叫。
董千里抱拳一禮,笑道:「金兄在下豈敢無禮?然而事實勝於雄辯,馬面無常確是瞧得起在下兄弟,諸位四十餘名好漢也對付不了一個大地之龍,卻十萬火急地用金雲玉版令將在下兄弟訪來出手,在下難道說錯了麼?不信可以問問馬兄。」
矮壽星魏曜大怒,挾著虯龍棒躍出怒叫道:「呸!你認為你天南三劍是活寶不成?」
狂劍董千里不動聲色,笑道:「對不起,這該是馬面無常的想法,在下可不敢小覷了諸位,言語間或有得罪,在下道歉。少陪,在下得遵命去擒下大地之龍了。」
矮壽星經不起激將法的刺激,大吼道:「你給我滾遠些,等魏某讓你開開眼界。」
馬面無常大急,急叫道:「魏前輩,請……」
一旁的百毒頭陀「呸」一聲吐了他一口濃痰,大牛眼一翻,叱道:「住口!你少替咱們丟人,去找這三個傢伙來獻寶,你事先為何不問問咱們?滾開些!」
馬面無常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退到一旁,咬牙切齒地死瞪了天南三劍一眼。狂劍卻向他咧嘴一笑,眨眨眼聳聳肩,氣得他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中海從未聽說過燕山四毒的名號,但卻被剛才所發生的怪事搞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看馬面無常的神情,決不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卻能下令驅使名號響亮的天南三劍,而天南三劍又不在乎燕山四毒,馬面無常卻稱燕山四毒為前輩。他迷惑地注視著這群內部起哄的人,沒想到該趕快離開險地矮壽星像個小老鼠,又矮又小,而中海高大雄偉,健壯如獅。兩個人面對一站,簡直不成比例。
矮壽星在中海面前相距一丈左右止步,怒容消失了,換上了傲慢陰沉的神色,大聲問:
「小輩,你憑什麼叫大地之龍。」
中海的目光落在矮壽星挾在脅下的虯龍棒上,對這根雕了龍紋側藏金絲扁帶的怪兵刃,感到十分陌生,看長度約有五尺,比矮壽星的身高還要長,心中暗生警念。接著,看到其他的人皆退後旁觀,並無群毆的跡象,心中更加警惕,也立時大定。緊吸住對方的神情,說:
「龍分九種,最上者謂之神龍,可以變化飛騰,興雲行雨,凡人肉眼凡胎難見其首尾,大地之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不能飛騰變化,卻可橫行陸地,群獸懾伏。尊駕滿意這般解釋麼?」
「這麼說來,你相當自負呢。」「人往高走,水向低流,區區雖是末流,卻也不敢自甘菲薄。」
「你姓什麼叫什麼?」
「名不見經傳,何必獻醜?不說也罷。你也不願通名羅,是不?」
「呸!老夫豈是似你這等無名之輩?燕山四毒排行第二,矮壽星魏曜,你大概總該有過耳聞。」
「抱歉,在下沒聽過閣下的名號。」
「你年紀太小,沒聽過不足為奇。你說,你憑什麼膽大包天,三番四次地和本會作對?
你敢蔑視咱們龍虎風雲會?」
「在下不知道江湖中有什麼龍虎風雩會,只知行俠仗義去暴除惡,路見不平便挺身而出,無所畏懼。至於是否專與貴會作對,得問問貴會的行事……」
「住口!你還敢……」
「笑話,在下為何不敢?」
矮壽星有自知之明,鬥口佔不了便宜,惱羞成怒,一聲怪叫,虯龍棒攔腰便掃,罡風乍起。
中海一怔,這傢伙出手快捷絕倫哩!招出罡風砭骨,內力之渾厚,委實驚人。他向後急退兩步,棒頭在腹前閃電似的掠過,兇猛的剌骨罡風迫得氣血翻騰,似乎有一股直迫內腑的潛勁兇猛地壓到。
糟了!他防得了棒,卻沒留意虯龍棒緊貼在棒身上的九合金絲帶,剛讓過棒頭,眼看矮壽星並未搶入迫攻,不免大意了些。
矮壽星反手一振棒頭,金虹乍閃,大笑道:「翻!炳哈!」
中海的反應力超塵拔俗,可是這次卻無法應付突變,但見金虹一閃,一雙小腿便被纏住了,奇猛的力道將他掀起,摔出丈外,連翻兩個空心觔斗。還好,金絲已經鬆脫,他提氣輕身挺腰吸胸平安落地。
人影跟蹤而至,虯龍俸又到,罡風似殷雷,得意的暴叱清晰入耳:「小輩,爬下!」
金絲像電光一閃,向脖子上纏來。這瞬間,他已知道該怎樣應付這種奇怪的兵刃了,不退反進,突然俯身向前急衝,搶近矮壽星的身前,身劍合一硬向對方懷中搶入,金絲帶從他的頂門拂過,厲嘯刺耳。
矮壽星不在乎他的劍,劍身泛紫,顯然是久未打磨的青銅劍,殺雞不死劈柴不入生廢物,何所懼哉?只向側略閃,棒頭一帶,喝聲「躺」!砸向中海的左肩。大意輕敵,終於自食其果,傷在功力比他差得太遠的中海手中。
中海一聲低叱,扭身避棒招出「春雷驚電」,電劍心訣的絕學出手了,近身相搏生死須臾,他不得不用絕學傷敵自保,紫芒突然折回,扭曲著從左吐出。
「喳!」虯龍棒從他的左肩外側擦下,他感到如被千斤巨所擊,兇猛的力道將他震飄八尺開外整個左肩麻木,如被舉實,左肩必定報廢,危極險極。
矮壽星卻「啊」地一聲厲叫,甩掉虯龍棒,用手摀住左耳下的頸部,飛退丈餘,接著厲聲狂叫:「師弟救我,血脈已……已……斷……」
頸側挨了一劍,頸骨已傷,耳下的大動脈斷了,即使不死,也廢定了。鮮血像嘖泉般湧出,他按住下端,但仍止不住血,狂亂地跌入搶出的百毒頭陀懷中。
毒虺四娘姜蓉大吃一驚,挺蛇齒矛飛撲而上,怒叫道:「小輩納命!」
她來勢太急,同時以局中海左肩已毀,所以毫無顧忌地撲上,又是一個冒失鬼。
中海臉色泛白,一聲不吭扭頭向大車奔去,要上屋脫身,人向後奔,追電劍入鞘,喝聲「打!」
三把飛刀向後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