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蛛絲馬跡 文 / 東方玉
簡五法道:「侄兒也不知道,當時只覺得眼中劇痛,好像被一支冰冷冷的金針刺入一般,但直到現在,眼中又好像並沒有打入的暗器留著,就不像暗器了。」
九頭鷹聽得一呆,說道:「這麼說,他使的竟是指功了。」
孫必振在旁接口道:「是的,這小子指功十分了得,晚輩和他動手之時,他十指連彈,就把晚輩胸前衣衫,穿了十幾個小孔。」
剛說到這裡,正好單逢春要他們兩個一起上,九頭鷹簡老九又氣又怒,狂笑一聲,喝道:「哈哈!小子,你好狂的口氣!」
縱身飛掠過來,落到單逢春的面前,宏聲道:「老夫要給我侄兒索還一對招子,那該老夫先動手了。」
單逢春日光如劍,直注九頭鷹,冷冷的道:「姓簡的,你已經叫了兩聲小子,要和在下動手,當心你的招子了。」
九頭鷹怒喝…—聲:「小子,老夫就斃了你!」
雙手作勢,人已騰空而起,朝單逢春當頭撲落。他這一手使得凌厲已極,正是鷹爪門的功夫「五雷轟頂」。
單逢春怒喝一聲:「姓簡的老賊,你有多少能耐?」
雙手一揚,反擊過去。兩肢勁風,乍然一接,發出蓬然大震,九頭鷹身子一斜,瀉落地上,單逢春上身晃動了下,並未被震後退。
在表面看來,雙方勢均力敵,誰也沒輸給誰,但九頭鷹身在半空發招,單逢春是雙腳站在地上,看雖平手,實則單逢春已經輸了一籌也。
九頭鷹腳尖落到地上,才一點,又騰空躍起,雙手如爪如喙,再次撲擊而至,但見他爪勢伸縮如電,爪影錯落,快速無匹,幾乎像是一陣亂抓、虛實莫測,實不知其落向何處?
令人眼花撩亂,難以封架!
狄少青關心單兄弟(他們在江山第一樓結為口盟兄弟)的安危,不禁暗暗替他捏著一把冷汗。
單逢春足尖輕旋,身形倏地轉動,雙手隨著揚起,往上灑出一片指影。
九頭鷹簡老九凌空下撲,正欲以虛為實,探臂抓下,突感眼前一花,單逢春身如陀螺,一下從自己籠罩下的爪勢中閃了出去,同時指影參差,往上反擊過來。他身在上空,往下撲落的人,自然無法多待,這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雙腳在空中一蹬,手先身後,十指貫勁,斜向單逢春胸前直插而下。
單逢春眼看對方這是硬擠之勢,自己灑出的一片指影,自然擋不住他衝擊之勢,那麼這一記硬擠之下,對方自然會被自己指風擊中,但自己也得被他直插而下的十指所傷。這自然是划不來的,他口中驀地清叱一聲,化指為掌,橫擊而出。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人影乍合,也響起了「啪」的一聲,想是兩人在匆忙之間,對了一掌。
人影隨著「啪」聲,倏地分開,單逢春雖然站立原地,但臉上驚怒凝重之色,卻未盡褪。
九頭鷹在和單逢春對了一掌之後,又從斜刺裡飛了開去,這兩招顯然並未分出勝負來。
九頭鷹簡老九兩次撲擊未果,對這年輕敵手,已是既驚又怒,要知他原是個極自負的人,尤其在鷹爪門中,他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大家都知道鷹爪門最厲害的功夫是「大力鷹爪功」和「鷹爪擒拿手」,殊不知鷹爪門最上乘的功夫卻是「拿雲十八翻」,因為「拿雲十八翻」,是摹仿飛鷹撲擊之勢的十八個爪攫動作,必須輕功、內功俱佳,才能練得成功,純係以空對地的撲擊招式。
九頭鷹現在使出來的就是「拿雲十八翻」,他和單逢春一掌接實,身形斜飛而出,借勢又騰身而起,竄到兩丈多高,迅快倒轉身子,雙手作勢,三度向單逢春當頭襲來。
單逢春這兩招下來,也知道要勝並不容易,何況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騰空下撲,以空對地,由上擊下,範圍較廣,自己只有封架,豈不儘是挨打之勢?在基本上首先就吃了虧,要向他反擊,就得也縱身而起,先求均勢,才能制勝。
心念一動,口中清叱一聲,右手抬處,發出嗆然龍吟,一道青光應手而至,劍演「孔雀開屏」,一片劍光,向空如扇面般展開。
只此一招,劍勢展開,頭頂數尺方圓已被一排劍光所佈滿,九頭鷹撲攫而下的雙爪,已無可乘之機,不得不雙手一收,含胸拔臂,雙手一劃,又自騰空而起!
單逢春一招出手,就把對方退退,豈肯甘休?雙足一點,右手長劍倏然展開,如鳳展翼,緊跟著飛身撲起,劍光斜掠,追擊過去。
九頭鷹沒想到他居然凌空追撲過來,口中沉笑一聲:「好劍法!」
突然回身,雙爪十指如鉤,朝單逢春胸腹抓來。
這是因為人究竟不是飛鳥,他騰身撲起在先,單逢春跟蹤追撲在後,先前騰空的人,自然會先落下了。
九頭鷹喝出「好劍法」三字,人已下落了數尺,正好避開了單逢春的劍招,他趁下落之勢,雙爪突發,取的雖是單逢春的胸腹,但實則的直劃而下,設若給他抓上,這十指隨著人往下落,豈不就可把單逢春從胸到腹,開膛剖腹了?
九頭鷹的招式,當真毒辣無比!
單逢春這一招「飛鳳展翼」,被九頭鷹避開,照說,騰空躍起的人,也應該下落了,只要下落,就逃不過九頭鷹的雙爪,哪知單逢春突然劍光一圈,本來應該下落的人,雙腳忽爾往上收起,一個人凌空成了「一」字,隨著圈動的劍勢,橫飛開去。
這一式應該是九頭鷹簡老九使出來才對,因為這一式的名稱,就叫做「飛鷹盤空」!
這一來,九頭鷹的雙爪自然又落了空,他雙爪發出之時,人已開始往下疾落,現在已經落到地上了。
單逢春使出「飛鷹盤空」,一個人挾著森寒的劍光,在空中打了一個盤旋,自然也要落下;但他在盤空一匝之際,目光炯炯下視,早已看準了九頭鷹飛落之處,身形隨著一側,長劍在空中連揮幾揮,劍光輪轉,宛如一圈飛輪,寒芒四射,朝九頭鷹當頭直射落來!
這一招「飛輪經天」,隱蘊著無窮變化,威力非同小可!
一來是他發劍之時,長劍連揮,舞起一圈很大的劍光,二來他是在上空發劍,往下射擊,你九頭鷹已在地上,看去雖是當頭罩落,但不論你往哪裡躲閃,他都可以追擊過來。
九頭鷹簡老九一生慣使騰空撲擊別人,這回卻被人家劍光當頭罩落。
正因他慣使騰空撲下,深知厲害,眼看一輪青光繚繞的劍光,從半空直罩下來,心頭猛吃一驚,一時也顧不得他九頭鷹的身份和聲譽,急忙使了一個「懶驢打滾」,身子迅速臥倒,接連幾滾,貼地滾出去一丈來遠!
那向元奇(孫必振之師、紅臉老者)原是和九頭鷹簡老九是一夥之人,此時眼看簡老九情勢危急,他本來坐在大石上的人,霍地站起,洪笑一聲道:「小友也接老夫一記『隔山打虎』吧!」
隨著話聲,右手握拳,凌空朝撲擊而下的單逢春擊去。
狄少青站在一旁,眼看向元奇在此時突然出手,偷襲單兄弟,心頭不由大怒,冷笑一聲道:「原來成名多年的老拳師,竟是乘人不備,如此不要臉的東西!」
喝聲中,揮手一掌,橫拍過去。
向元奇這一記「隔山打虎」,使的是內家無形拳,不帶絲毫拳風,狄少青這一掌橫擊而出,也居然不帶風聲,兩人只好像是比了一下手勢。
但等到向元奇直擊的無形勁力,和狄少青橫拍的掌勁,乍然一接,兩股無形勁力相交之下,就爆出一聲「蓬」然震響!
向元奇振臂發拳的人,被震得身不由主向右晃動了一下!
在離他們動手的十數丈遠近,一片密林中,站著兩個人影,一個身穿紫袍的身材高大,一個穿藍褂的身材矮胖。
他們和鬥場相距既遠,而且又有濃密的樹林掩蔽,自然不會被人發現,但他們卻可從林隙看到珠龍橋方面雙方動手的情形。
單逢春跟著發劍騰空,由「飛鳳展翼」、「飛鷹盤空」,再演「飛輪經天」,矮胖人影失色道:「他居然也會騰空搏擊!」
高大人影微哼道:「他使的好像是『靈飛九式』!」
矮胖人影奇道:「靈飛九式是哪一門派的劍法?」
高大人影道:「不屬於那一門派,據說創自飛雲渡一位老道姑,距今已有百年之久,江湖上一向並無傳人……」
「咦!」他目光遠注,口中忽然發出一聲輕咦!
矮胖人影仰首道:「總座……」
高大人影道:「狄少青這一掌,居然能把向元奇的『無形神拳』撞歪了!」
矮胖人影道:「他使的極似『雲橫秦嶺』,是終南派的手法!」
「不!」高大人影沉聲吐出一個「不」字,緩緩說道:「看來這幾個人並不是狄、單二人的對手。」
單逢春一記「飛輪經天」,一輪劍光著地之後,沒傷著九頭鷹,九頭鷹已滾出去幾丈遠近,逃過了一劍,但當他從地上挺身躍起,單逢春已經到了他面前!
九頭鷹駭然後躍,但只退出三步,突然一退即上,閃電發招,雙手十指如叉,猛向單逢春雙肋插到。
單逢春站著沒動,冷冷的道:「在下不想傷你性命,但我言出必踐,要取你一隻招子!」
劍光一閃,用劍脊拍在他雙手手背之上,同時左手一抬,彈出了一縷指風,直射九頭鷹右目。
九頭鷹直覺插出去的雙手手背一涼,隱隱作痛,還當被他長劍削上了,心頭方自一驚,右眼如中尖椎,奇痛無比,口中大叫一聲,往後暴退!
向元奇凌空一拳被狄少青掌風撞歪,連身子都禁不住晃動了一下,心頭不由大怒,目光朝狄少青投來,嘿然道:「少年人,是你出的手吧?」
狄少青道:「不錯,單兄是我同伴,我總不能看著他遭人偷襲吧?」
向元奇大笑道:「這麼說,你想代他領教老夫的『無形神拳』了?」
狄少青微曬道:「隔山打虎無形神拳在下已經領教過了,單兄說得不錯,這種功夫委實只能跑跑江湖而已,並不管用。」
他是氣憤向元奇朝單兄弟出手偷襲,不齒其人,存心氣氣他的。
向元奇勃然變色,沉喝道:「無知小輩,你敢如此蔑視老夫?」
狄少青凜然道:「你枉自成名多年,竟然乘人不備,出手偷襲,如此無恥行徑,豈非只是跑江湖的老混混而已,算得什麼人物?還在狄某面前倚老賣老,豈不可笑?」
他看出向元奇一身功力,修為頗深,武功還在九頭鷹之上,這話,正是要激怒於他,把這場過節攬到自己身上來也。
果然,他此話一出,聽得向元奇怪笑一聲。雙手一提,全身骨節,發出一陣連珠般的暴響,本來高大的身材,似乎又增高了幾寸,雙目精光暴射,洪笑道:「好,那你就接老夫幾掌試試!」
話聲出口,便已揮拳朝狄少青攻來。
狄少青朗笑—聲道:「好極了,在下正想領教。」
身形輕旋,雙手業已揮出,「啪」「啪」兩聲,把他兩拳一齊封開,兩人各自後退了—
步。
向元奇真沒想到這年輕人竟能硬接自己勢勁力足的兩拳,不由望著狄少青怔了一怔,豁然大笑道:「很好。」
雙拳連揮,又急攻而上。
要知他乃是通背門的名宿,他既已試出眼前這個年輕人,武功內力,居然不在他之下,自然不敢再輕視對方,拳發如風,不但記記都如鐵錘撞巖,使出全力,尤其他精通「通臂功」,雙拳倏伸倏縮,倏長倏短,使人不可捉摸!
這一來,但聽拳風如濤,呼呼有聲,一記記拳頭,就像流星錐一般,遠近交擊,快得有如雨點,化作一片拳影,圍繞著狄少青前後交擊,左右夾攻,上下交征,當真是勢道凌厲,莫可比擬!
狄少青對他這番猛攻,似乎毫不在意,你拳勢攻得越急,他雙掌開闊,劃出去的掌勢,就愈緩慢,往往對方一連兩三記拳風逼上身來,他才身隨掌走,雙手似推似挽,倏然劃出,但恰好把對方兩記拳風化解開去,還有一記拳風,因他身隨掌走,也正好擦身而過,避讓開去,使的正是武當派正宗的「太極兩儀掌」,正是以柔克剛,以緩接快的手法。
「太極兩儀掌」是內家拳掌,注重在運氣行功,以意導氣,揮手之間,能把敵人千鈞之力,化解無遺,但這種功夫,就非數十年勤修苦練不為功,不可能速成,任何武功都不可能速成。
向元奇在「通背拳」上,下過數十年苦功,造詣極深,他不信狄少青在功力上會比他強,使得他心頭感到無比的震驚,暗自忖道:「這小子只有這點年紀,哪來如此深厚的功夫?」
九頭鷹簡老九被單逢春一記指風擊中右眼,口中大叫一聲,往後暴退的同時,兩條人影及時搶上,一左一右掠到了單逢春的面前!他們正是方才和曾明善站著說話的兩個中等身材老者。
單逢春冷然道:「二位也想賜教麼?」
右首老者道:「年輕人,你出手太毒辣了。」
單逢春冷笑道:「在下已經一再警告他了,在下言出必踐,取他一目,已經夠客氣了。」
左首老者沉嘿道:「你是何人門下,說話如此狂妄。」
單逢春大笑道:「我是何人門下,你們還不配問,在下說話狂妄,難道閣下說話不狂妄麼?你們兩個既和姓簡的師侄是一夥的,那就毋須多言,要動手,就兩個一起上,看看在下是不是狂妄了?」
「很好。」右首老者道:「老夫正有此意。」
「很好!」單逢春也說了句「很好」,傲然道:「你們兩個報上名來,單某從不和無名小卒動手。」
這話真把兩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氣破了肚子。
左首老者沉聲道:「老夫呂風閣。」一指右首老者又道:「他是老夫兄弟呂鳳岑。」
荊山二呂,大聖門的哼哈二將,果然是曾明善邀請來的同門高手。
站在右首的呂風閣從腰間取出一對判官筆,抬目道:「年輕人,你可以發招了?」
「且慢。」單逢春道:「動手之前,咱們先談好了,你們兩個是助拳來的,和在下動手,是搏命呢?還是和在下賭一隻招子?」
呂風岑道:「你此話怎說?」
單逢春道:「搏命就是以命相搏,賭一隻招子,那就是在下勝了,二位只要留下一隻招子,就可以離去。」
呂鳳閣怒聲道:「老夫兄弟勝了呢?」
單逢春道:「在下也奉上一隻招子。」
呂風岑冷笑道:「以一換二,閣下不覺得太便宜麼?」
單逢春忽然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笑了笑道:「好,在下敗了,就自抉雙目,雙手奉上。」
呂風閣哼了一聲,右手一探,從他大袖中取出一柄二尺長的鐵骨折扇,朝單逢春一指,喝道:「年輕人,你先出手吧!」
單逢春大笑一聲道:「在下出道江湖之日,家師曾一再告誡了,江湖上成名人物,多半是沽名釣譽之輩,毫無真才實學,因此叮囑在下,和人動手,要先看看對方武功,是否值得在下出手?咱們話都講明了,在下還要看看二位的武功是否值得在下出手,在下再出手不遲。」
呂風閣怒笑一聲道:「好,那你就看看老夫兄弟是不是值得你出手吧!」
喝聲出口,身形倏然欺近,右手鐵骨折扇隨意豁然打開,就像開山巨斧,疾劃過來。呂風岑同時雙筆一分,兩點筆影流星般攻到。
這兩人都被單逢春激起了胸頭怒火,出手如電。說打就打,而且是近身夾擊,更見勢道凌厲。
單逢春這回卻使了一招武當「太極劍法」的「左右逢源」,長劍左右圈動,劃起兩圈劍光,只聽「叮」「叮」兩聲,就把呂氏兄弟一扇雙筆,一齊擋了開去,微曬道:「二位差可和在下動手了。」
「差可」者,差不多可以也。
這話自然聽得荊山二呂大為憤怒,呂風閣只「嘿」了一聲,沒有說話;但手中一柄折扇卻突然加緊,足踏「盤龍步」,直劈橫砍,忽正忽反,記記當作板斧使用,但聽風聲嘶嘶,在單逢春身前身後,反覆進招。
你別看他只是一柄鐵骨折扇,此時真力貫注扇面,和板斧並無多大差別,真要給它劃上,一樣可以把你整條手臂截斷下來。
呂鳳岑一對判官筆也是多年火候,打穴神奇,使的雖是小巧功夫,但功力深湛,一個人忽前忽後,四處亂蹦,抵隙蹈暇,記記都找你要害大穴下手,令人防不勝防。
在這兩位高手夾擊之下,單逢春也顯示了他的功夫,一柄長劍銀虹飛舞,瞬息之間,接連使出了六合劍法的「橫彌六合」,峨嵋劍法的「風飄柳絲」,白鶴劍法的「鶴舞中庭」,八仙劍法的「湘子吹蕭」,青萍劍法的「黃鶯擲梭」,華山劍法的「雲封華岳」,甚至連荊山二呂的師門大聖門的「借花獻佛」都使了出來。
這些各門各派的劍招,本來毫不連貫,而且也並無出奇之處,但在單逢春的手上使出,卻純熟,又恰當,每一記劍招,正好把對方一扇二筆的攻勢,化解開去,簡直是非使這一招,就無法解得開兩人的夾擊,好像他學的這套雜錦劍法,就是專為對付荊山二呂而設計的一般!
呂風閣越打越覺得心頭震驚,暗道:「這小子怎會對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有如此純熟,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要知天下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有其獨特的精髓之處,練劍之人,從小習劍,幾乎要窮畢生精力,才能練得成一家劍法,絕無可能一個人能把各門各派的劍法,全都練得如此精純,何況論年紀單逢春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就算說他一出娘胎就練劍吧,也不過是二十年火候而已!
就在呂風閣心頭驚疑不定之際,那孫必振眼看荊山二呂和單逢春纏鬥不已,尚未分出勝負,他對單逢春可說恨之入骨,此時正是他下手的機會,豈肯錯過,身形一閃而上,欺到五尺以內,功運右臂,振腕一記「隔山打虎」,准覷單逢春後心直搗過去。
前面說過孫必振的無形拳風只能打到五尺以內,故而他必須欺近到五尺才能發拳。
哪知單逢春雖在和荊山二呂動手,但他恰似背後長著眼睛—般,長劍一擺,使了衡山劍法一招「脫袍讓位」,封開荊山二呂的一扇雙筆,左手彈出一縷指風,襲向呂風岑右眼,人已從兩人中旋出,劍使「迴光返照」,一道青虹向後射出。
這兩招一指,端的快如閃電,但聽同時響起兩個人的驚「啊」之聲!
血光乍進,孫必振一記「隔山打虎」才使到一半,口中悶哼一聲,一條右臂已被單逢春劍光射過,劈了下來。
另一個發出驚「啊」的則是呂風岑,他左手丟下判官筆,掩著右眼,往後疾退。
呂風閣還不知道乃弟右眼已被單逢春指風擊中,急忙問道:「二弟,你怎麼了?」
「他輸了一隻右眼。」
單逢春接口道:「現在該你留下一隻左眼了。」
話聲未落,人已到了呂風閣面前,長劍作勢,一記「畫龍點晴」朝他面前點來。
呂風閣聽得大怒,口中狂喝一聲:「小子,你有本領就只管取去。」
鐵骨折扇一翻,對準劍光壓下。
哪知單逢春就是要引他注意自己的劍光,長劍剛被壓住,左手指處一縷指風無聲無息的襲向對方的左眼,口中笑道:「那好,我照收了。」
呂鳳閣堪堪壓住對方長劍,突覺左眼如中尖錐,奇痛徹骨,口中大叫一聲,往後暴退出去。
單逢春也不追擊,冷聲道:「在下說過,二位敗了,只留下一隻招子,就可以離去……」
話還沒說完,突覺背後疾風颯然,急忙回身看去,只見九頭鷹簡老九一個人如它鷹攫小雞一股,凌空撲了過來,雙爪如鉤,離頭面已不過數尺!
原來他一隻右眼被單逢春指風擊中,痛徹心肺,暴退出去,心知自己這只右眼已經完了,這分仇怒,當真恨不得把單逢春活生生撕裂了才出胸頭之氣,因此就席地坐下,運功止痛,此時耳聽荊山二呂也敗在單逢春劍下,心頭更是急於復仇,才一聲不作,功貫十指,縱身撲了過來。
單逢春往後疾退一步,長劍一圈,冷然喝道:「姓簡的,你還想留下一隻招子麼?」
九頭鷹簡老九厲聲道:「老子要你的命!」
他一撲不中,欺身揉進,雙爪如風,有如鐵爪鋼鉤,源源出手。
古人說得好,一人拚命,萬夫莫擋,九頭鷹這下當真形同拚命,雙手運起「大力鷹爪功」對單逢春手中長劍,視若無物,只是咬緊牙關,著著進襲!
單逢春看他來勢兇猛,不敢輕敵,身隨劍走,人影輕旋,長劍揮動之間,連使了華山劍法「玉匣藏珠」,點蒼劍法「蒼龍七宿」和少林「達摩劍法」一招「肩挑乾坤」,才算把對方一股強猛攻勢,壓了下去,口中喝道:「姓簡的,你給我住手。」
九頭鷹怒笑道:「小子,你可是怕了。」
「笑話!」
單逢春朗笑一聲,右手一抬,把長劍回入鞘中,冷聲道:「我不願用長劍勝你,徒手相搏,單某一樣可以把你擊敗,你信是不信?」
嗆的一聲,返劍入匣。
九頭鷹獨目之中,佈滿紅絲,凶光隱射,厲笑道:「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
喝聲出口,身形疾欺過來,雙爪同發,搶先出手。
他先前因單逢春手中有一柄長劍,心中還不無顧忌,現在單逢春自動把長劍收起,要和他徒手相搏,這一來他顧忌盡去,更可放手施力,雙手伸縮,出手如電,自然更見凌厲。
單逢春冷笑一聲,雙手揮灑,和他徒手搏鬥,忽掌忽指,舒展自如,出手封解,使的依然是各門各派的拳掌散手,極為普通的招數,但從單逢春手上施展出來,就別具威力,好像這些普通招式之中,包含著極為神奇的招術。
因此不論九頭鷹的「大力鷹爪功」和「鷹爪七十二大擒拿手」如何使得凌厲,變化如何神速,都被單逢春大雜湊的各門各派拳掌散手,化解開去。
片刻工夫,兩人已相搏了二三十招,九頭鷹依然絲毫占不得半點上風,心頭暗自凜駭,「這小子果然不可輕估了他。」
只聽單逢春喝道:「姓簡的,你再不識好歹,及時夾著尾巴給我滾,十招之內,我就要你留下左眼了。」
九頭鷹切齒狂怒喝道:「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來,老子要的是命。」
雙爪隨著喝聲又加緊了幾分,爪勢交擊,猛惡絕倫。
單逢春冷笑一笑道:「九頭鷹,你這老蠢材,你以為單少爺摘不出你的招子來麼?」
他掌法也隨著一變,雙手似拂似斬,使的竟是截經斬脈手法,記記都向九頭鷹關節經穴拂來,手法極盡詭異!
九頭鷹這一掄兇猛的攻勢,陡然間受到了他截經斬脈手法的克制,就被迫得有些施展不開來!
就在此時,只聽單逢春冷笑一聲,笑聲入耳,突覺雙手一麻,被對方拂中了手的經脈,心頭不覺猛吃一驚,雙手被制,還有雙腳可用,他不暇思索,飛起一記「撩陰連環腿」,雙腳朝單逢春下陰連環踢到。
單逢春哼了聲:「下流東西!」
吸氣後退之際,右手彈出一縷指風。
九頭鷹雙腳落空,堪堪落到地上,左眼又是一陣徹骨劇痛,大叫一聲,跌倒地上,他因雙手穴道受制無法掩住眼睛,痛得滿地亂滾。
單逢春氣極冷笑一聲道:「你會雙腳踢人,我也賞你一腳。」
疾然飛身而上,飛起右腳,把九頭鷹一個身子踢得連翻了三個滾,同時也解開了他雙臂穴道。
曾明善邀來的兩個同門師兄荊山二呂,被單逢春各自毀去一目,心頭自然十分難過,他替兩人上藥止痛,堪堪完畢,九頭鷹又被單逢春毀了雙目,滿地亂滾,不由得目毗欲裂,一手抓起一根三尺長的熟銅棍,口中大喝一聲:「姓單的小子,我和你拚了。」
揮棍攻上,江湖上有一寸短、一寸狠的說法,他熟銅棍只有三尺來長,正是使棍的能手了,大聖門擅長的就是拳棍。
再說狄少青和向元奇徒手相搏,向元奇是通背門的名宿,練成「通背拳」,雙手忽長忽短,伸縮自如,有時又夾雜使出「無影拳風」,可說威猛已極,但不論你攻勢如何凌厲,狄少青只是用一套「太極兩儀掌」以柔克剛,把他一套鐵拳記記擯諸門外,所採的只是守勢,始終沒還過手。
向元奇怒笑道:「原來你是武當門人。」
狄少青大笑道:「閣下以為在下使的是『兩儀掌』,就是武當門人了?在下只是因為這套掌法,可以接住你的拳勢而已,行走江湖的人,要因時制宜,豈可拘泥於某一門派,不信,閣下試試我這套掌法,你還認定我是武當門人麼?」
說話聲中,掌法突然一變,掌勢如行雲流水,由緩變快,使的竟是終南派「流雲掌法。」
向元奇沒想他一下變快,本來他使武當手法,只是把自己擊去的拳勢推開,現在突然變快,雙掌搶在了自己拳勢的前面,就好像擺好了手勢在等著自己,直等自己拳頭擊過去,他才變式拆解。
這幾招真把向元奇看得心頭驚凜不止,暗道:「他好像事前已經知道自己出什麼招式的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口中不覺哼道:「終南『流雲拳』!」
狄少青朗笑一聲道:「閣下不認為在下是終南門派人麼?」
口中說著,雙掌忽然變拳,呼呼兩拳,迎面擊來,使的竟然是「通背拳」。
向元奇只覺他拳風勁急,內力之強,竟然還勝過自己,心中暗暗冷笑:「你內力縱然強勁,但在我面前使『通背拳』,豈非孔夫子門前買聖經,班門弄斧了?」
心念一動,立即隨勢變相,揚拳還擊。
哪知狄少青對「通背拳」竟然純熟無比,變招神速,沒待向元奇拳勢擊到,他已中途換招,一雙鐵拳,像流星般攻到,逼得向元奇只好向後退下了一步。哪知身形甫退,突覺一記無形拳風,又無聲無息的湧上身來,這一記正是自己最拿手的「隔山打虎無影神拳!」
心頭不由大吃一驚,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哪知這一記拳風,只逼到他衣衫為止,就無形消失,這明明是狄少青自己收了回去!
向元奇心頭更是暗暗凜駭:自己練了幾十年「無影神拳」,也已練到收發由心,但要像他這樣剛剛擊到衣衫,就收回去,拿捏得如此准法,只怕自己還得練上十年,才辦得到!
狄少青早已收回拳勢,笑吟吟的道:「閣下自然清楚,在下不是通背門的人了。」
他當然不是!
向元奇臉色煞白,收拳道:「罷了,向某認栽。」回身朝孫必振道:「必振,咱們走。」
他們停手之時,也正好是曾明善取出熟銅棍朝單逢春欺去的同時。
狄少青一閃身就搶到了曾明善的前面,手掌一撥,就輕輕撥開了他一招攻勢,含笑道:
「曾師傅約人助拳,原是專門找在下來的,怎麼找上單兄了?」
曾明善雙目通紅,怒哼一聲道:「狄少青,咱們有梁子不錯,但單逢春毀了我兩位師兄的眼睛,我非和他先了斷不可。」
單逢春笑道:「狄兄,你就讓他跟我來就是了。」一面朝曾明善道:「不過姓曾的,你弄清楚了,荊山二呂,是和我約好了才動手的,誰敗了,留下一隻招子,但在下若是敗了,就輸了兩隻眼睛,這是天公地道的賭法,我只取他們一人一隻招子,這算過份了麼?姓曾的,你要和我動手,準備留下一雙招子,還是一隻呢?只要你敢賭,我就敢收,大聖門也算得是江湖上一個門派,勝就是勝,敗就是敗,用不著發狠耍賴,說什麼給你二個師兄了斷的話來。」
呂風閣喝道:「曾師弟,不用比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咱們走。」
狄少青笑道:「很好,你們找單兄也好,找在下也好,悉聽尊便。」
單逢春道:「你們給我記著,下次再碰到我手下,就沒有今天這麼便宜了。」
荊山二呂一聲不作和曾明善一起掉頭就走。
狄少青覺得單兄弟一連毀了九頭鷹叔侄雙目,荊山二呂各人一眼,和孫必振一條右臂,這幾個人雖是尋仇而來,來意不善,但究非惡意,出手未免太凶狠了些,不覺回頭看了看單逢春一眼,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幾個人的梁子,如今是越結越深了。」
單逢春道:「狄兄是說兄弟出手太毒辣了是不?今天要是我們落敗了呢?只怕他們下手比兄弟還毒辣呢!哼,這些敗類,下次再遇上了,我就叫他們一個也別想回去。」
只見周友成兩手牽著三匹馬走了過來,說道:「二位老弟真好身手,九頭鷹、通臂神猱這兩個人算得上一流好手,就是荊山二呂,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兄弟方才真替二位耽心呢,誰知他們都落得個灰頭灰臉,鎩羽而歸。」
狄少青還沒開口,單逢春接口哼道:「這幾個人,只是江湖敗類而已,算得什麼人物?」
周友成笑道「兄弟今天是真正開了眼界了,以二位老弟的武功成就,在南北武館中,說得上尖頂的了,擔任副總教練,還是委曲了。」
狄少青笑道:「難不成要兄弟去當館主?」
周友道:「在總館裡,最少也該當個總教練或者是堂主,也應該的了。」
狄少青問道:「總館裡的堂主地位很高麼?」
「那當然。」
周友成道:「總館的堂主,等於南北二館的館主,你們總看到了,金館主在江南武館,有多威風,老實說,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誰不仰他鼻息,但他到了總館,就沒有總館幾位堂主的威風了。」
單逢春道:「周兄不是說館主和總館的堂主身份相等的麼?」
「身份是相等的。」
周友成道:「但總館的堂主,是總館主的近臣,在權力上,自然大過分館館主了。」
狄少青似乎對總館的事,很感興趣,問道:「總館也有三位堂主麼?」
「不!」周友成道:「一共有五位。」
狄少青又道:「還有些什麼人呢?」
周友成道:「還有幾位護法,地位還在堂主之上。」
「還有護法。」
單逢春問道:「護法是做什麼的?」
周友成道:「這個兄弟也不大清楚。」
單逢春道:「那麼總教練和副總教練呢?」
周友成道:「正副總教練,好像是在外面的,總教練的地位和堂主相等,但權力就沒有黨主的大,詳細情形兄弟也不清楚。」
兩人從他手接中接過了馬匹,單逢春道:「周兄,我們今天中午在哪裡打尖呢?」
「池河鎮。」
周友成抬頭望望天色道:「本來咱們該趕到祟心鋪打尖的,現在這一耽擱,只好在池河鎮打尖了。」
單逢春道:「那就快些上馬了。」
一路無話,這天三人三騎趕別李青店(南召)差不多正好是晌午時光。
周友成一路領先,在街上一家酒樓門前下馬。
狄少青還沒開口,單逢春就先開口問道:「周兄,我們不去報到麼?」
周友成笑道:「這時候該是用飯的時候了,空著肚子去,還是先填飽了肚子去的好。」
三人下了馬,早有在門口侍候的小廝接過牲口。
三人登上酒樓,找了張臨街的桌子坐下,堂館送來茶水,問過了要些什麼酒,便自退去。
周友成喝了口茶,笑道:「不瞞二位說,兄弟奉金館主的交代,也只知道到了李青店,到這家酒樓來喝酒。」
單逢春道:「周兄不知道到哪裡去報到麼?」
周友成道:「不知道。」
單逢春道:「那你怎麼不問問清楚呢?」
周友成道:「金館主交代的事,照例是不能問的。」
單逢春道:「為什麼?」
周友成道:「兄弟沒法向金館主請示,因為金館主交下來的只是一張路程單,上面註明了咱們一路打尖投宿的地點,最後一站,就是這家酒樓。」
單逢春道:「這張單子不是金館主親手交給你的。」
周友成道:「不是。」
單逢春道:「那是什麼人交給周兄的呢?」
周友成道:「是石子信。」
單逢春道:「周兄不會問問石總管麼?」
周友成道:「問也白問,石子信也不會知道。」
狄少青含笑道:「單兄不用性急,金館主交下的路程單,既然到這裡為止,他自然會有安排的了。」
周友成道:「狄老弟說得極是,咱們就在這裡吃喝就是了,反正總會有消息的了。」
單逢春道:「要是吃喝完畢了,我們該到哪裡去呢?」
周友成道:「咱們就去先落店,晚上再來。」
單逢春道:「晚上若是再沒消息呢?」
周友成道:「就回客店休息去,明午再來,反正總要等到消息為止。」
正說之間,一名堂倌送來了酒茶。
周友成伸手取過酒壺,說道:「咱們這一路上,也可以說是鞍馬勞頓,風塵僕僕,現在就算已經到了地頭,二位可以放懷暢飲了。」
他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然後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舉杯道:「狄老弟,你是咱們的副座,兄弟先敬你一杯。」
狄少青道:「我們說好了的,周兄是在下的老哥哥,不許提副座二字的。」
周友成道:「那是路上,現在到了地頭了,你老弟是副座總不錯吧!來,兄弟先乾為敬。」
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狄少青只得和他對乾了一杯。
周友成又斟了酒,對單逢春道:「單兄,兄弟敬你了。」
「慢點。」單逢春道:「我不會喝酒,只喝兩杯,一杯是我敬狄兄,應該先敬。」
他舉杯朝狄少肯一照,一口喝乾。
狄少青道:「單兄不會喝酒,不會慢慢喝麼?」
「謝謝狄兄。」
單逢春笑道:「這是兄弟敬狄兄的咯,敬酒,自然要先乾為敬了。」
狄少青笑道:「那我就非幹不可了。」
也一於而盡。
周友成又斟了酒,說道:「單老弟,現在該我敬你了。」
「不!」單逢春道:「兄弟方才說過,我只喝兩杯,這杯自然是我敬周兄的了。」
說著果然又一口喝乾。兩杯下肚,他臉上就紅了起來,他果然不會喝酒。
狄少青道:「單兄請用些萊吧!」
周友成道:「現在這壺酒是兄弟和狄老弟兩人的事了,咱們喝酒,單老弟吃菜就好了。」
單逢春道:「你們不吃飯麼?」
周友成笑道:「咱們要在這裡等消息,自然要慢慢的喝,消磨時間了。」
單逢春道:「你們喝酒,我可要吃飯了。」
他要堂倌裝了一碗飯送來,就自顧自低頭吃了起來。
狄少青和周友成兩人對酌,喝完了一壺又要堂倌添了一壺,酒樓上的食客,漸漸少了,最後全樓食客只剩他們三個人了,依然不見有什麼消息傳來。
周友成搔搔頭皮,說道:「看來只好晚上再來了。」
三人起身下樓,周友成走到櫃上付賬。
坐在櫃上的是一位戴著老花眼鏡的賬房先生,朝周友成點點頭招呼道:「這位客官,你們三位大概是遠客吧!要落店的話,小店後進,就是客店,房間乾淨,進出方便,三位就不用到別家去了。」
周友成道:「那敢情好,咱們正要找客店落腳,這裡就方便多了。」
賬房先生喜道:「客官那就不用結賬了,等一起再算好了。」一面趕緊朝一名夥計吩咐道:「你快領三位客官到後進去,給他們開三間上等客房。」
那夥計答應一聲,就回身道:「三位客官請隨小的來。」
三人隨著他穿行一條長弄,進入後進。
刃瞅計道:「這裡是普通客房,三位客官要上等客房,還在後面一進。
穿過大天井,折人另一條長廊,長廊盡頭有一扇木門,推門而入,居然是一座很大的花園,到處花木扶疏,花林間是砌著白石的小徑,頗具亭台樓閣之勝!」
周友成道:「這是客房,地方真不錯。」
那夥計陪笑道:「這裡本來是大戶人家的花園,後來前面開了酒樓,後面就開為客店,,這些樓台亭閣,就是客房了。」
他領著三人穿行白石小徑,來至一處修篁叢中三楹樓閣前面,才道:「到了,這裡是天鳳閣,樓上正好是三間臥室,樓下一間客室和一間膳廳,客官可以吩咐侍兒到前面去叫酒菜,送到這裡來吃。」
狄少青道:「這樣的客房,就是京城裡也找不到。」
說話之時,只見兩扇雕花長門啟處,走出兩個一身青衣長裙曳地的少女,俏生生走下石階,躬身道:「貴客請進。」
這兩名少女長得眉目娟好,身材苗條,說話之時,瓠犀微露,笑靨迎人,顯得十分親切。
那夥計陪著笑道:「三位客官,她們是這裡的侍女,一個叫娟娟,一個叫細細,三位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他們好了,小的告退。」
說完,躬躬身,就退了出去。
兩名侍女垂手伺候,似在等著三人人屋。
周友成道:「兩位姑娘請帶路啊!」
左邊一個道:「貴客,姑娘二字,婢女愧不敢當,小婢娟娟,她叫細細,三位貴客以後叫小婢的名字好了,兩位貴客請隨小婢來。」
兩人移動蓮步,走在前面引路。
周友成道:「狄老弟、單老弟請。」
狄少青知道和他客氣,他也未必肯走在前面,這就舉步跟在一個侍女身後,跨進堂屋。
娟娟邊走邊道:「這是客室,也是起居室,左間是膳室,貴客如要用膳、消夜,只要吩咐小婢一聲,前面就會送來。」
再從客室後面一道門進去,就是一道髹漆得發亮的樓梯,壁上裝著一盞琉璃燈,登上樓梯,是一條走廊,共有三間臥室,兩間在前,一間在後。
娟娟伸手打開了三扇臥室的房門,說道:「二位貴客請看看房間,不知還滿意麼?」
每一個房間都相當寬敞,裡面擺設了一床、一桌、一幾和兩把椅子,都是花梨木精工雕刻,甚是古雅,連床上錦帳被褥,看去也都是新的。
這樣的房間,除了富豪之家,簡直沒有一家客店有如此豪華。
狄少青含笑道:「太好了,這簡直不像是客店。」
細細接口道:「這裡本是從前做過大官人家的後花園,改為客店之後,到這裡來住的也都是過路的達官貴人,自然要講究一點,才能賓至如歸呀!」
周友成道:「狄老榮和單老弟就住前面兩間好了,兄弟住後面一間。」
娟娟道:「三位貴客請坐,小婢去端洗臉水。」
她和細細退了下去。
狄少青道:「我們就在這一間坐吧!」
三人走入右首一間,各自落坐。
單逢春道:「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李青店,居然有如此豪華的客店!」
周友成笑道:「單老弟沒聽細細姑娘說麼?這是從前官宦人家的花園。」
狄少青卻只是惦記著報到之事,說道:「周兄,咱們沒地方去報到,怎麼辦呢?」
周友成笑道:「我想金館主交代,總不會有誤,今天晚餐時候,再到前面酒樓上去等等看,反正咱們已經來了,遲早總會遇上的,有這樣舒適的客店,先住上幾天再說,也不要緊。」
娟娟細細、替三人端來了洗臉水,洗臉自然要各自回房去洗,於是單逢春和周友成都各自回房盥洗。
接著娟娟、細細又沏了三盞香茗,送剄狄少青的房中,方自退去。
三人盥洗完畢,又在狄少青房中坐下來閒談。周友成道:「二位老弟,一路鞍馬勞頓,可要休息一會?」
狄少青道:「這—路上,最辛苦該是周兄了,在下和單兄按時吃飯、按時休息,哪有什麼勞頓?周兄如要休息,就請便吧!」
周友成大笑道:「兄弟也沒什麼忙的,二位老弟不想休息,那就是論茗談天,也是人生一樂。」
狄少青捧起茶盞喝了一口,抬目問道:「周兄從前沒到江南武館之前,是在那裡得意?」
「談不上得意。」
周友成道:「兄弟從前是在金陵五虎鏢局,是局主介紹兄弟到武館去的。」
狄少青道:「周兄在武館已有很久了?」
周友成道:「差不多三年了。」
單逢春道:「這麼說,周兄對總館也一定很熟了。」
周友成搖搖頭道:「說來令人難以置信,兄弟直到現在,還不知道總館在哪裡呢,甚至連總館主姓什麼都不知道。」
狄少青道:「周兄也沒聽人說過?」
「沒有。」周友成道:「在武館裡,大家都不談這些,兄弟一年之中,也難得看到金館主一面,連金館主都是高高在上,就不用說總館了。」
單逢春道:「聽起來好像很神秘!」
周友成道:「這倒不是神秘,江湖上人有一個習慣,不關自己的事,誰都不想多問、多說。」
狄少青道:「兄弟聽江湖上人都叫金館主做金午橋,後來武館裡的人卻叫他金聲望……」
周友成哦了一聲笑道:「午橋是金館主的名,他字聲望,現在叫他午橋的人,大概只有一個了。」
單逢春問道:「誰?」
周友成道:「自然是金館主的頂頭上司總館主了。」他說到這裡,就打岔道:「咱們不談這些,還是談談別的吧!」
單逢春道:「周兄要談什麼呢?」
周友成臉上浮起笑意,低低的道:「這裡的兩位姑娘,年輕貌美,著實不錯。」
狄少青道:「周兄可是動心了?」
周友成道:「兄弟年已半百,少年風流,早就過去了,倒是二位老弟,人不風流枉少年……」
單逢春臉上一紅,說道:「周兄休得取笑。」
「哈哈!」周友成大笑道:「單老弟大概還沒遇上意中人,唉,這也難怪,以單老弟的人品……」
單逢春臉色更紅,不待他說下去,不懌的道:「兄弟不喜說笑,周兄最好莫要把兄弟當作談笑的目標。」
周友成知他生性冷傲,連忙抱拳道:「單老弟幸勿見怪,兄弟不說就是了。」
三人又喝了一回茶,時間已近黃昏。
婚娟蓮步細碎走到門口,躬身道:「三位貴客可要叫前面把酒菜送別這裡來麼?」
周友成道:「不用了,我們還是自己到前面去吃的好,因為咱們還要等一位朋友。」
娟娟應了聲「是」,便自退去。
周友成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到前面去吧!」
三人出了花園,來至酒樓,堂倌自然認識三人,把他們領到中午坐的那張桌子,問過了酒萊,方自退去,一會工夫,便陸續送上酒菜。
三人原是等消息來的,一面喝酒,一面談天,為的是消磨時間,哪知從黃昏時分一直等到快近初更,依然不見有人前來。
單逢春不會喝酒的人,不知不覺也喝了兩三杯酒,周友成和狄少青喝得較多,都已有了五六分酒意。眼看今晚不會再有什麼消息,也就回轉天鳳閣,各自回房休息。
周友成剛回到房中,喝了酒,覺得渾身冒著熱氣,敞開衣襟,還嫌不夠涼爽,就打開了兩扇後窗,站在窗口,當風而立。
只聽房門輕啟,身後響起一個嬌嫩嫩聲音說道:「小婢給貴客沖茶來。」
周友成急忙轉過身去,只見進來的是細細,她一手提著銅壺,把几上的茶盞沖了開水,這就點頭道:「多謝姑娘了。」
細細嫣然一笑低聲道:「貴客是周爺吧?」
周友成聽得一怔,他不曾告訴她們姓周,一面頓首道:「在下確是周某,姑娘……」
細細低低的道:「我們總掌櫃要見見周爺……」她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朝窗外指了指,低聲道:「周爺從窗口出去,在六角亭等候小婢,小婢自會前去替周爺領路,不可驚動了另外二位貴客。」說完,不待周友成回答,躬躬身道:「貴客晚安。」
提起鋼壺,退出房去。
周友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酒樓的總掌櫃要見自己?哦,總掌櫃,莫非就是……」
他過去關上了房門,然後輕輕穿窗而出,躍落地面,循著一條小徑,走沒多遠,果然有一座六角亭子。跨進亭子,他不知道要見自己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一面把敞開的衣襟一粒粒輕輕扣上。
就在此時,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周爺久候了。」
是細細的聲音。
周友成回頭看去,細細已經含笑在身後,這下不由使他暗自一怔,以他的武功,細細到了身後,居然會一無所覺,一面含笑道:「姑娘是說你們總掌櫃要見在下,只不知你們總掌櫃是……」
細細俯首一笑道:「周爺見到總掌櫃,不就知道了麼?」
周友成道:「你們總掌櫃在哪裡呢?」
細細道:「周爺隨小婢來就是了。」
說完,舉步往前行去。
周友成跟在她身後,問道:「姑娘總可以告訴在下,你們總掌櫃貴姓?不然見了面,在下如何稱呼他呢?」
細細走得很快,一面說道:「總掌櫃沒有交待,小婢就不好說了,周爺還是當面問總掌櫃吧!」
周友成笑道:「姑娘那是一點口風也不肯透露了。」
細細道:「周爺原諒,小婢只是下人咯!」
周友成心中暗自罵道:「好個賤婢!」
穿花拂柳,行了不多一會,便已到了一處院子,院中是一座樓宇,細細領著他走進院子,走到樓字前面的階下,便自停步,回身道:「到了,周爺請自己進去吧!」
周友成知道她這麼說了,就得自己進去,問是多餘的,這就舉步跨上石階,跨進樓字的大門,裡面是一間佈置精緻的堂屋,燈光很柔和。
室中卻有兩個人,一個是瘦削臉的老者,斜倚在一張錦榻上,正在閉目養神。
老者身邊,是一個中年人,身上穿著一件青布長衫,垂手而立。看情形,那老者自然是總掌櫃了。
周友成進來之時,腳步放得極輕,雖然還不知這位總掌櫃的身份,但他已可猜出一大半了,是以不但腳步輕,而且垂下了雙手,作出拘謹之狀。
但他腳步雖輕,他剛跨進門,瘦削臉老者也正好睜開眼來,正在看著他,咀角間微露笑意,點頭道:「周兄來了?」
周友成連忙趨上前去,拱手道:「在下是聽細細說的,總掌櫃見召……」
瘦削臉老者頷首道:「請坐。」
周友成只好坐下來再說,這就在他左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面抬頭望著瘦削臉老者,說道:「總掌櫃……」
瘦削臉老者咀角又露出一點微笑,說道:「金館主大概沒和你說清楚了?老夫霍天來。」
他提到金館主,周友成就證實自己料得不錯,這位總掌櫃就是總教練了,他故作吃驚,慌忙站起,拱著手道:「屬下不知總座……」
「不用拘禮。」
霍天來微一擺手,續道:「老夫請周兄前來,是希望先瞭解一下情形,周兄和狄少青、單逢春一路同來,對他們二人,應該知道得較多,老夫想聽聽你的意見。」
周友成恭聲應著「是」,說道:「屬下動身之時,金館主也這樣交代過屑下,多注意他們的言行,據屬下看,狄、單二位武功極高,但人世未深,沒有什麼江湖經驗。因為胸無城府,所以就難免意氣用事。」
霍天來道:「他們對總館好像極為注意。」
這話,就表示下午三人在狄少青房中的談話,他們都知道了。」
周友成陪著笑道:「這就是他們沒有江湖閱歷,如果是老江湖的人,就不會追根究底的問了。」
「唔!」霍天來同意他的說法,點點頭道:「你認為他們不是別有居心。」
周友成恭聲應「是」道:「這倒似乎不像。」
「如此就好。」
霍天來道:「你是江南武館的老人,狄、單二人乃是新進的人,總館提升你為教練,就是要你隨時注意他們的行動,這點你應該明白。」
周友成道:「屬下明白。」
霍天來道:「好,周兄如果有什麼發現,可以隨時向本座報告。」
周友成應著「是」,站起身道:「屬下告退。」
快二更天了。
狄少青帶著六分酒意上床,睡意正甜。
這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條人影輕快的閃身而入,又輕輕的掩上了房門,現在這人已經悄悄走近床前;伸手撩起帳子,悄然閃入帳中,又輕悄的放下了帳門。
一個練武的人,就是在睡夢之中,只要有人進入臥室,不管你的腳步放得多輕,也會及時驚醒過來。
狄少青就是在睡夢中驚覺的,那人撩起帳子,閃入帳門,他沒有動,只是睜開著眼看著那人,那是娟娟,她臉上紅紅的,敢情太緊張了,連呼吸都有些急促,鼓騰騰的胸脯還在起伏不停。
狄少青從未遇到這種事,他也感到一陣心跳,慌忙翻身坐起,放低著聲音問道:「姑娘來做什麼?」
放低聲音,是為了顧全她的顏面。
娟娟臉色更紅,她舉起左手,豎起食中二指,擱在櫻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狄少青看得不覺一怔,她掩在咀唇上的是食、中二指,拇指搭著無名指和小指,這不是捏的劍訣?」
劍訣指向鼻尖,這是「劍盟」的暗號,她,會是「劍盟」的人?
娟娟一雙秋水般亮的眼睛,望著狄少青,羞澀一笑,悄聲道:「狄爺一定知道小婢的來意了?」
狄少青用右手撫撫心,冷然道:「我不知道。」
娟娟低垂粉頸,低聲道:「小婢不是賤女人。」
狄少青道:「我知道。」
娟娟又道:「小婢不賣身。」
狄少青問道:「那你賣什麼呢?」
娟娟低低的道:「人在江湖;自然只有賣命了。」
狄少青欣然道:「我也是。」
娟娟臉上有了喜色,低聲道:「我早就知道了。」
狄少青道:「姑娘是……」
娟娟柔聲道:「你還是躺下去的好,說話比較方便。」
說得也是,她雖在帳門之內,人還是站著,狄少青坐起來了,兩人說話自然不方便了。」
狄少青俊臉一紅,依言躺下。
娟娟側著身,在床沿上坐下,上身微俯,湊在狄少青耳邊低聲道:「江南武館的石總管昨天來過了。」
狄少青道:「他來作甚?」
娟娟道:「他是奉金聲望之命,給總教練送信來的。」
狄少青瞿然道:「總教練是誰呢?」
娟娟道:「就是這裡的總掌櫃霍天來。」
狄少青道:「原來總教練就是這裡的總掌櫃,今天我們來了,他怎麼沒派人通知我們呢?」
娟娟道:「他今晚先要召見周友成,大概要問問你們路上的情形了,明天就會正式接見了。」
狄少青道:「姑娘就是為這事來通知在下的麼?」
「不!」娟娟道:「我是給你傳達消息來的,據石總管得到的消息,『劍盟』有一撥人進入了伏牛山區,調查六合門和少林北派掌門褚斗星出事之事,似乎已有了眉目,這邊也許會有舉動……」
狄少青一怔道:「姑娘這話是聽誰說的?」
娟娟道:「自然是石總管說的了,他是金館主身邊的人,消息自然較為靈通。」
狄少青又是一怔,說道:「石總管怎麼會告訴你這些話呢?」
娟娟嫣然一笑道:「他是這個……」
她又用左手做了個樣子,纖纖五指捏著劍訣,指指鼻尖。
「啊!」狄少青道:「我在江南武館,他怎麼沒和我說呢?」
娟娟低笑道:「不是已經有人和你說了麼?」
狄少青想起替自己收拾房間的老謝說過:「他是賣命的」,當時自己沒有再問他,後來自己臨行時,賞了他三百兩一張銀票,他又說:「副總教練如果眼光好,就可以明察秋毫,不然,這花花世界,就會眼花撩亂」,指的豈不是這裡的女侍麼?
他想了又想,又道:「照你這麼說,兩年前出的事,果然是南北武館的人幹的了?」
「還很難說。」
娟娟道:「目前只有江南武館和北海武館有我們的人,總館沒有人能進得去,拿不到確切的證據,石總管也只是猜想,因為總館把你們調來,也許你們是生人,不易被人發覺,所以很可能會有舉動……」
她沒待狄少青開口,接著又道:「但你也必須小心,因為霍天來是個生性多疑的人,也許會借這件事試試你,你不可不防,還有……」
她俯著上身,在狄少青耳邊說話,兩人頭離得很近,狄少青仰著臉,幾乎可以聞到她吹氣如蘭的口脂香澤,也可以隱隱聞到她少女身上的幽香,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一眨也不眨!
娟娟似乎微有所覺,飛紅著臉,把頭抬起了些。
狄少青問道:「還有誰是呢?」
娟娟道:「那單逢春是什麼人,你對他的來歷知不知道?」
狄少青道:「不大清楚,但單兄不會是他們的人。」
娟娟道:「還有周友成,你也該提防他些!」
狄少青道:「這個在下省得,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沒有了。」
娟娟道:「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隨時通知你的,我走啦!」
她沒待狄少青回答,站起身,悄然閃身而出,又悄悄開啟房門,閃了出去。
狄少青想不到除了自己,還有這許多人在自己之先已經混入南北武館,如此看來,南北武館果然大有問題了。
第二天一早,狄少青醒來,聽到有人輕輕叩著房門,叫道:「狄老弟,你醒了麼?」
叩門的是周友成,狄少青急忙披衣而起,開門出去,含笑道:「周兄早啊!」
周友成道:「狄老弟昨晚睡得好吧,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洗把臉,吃過早點,就可以去報到了。」
狄少青問道:「周兄已經有消息了麼?」
周友成含笑點點頭道:「說來也正巧,總教練就是這裡的總掌櫃,方才打發人來通知的,要兄弟領二位去晤面。」
狄少青其實早巳知道,一面笑道:「難怪金館主要咱們到這裡來了。」
說話之時,只見娟娟端著一盆臉水進來,朝狄少青道:「狄爺請洗臉了。」
狄少青忙道:「多謝姑娘。」
娟娟粉臉一紅,說道:「狄爺不用客氣。」
周友成道:「狄老弟請洗臉吧!兄弟在樓下等你。」
轉身下樓而去。
狄少青盥洗完畢,走到樓下,單逢春、周友成已經在樓下等候,娟娟、細細替三人端上早點,三人匆匆用過。
娟娟一直在邊上伺候,這時欠身一禮道:「總掌櫃有請三位移駕一敘,小婢給三位帶路。」
周友成道:「姑娘請吧!」
娟娟道:「三位請隨小婢來。」
三人隨著她出了天鳳閣,一路穿林而行,不多一會,來至一處院中。
娟娟走到階下,就躬著身道:「啟稟總掌櫃,狄副總教練、單教練、周教練來了。」
她剛說到這裡,只見從門中急步迎出一個瘦高老者,呵呵笑道:「狄兄、單兄、周兄請了,三位遠來,兄弟有失迎迓,快快請裡面坐。」
現在三人之中,狄少青是副總教練,單逢春、周友成二人只是教練,自該由狄少青上前答話了,狄少青看到瘦高老者急忙趨上前去,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總教練了,在下狄少青……」
「幸會,幸會。」
霍天來含笑一把握住了狄少青的手,搖撼著說道:「狄兄三位,請到裡面坐下來再談。」
他拉著狄少青走在前面,單逢春、周友成相隨而入。
進入屋中,大家分賓主落坐,狄少青給霍天來介紹了單、週二人。
單逢春、周友成同時拱著手道:「屬下參見總教練。」
霍天來呵呵一笑道:「單兄、周兄毋須客氣,今後大家都是同事,有事大家去做,務必把事情做好為止,哪有什麼上司下屬之分?」
說話之時,一名青衣使者送上三盞香茗。
就在此時,只見從門外走進一個身上穿青布長衫的中年,朝霍天來躬身一禮,雙手送上封密函。
霍天來只看了一眼,便自收入袖中,一面指指狄少青道:「勝衣,你去見過狄副總教練。」一面朝狄少青道:「他叫席勝衣,是一位教練。」
席勝衣慌忙抱拳行禮道:「屬下席勝衣見過副總教練。」
狄少青含笑道:「席兄不可多禮。」
一面也替單逢春、周友成二人引見了,大家說了些久仰的話。
霍天來起身道:「勝衣,你陪狄副總教練,和單兄、周兄談談,我有點事去去就來。」
狄少青連忙起身道:「總教練只管請便。」霍天來含笑點頭,舉步往裡面行去。
單逢春抬目道:「席兄擔任教練大概很久了。」
席勝衣道:「兄弟調來擔任教練,已有八個月了。」
單逢春道:「現在我們報到之後,不知要做些什麼呢?」
席勝衣笑道:「那要看總館有什麼事了,教練是配合總館五個堂的行動的,我們都在這裡待命,有什麼事,總館自會向總教練調派人手。」
單逢春道:「這麼說,我們要總館有命令才派我們了,兄弟還以為教練是教人練武的師傅呢!」
席勝衣笑道:「兄弟初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想法,其實教練只是一種職務的名稱罷了。」
狄少青笑道:「席兄不說,兄弟也以為咱們是奉派來訓練鏢頭的呢!」
接著回頭道:「這點,周兄也沒有說過。」
周友成道:「屬下也是初當教練,今天才第一次報到,副座可別冤枉屬下了。」
正說之間,只見霍天來已經回了進來,大馬金刀的在椅上落坐,一手摸著花白鬍子,含笑道:「狄兄三位來得正好,方才總館來的一道諭令,咱們今晚會有行動……」
狄少青聽得心中一動,暗道:「這大概就是娟娟說的那件事了。」一面抬頭問道:「不知總館要我們到哪裡去呢?」
霍天來深沉一笑道:「目前時間還早,總館只是要咱們待命,詳細情形,還要等總館指示,才能知道,三位不妨先行回去,午餐之後,本座自會通知你們的。」
狄少青心裡明白,他是因為目前時間還早,不想多說,說了怕洩露機密,看來此人果然城府極深,一面起身道:「總教練如果別無指示,屬下那就告退了。」
霍天來頓首連說了兩個「好」字。
狄少青、單逢春、周友成就一起退了出來,回轉天鳳閣。
中午午餐是娟娟、細細送來的酒萊。飯後,狄少青推說自己需要休息一會,就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門。
過了沒好久,只聽娟娟在門外叫道:「狄爺,小婢給你沖茶來了。」
狄少青應了聲:「好,進來。」
娟娟手提銅壺,推門而入,然後又掩上了房門。
狄少青慌忙迎著低聲道:「方纔咱們去見總教練,他說今晚會有行動。」
娟娟點點頭,細聲道:「小婢知道,小婢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
她在幾上衝好了茶水,轉身又細聲道:「今晚如有行動,狄爺多加小心就是了。」
一手開門,輕盈的走了出去。
狄少青回到床上躺下,心中只是思索著「劍盟」既有一撥人進入了伏牛山區,那麼今晚的行動,自然會和這撥人接觸,一旦動上手,自己該怎麼辦呢?」
這一問題,本來想問娟娟,但看來娟娟也不知道了。
正在思忖之間,只聽娟娟的聲音在樓下喊道:「狄爺,席爺來了。」
狄少青急忙一躍而起,開門出去,走下樓梯,跨出客廳,就看到娟娟領著席勝衣在客室站定,這就問道:「席兄,可是總教練見召麼?」
席勝衣連忙垂手道:「回副總教練,總教練已經走了,要屬下追隨副總教練同行,這是總教練要屬下面呈副總教練的一封手書。」
說完,雙手呈上一封密封的信來。
這時單逢春、周友成也下樓來,單逢春問道:「咱們可是要出發了麼?」
狄少青抬抬手道:「席兄請坐。」
立即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畫的是一幅山勢路徑,上面註明了由何處人山,至何處和霍天來會合;但自己對這裡地理並不熟悉,不知上面所寫的地名,是在什麼地方?這就抬目問道:「兄弟初來,對這裡的路徑不熟,席兄看看這張地圖,是不是知道,如果席兄知道,那就請席兄擔任嚮導了。」
席勝衣雙手接過信箋,仔細看了一遍,就點點頭道:「這段路,屬下知道。」
「如此就好。」
狄少青點著頭道:「總教練既已走了,不知他可曾交代,咱們何時動身呢?」
席勝衣道:「總教練臨行時,交代屬下,轉報副總教練,咱們也得即刻動身,才能在傍晚時光,趕到二郎廟,屬下已經在門外準備了一輛馬車,副總教練和單兄、周兄,可以上車丁。」
隨著話聲,把地圖奉還給狄少青。
狄少青心中暗暗冷笑,忖道:「霍天來分明是全都安排好了,就是要席勝衣來領路的。」
一面含笑道:「席兄是咱們的嚮導,這張地圖,就由席兄收著好了。」接著回頭道:
「單兄、周兄,咱們走吧!」
當先舉步朝外行去。
席勝衣收好地圖,慌忙跟著狄少青身後,亦步亦趨的走了出去。
剛出了花園門口,席勝衣就叫道:「副座請留步。」
狄少青回頭道:「席兄有什麼事?」
席勝衣側身搶到面前,說道:「咱們的馬車就留在小天井裡,副座請在這裡上車。」
他朝右首小天井打了個手勢。
原來小天井中果然停著一輛馬車,車把式看到他的手勢,立時駕著車馳來,停到走道上,然後一躍下車,打開了車門。
席勝衣躬著身道:「副座請上車。」
狄少青也不客氣,當先跨上車廂,接著單逢春、周友成、席勝衣一齊上了車,車把式關上車門,就駕著車往外馳去。
大家坐在車中,馳出客店,外人自然不知道車中是什麼人了,由此可見今晚的行動是如何機密了。
狄少青問道:「席兄不告訴他馳到那裡去麼?」
席勝衣道:「不用關照,他知道如何走法。」
馬車馳出客店,馳上了街道,一路都行馳得並不太快,直等出了城門,(李青店,即南召縣)車行才逐漸加快,但也顛簸得很厲害,敢情路面極為崎嶇了。
但行馳不久,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席勝衣道:「副座,咱們該下車了。」
狄少青問道:「到了麼?」
席勝衣道:「還沒有到,但咱們就得在這裡下車了。」
狄少青應了聲「好」,大家一起躍下車去,車把式不待吩咐,揚揚長鞭,車子轉了一個圈,驅車往來路疾馳而去。
狄少青舉目四顧,這時差不多已是申酉之交,四面山勢綿連,已是身在群山之中,忍不住問道:「席兄,這裡離二郎廟還有多遠?」
席勝衣道:「就在前面不遠了,屬下給副座帶路。」
說完轉身朝一條小徑走去。
狄少青、單逢春、周友成三人緊隨他身後而行,四人展開腳程,一路奔行,天色逐漸接近傍晚,夕陽銜山,群鳥歸林,他們也正好趕到一座山麓間的廟宇「二郎廟」。
席勝衣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這裡大概已經給咱們準備好了一桌素齋,副座請隨屑下來。」
他一腳跨人山門,門內已迎出一個和尚,合十道:「施主高姓席吧?」
席勝衣點頭道:「在下正是姓席,請問大師傅可曾準備好素齋麼?」
那和尚道:「早就準備好了,四位施主請到東廂奉茶。」
說畢,合掌一禮,領著四人走入東廂,一張八仙桌上,果然早已放好了四付碗筷。
那和尚請四人人席,立即有兩名和尚送上茶來,接著陸續端上六盤素菜,一大碗湯,和一桶白飯。那和尚連連合十道:「四位施主請用齋吧,貧僧告退。」就退了出去。
狄少青也不客氣,裝了一碗飯,就居中坐下,大家匆匆吃畢。
狄少青放下筷子,就朝席勝衣問道:「席兄,總教練可曾和你說過,今晚咱們的任務,到底是些什麼?」
席勝衣聞言站起身,從懷中取出那張地圖來,就著燭光,攤在桌上,才道:「副座請看,咱們這裡是二郎廟,往西地名綢子,再循山嶺向北,是龍王廟,再往北是任嶺,咱們就到任嶺為止。在這條路上,如果遇到江湖上人,最好能把他們生擒,如果對方出手頑抗,就一律格殺勿論。」
狄少青聽得作色道:「霍總教練接獲總館指示,狄某雖是初來,也總是副總教練,這樣重要之事,方才隻字不提,如今卻要狹某率人前去殺人,咱們雖是江湖人,也不能這般草菅人命。」
席勝衣臉色大變,急忙說道:「副座絕不可如此說法。」
周友成也道:「副總教練,席兄說得極是,這是總館的命令,總管一定有理由的。」
狄少青道:「狄某難道說得不對,今晚行動,縱是總館的命令,但要咱們殺人,至少也應該把今晚行動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了,須知人命關天,咱們總不能如此糊里糊塗的去殺人。」
席勝衣已經脹紅了臉,囁嚅的道:「總教練也許怕機密洩漏了,才沒跟副座說的……」
狄少青沒待他說完,就沉哼一聲道:「這就不對了。狄某這副總教練,是上面派的,他如果不信任狄某,狄某可以不幹這副總教練。」
周友成駭然道:「本座這話千萬說不得!」
狄少青道:「為什麼?」
席勝衣接著道:「這是屬下的不是,總教練因怕機密外漏,是以囑咐屬下。等上路之後,再由屆下向副座報告……」
狄少青目中神光湛然,問道:「他怎麼說的。」
席勝衣道:「事情是這樣,據總館得到的消息,鄭州廣武鏢局有一趟鏢,前往長安,在汝州出了岔子,護送的三名鏢師,十六名趟子手,全數遇難,據說這批賊人可能隱伏在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間,所以總館要咱們今晚搜山,就是為了此事。」
狄少青心中暗道:「他們顛倒黑白,把劍盟進入伏牛山調查的人,說成了賊黨!」
一面故意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剛說到這裡,耳中忽然聽到走廊上似是有人閃動的聲音,這就回頭道:「周兄出去看看,是什麼人?」
周友成應了聲「是」,起身走出,差點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只聽那人啊了一聲道:「阿彌陀佛,原來是施主。」
周友成一看原來是那個知客僧,這就問道:「大師傅有什麼事嗎?」
那和尚合十道:「貧僧是來看看四位施主用過了素齋,可要在小廟客房休息?」
席勝衣站起身道:「多謝大師傅,咱們還要趕到李青店去,不在這裡打攪了。」
狄少青也站起身道:「席兄,咱們走吧!」
一行四人出了二郎廟,仍由席勝衣領頭,循著一條山嶺的小路,一路朝西奔行。
此時天色早巳昏暗了一會,山林間披上了一層黑霧般的夜色,看去隱朦朦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除了林間不時傳來一二聲夜梟的啼聲,可說萬籟俱寂。
尤其這一段山路,更是崎嶇難行,四人施展輕功,一路飛掠,由綢子往北,經過龍王廟,趕到任嶺差不多已是三更稍過,一路上別說是人,連半個人影兒也沒有退上。
席勝衣走在最前面,奔到嶺下,梗自腳下一停,說道:「副座,這裡就是任嶺了。」
狄少青問道:「現在咱們該當如何了?」
席勝衣道:「總教練交代屬下,咱們一行,就在這裡等候了。」
狄少青道:「在這裡等什麼人?就是那些劫鏢的賊人麼?」
席勝衣道:「咱們一路行來,既未遇上什麼人,那就是說,賊人走的並不是咱們這條路了,但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只有在這裡等候,大概天亮前,總教練會趕來和咱們會和的了。」
狄少青道:「好吧,咱們就在這裡,找地方坐下來歇息吧!」
大家這就在路邊找了大石坐下,狄少青心中只是盤算著待會遇上劍盟的人,自己該當如何?因為劍盟的人並不認識自己,自己也並不認識他們,自己只是奉師傅之命,來協助他們的。
時間在大家沉默中悄悄溜走,因為他們等的是敵人,也有來會合的人,自然不好交談,只是默默的倚劍坐著,現在已經快子夜了。
狄少青等得漸漸不耐,問道:「席兄,總教練從哪一條路來?」
府勝衣道:「總教練是從大栗坪,小栗坪,廟子那條路抄過來,和我們這一路是鉗形包抄。」
狄少青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席勝衣道:「不知道,總教練沒和屬下說。」
狄少青氣憤的道:「霍天來欺人太甚,什麼都不讓我們知道,我這副總教練明天不幹了。」
單逢春道:「對,狄兄不幹,我也不幹了。」
周友成聽得大吃一驚道:「副座,單兄,快不可如此說,二位這只是氣話罷了。」
狄少青道:「怕什麼,我不幹了,難道還怕他不放我走麼?」
正說之間,又見右首山林間,正有四五道人影,一路奔行而來。
狄少青目光一注,低聲喝道:「有人來了。」
席勝衣站起身來,走到狄少青身邊,說道:「副座,從這條路來的,大概是自己人了,屬下先出去招呼一聲。」
話聲一落,立即長身掠起,搶到路中間,大聲道:「南山之石。」
來人中為首一人答道:「北辰拱之」。
席勝衣連忙雙手往上一叉,欣然道:「諸位老哥,快來見過副總教練。」
來人一共有五個,此時業已奔近,聽了席勝衣的話,立時剎住身形。
狄少青和單逢春、周友成三人也同時站了起來。
席勝衣引著五人來至狄少青面前,說道:「這位就是咱們新任副總教練狄副座。」
五人各自抱著拳道:「屬下見過副座。」
席勝衣一面又逐一介紹,為首漢子是言柏春,其次四人是張振宇、婁良、鮑叔寒、馬樹椿。
狄少青一一抱拳為禮,接著席勝衣又給單、週二人引見。
狄少青問道:「言兄五位來了,總教練呢?」
言柏春恭聲道:「總教練已經先回去了,要屑下等人會合了副座,大伙也可以回去了。」
狄少青問道:「這麼說,今晚咱們是一無收穫了。」
言柏春道:「是的,屬下聽總教練說,好像對方已經先得到消息,才被他們脫逃了。」
狄少青點頭道:「好,咱們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仍由席勝衣領路,展開輕功,朝來路奔行,回到李青店,天色剛吐魚白。
大家因街上已有行人,不好越牆進去,堪堪走進後園,就看到細細站在園門口,看到狄少青領著眾人走人,急忙躬身道:「狄爺諸位都回來了,總掌櫃要小婢在這裡恭候,請狄爺諸位快去。」
周友成怕狄少青出言憤慨,連忙低聲道:「副座,咱們回來了,自該去向總教練覆命,這件差使就算了了。」
狄少青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周友成忙道:「細細姑娘還不快給狄副座領路。」
細細朝狄少青嫣然一笑道:「狄爺諸位,請隨小婢來。」
果然走在前面領路。
行到樓前,細細腳下方自一停,只見霍天來早已面含微笑,鵠立在階前,看到狄少青,連忙趨了上來,呵呵笑道:「辛苦,辛苦,狄副總教練,諸位老哥快請裡面休息,兄弟比諸位早回來了一步,已命他們準備好了酒菜,就請入席了。」
說罷,一把握住了狄少青的臂膀,並肩往裡行去。
室中果然擺好了一張圓桌,連酒菜都已放好。
霍天來拉著狄少青坐到上首,眾人因單逢春、周友成是新任教練,大家一致推讓,坐到狄少青下首,單逢春二人再三謙讓。
霍天來大笑道:「狄兄三位,不用再客氣了,大伙奔波了一夜,想必早已腹中飢餓,再謙讓下去,不是耽誤時間了麼,用過酒萊,大家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何況狄兄三位又是新來,這是大家的意思,是自己人咯,坐下來就是了。」
狄少青三人只得坐下,大家也依次入席,一名青衣使女給眾人斟滿了酒。
霍天來首先舉杯道:「來,兄弟先敬狄兄諸位一杯,大伙昨晚辛苦了。」
說罷一飲而盡,大家和他乾了一杯,青衣使女又斟上了酒。」
霍天來又舉杯說:「這一杯,兄弟是敬狄兄的,狄兄年事雖輕,武功出眾,少年老成,總館方面對狄兄期望頗殷,能派到這裡來,今後對兄弟是一莫大臂助,兄弟先乾為敬。」
又舉杯一飲而盡。
狄少青道:「總座好說,屬下愧不敢當,應該屬下敬總座才是。」
他也乾了一杯。
接著霍天來又敬了單、週二人,席勝衣等人又依次敬了狄少青等三人,大家又互相敬酒。
這一席酒,名雖消夜,實則天色已經大亮。
遇上喝酒的場合,就算不是江湖人,也一樣獻籌交錯,杯倒酒干,何況這一席上,坐的都是江湖人,自然更是豪邁本色。
這一席酒吃得盡歡而散,狄少青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到天鳳樓來的,反正他喝醉了,好像是有人扶他回來的,回到房中,連衣衫也沒脫,就躺下去了。
現在,他雖然清醒過來,但還是覺得頭腦昏脹,翻身下床,連腳步都虛飄飄的,感到頭重腳輕,這是他從未有過的事,心頭不禁有些奇怪。
房間裡有了聲音,細細很快就推門而人,端來了一盆熱水,說道:「狄爺請洗一把臉。」
狄少青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一面走過去洗了一把熱水臉,稍稍感覺好了些。」
細細回道:「現在快是酉時啦,狄爺已經整整睡了一天啦!」
她一直伺候著,等他洗完了臉,,才道:「方纔總掌櫃已經派人來過兩次,小婢因狄爺未醒來,不敢驚動,聽說好像有很重要的事,等著狄爺去商量呢。」
剛說到這裡,只聽樓下有人叫道:「細細。」
細細忙道:「是鮑爺來了,方才兩次,來的都是鮑爺。」
狄少青道:「好,我下去。」
細細跟在他身後下樓,走出客堂,只見鮑叔寒站在那裡,見到狄少青,趕緊抱拳道:
「屬下鮑叔寒見過副座。」
狄少青道:「鮑兄方纔已經來過兩次了,真是抱歉得很。」
鮑叔寒躬著身道:「是總座要屬下來請副座的,他交代過屬下,如果副座沒有醒來,要屬下不可驚動。」
狄少青道:「總教練有什麼事嗎?」
鮑叔寒道:「總座沒有說,屬下就不好問了。」
狄少青道:「那好,我們走吧!」
鮑叔寒抬手道:「副座請。」
狄少青也不和他客氣,當先舉步走出天鳳樓,鮑叔寒只是垂手相隨而行。
不多一回,到了院落前面,鮑叔寒搶在狄少青前面,在階前說道:「副總教練來了。」
只聽霍天來的聲音說道:」快快請進。」
狄少青舉步走入,鮑叔寒就沒有跟著進去。狄少青跨進客室,周友成已經坐在那裡,只是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
霍天來起身含笑道:「狄兄睡到這時候才醒麼?」
狄少青道:「屬下大概是早晨酒喝多了,這時候頭還有點昏脹。」
霍天來微笑道:「也許是狄兄酒喝得太快了,哈哈,酒喝得快,就表示狄兄是個性子爽直的人。」
狄少青道:「總教練見召,不知道有何指示?」
霍天來一臉滿是皺紋的臉上,綻出一絲深沉的笑容,徐徐說道:「兄弟正有一事,要向狄兄請教,狄兄請隨兄弟來。」一面朝正襟危坐的周友成含笑道:「周兄請在這裡稍坐。」
周友成連忙欠身道:「是,是,總座請。」
狄少青不知霍天來找自己有什麼事,但看周友成的神色,似乎甚是凝重,心頭覺得有些奇怪。
霍天來已經舉步往後行去,只好跟著他走去。
霍天來一路沒有說話,他領著狄少青走到一間密室前面,伸手推開木門,說道:「狄兄請進。」
狄少青依言走入,霍天來隨手帶上了門,還下了閂才轉過身抬抬手道:「狄兄請坐。」
這間密室,四周本來有三扇窗戶,但卻全都關著,室中除了一張小圓桌,圍著四把椅子,就別無他物。
霍天來已經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狄少青就在他對面拉開椅子坐下,問道:「總教練……」
霍天來沒待他說卜去,含笑道:「這裡是本座的密室,本座有一件機密大事,要和狄兄商量……」
狄少青道:「總教練有什麼事,但請吩咐。」
霍天來目光一注,鄭重的道:「狄兄和單逢春的交情如何?」
「我們是江南武館認識的。」
狄少青道:「單兄到江南武館比屬下早了幾天。」
霍天來點著頭,又道:「你看此人如何?」
狄少青一怔,不知他這話什麼意思,只是說道:「屬下初次見到單兄之時,覺得他生性十分冷傲,對人也愛理不理,但相處久了,他為人倒是不壞。」
「哈哈!」霍天來笑了一聲,才道:「狄兄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而已。」
狄少青愕然道:「總教練……」
霍天來又道:「狄兄還知道他什麼嗎?」
狄少青道:「屬下說不出什麼來?」
霍天來道:「你真的不知道單逢春什麼了?」
狄少青道:「屬下和他一路同行,日常也只談些普通事兒,屬下想不出有什麼來?」
霍天來含笑問道:「你有沒有感覺他行動可異之處?」
狄少青道:「屬下看不出來。」
霍天來臉上泛起詭笑,點了點頭。
狄少青問道:「總教練怎麼會問屬下這些話呢,莫非總教練覺得單兄有什麼不對麼?」
霍天來沒有回答,接著問道:「那麼狄兄在江湖上,可曾聽說過有一個叫做劍盟的組織?」
「劍盟?」狄少青心頭一凜,但臉上絲毫不露,說道:「居下從未聽人說過,不知這是什麼組織?」
霍天來嘿然道:「專和咱們作對的組織。」
狄少青望望霍天來,問道:「總教練可是認為單兄是劍盟的人嗎?」
「哈哈,狄兄完全說對了。」
霍天來大笑一聲,接著道:「他正是劍盟的人,是對方派來臥底的。」
狄少青瞿然道:「單兄會是劍盟的人?這……」
「千真萬確。」
霍天來一陣嘿嘿乾笑道:「本座從不冤枉好人。」
狄少青道:「總教練如何會知道的呢?」
霍天來道:「昨晚叫們前去搜山,就是為了得到極可靠的消息,有劍盟的人在伏牛山與熊耳山之間活動,但咱們昨晚搜山的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他不待狄少青開口,接著道:「昨晚一無所獲,本是本座意料中事……」
狄少青帶著問號的眼睛,望著他,並未開口。
霍天來已經繼續說道:「因為昨天午前,有人在山間截獲了一羽信鴿。」
狄少青不好開口,只是「哦」了一聲。
霍天來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卷,隨手遞了過去,說道:「狄兄請看。」
狄少青只得接過,打開紙卷,只見上面寫著:「預定今晚兩路分抄任嶺廟子一帶」。
字是用木炭寫的,雖然字寫得很潦草,但一看即知是女子筆跡!
狄少青暗暗一驚,抬目問道:「這是什麼人寫的呢?」
霍天來發出一聲冷酷沉笑,說道:「本座早就懷疑咱們之中有了內奸,後來證實昨晚的行動,果然洩露了消息,賊人得到信息,等咱們趕到,他們早已退走了。」
狄少青疑惑的道:「但這張字條到了總教練手裡,那就證明他們沒有接到信鴿了,這信息如何會洩漏的呢?」
「哈哈!」
霍天來笑得很得意,因為狄少青問出這句話來,就證明他江湖經驗不夠老到了,接著說道:「這是何等重要之事,他放出去的信鴿,就不會只是一羽,通過這種消息,至少要放出三羽信鴿,就算途中有一兩羽發生了事故,也會有一羽可以把消息帶到了。」
他話聲一落,又接著道:「狄兄可曾看出這紙條上的字跡,像不像女子所書?」
狄少青聽得心頭不禁一緊,又注意看了字條一眼,說道:「屬下讀書不多,這倒看不出來」。
他從小只是青城山下的砍柴童子,自然不會認識太多字了。
霍天來嘿然道:「這字條上的字跡,極為稚嫩,自然是女子寫的了。」
狄少青松了口氣道:「這就和單兄無關了。」
他雖然故意裝出鬆了一口氣,其實心頭可一點也不松,和單逢春無關,和娟娟就有關了!
「事情也許會使狄兄大出意外!」
霍天來神秘一笑道:「咱們這裡,一共只有十幾個使女,只要稍加推敲,任她狡猾,也無所遁形了。」
狄少青吃驚的道:「總教練已經有了眉目麼?」
「豈止眉目?」
霍天來陰森的道:「本座昨晚回來之後,不但把她找出來,而且一問就把同黨也招出來了。」
這話狄少青聽得更是吃驚,但他藝高膽大,總算沒露出形跡來,一面問道:「不知這內奸是什麼人?哦,還有同黨?」
霍天來徐徐說道:「派在天鳳樓的使女娟娟。」
狄少青故作一怔,失聲道:「會是娟娟姑娘,只不知她的同黨會是誰呢?」
他口中雖在問,雙目也關切的注視著對方,擱在桌上的雙手,也暗暗凝聚功力,只要有何動靜,立可出手。」
「就是單逢春。」
霍天來面含慍怒,一手摸著鬍子,嘿然笑道:「若是和他無關,本座會問你有關姓單的情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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