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文 / 獨孤紅
正是晌午,日頭正在頭頂。
幸好初春天氣,並不怎麼熱。
羅漢趕著馬車進了一個小村落。
剮進村口,一個清朗話聲從左邊傳了過來:「羅漢。」
羅漢一怔,立即收韁停住馬車,正是李德威,他邊走邊道「你找我?」
羅漢又復一怔,道:「窮家幫傳遞消息好快啊。」
李德威到了車邊,仰臉含笑,道:「你找得正是時候,遲一步我就不在這兒了,有什麼事兒麼?」
羅漢沉默了一下,道:「你上來,咱們找個別的地方說話去。」
李德威一步跨上車轅,道:「上哪兒去?」
羅漢沒說話,趕車就走,他把車趕到近村三十丈處一棵大樹下停下,把韁繩往車轅上一繞,道:「你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是不?」
李德戚笑道:『『不敢當,那要看是什麼時候,對什麼而言了,其實,論鐵錚,我遠不如你。」
羅漢道:「我不是捧你,你最好也別跟我客氣。」
李德威不笑了,看了看他,道:「羅漢,有什麼話,你就直說。」
羅漢低下了頭,立抬起了頭.道:「我給你送來個人,我認為該把她交給你。」
李德威愕然說道:「你給我送來個……誰?」
羅漢道:「祖姑娘,天地間的奇女子,令人可敬可佩,驚天地而泣鬼神……」
李德威道:「羅漢,你……她在哪兒……」
羅漢正要說話,可是李德威沒等他說話便伸手掀起了車篷。
車篷掀開,他神情一震,剎時怔住了。
車裡放著一口棺材,連漆都沒漆過的棺材。
羅漢沒回頭,道:「太匆忙了,我只有隨便買了一口,我等不及漆上……」
李德威定了定神,道:「羅漢,你,你是說她在這口棺材裡?」
羅漢道:「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也不能不把她交給你。」
李德威臉上變了色,一頭鑽進了車裡,伸手掀開了棺材蓋他一怔,霍地轉過臉來道:
「羅漢,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羅漢道:「你看見了……」
李德戚道:「我看見什麼了,一口空棺材?」
羅漢一怔,道:「一口空棺材……」
也霜地轉過身來,棺材蓋已經掀開了,不用鑽進車裡他就可以看見了。
的的確確,那是一口空棺材。
現在,羅漢怔住了。
他瞪目張口,說不出一句話,他懷疑他是眼花了,可是事實上他又明知他並沒看錯,他打從心裡叫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威叫了他一聲:「羅漢……」
羅漢霍地轉過臉來,道:「她哪兒去了……」
李德威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羅漢?」
羅漢道:「祖姑娘她……」
李德威有點急了,道:「羅漢,天香她怎麼了?」
羅漢道:「祖姑娘她……」
突然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咱們樹下坐去,讓我慢慢告訴你。」
他跳下車轅走到大樹下矮身坐了下去。
李德威跟著走了過去,往他面前一站,道:「羅漢……」
羅漢往身邊指了指,道:「你坐。」
李德威沒奈柯,只有坐了下去。
李德威坐下了。
羅漢卻沉默了良久才開了口:「我一向從不知道什麼叫怕,可是這回卻使我鼓足了最大的勇氣把她帶來給你,我原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而現在……」
吁子一口氣,道:「我幾乎沒有勇氣說了。」
李德威又急了,道:「羅漢,究竟……」
羅漢微微低下了頭,從腳旁地上拔起一根小草,道:「祖姑娘犧牲了。」
李德威神情一震,急道:「你怎麼說,她,她犧牲了?」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抽搖,道:「別讓我再說第二遍了。」
其實,用不著他再說什麼了,李德威看見車裡那口棺木的時候,心裡就泛起了不祥的預感,只是他強忍著非要從羅漢嘴裡證實一下不可,現在終於證實了。
李德威身子馬上一陣暴顫,伸手抓住了羅漢的胳膊,他用得勁兒未免大了些,羅漢皺了皺眉,卻沒躲,也沒等他再問便又開了口,把見著祖天香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李德威人顫抖得很厲害,等到羅漢把話說完,他人卻不顫抖了,顯得相當平靜,只是一張臉自得厲害,他道:「說完了麼?」
羅漢道:「夠多了,要能省的話,我寧願一個字也不說。」
李德威忽然笑了,笑得很輕淡:「千古艱難唯一死,只要死得是時候,死得是地方,又何艱難之有,她都沒一點怯意,你又怕什麼。」
羅漢霍地抬眼凝目,凝望李德威長久才道:「你夠硬,假如阿霓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沒有辦法表現得像你這樣輕淡。」
李德威唇邊掠過一絲輕微抽搐,道:「羅漢,即使我呼天搶地一陣,又能如何?」
羅漢沒說話,但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又道:「祖姑娘為這個動亂的世界犧牲了,只是死得不詼是她。」
李德威道:「羅漢,誰該死,誰不該死?」
羅漢道:「你我可以死,死得該是那些七尺昂藏之軀,那些數典忘祖,賣國求榮的亂臣賊子,畢竟,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李德威道:「遍尋天下七尺昂藏鬚眉,那個及得上這個弱女子?」
羅漢點了點頭,道:「的確,夠慚愧的。」
李德威忽然吸了一口氣,道:「你說你眼看見她嚥了氣?」
羅漢點了點頭。
辛德威道:「你給她人的殮?」
羅漢又點了點頭,仍沒說話。
李德威道:「然後你就把棺木裝上車,到處找我了』」
羅漢開了口,道:「我沒有離開過這輛車於,不瞞你說,我趕著這輛車跑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除了偶爾停下來讓牲口歇歇,吃點草之外,我沒有停過,即使牲口歇息的時候我也沒合過眼,我倦,我累,可是我就是睡不著。」
李德戚道:「那麼她人怎麼不見了?」
羅漢苦笑一聲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
李德威沒說話,兩眼直望著眼前那輛馬車,片刻之後,他忽然站了起來。
羅漢忙道:「你要幹什麼?」
李德威邊邁步邊道:「我到車後看看去。」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苦笑,道:「你小看我了,沒有人能在我不知不覺中偷走祖姑娘的屍體,就是你也不例外。」
李德威停步轉身,道:「她總不會是還魂復活,自己掀開棺材蓋跳下車走了吧。」
羅漢道:「祖姑娘不請武功,她要是有什麼動靜更瞞不過我,不過,我希望是這樣?」
李德威道:「事實上她不見了,車裡只有一口空棺木,總該有個原因。」
羅漢道:「我也知道該有個原因,可是……」
苦笑一聲,沒再說下去。
李德威轉身又走去了車後。
羅漢卻坐在樹下沒動。
沒多大工夫,李德戚又從車後走了過來。
羅漢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李德威搖搖頭,道:「還魂復活不是沒有,俾天香她中毒不深,經過一段時間的昏迷之後甦醒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她絕瞞不了你,所以這種可能不大……」
羅漢道:「而事實上……」
李穗威眉梢兒陡地一插,道:「只有一種可能,有人盜丁她的屍骨!」
羅漢從地上耽了起來.道:「是你麼,你有這種把握麼?」
李德威道:「事實上天香不見了,而她之所以不見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她還魂復活,自己走了,另一便是有人盜走了她的屍體,前者既然不可能,後者……」
「不,」羅漢眼望著馬車,搖頭說道:「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我絕不相信。」
李德威沒說話。
羅雙又開了口,口氣已經變了:「那麼你說是誰,放眼當今,有誰能在我不知不覺中從我身邊盜走祖姑娘的屍體,他盜去祖姑娘的屍體用意何在?」
李德威苦笑一聲道:「借用你剛才一句話,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我自己知道,我即使有把握從你手裡奪去一樣東西,卻沒把握在你不知不覺間從你身邊盔走一具屍體,也許世上有這種能人!」
羅漢道:「即使有,是誰,他盜去祖姑娘的用意何在』」
李德威沒說話。
羅漢看了看他,濃眉軒動,道:「不管怎麼說,祖姑娘的屍體丟了,是從我手裡丟的,其責在我,我抱歉,我該把祖姑娘的屍體找回來交給你!」
李德威道:「羅漢,還有比這種事更重要的事,你可以看看,血流飄杵,屍伏遍野,他們哪一個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哪一個沒有親人,他們的屍體又有誰去收。」
羅漢道:「我不管那麼多,收一具是一具了,祖姑娘的屍體是從我手裡丟失的,我要是不把她找回來,我一輩子難安,咱們就此分手,各忙各的去吧。」
大步走到車前,抓起了車轅上的紫金刀。
李德威跟上一步,伸手攔住了他,道:「羅漢。」
羅漢道:「別攔我,我要是決定了一件事,是誰也改變不的。」
李德威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隨即垂下了手。
羅漢道:「干吧,咱們都轟轟烈烈地干它一陣。」
大步而去。
李德威沒動,也沒再說話,目送著羅漢透著英武、剛毅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然後他收回目光落在那輛馬車上。
口口口
馬車往前馳動著,蒙不名一臉凝重神色,兩眼直盯著馬車那通往遠處的雜亂蹄痕跟兩道車乾印。
楊敏慧在車裡問道:「怎麼樣,蒙老,輪印蹄痕還有麼?」
蒙不名道:「有,還看得很清楚,只希望它別斷。」
楊敏慧道:「我更希望天香姐……」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車轅上蒙不名突然凝目前望,叫道:「有了,在那兒。」
車篷猛然掀開,楊敏慧跟趙曉霓都探出了頭,兩個人的臉色都夠蒼白的,一雙眼都紅得厲害。
她兩個循蒙不名鞭梢兒所指都看見了,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小村落,村口有棵合圍大村,那遮日的濃蔭下停著一輛馬車,套車的牲口還沒卸,只是不見附近有一個人影兒。
「是麼,乾爹?」趙曉霓問了一句。
蒙不名道:「八成兒。」
趙曉霓道:「怎沒看見有人?」
蒙不名冷哼一聲道:「管他縮到哪兒去了,最好別讓我碰上。」
說話間馬車已馳進村口,蒙不名接著說道:「你們倆留點兒神,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他揮起一鞭,馬車如脫弩之矢般馳了過去……」
他把馬車停在大樹的那一邊,距那輛馬車約摸丈餘距離,然後他拴好韁繩,抓上鞭跳下車轅走了過去。
他是走向那輛馬車,但卻是艇觀八面,耳聽四方,一雙手臂凝足了功力。
他的顧慮似乎有點多餘,他一直走到馬車旁也沒見四下裡有什麼動靜。
他上那馬車,很快地又下來了。
趙曉霓、楊敏慧雙雙迎面走了過來,趙曉霓道:「於爹,是這輛馬車麼?」
蒙不名道:「錯不了,是這輛,只是車裡只有一具空棺材,別的什麼也沒有。」
「空棺材!」楊敏慧、趙曉霓各自一怔,雙雙叫了一聲,急急走到車前掀開了車篷。
沒錯,車裡是有一口空棺木,還沒上漆,而且棺材蓋還掀著。
趙曉霓詫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楊敏慧突然—陣顫抖,道:「妹妹,棺材裡總不會裝活人,是不?」
趙曉霓臉色剛一變,蒙不名在她倆身後說了話:「那可不—定,江湖上的事兒無奇不有,為要掩人耳目,別說把人裝進棺材裡,就是吹吹打打,披麻戴孝的事兒都有,沒聽說過麼,保鏢的還有保哭喪鐔的呢。」
「那……」楊敏慧轉過了身,道:「您說天香姐那兒去了」
蒙不名一雙目光四下掃動,道:「只能找到那趕車的人,便不愁找不著香妞兒。」
趙曉霓道:「趕車的人呢」
蒙不名沒立即答話,看了一陣之後才道:「你們倆在這兒等我,不管有什麼事兒都別遠離,我四處看看去,一會兒就回來。」
他走了,楊敏慧跟趙曉霓守在馬車旁。
這兩位天仙般的美姑娘,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惹眼的,可是這小村落就跟死了一般,一點動靜也沒有,便連聲狗叫也聽不見。
漢多大工夫,蒙不名回來了,趙曉霓一步迎了上去,道:「怎麼樣,乾爹?」
蒙不名搖搖頭,道:「沒人了,便連只耗子也沒看見。」
趙曉霓道:「八成是逃難逃光了!」
蒙不名點了點頭道:「李自成他好大的罪孽……」
楊敏慧道:「蒙老,總該有人的。」
蒙不名道:「不錯,要役人這輛馬車哪來的,只是……」
冷笑一聲,接道:「要說他用車是為防有人跟蹤,那他確是夠狡猾的。」
趙曉霓道:「乾爹,現在咱們怎麼辦,都急死人了。」
蒙不名沒說話,目光投射在地上,四下看看,半響過後,他突然說道:「這兒來過兩個人,功力都不弱,年紀都不大……」
楊敏慧跟趙曉霓竭盡目力四下看,看了半天才看見地上有幾對腳印兒,一雙寬一點兒,一雙稍微窄一點兒,都很淺,而且穿的都是薄底快靴,沒有武學根基,不竭盡目光絕看不出來。
趙曉霓道:「乾爹,這兩個人是……」
蒙不名道:「九成九是趕這輛馬車的人。」
趙曉霓道:「您看得出他們往哪兒去了麼?」
蒙不名冷笑一聲道:「相當的狡猾,一個往南,一個往北,讓人不知道追哪一個好。」
趙曉霓道:「咱們不是從南邊兒來的麼……」
蒙不名道:「傻妞兒,往南的會筆直往南,往北的會筆直往北麼」
趙曉霓道:「咱們只順著他們的腳印兒找,那怕他們……」
蒙不名播頭說道;「沒有用的,妞兒,照眼前地上這腳印兒看,他們既是有心防人追蹤,出不了一二十丈就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丁,一個會武的人想不留腳印兒並不是一件難事兒。」
趙曉霓道:「那您說咱們誠怎麼辦?」
蒙不名道:「照眼下的情形看,只有……」
苦笑一聲,改口說道:「憑良心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敏慧突然說道:「蒙老,地上沒有女人的腳印兒。」
蒙不名道:「一個大男人扛著一個女人該不是什麼難事。」
楊敏慧道:「扛人的那個人,腳印兒該明顯一點,是不?」
蒙不名一怔,立即凝目下望,旋即他苦笑說道:「姑娘,這兩個人的腳印兒都一樣深淺。」
楊敏慧道:「我看過了,我認為不該這樣,是不?」
蒙不名道:「話是不錯,不過要是扛人的那個人有意不留腳印兒,那就該另當別論,扛個人腳印兒還這麼淺,這個人的一身修為的確不等閒。」
楊敏慧道:「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可以知道的,這兩個人當中沒有一個是師南月,也不是他手下的黑衫鬥士。」
蒙不名道:「何以見得?」
楊敏慧道:「師南月穿的是厚底靴,他手下那些黑衫鬥士穿的雖是薄底靴,但卻是皮靴,而且靴頭兒是尖的!」
蒙不名卻是呆了一呆,道:「姑娘,你比我細心多了。」
楊敏慧道:「我不過是偶爾留意了一下而已……」
頓了頓道:「天香姐雖然不在這兒了,咱們呆在這無人跡的荒村中也沒用,不如走吧。」
趙曉霓道「走麼,姐姐,咱們上哪兒去?」
楊敏慧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也只有走到哪兒算哪兒了。」
蒙不名道:「姑娘說的是,咱們走吧。」
頭一低,轉身往自己那輛馬車走去。
趙曉霓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隨即低下頭去!
口口口
李德威不能說不夠精明,再加上「窮家幫」各地分堂從旁協助,他的消息應該是最靈通的。
即使是找—只螞蟻也應該找得著。
可是,他就沒能找到李白成。
也許李自成太狡猾了。
他一連殺了李自成三員大將,使得群賊喪膽,談虎色變,沒有不怕他這個身懷「魚腸劍」
的」
無如李德威自己明白,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不殺李自成,消弭不了這場禍害。
李自成傳牒兵部,約於三月十日至京宣戰,這種事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以李白成陷西安後自率馬步兵五十萬,自「禹門」渡河,連陷臨晉河津泉州諸城之猖撅,他上京宣戰確有可能。
時間急迫,與其東奔西跑難覓賊蹤耽誤了,何如先上京等他,等他逼京時再搏殺之一舉潰賊!
於是,他急行上了京。
一路上他聽得的消息不少,有的是千真萬確的,有的卻是流言,其用意不外打擊士氣,動搖民心……
李自成三月十日至京宣戰。
星人月中,占者言主國破君亡。
左中允李明睿上流,言君上宜先幸山東,駐蹕藩仰,即以鳳陽為所在,麾召齊豫之師,二路夾進西征以破賊,又密陳賊氛甚急,淮南可遷可緩目前之急。
南京大震,張獻忠陷羹州。
京裡又得賊書,詞意狂悖,限三月望日獻降,舉朝失色。
李自成陷汾州、陽城、懷度、太原,薊遼總督王永吉,巡撫楊顎等請撤寧遠吳三桂衛兵入,因廷臣盲人人殊,遂擱置不議。
李自成已陷黎城臨晉,帝乃下罪己詔。
保定副將謝嘉福殺巡撫得標,劫知真定邱茂華同叛降賊!
李白成陷彰德。
君王征天下兵馬勒王,左都御史李頓華疏言南遷,皇上即不南遷,並宣令太子諸王居舊都以系天下之望。
帝王科臣左慧第往南中察州怖署南遷事,以魏藻德總督河道屯往天津,方貢岳總督漕運屯往濟寧,天津撫臣馮元楊以挽漕之三百艘待命於大沽口。
三月初,昌平兵變,時官民居室贊劫一空,京師戒嚴,時宣府告急,京師洶洶傳賊旦至。
李德成就在這時候趕到了「宛平」。
口口口
「盧溝橋」是舊京第一大古橋,在「京師」西南二十六里「永定河」上,橋初建於「北宋」,後毀於「金」,到「金」大定二十九年,金主詔建石橋,明英宗正統九年,孝宗新治三年,均加重修,「燕京地誌」以「盧溝曉月」為八景之一,元時馬哥波羅過此時,對「盧溝橋」之鉅大工程倍極讚揚,歎為觀止。
以前的「盧溝橋」什麼樣,不清楚,現有的「盧溝橋」乃康熙十七年所重建。
「盧溝橋」是個熱鬧的地方,儘管近在咫尺間的京裡已然戒了嚴,可是「盧溝橋」上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仍是穿梭一般,兩邊橋頭也擺著不少賣吃賣喝,或者是雜耍、賣膏藥的攤子,攤子四周也仍圍著不少人。
李德威沒心情去擠人群湊熱鬧,他日不斜視,筆直地往前走,可是當他過了「盧溝橋」
到了橋這頭的時候,他突然停了步,側轉身往左邊一堆人走了過去。
左邊一大堆人,圍著個地攤兒,一塊黃布鋪在地上,上頭放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玉印,白裡透紅,別的什麼也沒有。
攤兒後坐著一個老道,發臀高挽,長髯低垂,手裡還拿著一柄拂塵,頗有幾分仙氣,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妙齡道姑,稱得上花容月貌,那襲寬大的道袍也掩不住體態的玲瓏,只是道貌岸然,那吹彈欲破的臉蛋兒上不帶一點表情,攤子邊兒上圍那麼多人,有一半以上的目光盯的是這兩張臉,可是她兩個妙目徽合,目光低垂,根本就視若無睹。
李德威擠進人群的時候,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正在跟攤子對面一個人說話,那個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瘦高個兒,穿的是一件合身的黑衣。
只聽那老道神情肅穆地道:「施主適才所問,由於地當京畿,天子腳下,尤其戰亂頻仍,貧道本不欲多言,然三清弟子出家人,日禮道祖,胸懷慈悲,為救眾生不得不微洩天機……」
抬眼往空中望了一下,道:「觀天象以知吉凶,絕非無稽之談,試觀歷來諸朝諸代,氣數將盡,必生凶兆,觀之日後,無不應驗,今星入月中,確主國破君亡。」
人群中馬上就起了一陣騷動。
隨聽那黑衣瘦高個兒道:「以道長看,今後天下.誰是……」
老道微一搖頭,道:「施主原諒,這個貧道不敢說,不過貧道這裡有四句歌謠,施主緊記了,日後自然明白……」
一頓接道:「日月墜,本子升,一月內,兵刀平。」
說完,隨即團上一雙老跟。
那黑衣瘦高個兒沉吟著,嘴裡不住念著道:「一月內,兵刀平,這我懂,只是這日月墜,木子升……」
那老全真閉著眼道:「施主不可在此琢磨歌中真意,請回府吧。」
那黑衣瘦高個兒突然兩眼一睜,道:「我懂了,這首句日月墜就是說明朝要亡了,日月台起來不就是個明字麼,本子升,就是說—個姓李的起來了,本子合起來不就是個『李,字麼,這四句韻謠的意思是先明當滅,李順當興,再有一個月的工夫天下底定,刀兵就要平了,是這樣吧?」
老道沒睜眼,也未置是否,道:「施主請回去吧!」
那黑衣瘦高個兒沖老道一抱拳,道:」多謝道長指點,在下這就回去靜候改朝換代了。」
他轉身擠了出去。
他出去了,李德威一步跨上前去,一抱拳,道:「道長道法無邊,能上窺天機,令人好不欽佩。」
老道仍沒睜眼,道:「施主誇獎了,出家人修的就是這個……」
這時候他身後那兩個妙齡道姑一起抬了眼,那四道日光像鐵,李德威的臉就像塊吸鐵石,當四道目光觸及李德威那張臉的剎那間,馬上就被李德威那張臉牢牢的吸住了,同時,那兩張鮮紅一點的檀口也微微地張開了。
旋即,那左邊一名美道姑垂在下面的右手動了一動。
老道睜開了眼,當他看見李德威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也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可是那只是一剎那間,很快地他就恢復了平靜。
李德威道:「適才聽得道長四句蘊藏玄機的歌謠,心中全感敬佩,如今我也有幾點疑慮請教,不知道長能否……」
老道道:「貧道已然洩了天機,不敢再多言招禍,還請施主原諒。」
李德威道:「道長請放心,道長日禮道祖,胸懷慈悲,教世救人,我不敢為道長招禍,我心中的幾點疑慮全屬人事,無關天機。」
老道深深看了李德威一眼道:「既如此施主請說吧,貧道有一句說一句就是。」
李德威道:「我先請教道長上下。」
老道道:「有勞施主動問,貧道法號玉虛,自號真道人。」
李德威道:「道長的修真處是在……」
真道人道:「貧道來自南誨『篷萊』。」
李德威道:「難怪,『篷萊』仙島,千萬年來一直在虛無飄渺之間,多少人修道求長生不老術,渡海往尋而不可能,道長來自『篷萊』,那就難怪能上窺天機了……」
目光往他身後一掃,道:「這兩位是……」
真道人道:「小徒無邪,無垢。」
兩個妙齡道姑美目現奇光,含笑各一稽首。
李德威答了一禮,道:「原來是兩位令高足,失敬……」
頓了頓,道:「道長此來中原是……」
真道人道:「貧道遊方至此,本不欲多事停留,眼見兵刀四起,蒼生遭難,卻又不忍遽爾言去……」
李德威道:「道長悲天憫人,的確令人欽敬,但不知道長何以救世?」
真道人搖搖頭道:「此乃天意,貧道無能為力。」
李德威道:「然則道長何以救人?」
真道人道:「貧道也不過指點迷津,教人趨吉避凶而已。」
李德威道:「那麼請道長救救這京畿一帶的百姓!」
真道人道:「貧道所以不忍遽而言去,為的就是這一塊未見血跡十地上的眾蒼生,自當竭盡所能。」
李德威道:「請道長告訴我,闖賊何日犯京,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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