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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回疆驚變動帝都 文 / 獨孤紅

    夜色初垂,蔚藍的天空只能隱約地看到幾顆閃爍的星斗。

    帝都北京城內萬家燈火。

    茫茫夜色裡,一騎快馬踏破紫禁城的寂靜,蹄聲得得緩緩馳向那宏偉莊嚴的神力侯府。

    神力威侯傅小天深蹙濃眉,悶悶不樂地登上後院小樓,第一件事便是傳諭下人飛騎九門提督府,接回憶卿、小霞,他急著要看看自己的一雙兒女。

    他長劍未卸,征塵未拂,剛剛想要坐下。

    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黑衣護衛任燕飛疾步跑進了小樓,躬身說道:「稟侯爺,有客求見。」

    傅小天只當是朝中王公大臣來訪,他討厭那些嘴臉,同時也沒有心情,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告訴他,今天我不見客。」

    任燕飛立刻面現難色,躬身囁嚅說道:「屬下說過了,只是他非見不可,而且,屬下攔他不住.他已經進了大廳了。」

    傅小天霍然色變,濃眉陡地挑起:「來人是准?」

    任燕飛漲紅了臉:「稟侯爺,來人一身便服,屬下不認識……」

    傅小天一掌拍上了桌子:「登門求見,怎不先通姓名?」

    任燕飛身形一顫,連忙低頭:「稟侯爺,他姓胡。」

    傅小天神情猛震:「哦!」地-聲,喃喃說道:「是……他,天都黑了,他怎能隨便出……」下面一個字未出口,突然沉聲揮手:「準備侍候。」急步下樓出迎。

    望著那神威逼人的魁偉身形,任燕飛暗吁大氣,苦笑搖頭,飛身下了小樓。

    侯府大廳中燈火輝煌,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袍人正自背負著雙手,站在那裡凝視著那幅出自博侯夫人手筆的「慷慨悲歌」頻頻點頭,狀頗欣賞地不忍他顧。

    他的背影,隱透著一種雍容高貴的氣質,一望而知不是常人。

    步履聲由遠而近,傅小天一身征塵未除,疾步闖進大廳,看了青袍人-眼,神情微震,倏然住足,垂手肅立丈外。

    青袍人對那陣步履聲恍若未聞,對已經進大廳,佇立身後的神力威侯傅小天,也恍若不知未加理會,仍然面對壁亡的字畫,背著身子呆呆出神;而這位威懾群臣、權傾本朝的神力威侯博小天,競似有所顧忌,不敢驚動地站在那兒沒有開口。

    大廳中的空氣顯得很沉重,使得那些奉命前來侍候的婢女們,棒著香茗到了門邊,又趑趄不前。

    良久,良久,青袍人才興盡地緩緩轉過身子。

    他是個年約五旬的老者,相貌英武,入鬢長眉下那雙重瞳鳳目中,隱射逼人光采不怒而威,幾乎令人不敢仰視,一種雍容、不凡的氣度尤為懾人。

    不經意地望了望傅小天,說道:「聽說你今天不見客,是嗎?」

    傅小天頗為尷尬地赧然一笑道:「小天不知是您……」

    青袍老者背負著手,來回走動著。「你很討厭那些王公大臣,是不?」

    事實上如此,傅小天只有點頭。「小天的脾氣您知道,我不喜歡他們那些嘴臉,尤其近來我的心情不大好。」

    青袍老者點了點頭:「我早聽紀澤說過了……梅霞她不是平凡女子,而且生就富貴之相,你用不著擔心急壞下身子,那是給我添麻煩,至於那些王公大臣們,我又何嘗喜歡看見他們?只是我身為皇上,有什麼辦法……」

    原來這青袍老者竟是當今皇上聖駕降臨,難怪傅小天只有垂手肅立,看來,這位皇上倒是隨便得很,而且由這幾句談話中,也可看出這君臣兩人之間交情很好,傅小天在他面前似乎隨便慣了,否則他焉敢見君不跪,口稱「你我」?

    青袍老者這兒句話兒,對這位英豪蓋世的朝廷柱石,關懷之情洋溢,說來雖然很平淡,但樸實無華才顯誠摯,句句由衷出自肺腑,頓使他這位視同左右手的重臣虎將,神情為之激動,環目進射稜光。

    話鋒微頓,青袍老者皺了皺眉,接道:「我還不知道江湖人物竟是這樣地無法無天,膽子也太大了點兒,難道各地方的官員都是只拿俸祿,不做事的麼?」

    傅小天濃眉微微地桃了挑,笑道:」不怕您生氣,這些人大部份是百無一用的庸才,出去這一趟,我瞭解得更多,我想問問吏部,是怎麼擢用人才的……」

    「沒有用的。」青袍老者頗為感慨地插了播頭;「吏部那位也是夠糊塗的,比那些地方官強不到哪兒去。」

    「那麼,小天以為這種朝廷大臣應該……」

    青袍老者揮了揮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有什麼辦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靠山……」

    傅小天濃眉一揚,肅然接道:「您這種想法,小天不敢苟同。小天斗膽以為,身為皇上者,做事應該講求魄力,假如連您都對惡勢力有所顧忌,做臣子的還敢放膽為您去做事麼?您要是不管,明天我就去找他……」

    「好,好,好,我管,我管,成了麼?」青袍老者停下了腳步,望傅小天蹙眉苦笑:「瞧你,就是這種令人頭痛的倔脾氣,我又沒說不管。滿朝文武,我說一句話。代一件事,誰敢說個『不』字?只有你,動不動就跟我拌嘴,還敢當面數說我。其實,你也該替我想想,皇帝不是好當的,我哪裡是沒有魄力,實在有些事不能不稍微裝點糊塗,要是每件事都太認真,不出三天我準會發瘋不可……」

    一句話聽得這位神力威侯又發了直性子、臭脾氣,兩道濃眉一挑而起。

    「瞧,你又來了。」青袍老者雖然貴為人君,身操天下人生殺予奪之權,對這位心愛重臣,蓋世虎將卻是無可奈何,皺著眉,連忙說道:「明天我就宣他,當著你把他臭罵一頓,成不?可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傅小天軒了軒眉,突然接道:「您宣他進宮責罵,那是您身為皇上,為百姓著想,應該的!可不是為了給我出氣,您應該知道小天心中從來有公無私。」

    青袍老者微微皺著雙眉,凝注博小天,一句話不說,半晌,他方始突然一笑搖頭:「我對你實在沒辦法,成!不是為你,行了吧?」

    傅小天也覺過分,赧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青袍老者又來回地走了幾步,看了傅小天一眼,道:「這些煩心的事兒,咱們不談了。我再問你,是誰准了你的假?你私自離京,一去旬月不回;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立即去見我?」

    傅小天明知自己理虧,未經皇上許可,私自離京,又是旬月不回,罪足丟官罷職,收禁天牢。可是他不在乎,也知道皇上不會拿他怎樣,所以,他有點撒嬌也有點無賴地笑了笑,解釋說道:「我離京前夕,曾經寫了封信給紀澤,請他代為向您稟報,因為您一向寵愛小天,所以我相信您一定會准……」

    青袍老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很會說話.也很有自信。對你,我的確特別寵愛;你的事,我沒有不答應的,只是,我現在開始懊悔我寵壞了你。」

    傅小天頗為窘迫地笑了笑,繼續解釋:「至於您怪我回來沒有先去向您請安,我的理由也很充分,衣冠不整,不敢面君,我怎能穿著這身征塵未除的便服夜闖大內?……」

    青袍老者有意刁難,眨了眨眼,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很寵愛你,你又怕什麼?在我面前,你幾時這麼顧忌過?」

    傅小天立刻紅下臉,搓著手,無言以對。

    青袍老者又望著傅小天笑了笑,逕自走向一把太師椅坐下,似乎是在決定一樁事兒,雙眉輕蹙,沉吟不語。

    這時,傅小天才向廳門口的婢女們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進來。

    兩個青衣小婢低著頭走進廳內,將盤中兩盞香茗放在几上,又低著頭退了出去,始終沒敢抬頭看座上人一眼。

    傅小天直待兩個青衣小婢走遠,方始又笑向青袍老者皺了皺濃眉。

    「我覺得您不該在夜晚一個人遠離大內,儘管未出紫禁城,也應該隨身帶兩個人。北京城,這些日子不大寧靜,九門提督府照顧不了那麼多,若是萬一……」

    青袍老者沒有答話,只搖搖手,命傅小天坐在身側。

    傅小天雖已感到情形有異,卻沒立即發問,當下走了過去,和青袍老者隔幾坐下。

    許久之後,肯袍老者仍是淺皺雙眉,默然不語。

    傅小天可是忍耐不住了:「您下旨找我回來,到底有什麼事?」

    青袍老者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做皇帝的,難道非要有事才能下旨找人麼?」

    傅小天揚眉笑道:「紀澤在信中只說您要見我,並沒有說明是因為什麼,可是我猜得出,沒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您不會召我,因為您幾乎比我還要關心梅霞,您知道我是急性子……

    話未說完,青袍老者突然失笑;「你很會奉承,還好我的確是有非你莫辦的火急大事,否則我這張臉豈不要掛不住?」

    傅小天面上一紅,頗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再開口。

    青袍老者臉上的笑容還未褪盡,突然神色一轉凝重道:

    「我要派你出去一趟,回疆和西藏一帶有點亂子……」

    「您怎麼知道的?是有人上奏的麼?」

    「喇嘛們密奏的。可笑駐外的那些庸才們還蒙在鼓裡。」

    「是大內領班呼圖克?」

    青袍老者點了點頭。

    傅小天道:「您認為不可靠麼?」

    青袍老者沉吟說道:「呼圖克雖然長年住在大內,可是他和外面經常保持聯繫,消息十分靈通,我認為應該不會有誤,而且他也沒那個膽子敢騙我……」

    誰有天膽欺君?傅小天亦覺他所說不錯,微微地點了點頭,沉吟未語。

    「他們的組織,聽說非常龐大,行動也很秘密,並不像一般兵馬作亂……」

    傅小天突然抬頭說道;「您一定要我去嗎?」

    「我覺得沒有人再比你更能勝任此事。」青袍老者頷首說道:「這些人有一半以上是密宗高手,其他的也都是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物,碰上這些人,就是百萬雄師也無用武之地,如果派那些帶兵官去,只怕連人家的回沒見著,命就沒了。」

    傅小天猛然想起夏夢卿在北邙斷魂谷所言,推測兩件事可能彼此有著關聯,心中微微一震,立即揚眉笑道:「那是您看得起小天,小天遵旨領命就是。」」哪怕你不遵。」青袍老者看了他一眼,笑道:「需要什麼現在可以面奏,我傾大內之力,宮中喇嘛隨你調度,另外我還準備派德容兄妹陪你走一趟。」

    傅小天濃眉一皺,搖頭道:「我不需要什麼。既有這種事,我認為他們可能已有人潛來北京,大內更需要人手,我建議您最好由紀澤那兒調些人入宮;呼圖克那班人是自以為了不起,一旦到了緊要關頭,我擔心他們的能力有限,不能克盡職守的保護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些人我一個不要,至於德貝勒兄妹,我不想要也不敢要,您又何必給我找麻煩?」

    青袍老者鳳目凝注微笑,說道:「你也不怕我不高興,你是想只憑你這侯府中一些侍衛?」

    傅小天毅然點頭:「我認為已經綽綽有餘。」

    「我看你才是自以為了不起,奸吧!誰叫我偏偏寵信你呢?准奏!」青袍老者顯然很欣賞自己這位股肱重臣的鐵膽傲氣,看了他一眼,點頭笑道:「你還是那麼怕德容的妹妹?難道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連我皇上都不放在眼內的人……」

    小天苦笑接道:「不是怕,是頭痛。」,青袍老者不禁失笑搖頭,輕輕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別說我偏心,你不能怪她,只怪她所接觸的那些人中挑不出一個像你這樣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子,連我都喜歡你,何況是她?」

    傅小天一張臉立刻紅似八月丹楓,濃眉方自挑起,青袍老者已又自接著笑道:「曾幾何時,你那使群臣膽懾的威風氣概哪裡去了?我知道你自有了梅霞以後,心中已不再作他想。

    這也難怪,梅霞委實是個罕見的奇女子,凡是她具有的,可以說都是世上最罕見的,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她,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你,這叫做英雄美人,相得益彰……這樣好不?德容兄妹你還是讓他們去,我要德容對她多管束些,好嗎?」

    皇上既然這麼說,傅小天只有蹙眉點頭:「您不准奏,小天不敢過分堅持巳見,但是小天的脾氣您是知道的,這等於統軍,若是德貝勒兄妹自恃宗室,不聽指揮調度,小天可是軍法森嚴,鐵面無情,先在您這兒報個備,免得到時候……」

    青袍老者大笑離座,笑得有點勉強,指著傅小天,道:「我們君臣二人厲害的是你,這既出於我的主意,我還有什麼話說?行!依你,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全權處理,萬一有那種事自有我為你撐腰。可是……你也別太過認真,不要以為有我撐腰便……」

    傅小天跟著站起,正色說道:「那小天辦不到,寧可現在斗膽違旨,您還是另派別人。」

    這句話使青袍老者臉上變了色,風目中威稜外射,不快之色溢於眉宇,可是他終於沒有發作,默然片刻突然搖頭笑道:「自作自受,誰叫我寵壞了你,你放心大膽去做吧,我拚著領受家法,就是了……」

    獨獲天寵,偏愛若此,傅小天尚有何話好說,一陣激動,實行大禮:「謝萬歲」一拜而起。

    青袍老者淡笑揮手:「我這般遷就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過主要的原因還是你值得我器重,你可不要讓我在那些大臣面前說不出話來……」

    傅小天陡然挑眉:「您放心,事不成,小天提頭來見。」

    袍老者面上浮起一絲安慰的笑容,再次揮手淡笑:「沒那麼嚴重,沒那麼嚴重……。」

    話鋒微頓,又凝注傅小天:「我想聽聽你對那些人的看法。」

    顯然,他是想考考自己這位肱骨虎將。

    傅小天心中瞭然,神色一片冷靜,淡淡說道:「說得嚴重些,您會以為我誇大其辭,說得輕鬆點,您會以為我太驕狂:說難,猶勝千軍萬馬,對壘交鋒,說容易,不過些土雞瓦狗,舉手可滅,您一定要我下個斷語。那麼,小天以為大海微波,不足為患。但憑身邊鐵騎,已足蕩平此!」

    青袍老者暗暗點頭,含笑擺手:「夠了!有你這麼-句話,我就放心了,這件事也不太忙,准你在家多休息兩天,我走了,明天德容兄妹會來看你,該走的時候再命人通知。」

    說完又擺了擺手,就要轉身離去。

    傅小天趕上一步,道:「我陪您入宮。」

    青袍老者停下身來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不著,你早些安歇吧!我一身所學不見得比你差多少,昔年整個江南還不是我-人兒去闖的?何況身在紫禁城內!」轉身行了出去。

    傅小無心知這位皇上頗以一身不凡的武學自負,根本不把-般的武林人物放在眼內。但他身為京畿大員,朝廷重臣,卻不能就這樣讓皇上深夜一個人返宮,口中雖不再說話,腳底下卻未敢怠慢地跟了出去。

    青袍老者聞聲轉身,皺眉說道:「小天,你怎麼如此……」

    「恕罪。」傅小天笑道:「我剛才說過,那些人可能已潛來北京,武林中人輕視不得,小天以為還是伴駕隨侍的好,否則不能放心。」

    青袍老者雖然眉頭皺得更深,但他那浮起的笑容,卻難抑心中的欣悅,探注傅小天一眼,尚未說話。

    突然一陣急促的蹄聲劃破寂靜冷夜傳送過來,至神力侯府門口,倏然止住。

    青袍老者一笑說道:「聽到沒有?大內鐵騎巳然出動接駕,這你總可放心了吧?」

    向垂手侍立廳外的一名侯府黑衣護衛,揮了揮手:「去,告訴他們,我這就出去,用不著進來了。」

    那名黑衣護衛應聲一跪,如飛而去。

    他卻又轉回身來向著傅小天說道:「你這一再囉嗦倒又使我想起一樁事兒。聽說你新結識個什麼玉簫神劍閃電手,有這麼回事麼?」

    傅小天點了點頭:「若說我認識他,那是高攀,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的事能瞞得過我也並不多。」青袍老者得意地揚眉笑道:「高攀?你難得謙虛,我認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我們的小天更……」

    傅小天微笑搖頭:」對別人,我從不稍讓,獨對他,我自覺渺小的可憐,他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非凡人物。」

    青袍老者大顯詫異,「哦」了一聲,笑道:「他們也是這麼說,只是我認為未免有點過於渲染誇大,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有點相信了,據說他世稱奇才第一,是嗎?」

    傅小天肅然點頭:「這也許還委屈了他,我只覺得他似乎不該屬於這個塵世。論文,他才高十斗,滿腹珠璣,絕不讓大學土紀筠分毫;談武,他神功蓋世,技比天人,就是小天也難擋掌下三招。身似玉樹,貌比謫仙,劍膽琴心,俠骨柔腸,他確是這麼一位不世奇才。」

    朝廷柱石的推崇那還有錯,青袍老者立即動容:「怎麼樣?我想見見他,你看行麼?」

    傅小天頓時面現難色,皺眉說道:「你知道,他不同於一般人,說句大膽的話,他也許未將你這皇上放在眼內,而且他人現不在京畿,只怕不容易……」

    青袍老者微微色變,雙眉揚起沉著臉說道:「他敢不奉召?」

    傅小天淡淡接道:「你要是這樣,更是永遠見不著他。」

    青袍老者倏然斂態,強笑說道:「這不是我不能容物,是他的膽子太大了點兒。」

    傅小天揚眉說道:「他要是和一般俗人模樣,只怕你也不會想見他了。小天以為,這正是他的不凡之處。」

    「你永遠都跟我作對。」青袍老者大笑說道:「看在你的分上,免召免宣,和朋友一樣,讓他來看看我,這樣總可以吧?」

    「小天只敢說試試,成不成卻沒有把握。」

    青袍老者再次色變,但他終究忍住了,冷冷地看了傅小天一眼:「捧人要適可而止,你知道我要見他做什麼?我想為朝廷延攬人才……」

    傅小天果然虎膽,他一點也不怕觸怒皇上,搖了搖頭,淡淡接道:「小天勸你最好別打他的主意,他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青袍老者大為光火,羞怒之餘,厲聲說道:「我不管這麼多,衝著你,我已經做了最大讓步,要知道我是皇上,你和他都別不知好歹,免召免宣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你還要我怎麼樣?告訴你,一個月內見不著他唯你是問!」

    言畢,怒氣沖沖地拂抽而去。

    傅小天並未在意,望著青袍老者那頎長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聳肩一笑,跟著行了出去。

    神力侯府門前那對峙著兩尊石獅子的石階下,垂手肅立看二人三騎。

    人是御前帶刀侍衛,魁偉勇猛的兩個紅衣喇嘛,站立門左的正是大內侍衛領班,大喇嘛呼圖克。

    馬,一白二黑,俱是異種龍駒,鞍配名貴,氣派異常。

    青袍老者飄身上鞍,連侍衛們施行大禮也恍若末見,疾揮一鞭,飛馳而去。

    呼圖克呆了一呆,抬眼看向博小天。

    傅威侯淡笑揮手:「沒事,小心護駕。」轉身走回府中。

    小樓上紅燭高燒,傅小天卸裝沐浴,洗去一身征塵,舒舒服服地臥身榻上。

    但這一夜,他卻沒熊安睡,輾轉反側,始終無法成眠。

    倒不是因觸怒了皇上而耿耿於懷。實在是伉儷情深,念妻心切,他懷念著隅落西藏布達拉宮中的愛妻薛梅霞的安危。想著緣雖數面,卻已交稱刎頸的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的隻身涉險。

    不達拉宮為西藏少數規模宏大的喇嘛寺之一,喇嘛近千,半數以上是密宗一流高手,中原武林向不敢輕易涉組,無殊人間絕地,龍潭虎穴。

    夏夢卿縱然神功蓋世枝比天人,宇內第-傲誇武林;但在那以一當百,密宗高手的聯手圍攻之下,安危委實堪憂。

    這使他深深地懊悔、愧疚、自責,他本該和這位新交益友合力攜手,並肩仗劍,闖闖那素稱神秘詭譎的凶險之地,一試那密宗高手的銳鋒的,無如皇命難違,身為重臣,為之奈何。

    今晚皇上所指,究竟是否和布達拉宮有所關聯?

    這事目前尚待證實,如果真的有所關聯,那女那麼一舉兩得,自己親率鐵騎,倒是正好馳救。但是夏夢卿天龍身法冠絕宇內,又在心懸薛梅霞安危的情形下,日夜急馳,只怕自己縱然關山萬里渡若飛,也來不及了。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最壞的想法……萬一自己愛妻、益友雙遭不幸,自己即使傾出本朝兵馬,也要將布達拉宮夷為平地。

    接著他又深具信心。這位宇內第一奇才與自己那絕世巾幗的愛妻,必然會雙雙安然返來。

    就這麼一樁事兒,終宵縈繞腦海,反反覆覆,揮之不去,使得這位蓋世英豪,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地-夜未能合眼。因為思潮澎湃,一合眼愛妻那柔婉多情、充滿幽怨甜美的嬌靨,立刻湧現。

    他彷彿能夠看到,薛梅霞被囚石室,憔悴淒楚盼望救援,令人斷腸心碎的情景。

    他也能看到,夏夢卿揮簫仗劍浴血奮戰,隻身獨搏千百密宗高手的悲壯場面。

    試問,想到這些,這位俠骨柔腸的血性奇男,如何還能安枕酣眠?

    一聲遙遙傳來的雞啼,劃破黎明前的片刻寧靜,驅走了小樓上的漫漫長夜。

    露盡清曉,東方微翻金霞。

    傅小天推被而起,望著掛滿蠟淚的殘燭搖頭,一聲苦笑,披著夾氅周下小樓,信步向庭院中走去。

    庭院中朝露迷濛,亭、台、樓、榭,恍若籠罩於輕紗中。

    茸茸細草上,露珠兒晶瑩,輕柔的晨風拂過,一陣顫抖,黯然墜落。

    這晨間的景色,清新、寧靜、美得出奇,可惜,傅小天卻是毫無欣賞的閒情逸致,他環目微紅,濃眉輕蹙,踏碎顆顆露珠,濕透是下權靴,負手徘徊於迷濛薄霧之中。

    人的憂鬱,使這仙境般晨間美景,也感染上無限淒清。

    那輕柔清新的拂面晨風,雖然使他心中鬱結稍解,卻未能掃盡那一腔的愁悶,而且見景思人,觸目情傷,反而更加重一分情思、惆悵……

    意欲解愁,不想愁更愁。傅小天一聲輕歎,就想轉身返目小樓。

    驀地寧靜綻開,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直抵府門之前,在這紫禁城的清晨,昕來份外響亮震耳。

    侯府門前,縱騎直闖,來人身份可想而知。

    傅小天剛一愕神,黑衣護衛任燕飛已是身形如電,疾掠而至,丈外駐足,施禮揚聲道:「稟侯爺,德貝勒……」

    他話猶未完,走廊盡頭已自響起步履之聲,緊接著一個恍若銀鈴般,悅耳甜美嬌笑傳來:「任燕飛就是這麼討厭,咱們又不是生客,還通個什麼報嘛!」

    「妹妹!」另-清朗話聲冷冷接口:「收斂點兒,惹翻了他,這趟熱鬧你就去不成了。皇上還怕他三分,你我最好老實些。」

    一聲含著嬌嗔的輕哼,話聲頓寂,只聞步履聲。

    傅小天皺了皺眉,向著任燕飛微一揮手。

    任燕飛想也怕見來人,身形躬處,疾掠而退。

    雕廊上倩影晃動香風襲人。一個身著大紅勁裝,蓮步輕邁如風吹楊柳般的美艷少女,和一個神采飛揚的錦服少年並肩行來。

    紅衣美艷少女那晶瑩、白皙、修長的五指之上.繞著尺長馬鞭,情態無限嬌媚。

    錦服俊美少年,則是背負雙手,舉止不勝瀟灑。

    一眼瞥見庭院中負手卓立的傅小天,錦服少年首先大笑揚聲:「小天,你倒真會享福,外面都翻了天啦,你卻躲在府裡清靜……」

    傅小天拒客不及,這時只有蹙著眉頭含笑迎上。

    「我道是誰大清早驚人好夢,原來是貝勒爺賢兄妹駕臨,二位有何見教?」

    錦服少年正是滿室宗親德容貝勒,紅衣少女不用說就是那深使傅小天頭痛的德勒之妹,德怡郡主。

    傅小天話聲方落,德怡更自流波妙目雙翻,無限嬌媚地笑道:「聽見沒?哥哥,人家怪咱們不識趣,一大早就跑來驚他好夢呢!」

    一轉妙目,凝注博小天,秀眉雙揚,吐氣如蘭:「怎麼?傅侯爺,難道非有事才能進你這神力侯府麼?我正想問你呢,回來了為什麼不差人告訴我一聲?」

    入目她那萬種風情,傅小天只有蹙眉,淡淡-笑逭:「那豈敢,德怡邵主在那深宮大內且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何況我這小小的神力侯府。至於我回來沒有告訴郡主……我想請教,有此必要麼?」

    德怡自幼生長權門,養尊嬌縱,誰敢對她這樣說話?

    可是事情就那麼怪,德怡面對傅小天這位蓋世英豪、鐵錚奇男,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點也發不出脾氣來,她嬌顏微紅,白了博小天一眼,一跺玉足,貝齒輕咬地恨聲說道:「你是存心氣我,人家心念那位如花似玉,世稱奇女子的夫人安危,可是一番好意……」

    傅小天淡笑接口:「好意心領,我承認唐突就是了。」

    德怡猶待再說,德貝勒突然一聲朗笑:「好啦,好啦。你們兩個怎麼就像冤家對頭,一見面就頂嘴?說句公道話,小天,你忍心麼?自她聽說你單騎出京之後,茶飯不思寢食俱廢,就沒安穩過-天!」

    德怡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上,英風盡掃,紅雲驟起,不勝嬌羞,頓足嗔道:「哥哥,你再說!」

    「不說,不說,你也聽著……」德貝勒大笑道:「你是知道的,小天伉儷情深,他這兩天心情不好,你又怎好見面就撩他。」

    德怡一雙妙目隱射深情,滿含幽怨,飛快地投向傅小天-瞥,緩緩垂下螓首。

    這足可溶鋼的日光,這女兒家罕見的嬌態,看得傅小天心頭微震,只做未見,看著德貝勒訕訕強笑:「傅小天不敢如此待客,兩位可否請入廳……」

    德容接道:「難得欣賞庭院晨景,就在這兒談談不也很好麼?我兄妹奉旨聽候差遣,特來請教,一會兒就走.咱們準備何時動身?」

    傅小天道:「我未奉旨意,末敢擅自做主,不過.我認為這次遠行的成分並不太大」

    德貝勒呆歌一呆,訝然說道:「怎麼?」

    傅小天淡淡一笑道:「對方尚未至稱兵作亂的程度,是回疆相西藏-帶武林的密宗高手,受人指使,進行某種陰謀,對付這些人。要比組軍作戰。對壘交鋒,難上百倍。不過這種爭鬥包有一宗容易處,他們的目的不在占城奪地,而旨在皇上一人;所以,我認為他們早已分途潛來北京,也許已經到了,也許尚在途中。就憑我們這些人,若是遠赴邊陲和他們追逐博殺,那很難奏功,設若等候他們全到齊了,就帝都一地,傾全城鐵騎圍而殲之,也許要更有效得多……」

    「高明!高明!」德貝勒悚然動容,由衷地擊掌讚美。

    「這真是聽君一席語,勝讀十年書!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閣下於談笑間便已掌握先機,制敵三分了,實在佩服!」

    神色一轉凝重,蹙眉接著道:「這麼說來,京城豈不戰雲密佈,危機四伏?皇上他知道麼?」

    傅小天淡笑道:」他若是知道,當不會命我率眾遠行,不過……我們這位皇上智慧如海,實在難說;他也許已經想到了,否則事急燃眉,他下會叫我多休息兩天,候旨動身。」

    德容聞言沉吟不語,德怡卻顯似不太關心這征伐之事,清澈深邃的美目,深深地凝注傅小天,揚眉笑道:「怎麼樣?你那位夫人,她現在安好麼?」

    博小天顯得很冷淡:「多謝關懷,她還好。」

    看來,他並不願讓這位熱情、刁蠻、美艷的德怡郡主知道他那愛妻陷身布達拉宮之事。

    可是,這位德怡郡主也夠厲害,並不容易對付.她看著傅小天微微一笑:「雖然我一直羨慕她、妒嫉她,但我卻也十分關心她,可以讓我看看她,問候問候她麼?」

    傅小天神色微變,淡淡一笑道:「垂注之情,傅小天感同身受,謹代拙荊謝過,問候不敢,她人不舒服,正臥病在床。改天我再陪她過府拜望吧!」

    他自覺這話說得天衣無縫,然而德怡仍然不肯放鬆,嫣然一笑,道:」是麼?那我越發地應該去看看她了,客知主病,豈有不探望之理?你說是麼?」說著竟已扭動腰肢,輕邁玉趾,走向小樓。

    「回來!」傅小天並未阻攔,只是陡挑濃眉,淡淡一聲輕喝。

    德怡不由自主的住步回身,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般怕他。流波妙目中,閃動著難以言喻的光芒,凝注傅小天,默然不語。

    傅小天有心煞煞這位刁蠻郡主任性的脾氣,但一觸及那雙包含太多感情的目光,心中又覺不忍,暗暗一歎,淡淡道:「面對高明,看來我很難瞞得過你。」

    德怡黛眉雙揚,報以微笑:「不敢當,我覺得你不該瞞我。其實,你什麼事又能瞞得住我。」

    傅小天不由訝然,但他表面上仍很平錚:「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德怡頗為得意,嫣熱一笑道:「莫洪,你應該認識,他是我的護衛,也參加了斷魂谷百毒大宴。」

    傅小天心中暗震,一雙濃眉蹙得更深,他未料到昔年羅剎五君中的東君莫洪,果然心智深沉,高人一籌,竟能潛入貝勒府,井躋身郡主護衛之列;而且能混於天下群豪之中瞞過了他和夏夢卿,此人委實神秘狡詐的可怕。

    但當他想到自己也曾乘人不察地擢用了昔年宇內凶人,黑道巨擘,冷面狼心活閻羅趙君平時,也就不覺得奇怪。這些人,每人都有一身神出鬼沒的伎倆,他們本來就心懷陰謀,為的是那宇內武林夢寐以求、人人覬覦的紫風釵、綠玉佛兩件稀世至寶。

    想到這裡,心中立又坦然,淡淡一笑,道:「我很意外,沒有想到你有這麼一位好護衛,嗯!難怪他那麼大膽,有你這麼一位王室宗親為他撐腰,他還怕個什麼?只是,我想請教,你知道莫洪是何等樣的來歷嗎?」

    德怡揚眉笑道:「世間事本就如此,他對我很忠心,別的我又何必去計較?要說撐腰,神力侯府的護衛們只怕氣焰高過這京都中任何一人……」

    傅小天冷然點頭:「說的是,我也覺得你不會計較莫洪的以往,但倘若你一旦知道他即是昔年江湖上羅剎教主公孫忌座下五君之一的話,應該又當別論!」

    德怡得意笑容還未盡斂,聞言花容修變,嬌軀一震,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德貝勒滿頭霧水,這時再也忍不住心中詫異,突然揚聲接口:「你們兩個究竟在說些什麼?小天,梅霞她究竟怎麼了?」看來這位貝勒爺終日只知逐鷹驅犬,對其他的事一點也不關心。

    傅小天暗暗搖頭,指著德怡淡淡一笑道:「這你問她,令妹只怕知道的比我還多些!」

    德貝勒呆了一呆,隨即將那雙探詢的目光投向德怡。

    美艷俏郡主德恰如夢初醒,看了傅小天一眼,蹙眉說道:「你沒有騙我?」她顯得神不守舍,末答德容的話。

    傅小天有點啼笑皆非:「羅剎五君,東君為首,莫洪二字響澈宇內江湖,天下武林莫不盡知而望風喪膽,你最好再去打聽一下。」

    德怡神情再震,旋即嬌靨布霜,秀眉籠煞,-揮手中馬鞭,轉身便要向外走去。

    「站住!」傅小天一聲輕喝,鐵腕倏伸,一把將她拉住:「這不是發你那郡主睥氣的時候,莫洪位列東君,一身功力可知,憑你這點不算太俗的武學根本難抵他掌下一招;而且他也不會等你發覺,只怕早已離開貝勒府了,奉勸暫息嗔怒,為我回答令兄問話。」

    德怕心裡明白,三天前莫洪已不知去向,她要找他也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她也明知莫洪既是當年江湖上的羅剎東君,自己不啻以卵擊石:只是她自幼只知一個「氣」字,從不知「怕」為何物,尤其她也和一般女兒家一樣,絕不願傾心之人處處高她一著,她希望在那種並非出自本願的較量中,步步佔在上風,無如事實反而顯得她自己天真、幼稚,傅小天總是樣樣比她高明。

    這本就是傅小天使她芳心傾慕,不可自拔的地方,偏偏她的表現又如此矛盾,女兒家的心思委實令人太難捉摸。

    望著傅小天那豪放中微帶驕傲意味的淡笑,她不禁恨得牙癢癢地,女兒家的自尊使她圓睜美目,微挑秀眉似真似假地想要掙脫那只溫馨大手,皓腕揮處,鐵腕頓松,竟巳輕而易舉地脫出廠那並非真要掙脫的掌握。偷眼再看,入目仍是傅小天那令她發恨的笑容,貝齒輕咬,跺足走向一旁。

    難得糊塗的德貝勒,毫不識相,愣愣地走過來,問道:「妹妹,梅霞她到底是怎麼啦?我都被你們憋得悶死了,快說行不?」

    德怡怨氣正是無處發洩,霍然轉身,人發嬌嗔:「人家伉儷情深,身為丈夫的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好。告訴你,她此刻在千里之外,身陷布達拉宮中,夠了麼?」又自霍然轉過嬌軀。

    德容顧不得理會乃妹,「啊」地一聲驚騎輕呼,突然執住傅小天雙手,焦急憂慮之情溢於言表地沉聲說道:「小天,我不敢責怪你,但梅霞身陷危厄你不該瞞我,事急燃眉,刻不容緩,我這就去奏明皇上,咱們即時動身。」轉身就要離去。

    博小天頗為感動,對德貝勒也有點慚愧.鐵腕一翻,飛快反握住對方雙手,搖頭淡笑說道:「多謝關懷。德容,也別怪我相瞞,事已至個,急也無用,即是我能插翅,遲下今天也來不及了。況且,傅小天不願因私廢公,縱然我伉儷情深,我卻不能為了夫妻之情而置朝廷安危於不顧,你應該深知我的性情,也該知道目下我不能離開京畿。放心,我比你清楚,敢以性命擔保,梅霞……絕不會有任何差池……」

    德怡回過身來,冷冷地看了傅小天一眼,突然接口:「這不是兒戲的事,你大概是太信任你那百無一用的書生朋友了!」

    「百無一用?」傅小天大笑挑眉:「豈止信任,對他,我簡直視若神人,他是當今世上唯一能從布達拉宮千百密宗高手之中,安然救出梅霞的人。博小天自詡奇男蓋世.傲誇宇內,但在他面前我只有自慚渺小,而且渺小的可憐,莫洪大概沒有對你說到這些;嗯!那自然,昔年他揮簫仗劍,遠下南荒.羅剎教灰飛煙滅,公孫忌授首伏誅,莫洪等漏網亡命,他怎會說出來?」

    德怡聽得方自動容,但剎那間嬌靨又是一片平靜,美目深注,揚眉淡笑接口:「奉勸少費心機,你休要我把視同三歲孩童,你那書生朋友也許一身所學還不大俗,但卻未必如你口中描述的這般驚人,更不可能強過蓋世英豪傅小天,你願意聽聽莫洪是怎麼說的麼?聽來你會氣煞。在他口中,你那書生朋友難抵他掌下三招,所以我勸你少費心機,我不會崇拜這種英雄,更不會傾心如此奇男。」

    傅小天不做辯護,突然縱聲大笑,聲震長空,久久不絕。

    德怡冷然凝注,挑眉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平日自誇慧眼獨具。」傅小天淡淡說道:「如今看來,怕和一般紅粉沒有什麼兩樣,我不敢怪你對武林中事茫然無知,因為你貴為郡主,生長權門,本就不是武林兒女,所以,你不知玉蕭神劍閃電手七字,並不足為奇。」

    誠如傅小天所說,德怡貴為郡主出身權門,雖然千金之軀,嬌生慣養,但卻不同於一般探染權貴習氣的庸俗脂粉,她素慕朱郭之風,一身武學也頗不俗,猶勝乃兄德容。但心高氣傲,最怕的就是有人譏她絲毫不諳武林之事,其實別人也不敢,只有這位神力威侯。

    所以博小天這番話直氣得她嬌靨微紅,立發嬌嗔:「誰說我不知玉蕭神劍閃電手七字,只是我不相信他什麼都勝得過你,也不服你把他捧得太高。」

    「這等於茫然無知。」傅小天笑遭:「他不久當會護送梅霞返來,我希望有機會你能看見他。」

    「有什麼好看的,大不了一個草莽人物。」

    傅小天淡笑揚眉:「這個草莽人物與眾不同,屆時你會相信他比傅小天強過百倍。」

    德怡盡斂嗔態,妙目一轉微偏螓首,嬌態畢露:「相信又待如何?你要想避免麻煩,沒有這麼容易,到時候如果他真如你所言,我自會轉移方向,不用你操心。」

    難怪傅小天對她頭痛,誰又受得了這位熱情、大膽的美艷郡主這種刁蠻嬌態。

    傅小天天不怕地不怕卻怕定了德怡;對她,他束手無策,暗暗-聲苦笑默然不語。

    但旋即他神色一轉鄭重,環目凝注德怡,無限柔和地說道:「德怡,你不必這樣。當著令兄,我要勸你幾句。傅小天人非草木,不是無情,你的心意我很明白,只是恕我不能接受;我愛梅霞甚於我的生命,她已經佔據了我的……一切,我愛之至深,心堅鐵石,任何人無法動搖。梅霞不是世俗兒女,她可以容你,但傅小天卻非人間丈夫.此生已不再作他想。為免陷你痛苦,令我負疚,我奉勸你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夏夢卿人中英傑,奇才第一,強過傅小天多多,為使珠聯璧合,我願意……」

    「不要再說了……」德怡花容慘變嬌軀猛顫,突然出聲嘶呼。那雙清澈深邃的大眼睛由,滿孕萬種幽怨,淚光閃爍,心碎斷腸,淒楚欲絕。只是,這位好強的郡主並未讓淚水成串兒地滴下,凝注傅小天不言不動。

    傅小天心中一震,倏然住口。

    德貝勒睹情見狀,神色微變雙眉深蹙走近兩步,嘴唇微動,欲有所言。

    德怡那慘白的嬌靨上,倏地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那微微抽搐的失色香唇邊,接著浮起一絲望之令人心酸的淒惋苦笑,輕輕地揮了揮手。

    「用不著安慰我,他說得對,做得也對。我不該那麼癡心,為免我痛苦,他負疚,我確該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免得自誤誤人。可是我傾心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這該沒確錯;心高於天,命薄如紙,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德貝勒心弦震動,只覺鼻端一酸,禁不住一聲輕呼,聲音有點顫抖。

    「妹妹,小天他不同凡人,他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話猶未完,德怡輕點螓首。

    「我知道,這也就是他令我深深傾心,不可自拔之處。」

    目光緩緩地轉向了傅小天,幽怨盡除,反向他淡淡微笑,只是笑得更加令人心碎斷腸。

    「你那位書生朋友,即使真的強過你百倍,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也得有緣,並不是隨便可以李代桃僵,你不必再說了。」兩排長長睫毛微一翕動,晶瑩垛淚無聲墜下。

    傅小天血氣翻動,頗感歉然,但事情總有攤牌的-天,早點說開了,可免對方受到更深痛苦,一念及此心中反倒稍安。

    看了德怡一眼,道:「誠如你所說,『情』之一字,勉強不得,那麼,德怡,別怪我,更別怪自己,要怪只能怪那造物弄人,你我相見太晚……」

    德怡輕移螓首,淡淡笑道:「我從不怨天尤人,我作繭自縛,癡效春蠶,只能怪自己。」

    傅小天聽得濃眉一蹙,有心再勸她幾句,但想到這時也許是終止這段淡話的最佳時機,於是勉強地笑了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時間,庭院中變得寂靜,也很沉悶。

    葛地一陣篤篤木魚聲隔牆傳了過來。

    這木魚聲起白神力侯府大門外,聲音不大,聽來卻震人心弦。

    傅小天悚然動容,只足仍然站在那裡,不言不動。

    德容與德怡俱是滿面詫異,互覷一眼之後隨即將目光齊集傅小天。

    傅小天不得已,濃眉微楊,笑道:「沒有什麼,一個化緣僧人,任燕飛他們會應付。」

    德貝勒未做表示,德怡卻突然冷冷接口。

    「恐怕不如閣下所料的那般單純,要知道這是紫禁城中神力侯府,閒雜人等別說進不了紫禁城,更沒那個膽子直闖神力侯府化緣,這情形絕無僅有。」

    傅小天環目異采電閃,笑道:「那麼聽聽高見。」

    「淺薄得很。」德怡仍是那麼冷淡地:「傅侯爺不恥下問,榮幸得很。我斗膽妄測,這僧人不是來自少林,也非下自峨嵋,必是遠方不速之客,布達拉宮的喇嘛。」

    話聲方落,傅小天豁然大笑:「英雄所見略同,郡主不愧高明!」

    門口突然傳來幾聲叱喝,這叱喝聲並非單純的發怒,而傅小天微微揮手:「這兒沒你的事了,進去調理傷勢。」

    任燕飛目光中難掩滿心感激,望著傅小天那行下石階的魁偉背影,躬身退上階頂,但井未進入門內。

    傅小天在第二級石階上駐足站定,望著地上那環目、獅鼻、闊嘴、滿臉橫肉的黃衣喇嘛,負手卓立,不言不動。

    黃衣喇嘛對他的來到竟也茫然不覺,依然閉目垂首,屹然盤坐,神色木然地敲著面前木魚。

    片刻過去,雙方仍然如此默默對峙著。

    負手高高傲立於石階頂上的德貝勒已感不耐,陡然挑眉揚聲:「小天,你這是……」

    身邊德怡突然冷冷接口:「嚷個什麼?狂傲、浮躁,難怪你永遠達不到較高成就,你難道看不出這是最上乘的一個『靜』字功夫麼?」

    德容意猶不信,掃目細看,傅小天嶽峙淵停,直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概。

    那黃衣喇嘛雖然閉目盤坐依然,但面上肌肉卻已起了陣陣輕微蠕動,神色微顯不安,得得木魚之聲,也已有點紊亂,不似先前那般穩定、有力。德容心中一陣羞愧,垂首不語。

    就在這時候,石階下的黃衣喇嘛突然睜開雙目,逼人的冷芒暴射,仰首大笑聲震長空:「久聞傅威侯人中英傑,蓋世奇男,今日一會果然絲毫不虛,嶽峙淵停,臨危不驚,靜定功夫宇內罕見,這第一陣貧僧已遜一籌,何敢再言其他?貧僧服矣。」竟然說的一口流利漢話。

    容得黃衣喇嘛話落,傅小天淡笑揚眉:「禪師過獎,出家人四大皆空,修的是恬淡虛無,面對高明,傅小天那敢談什麼靜定功夫。若說佔先,那是承讓,請教法號?」

    黃衣喇嘛微微動容,環目凝注傅小天。「不敢當威侯請教二字,化外番僧烏扎克。」

    傅小天雙眉一皺,微微頷首:「久仰,再請教來意?」

    黃衣喇嘛烏扎克笑容盡斂,冷冷笑說:「出家人行腳萬里,沿門托缽,特來化緣。」

    「禪師欺我,出家人怎打誑語?」傅小天淡淡笑道;「紫禁城中,侯府門前。化緣之事絕無僅有,黃衣四尊者不遠千里自西藏布達拉宮而來,找上傅小天,難道就只為了化緣?」

    黃衣喇嘛正是布達拉宮黃衣四尊者之一,大力尊者烏扎克,聞言霍然色變。

    「傅威侯好高明的眼力,不錯,貧僧確是來自布達拉宮,不遠千里,長途跋涉,也的確是要向威侯化緣。」

    傅小天「哦」地一聲,揚眉笑道:「那麼請講!禪師想要我佈施些什麼?我立刻命下人雙手奉上。」

    大力尊者烏扎克聞言立即哈哈大笑。

    「傅戚侯重義輕財樂善好旋,令人敬佩!」笑容倏斂,皺起雙眉:「只是……貧僧所要求佈施之物,恐怕威侯會大感為難,不捨割愛。」傅小天立即心頭雪亮,但他故作茫然。

    「那是撣師看輕了傅小天,只要禪師拿得走,傅小天就是盡傾所有,也不致稍皺眉頭。」

    「誠是貧僧失言唐突。」烏扎克盤坐微傲躬身,笑道:「貧僧斗膽,敢請威侯言重一諾。」

    傅小天濃眉雙揚,縱聲大笑:「禪師既然跋涉千里而來,應當已知傅小天生平為人,已做千金諾,拋頭灑血又何惜?黃衣四尊者威震邊陲,密宗高人,禪師怎地竟作此語?」豪情畢露,神威懾人。

    烏扎克面上一熱,雙目冷芒閃爍,連連陰笑:「那麼恕貧僧直言了……」活鋒微頓,神色一轉肅穆:「本教布達拉宮神器至寶,百年前淪落魔劫,散失武林,阿旺藏塔法上秉承呼景勒罕遺訓,遍搜宇內不遺餘力凡數十年。前月有人入藏,傳言本教失落百年之久的神器至寶,出現於帝都神力侯府中,法王驚喜之餘立傳法牒,命貧憎等兼程入京晉謁威侯懇請擲還……」

    靜聽至此,傅小天暗暗失笑,佯然皺眉接口。

    「竟有這等事?若非禪師明告,傅小天猶自茫然不知,既然傅小天家藏貴教神器,理應奉還,只是敝府古物甚多,不知禪師所指為何?」

    烏兒克雙目異采閃動,飛快接口:「奉教神物至主乃是紫風釵與綠玉佛兩件」

    傅小天故作恍悟地「哦」了一聲,連連點頭:「原來是紫鳳釵與綠玉佛這兩件寶物。不錯!此兩件稀世至寶,現均在敝府後宅庫中,只是……」

    神色一轉詫異,環目炯炯凝注。

    「據傅小天淺薄所知,這兩件稀世至寶傳自三百年前佛、道兩位前輩奇人,元元大師、聖心庵主。佛是大師鎮紙,釵為庵主髮飾。這兩位前輩奇人本是一對神仙愛侶,因些微誤會失和,毅然斬斷情絲,了絕塵緣,遁入空門。飛昇之前,個忍神喜愛,想以釵、佛二寶權作交換,不知禪師能否俯允?」

    按說,區區一隻木魚能值幾何?傅小天竟以那武林夢寐以求,人人覬覦的紫鳳釵、綠玉佛兩件稀世奇珍,交換一隻木魚,近乎癡呆。而那烏扎克必然是大出意外,欣喜若狂地立刻點頭,滿口答應了。

    豈料大謬不然,烏扎克聞言卻霍然色變,片刻之後才又恢復常態,面有難色地強笑說:「威侯是說笑了,區區一隻木魚能值幾何?貧憎焉敢以此酬答盛情?這樣吧!貧僧隨身帶有法王賞賜的八寶玉牒一隻,權就以之奉贈,聊表謝忱吧!」說著探手摸向懷中。

    八寶玉碟賜自法王本就珍貴,而且玉碟本身更是功能驅除百毒,傅小天不會不知;按理,他也應該點頭了。哪知偏偏又怪,他竟突然淡笑揮手道:「撣師且慢。八寶玉碟賜自法王如同欽賜,禪師豈能輕易贈人?萬萬不敢接受,傅小天是單單只看中了禪師這只木魚,還望撣師勿吝。」

    德貝勒略有所悟,轉向美艷郡主德怡低低笑道:「看來此中果有文章,小天他不會呆到這種地步,妹妹的確高明,只是我不明白……」

    美艷郡主德怡微笑接口。「別捧我,我所知也少得可憐。我只知道喇嘛們的木魚賜自法王,每人一生只有一隻,按身份而有各種形式,等於身份憑證,也就同官印一樣。任何情形下不能遺失;它在人在,它失人亡,沒有木魚回不得布達拉宮。同時也失去教中身份,不但被視為叛教,而且要進而殺之,所以德貝勒恍然大悟,禁不住皺眉失笑:「小天也太促狹,不給就是不給,幹什麼繞這麼大的圈子,虧他竟有這份閒情逸致,與一個喇嘛囉嗦怎地?要依我,乾脆把他拿下交給紀澤辦了。」

    這位貝勒是三句不離本行,處處難脫官家習氣。德怡皺了皺黛眉,未於作答,目光投向石階下。

    石階下黃衣喇嘛大力尊者烏扎克正自滿面難色,他猶不知傅小天是有意促狹,而且事關布達拉秘密,他又不敢說明,沉吟良久方始蹙眉肅然搖頭道:「至感抱歉,威侯這種交換條件,恕貧憎難以從命,事非得已更有苦衷,威侯千萬諒宥。」

    傅小天表現得毫不在意,捧手聳肩,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傅小天不敢強人所難,既是禪師不同意這項交換條件,吝於割愛,這件事只有作罷。」

    說罷,作勢轉身登階。

    「威侯且慢!」烏扎克突然揚聲沉喝,環目冷芒連閃。「威侯之意,莫非貧僧不以木魚交換,威侯便一定不能擲還釵、佛二寶?」

    傅小天鄭重說道:「傅小天不敢,只望禪師三思。」

    「威侯當真堅持要貧惜這只木魚。」.

    「我以為禪師不該再有此問。」

    烏扎克勃然變色,目射凶芒,桃眉厲喝:「你是有意刁難……」神色突然又一轉平和,蹙眉柔聲說道:「貧僧自有不得已之苦衷,威侯又何必苦苦相逼?這八寶玉碟……」

    禪師何獨吝之?傅小天詫異之餘,甚感遺憾……」話鋒微頓,冷然又道:「言盡於此,傅小天不願為己太甚,也不願恃官欺人,闖我侯門,傷我屬下,我不追究,禪師請吧廣轉身行上石階。

    身後,烏扎克突然一躍而起,神色猙獰,大笑說道:「有道是: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貧僧以為這件事恐怕由不得威侯。」

    「是麼?」傅小天倏然回身,談笑揚眉。「奉勸禪師,休要惹動傅小天肝火,禪師私闖紫禁城,侯門取鬧尋釁,罪已不輕;送交九門提督足可論斬,再說,黃衣四尊者縱然威震邊陲,但那只是邊陲,若想在傅小天面前逞邊陲之威,只怕還要差了一點。」

    烏扎克目射狠毒,陰陰笑道:「私闖紫禁城化緣侯府,其罪確實不輕,只是化外番憎不在乎這些,也未將這區區紫禁城放在眼內,威侯萬勿以此相脅。若論傅小天神功貧僧自知難敵,不過威侯何不想想,貧憎既敢昂然而來,自必有所恃,斗膽以為,威侯尚不敢奈何貧僧分毫。」

    傅小天談談笑道:「不勞撣師提醒,我早已想到了,何必故做神秘?撣師之所以有恃無恐,只因為拙荊現在布達拉宮中,可是?」

    一語中的,烏扎克心神大震,臉色劇變,頓時怔住,半晌方始又目射凶光,獰笑說道:「威侯既然已經知道那就更好。貧僧斗膽,就請威侯於本教二寶及傅夫人之間,做一選擇。」

    傅小天環目深注,冷芒逼人,突然仰天縱聲大笑:「釵佛二寶遺自三百年前元元、聖心二聖。知者雖少,傅小天幸為其一,怎稱貴教遺寶?撣師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更當知戒在一個貪字,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因何竟高手四出,不遠千里來此威迫使詐?至於拙荊,傅小天借用禪師一句話,萬勿以此相脅!」

    烏扎克羞紅了臉,也氣炸了肺,神色益見怕人,獰笑說道:「那麼,威侯是只重釵佛,視夫人安危於罔顧了?」

    傅小天一斂威態,搖頭說道:「傅小天伉儷情深,怎能置拙荊安危於不顧?不過與撣師一般地有恃無恐罷了。」

    烏扎克神色散顯詫異,道:「貧僧不懂。」

    傅小天淡笑反問:「撣師是何時離開布達拉宮的?」

    烏扎克呆了一呆,陰笑說道:「有奉告之必要麼?」

    博小天笑道;「答與不答,悉聽尊便。不過我有下文,事關布達拉宮安危,禪師似乎應該聽聽。」

    烏扎克神情傲震,旋即哂然。

    「是麼?那麼貧僧確該聽聽。貧僧於一個月前離開布達拉宮。」

    略一推算,敵蹤早現京城,傅小天不得不為對方的行事隱秘而暗感震動,揚眉笑道:「那麼我深為禪師遺憾,禪師若是動身稍稍遲後半月,必可碰上一場熱鬧。」

    烏扎克哪裡肯信,凝注傅小天陰陰一笑道:「設若威侯之言果然屬實,貧僧倒是真的遺憾終生了。」

    「信與不信,全憑禪師。」傅小天淡淡說道:「我可以奉告,敝友已經兼程趕往布達拉宮,營救拙荊去了,如果我算的不錯,他該在禪師離藏後的二十天內到達。」

    烏扎克雙目凶芒一閃,道:「貧僧忘了提醒威侯,布達拉宮密宗高手近千,無殊龍潭虎穴,從來無人敢於輕涉半步。」

    「我久仰厲害,不過……」傅小天揚眉笑道:「那得因人而異,我傅小天尚能視之如竹扎紙糊,在敝友眼中只怕猶不及此……」

    烏扎克濃眉倒挑,目射凶芒,突然縱聲狂笑:「威侯豪語驚人,貧僧很想知道貴友是哪位高人?」

    傅小天道:「撣師站穩了!敝友武林人稱玉蕭神劍閃電手……」

    烏扎克神情狂震,面色遽變,禁不住倒退一步,失聲駭呼。

    「什麼?是那夏……」神色突轉平靜,仰天大笑:「威侯好高明的詐術,夏夢卿昔年葬身南荒,只怕屍骨早與草木同朽……」

    傅小天嗤之以鼻,哂然笑道:「布達拉宮耳目遲鈍很令人失望,我提議禪師不妨與貴教做次聯絡。」

    烏扎克神情再震,臉色再變,雙目凶光暴射凝注傅小天一語不發,俯身就要取地上木魚。

    石階上,德貝勒突然撬眉冷笑:「紫禁城中,神力侯府前豈是這般任人自由來去的?我可沒有威侯那等容人雅量。」飛身掠下,單掌遙探,閃電般攫向地上木魚。

    德怡郡主睹狀大駭,但卻已然攔阻不及。烏扎克那橫肉遍佈的醜腔,飛快地掠過一絲狠毒猙獰笑意,竟突然飄身後眼看德見勒就要抓上木魚。驀地裡,輕喝震耳:「動不得。」

    傅小天閃電探手,飛攫德貝勒右腕,硬生生地將他那飛射而下的身形拉回,注目笑道:「閣下,你大概不想活了,這豈是凡木,那是久浸劇毒,沾之無救,讓我代勞吧〔-話落,也未見他有任何動作,地上那只木魚巳突然騰空飛起,向十餘丈外一株大樹上撞射而去。

    這下要是撞上,木魚必然碎裂片片。烏扎克大驚失色,一聲厲喝,騰身而起,閃電般攫向半空中的木魚。就在木魚僅差一發便要觸及樹身剎那,他堪堪一把將之抓住,但已是嚇出一身冷汗,方自暗吁一口大氣。身後響起了博小天的震天大笑:

    「請歸告來京同伴,今夜三更,傅小天親率本府護衛,萬壽山巔恭候大駕。」烏扎克哪敢再留,足未沾地身形再起,有如黃虹劃空倉皇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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