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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捨身啖魔 文 / 獨孤紅

    那蜿蜒曲折的登山小路口旁,有一塊上布青苔的渾圓大石頭,如今,在那塊上布青苔,滑不留手的渾圓大石頭上,四平八穩,面向上仰天而臥地躺著個人。

    這個人,是個身穿錦衣,腹大如鼓的矮胖老者。

    他,一張扁平的赤紅臉,長眉細目酒糟鼻,按說他有一張赤紅臉,又難再顯出他那顆酒糟鼻了。

    可是他那顆酒糟鼻跟一般酒糟鼻不同,既圓又大,其色鮮紅,簡直就像大個兒,熟透了的櫻桃。

    這付長像已令人噴飯,再看他那身打扮更令人絕倒。

    他,一頭灰髮蓬散著,像一堆亂草,那件錦衣短而且寬大,短得到了膝上,寬大得能罩進兩個人去。腳下一雙破鞋,一隻套在腳上,另一隻掉在石頭下,左手裡提著一隻朱紅酒葫蘆,手臂無力地垂著,看樣子他是灌多了黃湯,人事不省,醉臥在這鄧尉山口。

    南宮黛眉鋒一皺,低低說道:「師姊,此人非常人。」

    美比丘聖心微一點頭道:「閣下好眼力,別是衝著你我而來,故意在此裝醉假睡,要是的話,我可真有點懊悔不該來……」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怕什麼,咱們走咱們的,他只敢動一動,我就來個先下手為強,真讓他在這兒睡上幾天。」

    美比丘聖心失笑說道:「好辦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

    說話間已近大石,只聽石上紅臉錦衣老人一陣含混不清的夢囈般話聲哼哼而出:「山裡有吃人的妖精,去不得,尤其是長得美貌的姑娘更去不得,我怕只怕來個當真睡倒,要不然我就翻身躍起抬手相攔了。」

    南宮黛臉色一變,抬手便要點出。

    美比丘聖心伸手一攔,忙道:「別這麼冒失……」

    只聽石上紅臉錦衣老者似醉語又似夢囈地又道:「嗯,人家說佛門弟子出家人,個個有一付菩薩般慈悲好心腸,我剛見過兩個,不怎麼樣,也許那兩個是四大不空,六根不淨的花和尚,如今這位才真是佛門弟子出家人,心腸比這位美姑娘好多了。」

    南宮黛聽得他裝瘋賣傻,敢說自己,一揚雙眉,剛要說話,美比丘聖心又飛快遞過眼色,向著石上老人道:「這位老人家,請醒來說話。」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道:「醒來說話?你以為我是醉睡之中作夢囈麼?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哼,哼,閣下,世人皆醉我獨醒,這世上只有我老人家是醒著說話啊。」

    美比丘聖心,悚然動容,目光深注,還待再說。

    南宮黛也遞過眼色,冷冷說道:「閣下這只酒葫蘆值幾何?」

    「值幾何?好話。」石上紅臉錦衣老人哼了一聲道:「小姑娘,你可別小看我老人家這只酒葫蘆,在別人眼裡它也許無甚稀罕,在我老人家眼裡它可是重逾性命,雖連城璧,就是把天下給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也不換。」

    南宮黛道:「那麼閣下就請起來說話。」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道:「什麼意思,我老人家一醉酩酊,至今頭腦昏昏,混身乏力,躺著正舒服,小姑娘你怎麼……」

    南宮黛截口說道:「閣下若是不肯起來,我就要毀你那只酒葫蘆了。」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一動沒動,道:「小姑娘好不講理,我老人家躺在這兒招你了還是惹你了!」

    南宮黛道:「攔我入山,這不算招,不算惹了?」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道:「小姑娘,你沒聽見麼?山裡有吃人的妖精,去不得,尤其長得好看的姑娘更去不得,你怎麼把好心……」

    南宮黛道:「既然是好心,就該起來說話。」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道:「我老人家懶得起來,你要敢碰我老人家這葫蘆一指頭,這段仇就算結定了,我老人家一輩子跟你沒……」

    「完」字未出,南宮黛一聲:「你看我敢不敢。」抬手一指向那只酒葫蘆點了過去。

    石上紅臉錦衣老人身形一震,叫道:「我的天,走眼了,這可不是尋常指力,玩笑不得。」

    手一偏,葫蘆移動,躲開了南宮黛這似真還假的一指,翻身坐了起來,目中犀利寒芒直逼南宮黛。

    南宮黛看得也一怔,她這裡一怔神,紅臉錦衣老人又叫道:「小姑娘……不,大姑娘,你這麼大了,叫你一聲大姑娘較為恰當,算你狠,摸著了我老人家的要害,我老人家如今已經起來了,別再動你那能要人命的水蔥般玉指了。」

    南宮黛淡然說道:「起來了就好!」

    紅臉錦衣老人道:「我老人家也得敢不起來呀……」

    垂手往石下一指,道:「來,大姑娘,偏個勞,給我老人家把鞋穿上。」

    南宮黛沒動,道:「閣下漢之黃石麼?」

    紅臉錦衣老人道:「我老人家沒那麼大道行,也沒那麼大造化,我老人家只是當今一塊頑石。」

    美比丘聖心倏然失笑。

    南宮黛道:「那我也不敢自比子房。」

    紅臉錦衣老人搖頭說道:「世道變了,如今的年輕人大不如當年,當年的年輕人可以胯下受辱,橋下拾履,如今的年輕人根本就不懂敬老尊賢,可悲啊,可歎,恨只恨我老人家遲生這多年,奈何,算了,還是自己來吧。」

    腳一揚,石下那只鞋似有物牽引一般,突然跳了起來,正好套在紅臉錦衣老人的腳尖上。

    美比丘聖心動容說道:「老人家好俊的內家真力。」

    紅臉錦衣老人搖頭說道:「我這入土半截,終日抱著葫蘆酩酊,只在醉鄉里尋人生無窮樂趣的老廢物,可不懂什麼內家真力,我只知道佛門弟子出家人確比塵世中人高一等,單這個禮字就非一般人所能及。」

    美比丘聖心道:「老人家誇獎了。」

    南宮黛冷冷說道:「敬人者人恆敬之,講禮也要看對什麼人,倘若依老賣老,眼裡沒有年輕人,這種人大可不必敬之!」

    紅臉錦衣老人醉眼一瞪,精芒外射,叫道:「哎呀呀,大姑娘,你竟敢當面……」

    美比丘聖心截口說道:「老人家玩世不恭,遊戲風塵,分明當今之異人,既如此,請適可而止,容我作一番請教。」

    紅臉錦衣老人微一搖頭幌腦,「嗯」,「嗯」連聲地道:「這句話雖然帶點刺,但大體上來說頗可我老人家之心,我老人家願意跟你談談,你問吧。」

    美比丘聖心道:「容我先請教,老人家當今武林中那一位?」

    紅臉錦衣老人道:「我老人家因長年酩酊,連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只記得有個與酒有關,還不算太難聽的號,叫『酒蟲醉鬼窩囊廢』!」

    美比丘聖心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我一直謹守一個『禮』字,老人家你又怎好意思!」

    紅臉錦衣老人雙目微睜,道:「怎麼,你以為我老人家是開玩笑?」

    美比丘聖心道:「看老人家的人跟這身打扮,使我想起一人……」

    紅臉錦衣老人「哦!」地一聲道:「你想起誰來了?」

    美比丘聖心道:「此人生平與酒結下不解緣,生平也無他好,唯許杜康為知己,遊戲風塵,玩世不恭,名列『九龍』之內……」

    南宮黛神色一動,脫口說道:「原來是……」

    紅臉錦衣老人哈哈大笑:「好眼力,我老人家人在混濁人世內,名排當今『九龍』中,正是申屠海,我老人家轉教。」

    美比丘聖心道:「不敢,『莫愁湖』畔,『華嚴庵』庵主門下聖心問候申屠『醉龍』。」

    「醉龍」申屠海一躍下地,變色叫道:「你,你是悟因神尼的高足!」

    美比丘聖心道:「申屠大俠照顧。」

    申屠海怔了一怔,搖頭說道:「走眼了,今日是大大地走眼了,當著『華嚴庵』中高弟,申屠海竟然依老賣老,裝瘋賣傻……」舉手一揖,道:「容我賠個罪!」

    「聖心生平欽敬,仰慕已久,鄧尉幸遇,正感榮寵,申屠大俠這麼一來就要折煞聖心了。」

    申屠海忽然面現喜色,道:「申屠海正愁勢單力薄,沒有幫手,不想『華嚴庵』高弟忽降,豈非天助『醉龍』,閣下可願幫我一個忙?」

    美比丘聖心道:「申屠大俠只請吩咐,聖心當竭盡棉薄!」

    申屠海道:「閣下聽見我適才說山裡有吃人精一事了。」

    美比丘聖心點頭說道:「那應是申屠大俠有所指。」

    申屠海道:「當然,子不語怪力亂神,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那裡來的妖精?這幾個東西雖非妖精,但卻比那吃人的妖精更為可怕……」

    美比丘聖心「哦!」地一聲道:「申屠大俠,那是……」

    申屠海道:「那青龍柳燕翎不知在何處擄來一個女子進了鄧尉,我心知他絕幹不出好事,正要跟進去一探究竟,不料『六異』中的二佛挾著一個矮胖老人隨後而至,跟進鄧尉,我聽得清楚,二佛是要奪柳燕翎擄來的女子,這一來倒使我為難了,一個青龍已使我得拚上百招,大耗真力,何況再加上二佛,我只得強自忍下躺在這兒等過一會兒他們雙方拚個兩敗俱傷時再進去救人……」

    美比丘聖心靜聽至此,忍不住問道:「申屠大俠,他們進山多久了?」

    申屠海道:「沒多久,還不到一盞熱茶工夫……」

    美比丘聖心道:「那還來得及,事不宜遲,咱們快進去救人吧!」

    申屠海一點頭道:「既然有了閣下這位幫手,我就不必再等了,走!」

    一掄酒葫蘆,轉身馳了上去,足不沾地,好快。

    美比丘聖心點頭說道:「『醉龍』一身修為不等閒,名排『九龍』之七,真是委曲了他。」

    拉著南宮黛騰身跟了上去。

    她兩個一個藝出「華嚴庵」悟因神尼,一個名排「九龍」之二,所學只比申屠海高,不比申屠海低,自然在轉眼間就追上了申屠海。

    「醉龍』』人雖老,爭強好勝之心不下年輕人,他是存心跟這位藝出「華嚴庵」的高弟一較腳程,所以他頭也沒回,腳底下較勁,一口真氣提起,身法比箭還快。

    然而,一會兒工夫不到,他回了頭,只因為那兩位始終緊跟在他身後,不但未再多落後,甚至有能超前而不超前之勢,他眨眨一雙老眼,道:「閣下,這位是……」

    美比丘聖心微微一笑道:「有幸跟申屠大俠並列『九龍』之內,她複姓南宮,單名一個黛字!」

    申屠海猛然一怔,老臉通紅,叫道:「原來是『粉龍』芳駕……走眼,走眼,大走眼,羞煞,愧煞,申屠海這張老臉今後往那兒放……」

    南宮黛含笑說道:「申屠大俠忒謙了。」

    申屠海叫道:「南宮姑娘,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別提我了,今後我是再也不敢依老賣老了。」

    南宮黛笑了笑,沒說話。

    申屠海卻「哈!」地一聲又道:「一下子得兩位絕世高手為助,我醉龍還有何顧慮,有好戲看了,我非拔柳燕翎的鱗甲,打碎那兩個花和尚的光頭不可……」轉過頭去飛馳而上。

    美比丘聖心忙道:「申屠大俠,可知道他們在何處麼?」

    申屠海道:「反正就在這鄧尉山中……」

    一語未了,只聽一聲金鐵交鳴異響傳了過來。

    申屠海往左一指,道:「在這兒了。」身形忽折向左,沿一條羊腸小路往上馳去。

    轉眼之間,他三人到了「司徒廟」前。

    這「司徒廟」前,有一片不太大的平坦廣場,廣場邊緣上,頻臨斷崖種著四株虯龍蟠屈的合圍巨柏,這就是名聞天下的「清、奇、古、怪」四古柏。

    如今在這「司徒廟」前的廣場上,兩邊對峙著五個人。

    靠「司徒廟」門這一邊,盤膝而坐的正是青龍柳燕翎,他身後,倒臥著一個女子,上半身被柳燕翎擋著,看不見像貌。

    柳燕翎的對面丈餘處,並肩站立著兩個出家人。

    左邊一個,是個身材瘦小乾癟,穿一件僧衣,頭戴金箍的帶髮頭陀。他,一張臉黯黑,黑裡還透著青。

    右邊一個,是個身軀魁偉高大的光頭和尚,他,穿一件大紅袈裟,紅得像火,濃眉大眼,滿臉橫肉,瞧模樣兇惡怕人,兩隻手裡持著一對閃閃發光,風磨銅打造的銅鈸,揚手正要向柳燕翎擲射。

    在他二人身後,靜靜地躺著個矮胖的老人,巧了,他也有一張紅紅的圓臉,赫然竟是「十奇」中的「壺中長醉客」公孫明。

    申屠海三人未掩身形,飛掠而至,驚動了他們,紅衣和尚一收銅鈸,三個人六道犀利目光一齊投射過來。

    只一眼,柳燕翎立即目射異采,揚眉笑道:「二位,彼此不必再爭了,看見了麼?這位應較我這位嬌美勝十分,我願將來的這位拱手相讓……」

    紅衣和尚面注喜色,咧嘴一笑道:「沒想到還有一位我門中人,好極了……」

    南宮黛性情剛烈,那受得了這個,雙眉一揚,就要上前,只聽耳邊傳來申屠海傳音話聲:「南宮姑娘,別,申屠海遊戲之心大動,且容我將他們戲弄個夠,然後咱們再拔龍鱗,敲光頭。」

    南宮黛只好忍了下去。

    申屠海卻「哎呀!」一聲道:「沒想到這兒會有同道……三位這是幹什麼呀,鄧尉勝境,惹動兵器,豈不是瀆冒神物,大煞風景麼!」

    紅衣和尚「嗤!」地一聲道:「你這酒鬼是幹什麼的?」

    申屠海回手一指酒糟鼻,道:「大和尚問我麼?我三個是來燒香還願的,三位又在這兒橫鼻子豎眼睛地對峙著幹什麼呀!」

    瘦小頭陀冷笑一聲道:「我看這三個不是什麼好路數……」

    紅衣和尚笑道:「縱然不是,你我還怕麼……」一頓,凝望申屠海三人道:「酒鬼,你身後這兩位是你的什麼人?」

    申屠海「哦!」地一聲道:「你問她兩位呀,嗯……這位比丘是山上『聖恩寺』的主持,至於這位姑娘嘛,她是我家姑奶奶,大和尚有何見教?」

    紅衣和尚未答,轉注柳燕翎道:「你怎麼說?」

    柳燕翎色迷迷地直望著南宮黛,嘿嘿一笑道:「假如二位肯幫我個忙,我願意把我這個拱手相讓。」

    紅衣和尚冷冷一笑道:「好算盤,剛才你怎麼說的。」

    柳燕翎道:「剛才是剛才,食選美味,目挑好色,這是一定的道理,我這個姿色雖稍好些,可卻是有名氣,有來頭的,二位請想想看怎麼合算?」

    紅衣和尚沉吟了一下,斜瞥瘦小頭陀,陰笑說道:「道友,你看如何?」

    瘦小頭陀冷冷一笑道:「他打得好算盤,咱們兩個人,所獲只有一個……」

    紅衣和尚點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

    柳燕翎剛要接話,紅衣和尚又說道:「二位,我還有個辦法在此,假如二位點個頭,我願連那位帶發的美比丘一併相讓,出家人怎能跟出家人結段世緣,那可要流傳一段佳話……」

    瘦小頭陀冷冷說道:「施主施舍人的,真地全是挑剩下的?」

    「那當然。」柳燕翎笑道:「誰肯拿好的施舍人,從古自今施舍人者不全是拿自己不要的給人的麼?」

    瘦小頭陀臉色一變,冷哼說道:「施主……」

    紅衣和尚適時抬手說道:「道友莫動肝火,他說得對,這條件你我可以接受。」

    瘦小頭陀為之一怔,訝然轉注,道:「道友,你怎麼……」

    紅衣和尚微微一笑道:「這道理道友還不明白麼?」

    瘦小頭陀目光微轉,忽地陰險一笑道:「道友說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條件咱們的確可以接受,嗯,不差,看來我不如道友良多。」

    紅衣和尚笑道:「道友忒謙了。」

    那三個在那裡討價還價,申屠海卻忙向南宮黛跟聖心傳音說道:「二位,假如他三個沆瀣一氣聯了手,只怕不好對付,不如在他們未談妥之前,給他們來個……」

    南宮黛傳音說道:「申屠大俠真以為他們會聯手麼?」

    申屠海訝然說道:「南宮姑娘,難道不會?」

    南宮黛冷笑說道:「那兩個東西打得好算盤,想借柳燕翎之力制住咱們三人,然後再全力對付柳燕翎,可惜柳燕翎聰明一世……」

    申屠海「嘿!」地一笑說道:「那正好,正給了咱們可乘之機……」當即乾咳一聲向著紅衣和尚道:「大和尚,三位在說些什麼呀?」

    紅衣和尚如炬目光轉注,唇邊嘴著一絲邪笑道:「老頭兒,佛爺三人談的是生意。」

    申屠海一怔,道:「談生意?談什麼生意呀?怎麼,出家人也做生意麼?」

    紅衣和尚唇邊邪笑更濃,道:「佛爺這出家人跟一般出家人不同……」

    申屠海「哦!」地一聲,凝目良久,搖頭說道:「我看不出大和尚跟一般出家人有什麼不同?」

    紅衣和尚道:「老頭兒,佛爺這出家人葷腥不忌,尤好……」

    申屠海長長地「哦!」了一聲道:「敢情大和尚是位花和尚呀!」

    紅衣和尚毫不為忤,點頭說道:「不錯,老頭兒,你終於明白了,佛爺在酒肉之外,還要加上個色字,這,你明白麼?」

    申屠海一點頭,笑道:「大和尚,我也明白了,原來二位是六根不淨的花和尚,跟眼前這位嘛,爭地上那位姑娘,可對?」

    瘦小頭陀突然冷笑說道:「何只是爭她一個?」

    申屠海轉眼說道:「這位大和尚,還有誰?」

    瘦小頭陀道:「你背後那兩個!」

    申屠海驚得「哎呀!」一聲,忙搖手說道:「這位大和尚,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我身後這兩位,一位是山上『聖恩寺』的主持,一位則是我家姑奶奶……」

    瘦小頭陀道:「就是深宮大內的后妃,只要被佛爺看上,她也得乖乖的依順佛爺。」

    申屠海忙道:「二位大和尚這不是要我的命麼?請二位大和

    尚行行好,饒了……饒了她們,我願意供二位的牌位,日日供香……」

    瘦小頭陀「嗤!」地一聲道:「老頭兒,你敢在此裝瘋裝傻,觸佛爺的霉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要怪你只能怪自己,怪不得別人,佛爺我沒有那麼好的耐性……」霍地轉注柳燕翎,道:「施主的條件出家人已然點頭,如今……」

    申屠海忙道:「噯,噯,大和尚,請等等,請等等!」

    瘦小頭陀緩緩望了過來,道:「老頭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申屠海哭喪著臉道:「求既無用……這樣吧!二位大和尚當可肯讓……讓,這話怎麼說呢……唉,唉,這麼說吧……」

    一指柳燕翎道:「我看這小子眼斜心不正,定然是一肚子壞水,這麼一個人誰肯跟他呀,只是聽二位適才的話意……」

    紅衣和尚突然笑道:「施主,聽見了麼?人家不願跟你呢!」

    柳燕翎陰險一笑道:「二位,莫中了這老頭兒的挑撥離間之計,這老頭兒裝瘋賣傻,分明不是什麼好路數……」

    瘦小頭陀道:「英雄所見略同。」

    申屠海忙向著柳燕翎道:「你可別含血噴人,自己泥菩薩過河,待會兒人家會兩個收拾你一個,你怎麼還拿我老人家……」

    柳燕翎臉色一變,冷笑說道:「要不是老頭兒你提醒,我險些做了懵懂人……」

    瘦小頭陀道:「施主提醒我二人別中他人挑撥離間之計,怎麼自己反而輕易聽信……」

    柳燕翎陰險一笑道:「大和尚放心,我沒有聽信什麼,只是這老頭兒惹人討厭,咱們不妨先聯手對付了他,然後再……」

    瘦小頭陀道:「我早就有這打算,去了這個礙事的,何愁他身後那兩個不乖乖依順,施主,咱們沒有多久工夫……」

    柳燕翎霍地站了起來。

    申屠海搖頭說道:「真是閻王叫人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這位不聽我警告,怕只怕到了時候會懊悔莫及……」

    柳蒸翎冷笑說道:「老頭兒,咱們看看誰懊悔?」

    虛空一掌,輕飄飄地拍了過來。

    申屠海神情微微一驚,道:「喲,怎麼你這位說打就打?」也依著葫蘆畫瓢,虛空拍出一掌。

    未見罡風,未睹勁氣,卻聽砰然一聲,砂飛石走,威勢驚人,柳燕翎挺立未動,申屠海的身形卻幌了一幌。

    瘦小頭陀微微撇唇,道:「老頭兒,佛爺我沒有看錯你!」

    枷燕翎冷笑說道:「老頭兒,你也不過如此。」

    申屠海道:「我老人家有幫手,縱然個人鬥不過你,總還有兩個幫手。」

    瘦小頭陀道:「怎麼你還有幫手?」

    申屠海往身後指道:「瞧見了吧,她兩位就是我的幫手!」

    瘦小頭陀哂然笑道:「怎麼,老頭兒,她兩個就是你的幫手?」

    申屠海一點頭道:「不錯!」

    瘦小頭陀揚聲笑道:「老頭兒裝瘋賣傻,不露真像,敢情這位美嬌姑娘也是高手,看來佛爺今天是大大地走眼了……」一頓,轉望柳燕翎道:「施主,看來咱們這宗生意要告吹!」

    柳燕翎道:「不然,二位看得清楚,我剛才試過他一掌,他不過如此,假如二位肯跟我聯手,對付他們更屬輕而易舉。」

    紅衣和尚獰笑說道:「道友,施主說的不錯,咱們點頭吧!」

    瘦小頭陀陰笑說道:「我唯道友之命是從,讓我先拿這老頭兒……」

    紅衣和尚一揚手中銅鈸,笑道:「道友且慢,讓我先拿這老鬼喂餵我的鈸兒!」

    瘦小頭陀凶笑說道:「對,道友的這對鈸兒好久沒嘗過人血了!」

    紅衣和尚道:「今天它就要大快朵頤。」

    一抖右腕,風磨銅打造的銅鈸化為一片黃光,帶著尖銳的異響,直奔申屠海面門打到。

    申屠海灰眉一聳,「嗤!」地一聲笑道:「戲台上的玩藝兒也拿來當兵刃用,我老人家倒要試試新鮮,二位且坐壁上觀,容我鬥他一陣。」

    說話間銅鈸已然打到,他抬手突然一指向著那片黃光點了過去。

    紅衣和尚唇邊泛起一絲笑意。

    美比丘聖心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忙叫道:「老人家,留心他弄鬼,這鈸兒有詐!」

    話聲方落,那面銅鈸似有人牽引般,忽地一聲降低半尺,然後走弧狀射向申屠海胸腹。

    申屠海未料有此,一指點出,收勢變式已嫌稍遲,眼看就要被紅衣和尚這面鈸兒打中。

    驀地南宮黛一聲嬌笑:「老人家,還是讓我代勞了吧!」

    嬌軀一閃越前,掌勢一揚,逕向那面銅鈸拍去。

    只聽「鐺!」地一聲脆響,那面邊緣犀利若刃的銅鈸已被南宮黛一隻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拍落地面,「嗤!」地一聲插進了地上,眼前的地既平又硬,那面銅鈸就整個邊緣都沒入了地裡。

    申屠海嚇出一身冷汗,羞紅了老臉,餘悸猶存地道:「謝謝姑奶奶這一巴掌……」

    柳燕翎目閃異采,喝道:「好掌力!」

    紅衣和尚跟瘦小頭陀兩個臉上變了色,紅衣和尚冷笑一聲道:「佛爺走眼,女菩薩好不高明,讓佛爺再試試你那隻手兒有多硬!」抖手又是一面銅鈸打了過來。

    南宮黛心知這紅衣和尚在銅鈸上有獨到的造詣,不但仗它成名,而且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毀在這一對銅鈸下。

    稱得上是霸道歹毒,神鬼難逃。

    她也明白剛才所以能輕易擊落那面銅鈸,完全是取巧,在銅鈸打實之際出的手,要不然絕沒那麼容易。

    可是「粉龍」天生高傲,再加上那身排名「九龍」之二的絕招,使得她根本沒把對方的這種奇異厲害的怪乒刃放在眼裡,所以,當紅衣和尚發出第二面銅鈸之際,她面堆笑容,一片悠閒神色,看也未看那兩面銅鈸一眼。

    美比丘聖心睹狀忙道:「師妹不可輕敵,須知……」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南宮黛粉面上笑容忽斂,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凝重神色,一對美目也緊盯著那面銅鈸,一眨不眨。

    聖心忙轉眼望去,只見那面銅鈸與先前那面銅鈸的攻勢大不相同,它不像先前那面銅鈸直奔疾射,逕取敵人,而是忽高忽下,閃著黃光,帶著尖銳異響,只在半空裡盤旋。

    她心頭一震忙道:「師妹小心,這一面遠比剛才……」

    紅衣和尚獰笑說道:「道友好眼力,你這位師妹若能在佛爺這面銅鈸下僥倖不死,佛爺情願把她當做太上佛爺供養……」

    南宮黛雙眉一揚,冷然說道:「和尚,你這話當真?」

    紅衣和尚道:「那得不真,佛爺不但永隨你左右,做個不貳之臣,而且……」

    南宮黛只當是口齒輕薄,冷叱一聲道:「和尚,敢在我面前無禮,你找死!」

    紅衣和尚笑道:「女菩薩,只怕佛爺我死不了,你還不快快跪地求饒,佛爺也許大發慈悲,不但饒你不死,而且還願把你收在身邊,撫愛有加……」

    南宮黛眉騰煞威,道:「和尚,且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死。」抬手一指向半空中盤旋的銅鈸點了過去。

    她不耐煩了,固然不耐煩了,但這一指卻是虛著,用意只在引動銅鈸的攻勢,然後找破綻破它。

    聖心不明所以,驚呼一聲道:「師妹,你怎麼這般……」

    紅衣和尚冷冷大笑:「女菩薩,香消玉殞在即,你使得佛爺好生不忍,你好好的一個美嬌娘未曾受用便要被佛爺親手毀了!」

    話落,銅鈸動,冉冉向南宮黛飄了過來。

    申屠海道:「姑奶奶,剛才你為我擋了一鈸,如今讓我為姑奶奶擋一鈸如何?」

    聖心只怕他不等南宮黛答話便冒失出手,忙道:「老人家,不可。」

    申屠海道:「怎麼,難道說……」

    聖心道:「老人家不知他這鈸兒的厲害……」

    只聽紅衣和尚笑道:「道友想必知道佛爺這鈸兒的厲害,那好辦,只要道友你肯走過來往佛爺懷裡一靠,佛爺立即收回這面鈸兒……」

    聖心雙眉微微一揚,打算訓他幾句。

    而南宮黛卻搶了先,她冷笑說道:「你死到臨頭,還敢在此胡言亂語,看我破你的鈸兒。」

    抬手又一掌拍了過去。

    紅衣和尚臉色倏轉淒厲,道:「女菩薩,佛爺我好不心疼。」

    那面鈸兒隨著他的話聲忽然往上升起,一下子升高了一丈有餘,然後飛一般地盤旋起來。

    剎時間只見黃光一片,滿天飛舞,根本分辨不出那面銅鈸的真正所在,那尖銳異響也為之越尖越高,聽得人耳鼓生疼,這時候柳燕翎在一旁朗笑說道:「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紅衣和尚得意地微笑說道:「施主所見僅是貧僧飛鈸絕藝中的十分之一,倘若棋逢敵手,施主將更能大開眼界。」

    柳燕翎唇邊浮起一絲森冷笑意,道:「但願這位美嬌娘能躲過這一鈸,否則我就無福再看別的了,姑娘,你千萬賞個機會給我……」

    紅衣和尚道:「只怕施主福薄緣淺!」

    滿天黃光一斂,聚而為一,半空裡飛星滾石般疾瀉而下,直取南宮黛的一顆烏雲螓首。

    聖心一驚忙道:「師妹,留神。」

    南宮黛冷笑說道:「你放心,我省得。」揚右掌劈了上去。

    紅衣和尚獰笑說道:「女菩薩,你錯了,捨螓首防酥胸才是。」

    那面銅鈸忽然斜飄數尺,然後劃半弧電一般的襲向南宮黛的酥胸,端的是詭異難防,歹毒無倫。

    柳燕翎看得忍不住脫口一聲輕呼。

    只聽南宮黛冷笑說道:「你看看是你錯還是我錯。」左掌抬起,猛力劈了出去。

    倏聽「噹!」地一聲脆響,黃光化為數道,四射激揚,像爆開了的煙火一般,剎是好看。

    確是好看,再看時,南宮黛身前方圓三丈內,全是一片片的破碎風磨銅,敢情那面銅鈸被她一掌拍碎了。

    申屠海怔住了。

    聖心心頭一鬆,吁了一口氣,笑道:「師妹,你真會害人……」

    柳燕翎脫口說道:「姑娘好心智,好掌力。」

    紅衣和尚臉色大變,驚聲喝道:「賤婢,你敢毀佛爺的……」

    南宮黛冷叱說道:「便連你一起毀了又有何妨,賤和尚,你死到臨頭了,納命來吧!」嬌軀閃處,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

    紅衣和尚驚怒厲喝:「賤婢,你還敢……」

    南宮黛道:「我先打爛你這張既髒又臭的狗嘴!」揚掌向紅衣和尚臉上摑去。

    紅衣和尚咬牙怒笑道:「賤婢,佛爺只要拿住你,非把你糟蹋個夠不可。」抬手指向南宮黛腕脈,右掌一挺,當胸就抓。

    南宮黛嬌靨一熱,冷叱說道:「我要你來個死上加死。」

    嬌軀往旁一閃,抬腳踢向紅衣和尚胸口,紅衣和尚笑道:「妙啊!女菩薩送上蠻鉤,佛爺豈肯輕易錯過,嗯,待佛爺抓過來先聞上一聞,然後再……」

    他雙掌雖出,一抓南宮黛蠻靴,一抓南宮黛的玉腿,言辭,動作,都夠輕薄下流的。

    瘦小頭陀嘿嘿笑道:「道友艷福不淺,令人羨煞妒……」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少不了也有你的。」

    嬌軀忽地一旋,本來是腳前身後,如今變成了腳後身前,玉掌一挺,正好印在紅衣和尚的左脅上。

    紅衣和尚悶哼一聲,一個高大身軀終於暴退,「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臉上剎時一片煞白。

    南宮黛要進撲,無奈女兒家天生愛乾淨,她生怕被紅衣和尚這口血污了她那身衣衫,忙閃身退後。

    這一退,算是暫時解了紅衣和尚的危厄。

    只見他神色淒厲兇惡怕人地道:「女菩薩你使的『旋風大八式』與大般若掌,放眼當今,一身兼懷這兩種絕學的只有一人,女菩薩是……」

    申屠海「哈!」地一聲,道:「我說你這個睜著一雙沒眼珠子狗眼的賊禿,你連名列『九龍』之二的『粉龍』南宮姑娘也不認識,還充什麼字號……」

    紅衣和尚驚得退了一步,震聲喝道:「怎麼,她……你是『粉龍』南宮黛……」

    申屠海道:「不錯,眼前就是你南宮姑奶奶,這位則是『莫愁湖』『華嚴庵』悟因神尼的高足,試問這兩位你惹得起那一位!」

    紅衣和尚臉色大變,道:「那麼,老頭兒,你呢?」

    申屠海笑道:「我老人家微不足道,這塊招牌比起這兩位來可差得多,我老人家也僥倖擠身『九龍』之中,沾了一個醉字,你說我老人家是誰?」

    紅衣和尚兩眼一睜,道:「申屠海,我早該料到是你了……」

    申屠海道:「可惜你早沒想到,誰叫你早沒想……」

    「到」字未出,瘦小頭陀倏揚厲笑道:「粉、醉二龍及老尼姑的門下,你三個試試佛爺我的玩藝兒!」一揚雙袖,兩片烏雲狀之物滿天花雨般罩向三人。

    聖心忙喝道:「留神,有毒!」

    左手拉住南宮黛的玉手,右手提起申屠海的袍袖,慌忙倒縱躲避,躲是躲開了,地上一片烏黑,毒性之烈,也令人觸目驚心。

    然而,等站穩凝神再看時,紅衣和尚跟瘦小頭陀已然杳如黃鶴,不知去向,南宮黛忙撲近崖邊一看,只見紅衣和尚跟瘦小頭陀人已在崖下,沿著山勢往著太湖方向狂奔飛馳而去。

    她眉宇間陡騰煞威,怒叱一聲就要追下去。

    聖心在後一把拉住她,道:「師妹,你賞他那一掌不輕,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讓他去吧,救人要緊。」

    南宮黛氣得一跺蠻靴道:「好狡猾的東西,便宜了他,下次再碰上看我不活劈了他才怪,聖心姐,柳燕翎這東西我也要……」

    只聽申屠海「喲!」地一聲道:「糟了,那條孽龍跑了。」

    南宮黛跟聖心忙回身向柳燕翎適才站立處望去,一看之下,不由一怔,可不是麼,柳燕翎不知何時已經溜掉了,而且地上空空,也不見了那位姑娘。

    顯然,柳燕翎不但溜了,還帶走了那位姑娘。

    聖心驚聲說道:「不好,那位姑娘的清白堪……」

    南宮黛猛一跺腳,道:「柳燕翎他要敢毀人清白,我若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人!」粉龍發威,那模樣兒還真怕人。

    聖心道:「那有什麼用,咱們趕快追吧!」

    申屠海一點頭道:「說得是,柳燕翎出了名的淫邪,那位姑娘落在他手裡後果委實不堪設想,姑娘家的清白比命都重,二位快追去吧!這位老兄弟交由我來照料好了。」

    南宮黛略一遲疑道:「也只好如此了,麻煩申大俠了,來日再見!」

    她無暇多說,話落,偕同聖心雙雙騰身而去。

    望著那兩位走得不見人影,申屠海才轉身拍醒了地上的公孫明,公孫明翻身躍起,口中喝道:「我跟你們拚了。」揚掌就劈。

    申屠海忙閃身躲避,叫道:「噯,噯,老兄弟,看清楚人再動手行麼?」

    公孫明一怔收掌,仔細一打量申屠海,道:「閣下是……」

    申屠海搖頭說道:「先別問,答我一句,看清了我不是擄你來此的那兩個了麼?」

    公孫明臉一紅,赧然說道:「是我魯莽,閣下諒宥。」

    申屠海一擺手道:「別客氣了,好在你那一巴掌也沒打著我……」目光一凝,道:「老兄弟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不敢!」公孫明遲疑了一下道:「有勞動問,我複姓公孫,單名一個明字……」

    申屠海「喲!」地一聲瞪了跟道:「莫非是『十奇』中的『壺中長醉客』公孫老三?」

    公孫明道:「正是,我請教,閣下……」

    申屠海哈哈笑道:「我這雙老醉眼夠昏花的,『十奇』中的公孫老三當面居然不識,哎呀呀!這若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掉大牙,公孫老三,對你,我是久仰,至於我嘛……」咧嘴一笑道:「咱們是冤家,你瞧瞧這個?」提起酒葫蘆幌了一幌。

    公孫明一怔道:「恕我眼拙糊塗,閣下是……」

    申屠海叫道:「公孫老三,你確實糊塗得夠瞧,我複姓申屠……」

    公孫明忙道:「且慢,莫非『九龍』中之『醉龍』?」

    申屠海哈哈笑道:「不差,不差,總算你想起來了,再想不起來我這酒葫蘆就會飛到你那禿腦袋上去了,正是申屠海。」

    公孫明驚喜而激動,忙施禮說道:「原來是申屠大俠……」

    申屠海眉鋒一皺道:「大俠兩字倒人胃口,聽得我險些惡酒,公孫老三,你若看得起我申屠海,有心結交你這個冤家,不如乾脆叫我一聲申屠老兒!」

    公孫明道:「公孫明怎敢……」

    申屠海眉鋒皺得更深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可見飲者畢竟不同一般俗人,較諸賢也高上一籌,怎麼你公孫老三這麼迂腐,別損了你『十奇』的名頭,灑脫點兒。」

    公孫明赧然說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申屠海展眉大笑,一巴掌拍上公孫明肩頭道:「公孫老三,飲者除應灑脫之外,還該帶點豪邁狂放,別那麼拘束,放開點兒,咱們神交已久,但今天才是頭一遭見面,有緣,當也應一見如故,該喝上幾百太白,好好慶賀一番,莫辜負了這一面,走,咱老哥兒倆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喝它一頓去,喝醉了往地上一躺,蓋天鋪地再睡它一覺,一無憂,二無慮,那才是人生快事,走啊!」

    說罷,拉起公孫明就要走。

    公孫明忙道:「且慢,申屠老兒!」

    「怎麼?」申屠海兩眼一睜道:「你還有什麼話說?是把我當成對頭冤家?是嫌我在飲字上道行不夠?要是前者你小心點兒,要是後者咱們就拚拚酒,分個高下去。」

    公孫明忙道:「申屠老兒,莫誤會,兩者都不是,是……」話鋒一頓,接道:「申屠老兒,你是怎麼從二佛手裡救下我的?」

    申屠海老眼一睜,道:「是我把他倆打跑了,把你救了下來,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公孫明道:「不,沒什麼不對,申屠老兒,你可曾看見那『青龍』柳燕翎?」

    申屠海眉鋒微皺,遲疑了一下,道:「看見了,怎麼?」

    公孫明兩眼一睜,忙道:「申屠老兒,你可曾看見那『青龍』柳燕翎帶著一個姑娘?」

    申屠海吁了一口氣道:「公孫老三,那位姑娘可是你的十妹『姑射仙子』柳姑娘?」

    公孫明忙點頭說道:「不錯,申屠老兒,我那十妹……」

    申屠海一搖手,道:「別急,公孫老三,聽我慢慢的告訴你……」接著,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公孫明一張臉色氣的鐵青,他緩緩說道:「柳燕翎他若是敢毀我那十妹,我但有三寸氣在……」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你沒聽我說完,南宮姑娘跟悟因神尼的那位高足已經趕去了,你還發什麼愁,擔什麼憂?」

    公孫明道:「申屠老兒,除非我確知十妹無恙,眼見她站在我跟前,要不然我無法不發愁,無法不擔憂!」

    申屠海呆了一呆,旋即歎道:「這也是人之常情……」

    公孫明喃喃說道:「倘若十妹她有任何差池,叫我拿什麼去見大哥他們,我只有先殺柳燕翎,然後再一頭碰死算了!」

    申屠海眉鋒一皺道:「公孫老三,別說得那麼怕人好麼?吉人自有天相,這話你總該懂,走吧!咱們喝一頓去,借酒澆澆愁,等你一覺醒來後,準保你那十妹安然無恙返來……」

    公孫明臉上沒有表情,還待再說,申屠海已然連抓帶拉地把他拉了下去,兩個人拉扯著轉眼不見。

    這鄧尉山中,司徒廟前,剎時間又歸於寂靜,空蕩……

    不,仍沒有歸於寂靜,空蕩,因為這兒還有人。

    這個人,從司徒廟裡緩步走了出來。

    他,赫然竟是青龍柳燕翎。

    他,薄薄的唇邊嘴著一絲陰鷙森冷笑意,望之怕人。他背著手,站在那司徒廟門口,旋即,那絲笑意斂去,衣袖往後一拂,冷然開口說道:「柳姑娘,你看見了?」

    只聽柳蘭黛話聲從司徒廟裡傳出,冰冷道:「我沒有看見,我聽見了!」

    柳燕翎道:「能救你的人都走了,偌大一座鄧尉山中,只剩下你跟我兩個人,你怎麼辦?還有什麼話說?」

    柳蘭黛道:「我沒有什麼話說,只恨自己運壞命苦!」

    柳燕翎道:「那於事無補,我天生一付鐵石心腸,你勸不了我!」

    柳蘭黛道:「我並不打算勸你什麼!」

    柳燕翎道:「那就好。」

    霍然轉過身去,陰鷙而犀利的目光,直逼司徒廟廟門後,廟門後,半躺半坐地靠著柳蘭黛,她嬌靨白得怕人。

    柳燕翎逼前一步,柳蘭黛嬌軀震動了一下,道:「柳燕翎,你想幹什麼?」

    柳燕翎笑得怕人,道:「柳姑娘,你冰雪聰明,玲瓏剔透,這還用問麼?」

    柳蘭黛道:「柳燕翎,你不如殺了我!」

    柳燕翎搖頭說道:「我要是打算殺你,我就不用費這麼大事了,再說我要打算殺你,你也絕活不到如今!」

    柳蘭黛道:「你要是……那跟殺了我有什麼兩樣!」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認為絕然不同。」

    柳蘭黛凌厲目光直逼柳燕翎道:「柳燕翎,我跟你何怨何仇?」

    柳燕翎搖頭說道:「柳姑娘,你想差了,你我之間談不上一點仇怨!」

    柳蘭黛道:「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柳燕翎道:「很簡單,我只要證明一點。」

    柳蘭黛道:「你要證明什麼?」

    柳燕翎目中忽然泛起一種怕人的光采,緩緩說道:「我只是要證明我柳燕翎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也就是說凡是被我柳燕翎看上的女人,縱然她有多大的本領,她也逃不出我手掌心去。」

    柳蘭黛道:「證明了又如何?」

    柳燕翎道:「不如何,讓我自己跟天下人知道,我柳燕翎……」

    柳蘭黛道:「你柳燕翎是個淫惡的人,是個連禽獸都不如的……」

    柳燕翎雙眉一揚,虛空揚手,「叭!」地一聲,柳蘭黛粉頰上紅了一塊,香唇破了,烏雲鬆了。

    柳燕翎道:「你的一生會操在我手裡,你還敢罵我?」

    柳蘭黛神色怕人,厲叱說道:「我為什麼不敢,我要罵,柳燕翎,你是個……」

    柳燕翎叱道:「住口!」

    柳蘭黛當真住了口。

    柳燕翎陰陰一笑道:「柳姑娘,你要是打算激怒我,讓我殺了你,那你就錯了,我柳燕翎殺人無算,但絕不會在尚未佔有一個女人之前殺了她,否則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柳蘭黛機伶一顫道:「柳燕翎,你……你常殺女人?」

    柳燕翎冷然點頭道:「不錯,每次都是先姦後殺。」

    柳蘭黛道:「你殺過多少女人?」

    柳燕翎搖頭說道:「我數不清,也懶得去記。」

    柳蘭黛道:「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柳蒸翎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很簡單,我恨女人。」

    柳蘭黛一怔道,「你恨女人,為什麼?」

    柳燕翎唇邊的抽搐更明顯道:「不為什麼?恨女人要有理由麼?」

    柳蘭黛道:「當然,你總不能無緣無故的恨女人。」

    柳燕翎兩眼微睜,神色怕人道:「我就是要無緣無故的恨女人,你怎麼樣?」

    柳蘭黛道:「不怎麼樣,我技不如你,被你制了穴道,我還能拿你怎麼樣,我要是能拿你怎麼樣的話……」

    柳燕翎道:「你早就把我殺了,可是?」

    柳蘭黛冷然點頭道:「不錯,我要為被你害死的那些女人報仇雪恨……」

    柳燕翎縱聲長笑,震得司徒廟幌動,聽來怕人:「報仇,雪恨,為什麼,她們跟你有什麼關係?」

    柳蘭黛道:「因為同是女兒身而已!」

    柳燕翎一點頭道:「不錯,這是理由,只是……可惜你殺不了我,而且跟她們遭受到同樣的命運,這話你懂麼?」

    柳蘭黛機伶一顫,道:「柳燕翎,你要是害了我,我就是變成厲鬼也……」

    柳燕翎倏然一笑道:「以往那些女人每一個都對我這麼說,可是到如今這麼多年了,我沒見一個厲鬼來找過我!」

    柳蘭黛道:「那是時辰未到,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看來早與來遲……。」

    柳燕翎冷然擺手道:「別跟我說這些,我柳燕翎從不相信這些,假如蒼天有眼,假如有什麼循環報應,這也許就是她們的報應。」

    柳蘭黛惑然說道:「是她們的報應,你這話……」

    柳燕翎搖頭說道:「沒什麼,你不會懂的。」

    柳蘭黛道:「可是我想聽聽……」

    柳燕翎道:「等我殺了你之後,你到陰間地府去問吧,那兒或許能問得出來,或許能給你個明白。」

    柳蘭黛顫聲說道:「柳燕翎,你真這麼殘酷,這麼邪惡……」

    柳燕翎臉色一變,厲聲說道:「我殘酷,我邪惡?哈,我……」

    突然他笑了,是狂笑,他狂笑著說:「我殘酷,我邪惡,居然會有人說我殘酷,說我邪惡,而且偏偏它出自一個女人之口,這怎麼說……」

    笑聲忽斂,凝注柳蘭黛緩緩說道:「柳姑娘,你錯了,柳燕翎既不殘酷,也不邪惡,殘酷,邪惡的另有人在……」

    柳蘭黛道:「我承認世上不乏殘酷,邪惡的人,但是我認為沒有人能比你柳燕翎更殘酷,更邪惡。」

    柳燕翎搖頭說道:「柳姑娘,你錯了,我只有這句話,你錯了……」

    柳蘭黛大聲說道:「我錯了,誰無父母兒女,誰無兄弟姐妹,你無緣無故毀人清白,奪人性命,還不夠殘酷……」

    柳燕翎冷然說道:「柳姑娘,我柳燕翎一無父母兒女,二無兄弟姐妹!」

    柳蘭黛一怔,道:「怎麼說,你一無父母兒女,二無兄弟姐妹?」

    柳燕翎一點頭道:「不錯,柳姑娘。」

    柳蘭黛道:「你沒有兒女有可說,沒有兄弟姐妹也有可說,可是你……」

    柳燕翎截口說道:「柳姑娘,你可是認為我那句無父母說不過去?」

    柳蘭黛道:「當然,人人都有父母……」

    柳燕翎道:「唯獨我柳燕翎沒有父母。」

    柳蘭黛道:「難道你不是……那你是從那兒來的?」

    她本想問難道你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可是這句話她究竟不便出口,故而改問了這麼一句。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柳姑娘,天地生我,天地養我……」

    「胡說。」柳蘭黛脫口叱道:「除非你不是人,人都是父母所生所育,是了,柳燕翎,你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難怪你會……」

    柳燕翎截口說道:「柳姑娘,你錯了,我有父母,可是他們不成其為我的父母,所以我說我沒有父母,這話你明白麼?」

    柳蘭黛呆了一呆,愕然說道:「我不明白,難道說你的父母對你不好?」

    柳燕翎沒有說話。

    柳蘭黛又道:「柳燕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柳燕翎突然搖頭說道:「柳姑娘,你說的不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們若是對我不好,那倒沒有什麼,事實上他們都是世上一對罪人。」

    柳蘭黛訝然說道:「世上一對罪人?這話……」

    柳燕翎搖頭說道:「這是我的事,我不想說,你也不必再多問了。」

    柳蘭黛道:「說給我聽聽不行麼?」

    柳燕翎冷然一笑道:「你的清白即將被沾污,你的性命即將被強奪,你還有心情管這些跟你毫不相干的事麼?」

    柳蘭黛臉色一變,默然未語。

    柳燕翎一搖頭道:「怪了,這些事我由來深埋心底,從沒跟任何人說過,也打算讓它隨我他年長埋地下,怎麼今天你這一提,我卻有不吐不快之感……」哼地一笑接道,「是嘍,也許你跟一般人不同,也許你跟我有點緣份,好吧,我就說給你聽聽,讓你不必再去陰間地府打聽了……」

    頓了頓,接道:「柳姑娘,你知道窯姐兒,青樓妓?」

    柳蘭黛微微一怔,道:「柳燕翎,你跟我提這……」

    柳燕翎道:「只問你懂不懂這六個字何指?」

    柳蘭黛微一點頭道:「我懂,怎麼?」

    柳燕翎道:「我的母親就是個窯姐兒,青樓妓!」

    柳蘭黛叫道:「柳燕翎,你……」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說的是實話,千真萬確是實話,我的母親原是『金陵」夫子廟』一帶的一個青樓妓!」

    柳蘭黛瞪圓了美目,沒有說話。

    柳燕翎接著說道:「柳姑娘該知道青樓妓過的是賣笑生涯,今天生張,明天熟李,她糊里糊塗地生了我,我卻連誰是我的父親都不知道,其實,就連我母親她也未必知道……」

    柳蘭黛突然說道:「我明白你那句他們是世上一對罪人一語何指了!」

    柳燕翎道:「柳姑娘明白就好,我父親不知是誰家好子弟,只知一時尋歡,不知種下骨血,這種人比比皆是,誰能說他們沒有罪……」

    柳蘭黛低低說道:「這些人是有罪。」

    柳燕翎道:「其實,真要說起來,我父親的罪應較我母親的罪來得輕些,他或許不知道種了骨血,棄之不顧,有情可原,而我母親則不然,她明知自己生了兒子,卻也棄之不顧不養……」

    柳蘭黛道:「柳燕翎,這話……」

    柳燕翎道:「因為我母親在生下我的第三天夜裡,把我丟棄在野外,任憑風吹雨打太陽曬,也不怕她的兒子被野狗吃了……」

    柳蘭黛臉色一變道:「世上有這種人?這種母親?」

    柳燕翎道:「怎麼沒有?我的母親就是,所以我說她的罪應較我父親的罪為大,為重,一點也不能原諒!」

    柳蘭黛道:「我不信?」柳燕翎臉色一變,旋又淡然說道:「柳姑娘,要不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世上有那麼忤逆不孝的兒子會污蔑他的母親麼?」

    柳蘭黛為之一怔,稍頃始道:「那……這你怎麼會知道?」

    柳燕翎道:「柳姑娘是問……」

    柳蘭黛道:「我是說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柳燕翎道:「是我的義父在臨終前告訴我的!」

    柳蘭黛訝然說道:「你的義父?」

    柳燕翎道:「柳姑娘認為一個出生不到三天的嬰兒,要沒有人照顧養育,他能活到今天麼?」

    柳蘭黛道:「這麼說是你的義父收養了你?」

    「是的,柳姑娘!」柳燕翎道:「我的義父拾我那天夜裡趕夜路回家,在那野地裡發現了我,他老人家好心腸,把我帶了回去……」

    柳蘭黛道:「這麼說,你的義父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柳燕翎微一點頭道:「是的,柳姑娘,其實我的義父對我的恩情,又何只是救命?他老人家照顧我,養育我,視我為己出,一直到我十歲那年……」

    柳蘭黛凝目說道:「一直到你十歲那年?這話……」

    柳燕翎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十歲那年,他老人家不幸故世了!」

    柳蘭黛輕輕地「哦!」了一聲,緩緩垂下目光。

    柳燕翎緊接著又是一句:「他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

    柳蘭黛猛然抬眼道:「你義父是被人害死的?誰?」

    柳燕翎目光平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緩緩說道:「我的義母!」

    柳蘭黛一怔叫道:「你的義母?這……這怎麼說?」

    柳燕翎道:「很簡單,她有了外遇,狠起心腸謀害親夫!」

    柳蘭黛瞪大了美目,叫道:「有這種事……」

    柳燕翎道:「柳姑娘,從古至今,這種事屢見不鮮!」

    柳蘭黛道:「這……這你又怎麼知道的?」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聽見我義父說的,那是一種毒藥,她在我義父的飲食中下了毒,我義父在臨終前曾對她說,她害了他老人家並不恨她,還請她好好照顧我,而結果在我義父去世的第十天晚上,我就被她跟那個男的趕了出來,這一來我再度成了無家無親人的孤兒,柳姑娘該知道,孤兒之苦,之辛酸是人間之最,而畢竟我命大,還能長大成人……」

    柳蘭黛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恨女人!」

    柳燕翎目射怕人光芒,一點頭道:「是的,難道還不夠麼?女人給與我的悲慘痛苦夠多了!」

    柳蘭黛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母親遺棄你,你的義母殺了你的恩人,這兩度的打擊,你是該恨,可是你不該恨所有的女人!」

    柳燕翎冷笑說道:「為什麼不該,女人有好的麼?我認為她們都一樣,尤其貌美的女人,她們艷若桃李,但毒如蛇蠍,她們給與我的悲慘與痛苦太多了,我要在她們身上報復,這在我被她趕出來的當時我就發了誓,所以當我藝成離師,頭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對姦夫淫婦……」

    柳蘭黛忙道:「你殺了他倆?」

    柳燕翎道:「你以為我還會拿她當義母?殺,那太便宜,我剝了他倆的皮,吞了他倆的心……」

    柳蘭黛毛骨悚然,為之機伶一顫。

    柳燕翎目光一凝,笑得怕人,道:「柳姑娘,你怕麼?這有什麼好怕的,一個女人家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她對誰還能有個真字?一個女人家能殺死自己的丈夫,世上還有比這更毒的心腸麼?所以,柳姑娘,殘酷的不是我,邪惡的也不是我,柳姑娘現在明白了麼?」

    柳蘭黛怯怯地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以為你該移恨於別人,遷怒於別人,把別人當做報復的對象……」

    柳燕翎道:「我為什麼不該?」

    柳蘭黛道:「這世上有壞人,也有好人,就跟武林有正邪白黑之分一樣,你不應該傷及無辜,使多少人傷心悲痛……」

    柳燕翎冷笑說道:「我不以為女人家有好的,尤其是貌美的女人,我剛說過,她若貌美如花,心腸卻毒如蛇蠍。」

    柳蘭黛道:「柳燕翎,你錯了,男女都一樣,有好的,也有壞的,而好的要比壞的多得多,不能因為一兩個人……」

    柳燕翎冷然抬頭,道:「我不這麼想,我碰見的女人都是該殺的。」

    柳蘭黛道:「也許你以往殺的那些女人都是該殺的,可是我也該殺麼?」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你……」

    柳蘭黛道:「是的,我,你認為我也是個該殺的壞女人麼?」

    柳燕翎目中倏現凶光,道:「你貌美如花,而且比她們都美。」

    柳蘭黛道:「柳燕翎,美並不是罪惡。」

    柳燕翎道:「然而在我眼裡,它代表著罪惡。」

    柳蘭黛道:「容貌美好的人,不一定沒有一顆美好的心。」

    柳燕翎道:「心藏在體內,我看不見,我看見的只是……」

    柳蘭黛道:「你既然看不見人的心,怎可斷言人的心是邪惡的?」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給與我悲慘痛苦身受的兩個女人,她倆的心就是……」

    柳蘭黛道:「那畢竟只有兩個。」

    柳燕翎突然厲聲說道:「我認為天下的女人都一樣。」

    柳蘭黛呆了一呆,歎道:「你要一定這麼想,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柳燕翎,你有很好的天賦,很好的所學,名列『九龍』之內,威揚武林之中,在當世是一流人物,一流高手,你要這樣下去,那是親手毀你自己,豈不是……」

    柳燕翎冷冷一笑道:「你替我惋惜,是麼?」

    柳蘭黛微頷螓首,道:「是的,柳燕翎,我真為你惋惜!」

    柳燕翎冷然一笑道:「謝謝你,你不必為我惋惜,誰也改變不了我,我名雖列『九龍』之內,威雖揚武林之中,但總沾上一個邪字,別人蔑視,痛恨我,加上我多年來的作為,他們更不齒我這個人,縱然我有所改變,當世之中也沒人會放過我的……」

    柳蘭黛忙道:「不,柳燕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燕翎搖頭笑道:「我不願為佛寧願為魔,你知道世上有多少欺世盜名之輩,我寧願為魔,敢於承認,也就是說我寧願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就拿『玉龍』皇甫華來說吧……」

    柳蘭黛忙道:「『玉龍』皇甫華怎麼了?」

    柳燕翎冷笑說道:「他可是英雄翹楚,名列『九龍』之首,在當世稱奇稱最的人,為人,行事,毫無半點誇張,人人都說他頂天立地,仰不愧,俯不愧,有誰能想到他今天竟然跟霍冷香搞在一起,逼害武林同道?」

    這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令得柳蘭黛無從辯駁。

    柳燕翎接著說道:「再說,人家對我一直沒有放過屠刀,我柳燕翎又為什麼要先別人放下手裡的屠刀,這種事我不幹。」

    柳蘭黛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柳燕翎,你心魔太深……」

    柳燕翎冷然笑道:「柳姑娘,你該說我的遭遇太悲慘,太痛苦。」

    柳蘭黛道:「我承認,然而你給與別人的又如何?」

    柳燕翎訝然說道:「我給與別人的?」

    柳蘭黛道:「你毀人清白,奪人性命,多少可憐的女人死在你手裡,難道你給與她們自身跟她們親人的悲慘與痛苦不夠多?」

    柳燕翎呆了一呆,旋即冷笑說道:「我認為他們是罪有應得。」

    柳蘭黛臉色一變,歎道:「你要這麼想,我就無可奈何了,我仍是那句話,你這不是在報復什麼,而是在毀你自己……」

    柳燕翎道:「我報復得已經差不多,就是毀了自己,也可以無憾了。」

    柳蘭黛美目一睜,厲聲說道:「柳燕翎,人之初,性本善,再邪惡的人他也有一點未泯的良知,你怎麼會是這麼個人?我不認為你是在報復,我只認為你是在為自己找脫罪的理由……」

    柳燕翎臉色大變,狂笑說道:「罪,誰有罪,我麼,我不認為我有罪,我又何必去找理由脫罪,柳姑娘,在這時候你這樣對我,無異是自尋……」

    「自尋什麼?」柳蘭黛道:「身入魔掌還想倖免麼?我已將生死置於度外……」

    柳燕翎笑聲一斂,凝目陰笑,笑得怕人,「好一個姑射仙子,好吧!我成全你,對你也特別點。」邁步逼了過去。

    柳蘭黛一驚忙道:「柳燕翎,你真要……」

    柳燕翎嘿嘿淫笑說:「這還能有假麼,在這麼多女人中,你是名氣最大,人長得最好的一個,能佔有你柳蘭黛的身子,我今生無憾了,真的,柳蘭黛,你能讓每一個男人瘋狂。」

    說話間他已到柳蘭黛身前,彎腰伸手摸上了柳蘭黛的粉頰。

    柳蘭黛沒躲,嬌靨一紅,隨即色變煞白,閉上了眼。

    柳燕翎目泛奇光,道:「對了,柳姑娘,溫順點,反正你四肢穴道被我制住,絲毫不能動彈,絲毫不能掙扎……」

    手,那隻手順著柳蘭黛的粉頰滑下,落在柳蘭黛那欺雪賽霜,滑膩晶瑩,玉一般的粉頸上!

    柳蘭黛嬌靨一震,起了顫抖,呼吸也頓時急促起來。

    柳燕翎目中奇光更盛,顫聲叫了一句:「柳姑娘,你是第一個讓我真正動心的女人……」

    湊過臉去在柳蘭黛的粉頰上親了一下。

    柳蘭黛嬌靨一紅,猛睜美目,寒芒暴射,直欲噴火。

    柳燕翎為之一驚,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而,旋即,柳蘭黛嬌靨上的紅熱退去,美目中的寒芒也漸漸收斂,她又閉上了美目,兩串晶瑩珠淚倏然滑下。

    柳燕翎呆了一呆,倏然笑道:「柳姑娘,別哭,眼淚我見得多了!」探身過去,手落在柳蘭黛的領口。

    柳蘭黛嬌軀暴顫。

    柳燕翎手指一動,解開了頭一顆扣子。

    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

    他的手在解扣子,眼,那雙奇光熾盛的眼,卻緊緊盯在柳蘭黛的香腮上,一眨不眨。

    總之,他是怕柳蘭黛嚼舌。

    就在他解開第四顆扣子之際,驀地……

    柳蘭黛睜丌了美口,顫聲說道:「柳燕翎,我有個要求……」

    柳燕翎一驚忙縮回了手,道:「我知道,你是個處子之身,要我……」

    「不!」柳蘭黛冷然搖頭,道:「我原想嚼舌自絕的,可是如今我卻要把自己的身子心甘情願的交給你……」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那為什麼?」

    柳蘭黛道,「只希望你在女人身上的報復到我為止,從我開始放下你手裡的屠刀,放過世上那些可憐的女兒家。」

    柳燕翎訝然說道:「柳姑娘,你為什麼要這樣?」

    柳蘭黛悲笑說道:「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我願以身啖魔,捨此身倘能救得無數婦女,柳蘭黛的犧牲可算值得!」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柳姑娘,真的?」

    柳蘭黛道:「這不會有假,只問你答應不答應。」

    柳燕翎道:「我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

    柳蘭黛道:「你如果答應,我願意把身子交給你,否則我寧死不從,立即嚼舌自絕……」

    柳燕翎陰笑說道:「柳姑娘,你知道,那由不得你,除非你能快過我去。」

    柳蘭黛道:「你可以試試看!」

    柳燕翎沉默了,旋即他又說道:「不必試,柳姑娘,當今世上能快過我柳燕翎的人不多,對你,我只求個溫順,我答應!」

    柳蘭黛美目一睜,道:「真的?」

    柳燕翎道:「柳姑娘,柳燕翎雖然沾著個魔字,但向來言出不二。」

    柳蘭黛嬌軀倏顫,道:「我相信你。」隨即閉上美目。

    利時間,柳燕翎目中又現奇光,伸手便要去解柳蘭黛胸前剩下的扣子,但當他手指剛碰上衣衫時,他的手突然停住了,緊接著那目中怕人的奇光也漸漸斂去。

    他停在那兒,呆在了那兒,手放在柳蘭黛的胸前,眼盯在柳蘭黛的嬌靨上像一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半晌,柳蘭黛突然睜開了眼,道:「你怎麼不……你怎麼了?」

    柳燕翎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緩緩說道:「怪了,怪了,我怎麼會……」收回了手,接道:「柳姑娘,我改變了心意……」

    柳蘭黛忙道:「你改變了心意?柳燕翎,你說過,你向來言出」

    「不,柳姑娘!」柳燕翎搖頭說道:「你誤會了,我說我不再,我不再……」突然站了起來,虛空出指解了柳蘭黛四肢的被制

    穴道,道:「這樣柳姑娘明白麼?」

    柳蘭黛躺在地上沒動,訝然說道:「柳燕翎,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燕翎未答,道:「請柳姑娘站起來說話。」

    柳蘭黛忙站了起來,撣去身上的塵土,也沒去整理蓬鬆的秀髮,更沒去扣胸前解開的扣子。

    她圓瞪著美目,直楞楞地望著柳燕翎。

    柳燕翎緩緩說道:「我答應了柳姑娘一個條件,也請柳姑娘答應我一個條件……」

    柳蘭黛道:「你說,什麼條件?」

    柳燕翎道:「從今天起,無論天涯海角,都請柳姑娘伴著柳燕翎……」

    柳蘭黛詫聲說道:「要我伴著你?這是為什麼?」

    柳燕翎微一搖頭道:「柳姑娘別問為什麼,只請告訴我答應不答應!」

    柳蘭黛道:「柳燕翎,你知道,我不能……」

    柳燕翎道:「柳姑娘是怕跟我這個邪魔為伴?」

    柳蘭黛道:「不,我敢以身啖魔,又怕什麼跟邪惡為伴。」

    柳燕翎道:「那是為什麼?」

    柳蘭黛道:「你知道,我有九位兄長——」

    柳燕翎道:「柳姑娘以往也不是長跟他們在一起,是不?」

    柳蘭黛道:「不錯,這我承認,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那隨柳姑娘,我不勉強……」

    柳蘭黛忙道:「謝謝你!」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還有後話。」

    柳蘭黛道:「你請說。」

    柳燕翎緩緩說道:「我這個人易於衝動,一經衝動便無法控制自己,我之所以請柳姑娘跟我作伴,那是因為我認為柳姑娘能控制我……」

    柳蘭黛訝然說道:「我能控制你?我能控制你什麼?」

    柳燕翎道:「柳姑娘能阻止我殺人,害人。」

    柳蘭黛神情一震,道:「你是說假如我答應伴著你,從今後你便不再殺人,害人,否則的話你仍要殺人,害人,可是?」

    柳燕翎微一點頭道:「不錯,怕只怕還變本加厲。」

    柳蘭黛臉色一變,道:「柳燕翎,你這是脅持人……」

    柳燕翎目光一凝,道:「柳姑娘既有捨身啖魔之心,為什麼獨缺……」

    柳蘭黛道:「我跟你在一起,無論你上那兒我都伴看你,這算什麼?」

    柳燕翎道:「柳姑娘,假如我沒有改變心意毀了你,今後你又能往那兒去?」

    柳蘭黛雙眉一揚道:「我那兒都不去,只有一條路……」

    柳燕翎截口說道:「柳姑娘何妨當自己是走上了那條路!」

    柳蘭黛美目微睜,道:「柳燕翎……」

    柳燕翎道:「柳姑娘別忘了捨身啖魔的本意,柳姑娘剛才說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為何如今反怯於往地獄中走一趟?」

    柳蘭黛默然不語,良久,她猛然點頭道:「好吧!柳燕翎,我答應你……」

    柳燕翎目中乍現異采,人也有點激動,忙道:「謝謝柳姑娘……」

    「不忙!」柳蘭黛道:「我還有條件!」

    柳燕翎道:「柳姑娘請說,能答應的,我無不點頭。」

    柳蘭黛道:「從今後你要守個禮字……」

    柳燕翎倏然一笑道:「柳姑娘,我能放棄今天的機會,便能在今後謹守一個禮字!」

    柳蘭黛嬌靨一紅,道:「那就好……」

    柳燕翎道:「我也要把一句話說在前頭……」

    柳蘭黛道:「什麼話?」

    柳燕翎雙眉微揚,道:「無論在什麼情形下,柳姑娘什麼時離開我,我便在什麼時候開始殺人,害人!」

    柳蘭黛眉鋒一皺道:「柳燕翎,你這是……那我要陪倒到什麼時候?」

    柳燕翎道:「直到柳燕翎身亡屍橫,嚥下最後一口氣。」

    柳蘭黛呆了一呆,叫道:「柳燕翎,這是為什麼?」

    柳燕翎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柳姑娘。」

    柳蘭黛道:「柳燕翎……」

    「真的,柳姑娘。」柳燕翎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理由來。」

    柳蘭黛道:「我總不能跟你一輩子呀。」

    猛覺這話有語病,嬌靨為之一紅。

    柳燕翎似乎沒留意那麼多,他緩緩說道:「我希望如此,但不必如此,也許柳燕翎明日就會血濺屍橫,到那時柳姑娘就可以離我而去了。」

    柳蘭黛道:「萬一你要是十年二十年不……不……」

    柳燕翎倏然一笑道:「柳姑娘,我輩武林中人刀口舐血,隨時都有喪生的可能,不必諱言一個『死』字……」

    柳蘭黛沒說話。

    柳燕翎微微一笑道:「柳姑娘是說萬一我十年二十年不死,那怎麼辦,可是?」

    柳蘭黛微微點了點頭。

    柳燕翎微一搖頭道:「姑娘家青春有限,我不能也不敢耽誤柳姑娘一輩子,這樣吧,我跟柳姑娘以三年為限……」

    柳蘭黛道:「三年為限?」

    柳燕翎道:「是的,假如我三年不死,到時候柳姑娘盡可以離我而去!」

    柳蘭黛抬眼輕注,遲疑了一下道:「那時候你還會殺人,害人麼?」

    柳燕翎笑了笑道:「假如柳姑娘不放心的話,可以多陪我幾年。」

    柳蘭黛忙道:「不……柳燕翎,我跟你說正經的。」

    柳燕翎微一搖頭道:「柳姑娘放心,我不會再殺人,害人了……」

    柳蘭黛目光一凝,道:「真的?」

    柳燕翎道:「有柳姑娘三年工夫的薰陶,應該可消除我凶殘暴戾之氣了。」

    柳蘭黛嬌靨上掠起一片異樣表情,好一會,才試探著道:「我答應伴你三年,只是你真認為我能去除你的……」

    柳燕翎道:「我認為柳姑娘能,否則我就不求柳姑娘為伴了。」

    柳蘭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放下屠刀了。」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我自己沒有這打算,不過柳姑娘能做得到。」

    柳蘭黛道:「我願意幫助你,只是你不必……」

    柳燕翎截口說道:「若沒有柳姑娘為伴,我無以控制自己。」

    柳蘭黛道:「我既有捨身啖魔下地獄之心,為世上的可憐女兒家,我伴你三年就是,只是我一定能攔得住你麼?」

    柳燕翎道:「柳姑娘是說,萬一在這三年之中我要殺人害人?」

    柳蘭黛道:「是的,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敵手……」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不必用武,像剛才,柳姑娘原在我所制之下。」

    柳蘭黛道:「你是說我不必用武就能阻攔你?」

    柳燕翎道:「柳姑娘,一個武字並不是能解決一切的,武只能讓人口服,但並不能讓人心服,倘若事事都祗用武,普渡眾生似乎大可不必憑那苦口婆心酌佛法。」

    柳蘭黛瞿然動容,道:「柳燕翎,我懂了,我一定伴你三年,寸步不離!」

    柳燕翎道:「謝謝柳姑娘,如今請柳姑娘跟我去做一件事……」

    柳蘭黛道:「什麼事?」

    柳燕翎道:「到『嘉興』走一趟,管管武林閒事。」

    柳蘭黛訝然說道:「你要到『嘉興』去?」

    「不該麼?」柳燕翎道:「昨日死,今日生,一切從頭做起,我要做些該做的事,這是為我自己,柳姑娘以為該麼?」

    柳蘭黛目光凝注,道:「該,柳燕翎,對你,我開始有點敬佩了!」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如今說這兩個字為時尚早,等到三年之後再說不遲,柳姑娘,請跟我走吧。」

    話落,他便要轉身,倏地,他臉色一變道:「有人來了!」

    剛說完話,柳蘭黛還沒來得及作任何表示,「司徒廟」前如飛射落兩個人,一個是南宮黛,一個是聖心。

    柳燕翎臉色又為之一變。

    南宮黛卻揚了柳眉,道:「師姐,你沒說錯,他果然在這兒,好狡猾……」

    柳燕翎道:「南宮姑娘,是你。」

    南宮黛冷然說道:「不錯,是我,你很有心智,害得我兩個跑遍了鄧尉,柳燕翎,你劫擄的那位姑娘呢?」

    柳燕翎往門後一指道:「就在這兒,柳姑娘,請出來一下。」

    柳蘭黛忙站了出來,道:「南宮姑娘……」

    南宮黛臉色一變,美目為之一凝,她凝目處,是柳蘭黛胸前忘記扣的一排扣子。

    柳蘭黛立即發覺,嬌靨一紅,連忙抬手去扣。

    聖心適時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南宮黛倏揚厲叱:「柳燕翎,你該死。」閃身便要撲。

    聖心忙伸手一攔,道:「師妹,不必急於一時。」

    她是認為柳蘭黛還在柳燕翎身邊,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南宮黛冰雪聰明,一點即透,立即剎住撲勢。

    聖心抬眼望向柳燕翎道:「柳施主,你可以放這位姑娘了。」

    柳燕翎微一搖頭道:「恕我不能從命。」

    南宮黛叱道:「柳燕翎,你……」

    聖心抬手攔住南宮黛話頭,道:「柳施主,罪又造,孽又生,你還想幹什麼?」

    柳蘭黛嬌靨通紅,忙道:「這位師父,可容我說句話?」

    聖心道:「貧尼『莫愁湖」華嚴庵』悟因神尼門下聖心,姑娘有話請說。」

    柳蘭黛道:「原來是神尼門下,柳蘭黛失敬!」

    聖心呆了一呆道:「姑娘是誰?」

    柳蘭黛道:「師父,我是柳蘭黛,忝為『十奇』之末!」

    聖心臉色一變,南宮黛失聲叫道:「姑娘就是十奇中的『姑射仙子』……」

    柳蘭黛道:「那是好事者叫的,南宮姑娘別見笑。」

    南宮黛道:「那麼那位老人家是……」

    柳蘭黛道:「那是柳蘭黛的三哥。」

    聖心一歎說道:「柳施主,你這罪孽造得大了。」

    柳蘭黛嬌靨又為之一紅,剛要說話。

    柳燕翎突然跨前一步,道:「這位『姑射仙子』跟別的女人家沒什麼兩樣。」

    柳蘭黛為之一怔,柳燕翎立即轉望她道:「柳姑娘,你請退後。」

    柳蘭黛訝然說道:「這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讓我……」

    柳燕翎背著門外那兩位,向她遞過一個眼色,道:「柳姑娘,你該聽我的,不是麼?」

    柳蘭黛好不訝異,她不明白柳燕翎何以不讓她說明真象,而如今她還無暇多問,當即只有點頭說道:「是的,我聽你的。」往後退了一步。

    南宮黛與聖心互覷了一眼,聖心道:「柳施主,貧尼再請……」

    柳燕翎道:「你還是要我放這位姑射仙子?」

    聖心道:「不錯。」

    柳燕翎倏然一笑道:「閣下這是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強敵當門,她是我唯一的護身符,你想我會輕易放她麼?」

    南宮黛叱道:「柳燕翎,你該死……」

    柳燕翎道:「是的,我承認,無如沒人能把我的命拿去若之奈何?」

    南宮黛道:「你試試看有沒有人能!」

    她閃身又要撲,聖心輕喝說道:「師妹,你怎麼這麼不能忍?」

    南宮黛只得強自忍下。聖心轉跟望向柳燕翎道:「柳施主,只要你肯放柳姑娘,貧尼願錯過今日。」

    柳燕翎道:「閣下的意思是說,只要我放了柳姑娘,閣下今天便不找我的霉氣,可是?」

    聖心道:「不錯,貧尼正是這個意思。」

    柳燕翎淡然一笑,掃了南宮黛一眼道:「閣下能夠做這位『粉龍』的主麼?」

    聖心點頭說道:「貧尼能,敝師妹向來聽貧尼的。」

    南宮黛忙道:「師姐,你……」

    聖心肅容說道:「師妹,為了柳姑娘,只有暫時放過他。」

    南宮黛霍地轉望柳燕翎,貝齒硬咬,道:「柳燕翎,便宜了你!」

    柳燕翎微笑搖頭道:「我並不領這個情,因為二位為的是這位姑射仙子,再說這也是二位求我的,不是我求二位的。」

    南宮黛臉色一變,方待再說。

    聖心那裡又搶著說道:「柳施主,敝師妹已然答應……」

    柳燕翎道:「這我聽見了,只是我能信得過二位?」

    聖心道:「貧尼願以『華嚴庵』三字做保。」

    柳燕翎搖頭說道:「閣下恕我,在我看來,『華嚴庵』三字遠不如我的性命……」

    南宮黛冷叱說道:「柳燕翎,你敢輕視……」

    柳燕翎道:「南宮姑娘,我無意,也不敢輕視『華嚴庵』,我說的是實情。」

    南宮黛道:「那你就該相信我師姐……」

    柳燕翎道:「南宮姑娘,事關我的性命!」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柳燕翎,這已是你天大的便宜,你可別不知好歹!」

    柳燕翎微微一笑,剛要說話。

    聖心那裡已然說道:「以施主之見,該怎麼辦?」

    柳燕翎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麼意見,其實我可以答應放這位姑射仙子,只是柳姑娘她是否願意離開我尚未可知。」

    聖心道:「貧尼不以為柳姑娘會不願離開施主。」

    柳燕翎淡然一笑道:「閣下,這樣好麼,柳姑娘在此,閣下可以當面問問她,假如她願意跟二位去,我沒有話說,一定放她去,假如她不願隨二位去,那麼請二位高抬貴手,讓我帶著她安然離開鄧尉,如何?」

    聖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柳施主不加任何威脅?」

    柳燕翎道:「這個閣下可以放心,我以『青龍』二字擔保。」

    聖心一點頭道:「貧尼相信施主,使得。」

    柳燕翎微微一笑,退向後去,道:「柳姑娘在此,閣下問吧!」

    聖心抬眼望向柳蘭黛,道:「柳姑娘,容貧尼先問一句,柳姑娘可曾受有禁制。」

    柳蘭黛搖頭說道:「沒有,師父看錯了他,他不是那種人。」

    聖心為之一怔,旋即問道:「那麼姑娘可願隨貧尼二人去?」

    柳蘭黛抬頭說道:「師父恕我,我不能……」

    南宮黛目光一直。

    聖心接著問道:「是不能還是不願。」

    柳蘭黛道:「那有什麼分別麼?」

    聖心道:「自然有,姑娘應該明白,似不必貧尼多作費解。」

    柳蘭黛道:「那麼我告訴師父,是不能,也不願。」

    聖心道:「柳姑娘,這很出貧尼意料之外!」

    柳蘭黛道:「師父佛門高弟,應知世間事往往如此。」

    南宮黛忍不住說道:「柳姑娘,你怎麼……」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二位趕來救援,我很感激,可是我已經決定今後要跟他在一起了。」

    南宮黛叫道:「柳姑娘,你要跟他在一起?」

    柳蘭黛道:「是的,南宮姑娘。」

    柳燕翎突然說道:「這人世間畢竟還有人願意跟柳燕翎為伍,實在值得安慰,柳姑娘話說的很清楚,心意也好堅決,二位怎麼說?」

    南宮黛犀利目光直逼柳燕翎道:「柳燕翎,莫非你給柳姑娘吃了什麼迷失心智的藥物?」

    柳燕翎朗笑說道:「南宮姑娘大概是認為只有迷失了心智的人,才會願意跟柳燕翎這等邪魔在一起了……」

    南宮黛冷冷說道:「我不以為任何一個心智未被迷失的人會願意跟你在一起。」

    柳燕翎道:「南宮姑娘,你錯了,柳姑娘她是柳燕翎的紅粉知己,她就願意跟柳燕翎在一起,請不要以為只有南宮姑娘這等人才有朋友,南宮姑娘當世一流人物,應該看得出柳姑娘是否被藥物迷失了心智。」

    南宮黛轉望柳蘭黛,目光剛凝。

    柳蘭黛那裡又淡淡說道:「南宮姑娘不必看,柳蘭黛清醒得很。」

    南宮黛微微一愕,詫聲說道:「那柳姑娘你怎麼……」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當知人各有志!」

    南宮黛聽得一怔。、

    「阿彌陀佛。」聖心低誦佛號,兩眼凝注,緩緩說道:「師妹不必多說了,人各有志,相強不得,就讓柳姑娘跟柳施主在一起吧……」

    南宮黛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聖心轉注柳燕翎道:「施主請聽貧尼一言。」

    柳燕翎跨步向前,道:「閣下請說,柳燕翎洗耳恭聽。」

    聖心道:「柳姑娘願跟施主在一起,那是她自己的抉擇,別人相強不得,這,對施主是福,貧尼也希望對柳姑娘也是福,柳姑娘可憐,請施主洗面革心,善待柳姑娘,勿使她一生陷入悲慘,否則貧尼敢斷言,施主他日必遭天譴,言盡於此,施主帶著柳姑娘請吧!」

    這番話聽得柳燕翎不知作何感想,但只見柳蘭黛嬌靨顏色一陣紅一陣白,連連在變化。

    可是怪的是聖心把話說完後,她嬌靨神色一轉平靜,居然一句話沒說。

    她沉默著,柳燕翎那裡開了口:「謝謝二位高抬貴手……」

    轉過臉來道:「柳姑娘,請跟我走吧。」探掌握上了柳蘭黛的皓腕。

    柳蘭黛沒有掙扎,表現得很溫順,任柳燕翎拉著他出了「司徒廟」門,任柳燕翎拉著她往山下行了去。

    南宮黛呆呆地,一直等望不見柳燕翎跟柳蘭黛了,她才喃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究竟……」

    聖心歎了口氣道:「小黛,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連這也不明白麼?」

    南宮黛霍地收回目光道:「師妹是說她真被柳燕翎……」

    聖心道:「這你還看不出來麼?」

    南宮黛搖頭說道:「不,師姐,要是的話,她不會還活著……」

    聖心道:「她死了又能如何?」

    南宮黛神情一震道:「你是說她別有用心?」

    聖心道:「應該是。」

    南宮黛眉騰煞威道:「柳燕翎該死,百死莫贖。」

    聖心道:「柳蘭黛更可憐。」

    南宮黛道:「十奇若是知道,豈饒得了柳燕翎?」

    聖心道:「何只『十奇』饒不了他,凡是武林俠義之士,都饒不了他。」

    南宮黛沉默了一下道:「師姐,縱然她能親手殺了他,又如何?」

    聖心道:「固然難還清白女兒家,但至少可稍解心頭之恨。」

    南宮黛道:「我看她神色並沒有什麼異樣嘛。」

    聖心道:「也許她深具城府。」

    南宮黛道:「柳燕翎這東西也不弱,怕只怕她難……」

    聖心道:「師妹,天心不會那麼刻薄的。」

    南宮黛雙眉微揚道:「你以為天心還不夠刻薄麼?」

    聖心道:「我永不以為天心刻薄,我認為他跟她之間也許有這麼一段孽緣。」

    南宮黛道:「為什麼非讓他跟她有孽緣,而不讓她跟個俊彥奇豪有段美滿的良緣?」

    聖心道:「小黛,這也許是天意。」

    南宮黛冷笑說道:「天意,天意,你只會把任何事都委諸天意!」

    聖心淡然一笑道:「小黛,事實如此,當做所發生的任何事,都出諸天意,這是每一個出家人所深信不疑的。」

    南宮黛道:「我不是出家人,我可以不信。」

    聖心道:「沒人勉強你信,不過我敢說你總有一天會相信。」

    南宮黛眉梢兒一揚,道:「難道我受了霍冷香的暗算,必須得找皇甫華伸手施救,這也是天意?」

    聖心點頭說道:「是的,小黛,這也是天意。」

    南宮黛冷笑說道:「這麼說天心對我刻薄。」

    聖心道:「這話怎麼說?」

    「怎麼說?」南宮黛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得找那無恥無格的小人……」

    聖心一搖手道:「小黛,這話且慢出口!」

    南宮黛道:「怎麼?不能說?」

    聖心道:「如今言之過早,在未明瞭事實真像之前,最好不要人云亦云,或者是武斷地判定,那近乎殘酷。」

    南宮黛叫道:「我這叫人云亦云,我這叫武斷?難道我是冤枉他,污蔑他?這麼多事實擺在眼前,難道你還不相信?」

    聖心道:「我明白,你親眼看見皇甫華坐在檀香車裡,跟霍冷香十分地親熱……」

    南宮黛道:「難道這還不夠?」

    聖心微一搖頭道:「是不太夠!」

    南宮黛叫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存心跟我抬槓!」

    聖心搖頭說道:「不然,小黛,你記得老菩薩實有不是之語。」

    南宮黛道:「我記得老菩薩也說過一個是字!」

    聖心一點頭道:「不錯,我聽見了,老菩薩既說是,又說不是,聰明如你者,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表示什麼?」

    南宮黛道:「我既傻又笨,不明白。」

    聖心微微一笑道:「小黛,別動意氣,無論什麼事,要是先動意氣的話,是十之九九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反而更亂更糟。」

    南宮黛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說,老菩薩的話似乎是說目前還不能斷言檀香車裡的是『玉龍』皇甫華。」

    聖心搖頭說道:「你這說法不大對。」

    南宮黛微愕說道:「我這說法不大對,你明白你說說看?」

    聖心沉吟了一下道:「你這說法不能說完全對,你知道,老菩薩修為高深,佛法無邊,她能預知世事,上窺天機。」

    南宮黛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

    聖心道:「老菩薩似乎已知道檀香車裡的是誰了!」

    南宮黛道:「我也這麼想。」

    聖心道:「老菩薩既然知道他是誰,斷不會再說目前難以斷言之語,你說是麼?」

    南宮黛微一點頭道:「不錯,是這樣。」

    聖心道:「由此可見你那說法並不完全對。」

    南宮黛眉鋒微皺,沉吟說道:「經你這麼說,我也覺得……那麼你說老菩薩是什麼意思?」

    聖心微微一笑道:「小黛,我要能懂老菩薩的意思,不就也能知道檀香車裡的是不是『玉龍』皇甫華了麼?」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你不明白老菩薩的意思。」

    聖心搖頭說道:「不,我有點懂,但苦於說不出來。」

    南宮黛訝然說道:「有這種事?」

    聖心道:「怎麼沒有,相信你也碰到過這種事,心裡有點明白,可是嘴裡就是說不出來,我認為檀香車裡的是他,可又覺得……」

    微一搖頭,苦笑接道:「不行,我還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這得慢慢地去查,慢慢的去求證,一直到真像確切為止。」

    南宮黛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不用查,不用求證,我還是認為……」

    聖心道:「小黛,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絕不能不相信老菩薩。」

    南宮黛道:「我沒有不相信老菩薩,老菩薩曾說了一聲是。」

    聖心道:「可是老菩薩也說了兩字不是……」

    南宮黛還待再說,聖心已然搖手接道:「小黛,你我別再抬槓再辯,老菩薩既說過是,又說過不是,是與不是咱們去求證,好麼,好在你我也有賭約在先,如今爭個怎地?」

    南宮黛冷哼說道:「檀香車裡的那人要真是皇甫華,我寧可死……」

    聖心道:「別說的那麼怕人,萬一檀香車裡的真是他,有半個棋子做憑,我也要答應你一件事,可是到時候只要證明檀香車裡的不是皇甫華,你就得乖乖聽我的。」

    南宮黛道:「那當然。」

    聖心道:「這就行了,咱們已耽擱不少時候了,別再耽擱了,趕快往『嘉興』去吧!只有到了『嘉興』才能知道檀香車裡的究竟是不是『玉龍』皇甫華。」

    南宮黛微一點頭道:「好吧!這我聽你的。」

    聖心微微一笑,拉起南宮黛的柔荑往山下行去。

    走了兩步,聖心忽然說道:「小黛,我交待你一句話……」

    南宮黛側過螓首,問道:「什麼話?」

    聖心道:「咱們在往『嘉興』去這一路上,隨時隨地都會碰上武林同道,萬一要碰上『十奇』中人,你可別……」

    南宮黛道:「可別把柳蘭黛的遭遇告訴他們,對麼?」

    聖心點頭說道:「不錯,小黛,我正是這意思。」

    南宮黛道:「為什麼,難道柳蘭黛就這麼跟著柳燕翎……」

    聖心截口說道:「小黛,我問你,你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十奇』的目的何在?」

    南宮黛道:「自然是要『十奇』趕快去救柳蘭黛。」

    「救?」聖心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事已至今,誰還能救她,就是救回她來又如何!」

    南宮黛臉色微變道:「我恨不得劈了柳燕翎。」

    聖心搖頭說道:「那沒有用,就是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也難還『姑射仙子』柳蘭黛的清白,你說是麼?」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難道說就讓柳燕翎白佔了這便宜……」

    聖心道:「小黛,吹皺一池春水,干你何事,那位『姑射仙子』既然自願跟著柳燕翎,你又何必替她氣恨?」

    南宮黛道:「我不信柳蘭黛會是這麼一個人?」

    聖心道:「事實上她表示願意跟著柳燕翎的時候,你也在場。」

    南宮黛微一點頭道:「不錯,可是我絕不相信柳蘭黛她會……」

    聖心道:「小黛,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南宮黛道:「我可以不管,但我認為該讓『十奇』知道一下。」

    聖心搖頭說道:「小黛,我認為還是別說的好。」

    南宮黛道:「就是我不說,別人也會說的。」

    聖心道:「那讓別人說去。」

    南宮黛道:「為什麼你不讓我說?」

    聖心道:「我認為那不是讓『十奇』去救人,而是讓『十奇』去送死……」

    南宮黛道:「你以為那九個聯手也不是柳燕翎的對手?」

    「不!」聖心搖頭說道:「只以二對一,柳燕翎便難討得好,我是說當此之際他九個已自顧不暇,那能再分心去救他九個的十妹。」

    南宮黛道:「自顧不暇?你何指?」

    聖心道:「事實不夠明顯麼,二佛劫擄『十奇』,這近在眼前,記得那日在虎丘那位黃玉說要咱們揭穿一宗陰謀,除此兩件事,可知他們時刻在打『十奇』的主意,那麼『十奇』對付他們,提防他們都怕還來不及,又怎能……」

    南宮黛道:「我明白了,可是你要知道,柳蘭黛陷身魔掌,情勢危急,救她是刻不容緩的事。」

    聖心道:「小黛,你要明白一點,柳蘭黛自願跟著柳燕翎,也許她是出於真心,也許她是別有用心,如果是前者……」

    南宮黛道:「絕不會。」

    ,聖心道:「小黛,你別忘了,她的清白已毀在柳燕翎手裡,如今生無法再作他想,只有跟著柳燕翎……」

    南宮黛道:「這是什麼事,她把自己交給柳燕翎,並非出諸自願,而是在毫無抗拒之力的情形下失去了自己的貞操,她對柳燕翎只有仇恨,而絕不會……」

    聖心道:「那麼說是後者!」

    南宮黛道:「這倒有可能。」

    聖心道:「那就好,既然有可能是後者,你讓『十奇』去救她,這不等於是壞了她的大事麼?」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那……那……」

    聖心搖頭說道:「小黛,別說了,聽我的,這件事是柳蘭黛自己的事,咱們別管,讓她自己去解決去。」

    南宮黛沒說話。

    聖心問道:「行麼?小黛?」

    南宮黛微一點頭道:「我聽你的就是……可是萬一咱們碰見公孫明,他問起來,或者是『醉龍』申屠海他問起來,咱們怎麼說?」

    聖心道,「很簡單,咱們就說沒找到柳燕翎不就行了麼?」

    南宮黛道:「妥當麼?」

    聖心道:「有什麼不妥當的!」

    南宮黛微一點頭道:「好吧!聽你的了,誰叫你是師姐。」

    聖心笑道:「我這個師姐處處得央著你。」

    南宮黛赧然而笑,笑得既嬌又媚,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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