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文 / 獨孤紅
小青醒過來了,後腦有點疼,頭還有點暈暈的,左肘跟左肩疼得更厲害。
可是她沒顧那麼多,翻身坐了起來,屋裡已沒了白娘子的蹤影。
她閃身撲了出去。
屋門關得好好的,而且從裡頭閂上的。
這是怎麼回事?白娘子是從那兒走的?又為什麼突然走了?小青站在門邊直發怔,她突然想起了後窗。
她閃身折進屋裡。
後窗也關得好好的,只是裡頭沒上閂。
照這麼看,白娘子是從後窗走的。
放著大門不走,她為什麼走後窗出去?一定是她發現了什麼,走得那麼匆忙,而且驚走她的一定來自前頭,所以她急急從後窗跳了出去。
那麼,是什麼驚走了這位毒如蛇蠍的白娘子?小青凝神聽了聽,她聽見後窗外有一陣陣的異響,嘖噴、格,格地,一時也聽不出來那是什麼聲音。
她輕輕地走了過去,想把後窗格開一條縫兒看看,那知後窗雖然虛掩著卻推不動。
像是從外面上了閂,可是她明明知道窗戶外頭沒辦法上閂。
她稍微用了點力,兩扇窗戶動了動,可是沒開。
小青暗暗好奇怪,一咬牙,猛一用力。
兩扇後窗豁然開了,一樣黃黃的,紅紅的東西「噹」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青一怔低頭,她看見了,那是十丈飛紅的「十丈飛紅」,上頭還紮著一個紙卷。小青渾身的血液猛然往上一湧,猛然一陣激動,俯身抓起了「十丈飛紅」。
這時候,她全明白了,十丈飛紅回來了,是十丈飛紅驚走了白娘子,是十丈飛紅從外頭以「十丈飛紅」釘住了兩扇窗戶,怕的是那些餓狼跳進屋裡傷了她。
可是十丈飛紅現在在那裡?她知道,十丈飛紅已經走了,因為他要沒走他一定會在她眼前。
他為什麼走了,既然能回來為什麼還要走?白娘子說他身中無數刀傷,臉上也挨了三刀,那應該成了個厲鬼般人了,他怕嚇著她,也不願以這麼一付模樣伴她一輩子?
白娘子說他已經死了,事實上身中那麼多刀傷,也絕不可能再回來,他怎麼又回來了?又怎麼能回來?他為朋友,用他最大的忍耐,超人的毅力走了回來,把西門厲的功力深淺,參悟「血花錄」上所載武功的多寡送了回來。
那麼,西門厲的功力深淺,以及他參悟「血花錄」上所載武功的多寡在那裡?小青流著淚,以顫抖的手拿了那個紙卷展了開來。
紙上,用硃筆,而且用血,用血畫著一個人,一個人的正面跟背面,還有左右兩側。
這個人身上用血點著好多的點兒,有的點兒大,有的點兒小,另外還有幾個「X」記號。
小青沒有心情去數那人像身上一共有幾個點兒,一共有幾處「X」記號,她只知道那點兒很多,「X」記號也不少,她也知道那每一個點兒跟每一處「X」記號,都代表一處刀傷,十丈飛紅自己身上的刀傷。
小青的心不只是碎,而且在滴血,她一直流淚,一直發抖,她想放聲大哭,可是又哭不出聲來,她想叫,可也叫不出聲來。
那一處處的刀傷不是在十丈飛紅身上,而是在她身上,現在,這裡感覺更清晰,更明顯了。
突然,小青轉了身,邁了步,她一手拿著十丈飛紅,一手拿著那張紙緩緩走了出去,臉上沒表情,兩眼發直,長髮披散在肩上。
這時候的她不像一個人,像一個幽靈,像一具行屍。
走出了臥室,出了茅屋,月色仍是那麼清冷,把她的影子長長拖在地上。
這時候不見狼群,月色下只有小青一個,還有那隨著她移動的影子。
漸漸的,小青走遠了,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那茫茫的夜色裡。
口口口
天快亮了!天快亮的時候,夜色比這漫漫長夜的任何一刻都要黑。
小青仍在緩緩地向前走著。
她的姿態沒有一點改變,臉上也沒有一點改變,淚水一直沒停。
幸好,這時候並沒有行人。
就是天亮之後,這一帶恐怕也不會有人跡,因為這一帶是沒有人煙的荒郊曠野。
小青踢碎了數不清的露珠,踩倒了數不清的小草,她的鞋濕了,裙腳也濕了,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
突然,小青面前多了個人,清瘦的臉,頎長的身材,臉色有點蒼白,穿著一襲黑衣。
小青像幽靈,這個人更像幽靈,他來得無聲無息。
小青像沒看見她,仍在往前走。
那個黑衣人一雙陰鷙而銳利的目光先看了看小青,又落在小青的一雙手上,突然間,他的目光顯得更銳利,更陰鷙了。
小青仍然茫無所覺,轉眼間就走到了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抬起了手,伸手向小青右手裡那張畫著人像的紙條抓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小青突然驚覺了,她停了步,拿紙的那隻手跟著一偏,黑衣人頓時抓了個空。
黑衣人為之一怔,旋即笑了:「小青,你的身手不錯啊。」
小青木木然道:「西門厲!」
黑衣人道:「十丈飛紅人相當的聰明,也相當的夠義氣,等到我回到了莊裡,我才想起他來得突兀,同時我也懷疑他別有用心,等我再出莊看時,地上只有一灘血,他人已經不見了,身中我九十九刀,他居然還能不死,居然還能爬起來走路,想想連我都有點害怕,若是他遲個一年半載來找我,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可惜,他來早了。」
小青道:「畢竟他已經試出你有多少,是不?」
西門厲道:「話是不錯,只是我要問一問,那有什麼用?」
小青道:「怎麼沒用,你有多少現在都在我手裡。」
西門厲道:「可也等於是在我手裡,十丈飛紅白跑了一趟,多挨了九十九刀,他太傻了,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麼傻的人了。」
小青道:「你認為他傻?」
西門厲道:「難道你不認為他傻?」
小青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傻,他實在太傻了,傻得可憐。」
西門厲道:「既然你也認為他傻,為什麼你不攔著他?」
小青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我憑什麼攔他,他又怎麼會聽我的。」
西門厲道:「我為他不值,也為你惋惜,你可知道,他既然把他受傷的部位記明在這張紙條上,足證他能活的時間已不足將他受傷的部位告訴某個人了,至少那表示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小青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很清楚,他身中那麼多刀傷,已經不成人形,或許他活不了多久,再不就是他自慚形如厲鬼,羞於見我。」
西門厲道:「一個十丈飛紅已經為證實我的武功深淺落得如此下場,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該不會願意再有第二個人落得這般下場吧。」
小青道:「十丈飛紅已經離我而去,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我隨時隨地可以死。」
西門厲笑笑說道:「你要是死了,不也保不住這張圖麼,同樣是保不住這張圖,何必白白犧牲一條性命。」
小青道:「我是死是活,對你並無關緊要,是不?」
西門厲微一搖頭,兩眼陡現淫邪奇光,道:「不,我不願意讓你死,你是個處子之身,肌膚細嫩,長得也相當好,我想把你手裡那張圖奪過來,然後再佔有你的身子,你要是死了,這兩樣我只能得到一樣,那會是件美中不足的事。」
小青臉色一變,旋即又恢復平靜,道:「你想佔有我的身子?」
西門厲微一點頭道:「不錯,看你的年紀,看你的體態,那應該是相當銷魂的,男女間事你早就想了,是不?」
小青道:「跟隨白娘子這麼多年,耳濡目染,就是個三歲孩童也懂,何況我這個年紀。」
西門厲笑了,笑得更見淫邪:「那是最好不過,跟隨白娘子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你應該已經知道箇中滋味,這對你我都有好處,這地方荒無人煙,細草如茵……」
小青倏然一笑,截口說道:「你不怕嗎?」
西門厲微微一愕,道:「怕?我怕什麼?」
小青道:「你有一個如花嬌妻,又有一個精擅狐媚的情婦……」
西門厲「哦」地一聲笑道:「你說她們倆啊,這一點你大可不必為我操心,她們倆俱是一般地寬懷大度,我那嬌妻能容得白娘子,足證那睡榻之側她願意分一席之地,白娘子願做我的情婦,越證她也不是個動挑搶酸的醋罈子!」
小青往西門厲身後看了一眼,道:「誰說的,白娘子已經是妒火滿面了。」
西門厲一怔,很自然地扭頭往後望去。小青趁這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三把兩把把那張紙扯了個粉碎,等到西門厲發現背後沒人,猛悟上當,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要奪的那張圖,已然成了紛紛墜地的紙屑。
他一怔,怒喝說道:「小青,你……」
小青笑了,道:「魚與熊掌你只能得一,美中不足,令人扼腕。」
西門厲兩眼暴射厲芒,可是突然他笑了:「這誠然是件美中不足的事,誠然令人扼腕,只是,小青,這麼一來,你又拿什麼交給卓慕秋去?」
小青一怔,旋即臉色大變,慌忙蹲下身去抓那些紙屑。
西門厲衣袖一揚,地上那些紙屑應勢飛起,滿天花雨般,飄揚得到處都是。
小青不抓了,她緩緩站了起來,直楞楞地瞪著西門厲,兩眼欲噴出火來。
西門厲陰笑說道:「小青,說來我該謝謝你!」
小青突然厲聲說道:「西門厲,我就是死為厲鬼也不會饒了你。」
隨著這句話,她唇邊滲出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接著,她身軀泛起一陣輕顫。
西門厲笑容倏地凝注,一步跨到,伸手捏住了小青的兩腮,小青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滿嘴是血,一湧而出,她兩眼直瞪著西門厲,神色怕人。
西門厲兩眼厲芒暴射,道:「不識抬舉,不知好歹賤丫頭,你居然……」
手猛然一推,小青砰然摔倒在地上,她合上了一雙大眼睛,沒再動一動。
西門厲望著地上的小青,一臉狠毒地獰笑,說道:「十丈飛紅啊十丈飛紅,這可都是你惹來的。」
話落,身軀微閃,幽靈一般地消失不見了。
這荒郊曠野,只有小青靜靜地躺著,伴著那到處都是的紙屑。
草地上有血,她衣裳上有血,她唇邊也有血。
天又黑了,清冷的月光又灑在了大地上。
佟福住的那間茅屋前,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射落兩個人,那是卓慕秋跟佟福。
佟福落地躬身,道:「三少,您也回來了。」
卓慕秋臉上有點疲累神色,點了點頭,道:「有點蛛絲馬跡麼?」
佟福臉色有點凝重,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卓慕秋微微吁了一口氣,道:「進去吧,明天再說!」
他邁步要往茅屋走,佟福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兩眼直望著座落在十幾丈噗的小茅屋。
小茅屋裡亮著燈。
卓慕秋轉眼望向佟福,然後循佟福所望也望向小茅屋,忽地,他一怔。
佟福道:「三少,咱們是一早出去的。」
卓慕秋揚了揚眉,道:「不知道那位貴客來過了?」
佟福道:「您說來人已經走了?」
卓慕秋道:「要沒走,他不會還任燈亮著,只是走的時候不熄燈,這等於告訴咱們有人來過了,我一時想不出這是什麼意思?』佟福冷哼了一聲,騰身撲了過去。
卓慕秋唯恐佟福有什麼失閃,立即跟了過去。
佟福在兩丈外剎住撲勢,然後一步一步地行向茅屋。
卓慕秋緊跟在他身後邁進。
到了茅屋前一丈處,佟福突然停了步,抬手一指向兩扇屋門點了過去。
砰然一聲,兩扇屋門應指大開,燈焰一陣晃動,卻不見茅屋裡有任何動靜,事實上茅屋裡此時看到的地方,不見一點異狀,只有桌上那盞油燈下壓著張紙。
佟福跟卓慕秋都看見了,但都沒有立即撲進去。
佟福道:「這叫什麼?明人不作暗事?」
卓慕秋笑笑說道:「不是有人下戰書來了,就是有人下帖請咱們吃飯來了。」
話聲中,他身軀疾閃,電一般地撲了進去,即使裡頭有人,也是迅雷不及掩耳,措手不及。
卓慕秋停在桌前,一動不動。
佟福緊跟著掠進來,先撲進東屋,然後由東屋撲向西屋,最後,他停在卓慕秋身邊,道:「三少,您沒說錯,人已經走了。」
卓慕秋道:「燈油裡沒摻『龍涎香』。」
佟福伸手向燈下那張紙抓去。
卓慕秋抬手攔住了他,道:「鬼蜮伎倆,防不勝防,小心點為上。」
他功凝右掌,一隻肉掌剎時成了鐵掌。
他挪開了油燈,伸兩指拾起了那張紙。
那張紙對摺著,他把它翻了開來,只一眼,他怔住了。
佟福站在他身側,看得一清二楚,也跟著怔住了。
那張紙上,畫著一個人的前後左右四面,是用樹枝燃過之後畫的,人像的四面點著大大小小不少的點兒,還有幾處「X」記號。
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張人像,難怪他兩個會怔住。
半晌,佟福首先定過神來,叫道:「三少,這算什麼?」
卓慕秋兩眼凝住在那張人像上,緩緩說道:「我數過了,這個人像的前後左右四面,共有九十九處記載,九十九處記號中,有八十八處是穴道,另十一處是人身主要的經脈所在。」
佟福凝目看了看,微一點頭道:「嗯,不錯,這十一個『X』記號,正是人身十一處主要經脈所在,只是,三少,這是誰壓在這兒的,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卓慕秋沒說話,緩緩坐了下去,他皺了一雙眉鋒,兩眼始終沒離開那張紙。
佟福跟著坐了下去,他直望著卓慕秋,也沒再說話。
良久,良久,卓慕秋突然開了口:「八十八處穴道,十一處經脈,這是每一個練武的人都知道,要說是誰把這八十八處穴道,十一處經脈探出來告訴咱們,那似乎是太多餘了……」
佟福道:「這倒像一個初練武功的人用的認穴圖。」
卓慕秋搖搖頭,道:「無論學什麼,都是由淺而深,由易而難的,一個初練武功的人,不可能一下認這麼多穴道,三五個月之間能熟記認準二三十處穴道,已經是很不錯,很不錯的了,再說一個初練武功的人,大都是先認人身前後兩面的穴道。」
佟福道:「那麼這是一個老手的認穴圖。」
卓慕秋道:「老手還用得著認穴圖麼?」
福佟道:「老奴是說,他是一個已經能熟記,能認準人身前後兩面穴道的人……」
卓慕秋道:「既然能熟記,能認準人身前後兩面的穴道,何用再標出來。即使是,他為什麼要把這張圖送到咱們這兒來,這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有意送到咱們這兒來的。」
佟福道:「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
卓慕秋忽然目光一凝,望著佟福道:「以你看,這要是有人要告訴咱們某人在對敵時出手的部位,是不是有可能?」
佟福神情一震,兩眼倏睜,道:「您是說西門厲……」
卓慕秋道:「你不是正想先試試西門厲究竟參悟了多少『血花錄』上所載武功麼?卻就在這時候,有人送來了這麼一張……」
佟福在桌上輕拍一掌道:「有點像,只是這是誰……誰知道咱們想先試試西門厲究竟參悟了多少『血花錄』上所載武功?」
卓慕秋道:「你在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幾個人聽見,是不?」
佟福道:「老奴說這話的時候,是沒幾個人聽見,可是……」
神情忽又一震,急道:「您是說十丈飛紅……」
卓慕秋道:「我懷疑是他,事實上他一聽說你有意先試試西門厲究竟已經參悟了多少『血花錄』上所載武學之後,他就帶著小青走了。」
佟福一雙老眼瞪得老大,道:「這,這,這,會麼,三少?會是他?」
卓慕秋道:「我不敢斷言,不過我始終認為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為朋友兩肋可以插刀的性情中人,而且你有這意思只有他跟小青知道,你說這話的時候,也只有他跟小青在!」
佟福鬚髮皆動,苦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奴倒是錯怪了他,沒想到他會是這麼一個有心人……」
一頓接道:「三少,照這麼看,他已經跟西門厲朝過面,動過手了。」
卓慕秋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他何止已經跟西門厲朝過面,動過手了,只怕他已經傷在了西門厲刀下。」
佟福霍地站了起來,道:「三少,您,您怎麼說?」
卓慕秋道:「西門厲的刀法舉世無雙,十丈飛紅雖然功力一流,身手了得,卻絕不可能連擋他九十九刀。再說一個人也不可能在毫無痕跡可尋的情形下清清楚楚的連記九十九刀,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十丈飛紅身上至少中了西門厲五十刀以上……,佟福機伶寒顫,倒抽了一口冷氣,失聲說道:「至少五十刀以上,那,那還成人形,還活得了麼……」
卓慕秋微一搖頭道:「五十刀是五十刀,但是否刀都砍得很深,傷得很重,那就很難說,儘管西門厲的刀法舉世無匹,可是十丈飛紅也不是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庸手,不以身喂刀無法記住西門厲的出手部位,以身喂刀他也不會讓西門厲傷得他太重!」
佟福道:「可是他失的血……」
卓慕秋輕輕一歎,道:「只怕也夠他受的了。」
佟福道:「這,這,他怎麼會是這麼個人……」
卓慕秋道:「他太不該了,不該讓我欠他這麼多。」
佟福突然鬚髮暴張,渾身俱顫,一張桌子也被他抓得木屑紛落,格格作響:「好個狠毒的東西,有朝一日……」
忽然一怔,道:「三少,您說這張圖是誰送來的?」
卓慕秋道:「當然是十丈飛紅!」
佟福道:「可是地上怎麼沒見有血跡呢?」
卓慕秋呆了一呆道,「那就是小青了,要是小青,那就表示他失血過多,不能動彈了!」
佟福又是機伶一顫,叫道:「三少,咱們該趕快找他去,小青一個人照顧不了他。」
卓慕秋點了點頭,道:「是該趕快找他去,只是得你去,我不能去,西門厲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要是讓他省悟了十丈飛紅的用意,十丈飛紅為我作了這麼大的犧牲,我不能辜負了他這番好意。」
佟福道:「您的意思是要……」
卓慕秋道:「我這就找西門厲去。」
佟福道:「您—個人……」
卓慕秋道:「事實上咱們勢必得分出一個人找十丈飛紅去。」
佟福沉默了一下,陡然揚眉,道:「那麼老奴這就去找他去。」
他轉身要走。
卓慕秋伸手攔住了他道:「慢著,你翻閱過『血花錄』,也學過『血花錄』上的武功,依你看西門厲可能參悟了多少?」
佟福想了想,道:「老奴跟十丈飛紅動過手,也跟西門厲挑鬥過,當時他們兩個都不是老奴的對手,而十丈飛紅的一身所學,只不過較西門厲略遜半籌,如今以十丈飛紅身上所中的至少五十刀來看,只怕西門厲已經參悟了『血花錄』上所載武功的四鹹到五成,老奴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甚至普天之下也很難找出他一個對手來。」
卓慕秋軒了軒眉,道:「那麼我只有仗著這張圖取巧了,你走吧。」
佟福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三少,您千萬小心,『劍莊』的安危存亡,繫於你一身。」
卓慕秋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武功固然是克敵致勝的要素,但克敵致勝並不是全靠武功,你走你的就是。」
佟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突然轉身撲了出去。
卓慕秋凝目看了那張圖陣,然後雙手一合一揉,那張紙為之粉碎,跟著,他站了起來……
口口口
這條小溪原是很清澈的,清澈得可以見底。
可是現在它不清澈了,因為水裡飄著一縷一縷的血絲。
這縷縷不絕的血絲,是從上游飄下來的。
要找這縷縷不絕的血絲來處,自然該往上游找。
往上游看,看不見什麼。
往上游找,只需走四五十丈遠近,便能在那半人高的草叢裡看見一個人。
一個血人。
這個人上半身浸在水裡,那縷縷不絕的血絲就是被水從他身上衝下來的。
他渾身上下幾幾乎無一處完膚,看不出他穿的是什麼衣裳,因為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地方沒有血。
他,一隻手在岸上,另一隻手浸在水裡,隨水飄動著,人卻一動不動,看樣子像個死人,即使不是個死人,也是個昏過去離死不遠的人。
他身上的傷皮肉外翻,每一處都像小孩兒嘴似的,血流得那麼多,離死還能遠到那兒去?突然,他動了一下,身子抖動了一下,浸在水裡的頭也微微抬了一下,可是並沒有離開水。
這要讓任何人看見,絕不相信是他自己在動,因為任何人都不相信他還會動,他還能動。
可是轉眼工夫之後,他又動了一下,這回是抬起了頭,而且是抬離了水面。
臉仍向下趴俯著,沒再動,他像在凝神聽什麼?就在這時候,一陣轆轆車聲和得得蹄聲由遠而近。
他猛然翻身躍起,想必是牽動了渾身上下的傷,他呻吟一聲砰然又趴了下去,幸好身下是一堆草,要不然這下子非摔個結實不可。
趴是趴下了,可是他的臉已經仰了起來,膽小一點的看見他這張臉準會嚇暈過去。
他那張臉上,不多不少三道刀傷,一道由左眉斜斜劃向右下,橫過鼻樑一直到左頰,一道由右眉上斜斜劃向左下;橫過鼻樑一直到左頰,另一道橫在額上,除了還能看出眼鼻口在那兒外,簡直已不成人形。
鼻樑上開了花,兩眼暴出,皮肉外翻,被水浸得都發了白,好難看,好嚇人。
他吃力地伸出一隻手,撥開草叢往外看。
他看見了一輛單套高篷馬車,黑馬車,黑馬車車轅上高坐著的那趕車的,也是渾身上下一身黑。
車篷遮得密密的,車裡坐的不知是什麼人,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麼?趕車的年紀不大,二十多歲年紀,膚色黝黑,濃眉大眼,一臉的冷肅之氣逼人。
他腰裡還別著一把雪亮的斧頭。
渾身是傷的這個人為之一怔。
忍不住脫口說了一聲:「怎會是他……」
他這裡話聲未落,那裡趕車的黑衣人一收韁,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而且那趕車的黑衣人轉臉往這邊望了過來,兩道銳利眼神逼人。
渾身是傷的這個人一震,連忙趴了下來。
趴歸趴,他還是從草縫兒裡往外看看。
他看見了,他看見那趕車黑衣人躍下車轅沖車篷一躬身,轉身往這邊掠了過來,疾若鷹隼。
他一驚,忙探懷摸出一物塞在了草叢裡,跟著人趴了下去,閉住了氣息。
他塞在草叢裡的東西,是個繫著紅綢的銅環。
他剛靜伏不動,那趕車黑衣人已來到近前,撥開草一眼便看見了他。
趕車黑衣人並沒有嚇得昏了過去,他只不過怔了一怔,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轉身又掠了回去。
渾身是傷這人身上帶著「十丈飛紅」,當然他就是十丈飛紅。
十丈飛紅緩緩睜開眼又往外看去。
這一看看得他一怔,那剛走的趕車黑衣人到馬車前躬個身,停了一停,居然又一躬身騰身折了回來。
他忙又趴了下去。
趕車的黑衣人到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又把了把他的腕脈之後,竟然俯身抱起他往馬車掠去。
十丈飛紅暗暗好不詫異,心想:這是幹什麼,莫非耍我不成?「霹靂斧」呼延明什麼時候也發了善心了……
他這裡心念轉動,「霹靂斧」呼延明已掠到了馬車前,一躬身道:「稟城主,人已帶到。」
十丈飛紅聽得一怔,暗道:城主?這是什麼城主,能讓不可一世的「霹靂斧」呼延明躬身哈腰,恭恭敬敬,跟個奴僕下人一樣?只聽車馬裡傳出一個沙啞艱澀話聲:「我說那來的一陣血腥味兒,原來是這個人,他傷得好重啊!」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傷得是不輕。」
車裡那人道:「還活著是麼?」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鼻息已無,但脈搏尚存。」
車裡那人「哦」地一聲道:「認得他是中原武林中的那一個麼?」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看來頗為面善,但屬下卻一時看不出他是誰來。」
車裡那人哼哼兩聲道:「此人在中原武林中必是個人物,別的不說,單看他這份忍耐,這份毅力就非常人能及,內功修為也相當驚人,稍微差一點的人,受這麼傷的人早就死了,他居然還能支持到如今,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帶什麼東西。」
呼延明道:「回城主,屬下看過了,此人身上空無一物。」
他一句一個回城主,對車裡那人當真是十分恭敬。
只聽車裡那怪人詫聲說道:「這就怪了,他是眼下中原武材中的那—個……」
只聽呼延明道:「稟城主,看這傷人的手法,頗似城主當年……」
車裡那人道:「不,你看錯了,這人受的是刀傷,不是劍傷,看這傷人的手法,頗似我當年手創那套『龍蛇十八式』刀法,取龍之騰躍矯捷,取蛇之靈活陰毒,這套刀法兼具剛柔,世所罕匹,只是看這傷人的手法,卻又較我當年的一身修為高出許多,刀刀不偏不差,恰到好處,稱得上刀中之至高至大,我沒想到中原武林中竟還有這種人在?」
呼延明道:「即使有這種人在,論刀法,恐怕他也不是城主的對手。」
車裡那人道:「那不見得,我原挾一顆縱橫睥睨的野心而來,如今卻令我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之感,不管怎麼說,我絕不能讓傷他那人存在,要不然我這把刀就稱不得天下第一刀了。」
呼延明道:「那麼咱們那裡找那傷人之人?」
車裡那人道:「你好糊塗,只要能救醒這個人,還能不知道傷他的是誰,何處能找到那個人麼。」
呼延明一欠身道:「是:屬下糊塗。」
車裡那人突然歎了口氣道:「把他拖上車來吧,我救他不但為的是要找那傷他之人,也為四字同病相憐,當年有一個我身受那麼重的劍傷,毀了容貌,不成人形,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天,竟又有一個人遭遇跟我一樣,可憐啊可憐,可恨啊可恨,我自己要報這個血仇,也要為他索還這筆血債,抱他上來吧。」
這一番話聽得十丈飛紅心中狂跳,他心想:看呼延明對他那份恭敬,聽他那種頗為自大的口氣,此人一身功力絕不等閒,尤其可觀的應該是他那套「龍蛇十八式」的刀法,而且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有意要除去傷自己那人,西門厲不也以刀法見長麼,有朝一日若是讓他兩個刀對刀的拼上一陣,豈不是很有意思……」
心念轉動間,人已被呼延明抱上了馬車,馬車裡雖然比外頭暗,但並不是暗得看不見東西。
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一聲輕輕呼叫:「好怕人的一張臉!」
十丈飛紅幾幾乎同時從心裡也叫了一聲:「天啊,這還是人麼?」顯然,兩個人都覺得對方「像貌」怕人。
車裡坐著一個人,穿一襲寬大的黑袍,很瘦,因之也顯得那件黑袍特別大。
頭上,長髮披散,雪白雪白的一頭長髮。那張臉,疤痕縱橫,赤紅赤紅的,嘴歪眼斜,沒鼻頭,要不仔細看,簡直分不清五官。
那件黑袍的下擺更見寬大,把他兩條腿都罩了起來。
一雙手臂縮在寬大的袖子裡,也幾幾乎讓人看不出裡頭是否有手臂在。
十丈飛紅猜一定有,至少該有一隻手臂,要不然他怎使刀?呼延明把十丈飛紅放在那白髮黑袍怪人身側後,立即退了回去,而且又掩上了車篷,旋即,車輪轉動,馬車又往前馳去。
那白髮黑袍怪人突然自右衣袖中伸出了一隻手,一下按住了十丈飛紅心口上。
十丈飛紅並不是真的人事不省,他馬上就覺得一股炙熱的氣流傳進了心窩,渾身的痛楚立即就減少了不少。
這白髮黑袍怪人好精湛的內功修為。
十丈飛紅不但震動,簡直驚駭。
驚駭歸驚駭,可是他不能這麼賴著不醒,他先呻吟了一聲。
他這裡一聲呻吟,馬上又覺得那股熱流增強了不少,一進心口就跟成千上萬的小蛇一樣,順著血脈往他四肢百骸亂竄。
他知道,到了該睜眼的時候了。
他睜開了眼,適時耳邊傳來了白髮黑袍怪人的沙啞艱澀話聲:「年輕人,別動,我在給你療傷。」
十丈飛紅不得不看他一眼,不得不嚇得發出一聲驚呼。
白髮黑袍怪人適時又說了話:「你看我怕人是不?年輕人,你自己該知道,你比我好看不到那兒去。」
十丈飛紅抬手要往自己臉上摸。
白髮黑袍怪人及時喝道:「別動,年輕人,剛才不告訴過你麼,我在給你療傷!」十丈飛紅忙又把手垂了下去,道:「我的臉……」
白髮黑袍怪人歎了口氣,道:「其實,你又何必摸,你自己受了些什麼傷,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十丈飛紅道:「我,我記得臉上讓人砍了三刀。」
白髮黑袍怪人道:「這不就是了麼,一張臉能有多大的地方,讓人在臉上砍了三刀,那張臉還能好看麼?」
十丈飛紅道:「這麼說,我的臉已經毀了?」
白髮黑袍怪人微一點頭,道:「我不瞞你,瞞你也沒有用,你遲早會知道的,你現在這張臉跟我這張臉差不多,不過將來好了之後,可能會比我這張臉好看一點兒。」
十丈飛紅沉默了,沒再說話。
他心裡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明白。
其實,別人也應該不難明白。
西門厲的這一陣砍殺,使他完全變了個人,從今後誰也說不出來他就是十丈飛紅了。
真要說起來,肉體上的痛楚他還能忍受,使他難以忍受的,是心靈的創痛,他從此失去了小青。
他從此失去了一個愛他,他也愛的人。
他不能否認,第一眼他便喜歡了那個女孩子,茅屋獨處時,他的情焰更高更烈更盛。
先前他認為她還小,及至茅屋獨處,他才發現她已經長成了,她的人,她的思想都已經成熟了,甚至於比他還成熟。
因之,他使得自己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支撐著沒在西門厲刀下斷魂丟命,為了重回到小青身邊。固然,他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也是為了把自己的傷勢告訴卓慕秋,可是他不能否認也是為小青。
然而,他沒想到,西門厲在他臉上也砍了三刀。
只聽那白髮黑袍怪人道:「年輕人,何須如此?一具皮囊而已,我跟你的遭遇一樣,但是打從當時到如今,我又讓自己活了二十年。」
十丈飛紅沒馬上接口,半晌之後他才道:「老人家,我也會讓自己活下去的。」
「老人家?」白髮黑袍怪人道:「年輕人,你以為我多大年紀了?」
十丈飛紅道:「這個……我請教。」
「這才是,」白髮黑袍怪人道:「無論什麼事,都要先弄個清楚,年輕人,我今年才不過四十來歲,還不到五十。」
十丈飛紅著實地怔了一怔,不由地往白髮黑袍怪人那一頭披肩的白髮看了一眼。
白髮黑袍怪人馬上就發覺,哼哼兩聲道:「我明白了,你是看我長著這麼一頭白髮才稱我一聲老人家的,是不是?年輕人,我這頭白髮不是老白的,而是急白的。」
十丈飛紅一怔,暗道:急白的?只聽人常說急能把一個人的頭髮急白,卻沒有想到真有這種事……
他這裡心念轉動,白髮黑袍怪人已接著說道:「你不信麼,你可聽說過,伍子胥怕過不了昭關,一夜之間鬢髮俱蒼,他只不過急了一夜,一夜之間把頭髮鬍子都急白了,何況我整整急了二十年?」
十丈飛紅遲疑了一下道:「什麼事讓閣下整整急了二十年?」
白髮黑袍怪人道:「二十年前,我的遭遇跟你一樣,可是我還不及你幸運,受傷之後我被困在一個地方,想出出不來,因之我急了二十年,結果把一頭黑髮全給急白了。」
十丈飛紅看了他一眼道:「閣下被困在了什麼地方一困整整二十年?」
白髮黑袍怪人沉默了一下道:「年輕人,那地方你不會知道的,你我同病相憐,告訴你也無妨,那地方遠在大漠『白龍堆』,是一座城,一座前古迷城!」
十丈飛紅聽得心裡一跳,他記得他聽佟福說過,卓慕秋當年赴「魔刀」西門厲之約,就是往大漠前古迷城,使得卓慕秋差一點沒能回來的,也是大漠那座前古迷城,而且聽佟福說,那座前古迷城裡,有個可怕的怪人。
難不成佟福所說,卓慕秋所遇的那個可怕的怪人,就是眼前這白髮黑袍怪人麼?他心中念轉,口中卻道:「大漠『白龍堆』,這地方我聽說過,可是大漠『白龍堆』有座前古迷城,這我就不知道了!」
白髮黑袍怪人道:「何止你不知道,放眼當今,知道大漠『白龍堆』有座前古迷城的人,也不過三幾個人而已。」
十丈飛紅道:「顧名思義,這座城大概是迷城前古,既稱迷城,它自然是跟座迷陣……」
白髮黑袍怪人冷哼一聲道:「何止是跟座迷陣一樣,那裡頭的一草一木無不按照九宮八卦排列,無不暗含生剋妙理,奇奧博大,變化無窮,要不然它豈能困得住我?」
聽口氣,這白髮黑袍怪人的確是相當自負。
十丈飛紅道:「前古迷城既是這麼一座城池,閣下一困也困了整整二十年,那麼二十年後的今天,閣下又是怎麼脫困的呢?」
白髮黑袍怪人吸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了,年輕人,我就長話短說吧,我這個趕車的,就是他幫我脫出了困我整整二十年的前古迷城,提起我這個趕車的,他可是中原武林大有來頭,威名赫赫的一個人物,『霹靂斧』呼延明,你可聽說麼?」
十丈飛紅心想:何止聽說過,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驚呼一聲道:「原來是『霹靂斧』呼延明啊,我久仰,我久仰……」
目光一凝,道:「『霹靂斧』呼延明確是我們中原武林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居然肯充任閣下的車伕,足見閣下的身份……」住口不言,沒再說下去。
他想弄清楚這白髮黑袍怪人究竟是當年怎麼一位人物,可是他不便直問,因為有些當年有過慘痛遭遇的人忌諱這個,他這麼問,問得夠技巧,也不著痕跡。
只聽白髮黑袍怪人道:「年輕人,你想知道我是誰,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是不是?那麼讓我告訴你,二十年前的我已經死了,不提也罷,二十年後今天的我,是大漠『白龍堆』前古迷城的城主,你要是願意,可以稱我一聲城主,我左右已經有一個人了,他是我的車伕,是我的僕從,也是我的侍衛,總而言之一句話,現在的他一身兼數職,我需要什麼,他就是什麼,今後我還會不斷地廣納中原武林好手作為我的部下,我都有適當的職位給他們,現在他們跟隨我左右,將來武林一統,論功行賞,他們一個個都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十丈飛紅聽得心裡跳了好幾跳,心想:此人好大的野心啊,剛脫困出來,死裡逃生便想席捲武林、稱霸天下!只聽白髮黑袍怪人冷哼一聲道:「其實,早在二十年前這天下武林便該是我的,要不是那陰狠卑鄙的無恥匹夫」
倏地住口不言。
十丈飛紅看了他一眼,試探著問道:「二十年前害城主的那個人麼?」
白髮黑袍怪人目閃厲芒,冷然點頭,道:「不錯,就是他。」
十丈飛紅緊跟著問道:「他是……」
白髮黑袍怪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我的事已經告訴了你不少了,你的事到如今還隻字未提,不管怎麼說,是我救了你,你總不能讓我對你一無所知。」
十丈飛紅暗道:此人頗機警,也很狡猾,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看來今後得小心點兒……
心裡這麼想,嘴裡說道:「城主,我不願意提起我的過去。」
白髮黑袍怪人道:「年輕人,你我俱是傷心斷腸人,真要說起來,我的遭遇比你更慘,我都能二十年活得好好的,你還有什麼可諱言的!」
十丈飛紅道:「城主,我不只是失去了一個我!」
白髮黑袍怪人道:「你還失去了什麼?父母?妻兒?」
十丈飛紅微微搖了搖頭,道:「我的父母已經過世多年了,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成親,一個在江湖上過日子,討生活的人,在沒有一點成就及足以保護妻子的能力之前,是不敢輕言成家的!」
白髮黑袍怪人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情人,是不是?」
十丈飛紅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稱她為情人,要說她是我的紅粉知己,應該更恰當一點。」
白髮黑袍怪人道:「她長得很美,是麼?」
十丈飛紅道:「那是當然,不過更重要的是她人很好,她有更美好的內在。」
白髮黑袍怪人哼地一聲道:「我卻以為世上的紅粉蛾眉,找不出一個比二十年前的一個女子更美,更好的了。」
十丈飛紅輕「哦」一聲道:「看來城主也跟我一樣,她是……』白髮黑袍怪人那滿是疤痕的醜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道:「她是我的妻子。」
十丈飛紅一怔道:「看來城主早在二十年就成了家。」
白髮黑袍怪人道:「我何只已經成了家,當時我的妻子已經懷了身孕,仔細算算她懷的不管是男是女,現在也都跟你差不多大了,我離家的時候,我的妻子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十丈飛紅道:「那麼城主的夫人現在……」
白髮黑袍怪人道:「我離開前古迷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趕回家看我的妻兒,我的家還在,可是人已經不見了,事隔二十年,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人世!」
說著話,他兩眼之中閃漾起淚光,看來他夫妻情愛甚篤,至少他深愛他的妻子。
十丈飛紅心裡禁不住為之一陣惻然,暗暗一歎,道:「物是人非,妻離子散,人生之悲慘莫過於此,城主的遭遇果然比我還慘。」
白髮黑袍怪人道:「剛才你說,一個江湖人在江湖上過日子,討生活,要是沒一點成就,沒有保護妻子的能力,不敢輕言成家,早在二十年前我已經有了相當的成就,也有了足抵半個武林的勢力,奈何我不但沒能保護自己的妻子,便連自己也沒能保住……」
十丈飛紅方待再說。
白髮黑袍怪人目光一凝,話鋒忽轉,道:「怎麼談著談著又談起我來了,年輕人,當著我,你不該諱言你的過去,告訴我,你是現下中原武林中的那一個?」
十丈飛紅心裡轉了一轉,道:「城主,我一身所學不算差,可是我沒有什麼名氣,城主在大漠二十年,恐怕不會知道我……」
白髮黑袍怪人道:「不要緊,我有個熟知中原武林鉅細的人。」
十丈飛紅知道他指的是「霹靂斧」呼延明,心想:就是因為你有個熟知中原武林鉅細的人,我才不能對你說實話……
他道:「恐怕『霹靂斧』也不會知道我,他威名赫赫,怎會知道我這個無名小卒,城主,我姓于,單名一個金字。」
白髮黑袍怪人道:「於金,呼延明,你聽說過麼?」
只聽呼延明在車外應道:「回城主,屬下沒聽說過,也不知道中原武林有這麼個人。」
十丈飛紅道:「城主,我沒說錯吧?」
白髮黑袍怪人眉鋒微皺,道:「你說你一身所學不算差?」
十丈飛紅道:「或許是老王賣瓜,自讚自誇……」
「不,」白髮黑袍怪人道:「別的我還沒見過,你的內功造詣我已經很清楚了,確實不差,不但不差,而且幾乎跟呼延明不相上下,只是像你這麼個人,怎麼會沒名氣!」
十丈飛紅道:「城主,我有一身不俗的所學,也在江湖上走動過不少日子,卻只跟人拚鬥過一次,就是使我受這麼重的傷的這一次。」
白髮黑袍怪人倏然而笑:「你這是出師不利。」
十丈飛紅道:「可以這麼說。」
白髮黑袍怪人看了他一眼,道:「年輕人,這就不對了,你要是初初踏上江湖路,或許會只跟人拚鬥過一次,你既然在江湖上走動過不少日子,又怎麼會只跟人拚鬥過一次,江湖可不是個饒人的地方。」
十丈飛紅道:「這個我只要略作解釋城主就不會認為不對了,就因為我有一身不俗的所學,沒有名氣,所以我想一舉成名,要想一舉成名,跟些一三流的角色斗早沒有多大效用的,必須找個有名氣的一流高手鬥鬥,只能一舉鬥敗他,馬上就能震動整個武林,如此一來還怕不能一舉成名麼,就因為這,雖然我在江湖上走動的日子不少,可是我盡量避免跟那些二三流的角色朝面,甚至於我躲他們,避他們,只找那有名氣的一流高手,好不容易我找到了個,結果……」
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白髮黑袍怪人搖頭說道:「年輕人,你錯了,不但錯而且大錯特錯,廝殺拚鬥勝負之數固然取決於所學的深淺,但經驗也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可以說勝負之數有一半決定在經驗兩字,以你的內功造詣看,你這一次的拚鬥十有八九是輸在這兩字經驗上,而不是所學不如人,你應該多找二三流的角色拚鬥,盡量吸取經驗……」
十丈飛紅苦笑一聲道:「我要是早有個人指點不就好了麼?」
白髮黑袍怪人道:「年輕人,你現在碰見我,還不算晚,只要你願意,不出半年工夫,我保證你可以洗雪前恥,報此大仇,一舉成名。」
十丈飛紅道:「城主的意思是……」
白髮黑袍怪人道:「得能相逢便是緣,何況你我同病相憐,不瞞你說,我剛才也告訴過你,我現在需要人手,急需要好手來增加我的實力,一個人是不足以言一般武林的,說得明白一點,我助你洗雪前恥,報此大仇,一舉成名,你幫我橫掃中原,一統武材……」
十丈飛紅他早在頭一次表示需要人手,準備廣納中原武林好手的時候就有點心動了,此刻他立即截口說道:「那求之不得,只是我怕能力薄弱,壞了城主的大事。」
白髮黑袍怪人搖頭說道:「不會,只要你願意跟我,你的內功造詣就是最佳保證。」
十丈飛紅道:「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城主……」
白髮黑袍怪道:「還不知道我究竟是誰?是不是?」
十丈飛紅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城主也未必會喜歡有一個浮虛不實的部屬。」
「說得好,」白髮黑袍怪人一點頭道:「我需要的是忠貞不二的部屬,既經點頭跟隨我,不能後悔,也不能有二心,一旦背叛了我,就要接受嚴厲的處分,雖然我救了你,儘管我愛惜你這個人才,可是我不願拿所謂恩惠勉強你,你可以三思而後行,不願意跟隨我,等你傷好一點之後盡可以下車走你的路,你要是願意跟隨我,現在要為我賣力賣命,可是我保證將來有你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一旦你點了頭,我馬上告訴你我是誰,來中原的另一個目的是什麼……!」
十丈飛紅道:「就算是我貪圖那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吧。」
白髮黑袍怪人目光一凝,道:「你這意思是說你願意跟隨我?」
十丈飛紅道:「是的,城主,我不會說好聽的,但能保證自己一諾千金,雖死不移。」
白髮黑袍怪人突然從他心口上收起手掌,改掌為指,連點他週身十八處大穴,然後自懷裡摸出一個白瓷瓶,拔開瓶塞,道:「瓶子裡裝的是前古迷城的一種奇異石粉,較諸一般所用的金創藥靈驗千百倍,我這身傷就是這種石粉治好的。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我拿這種石粉治你的傷,三天之後,我保證你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
他從白瓷瓶裡傾出一種白裡帶黃的粉末,撒在十丈飛紅每一處傷口上。
十丈飛紅只覺每一處傷口奇涼無比,渾身上下一點痛楚也沒有了,他忍不住詫異地望了白髮黑袍怪人搖頭說道:「這不是藥,是一種石粉,是前古迷城裡那一塊塊細長的白石頭磨成的,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我猜那石頭或許不是石頭,而是一種獸骨,埋在地底下千百年以後,變成了石!」
十丈飛紅道:「前古迷城是個可怕的地方,想不到那兒卻有這麼好的東西,當今幾個大門派的密制傷藥也不過如此。」
白髮黑袍怪人哼地一聲道:「當今幾個大門派的密藥,論靈驗,恐怕還比不上它。」
十丈飛紅道:「城主,我不言謝了。」
白髮黑袍怪人把白瓷瓶揣進了懷裡,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於金,你聽著,對外,我是前古迷城的城主,對內,我也是前古迷城的城主,不過我要告你們三個字,西門飄。」
十丈飛紅一怔,道:「西門飄,當年天魔教主?」
西門飄目光一凝,道:「不錯,你知道……」
十丈飛紅道:「何止我知道,普天之下,那個不知道?『天魔教』黑白喪膽,『天魔教主』威名遠震,在江湖上走動這麼多日子,我只是聽人偶而提過,『天魔教』雖然早就解散了,可是人們仍談虎色變,餘悸猶存,沒想到我竟為當年的『天魔教主』所救,進而投身當年的『天魔教主』麾下,好大的造化啊。」
西門飄道:「於金,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心話麼?」
十丈飛紅道:「城主,我已經點了頭,還會有二心麼。」
西門飄微一點頭道:「但願你不會,現在仔細聽著,我告訴你我重人中原的幾個目的,第一,找尋我的妻兒,第二,找尋當年害我的仇人,第三,一統武林,稱尊天下。」
十丈飛紅道:「城主找尋妻兒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西門飄淡然一句:「既點頭跟隨我,你應該改改口了。」
十丈飛紅明白他何指,當即改口說道:「城主找尋夫人的事,屬下已經知道了,可是城主的仇人是……」
西門飄兩眼之中掠過一絲仇恨的殺機,連十丈飛紅都看得暗暗一懍:「你受的是刀傷,我受的是劍傷,我的仇人是個使劍的,精研劍術的人,二十年以前,他的劍術跟我的刀法並稱於世,他姓卓,他叫卓不凡!」
十丈飛紅心頭猛震,剎時他全明白了,而且西門飄妻子的下落他也知道了,他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
西門飄目光一凝,道:「你知道卓不凡這個人?」
十丈飛紅強忍震驚,心裡轉了幾轉,才道:「知道啊,屬下怎麼不知道?其實不止屬下一人知道,城主試問『霹靂斧』,他一定也知道「劍莊」卓家……」
兩門飄道.「不錯,呼延明告訴過我了。」
十丈飛紅道:「他既然告訴過城主「劍莊」卓家,就該也告訴城主這趟中原回來晚了。」
西門飄微一點頭,道:「他告訴過我,卓不凡已經死了,不過那不要緊,早在三年前有一個姓卓的年輕人找到前古迷城去,使的一手好劍,他說他是赴人之約去的,我懷疑他是卓不凡的後人,受卓不凡之差,到前古迷城去殺我以絕後患的,當時我把他誘進前古迷城困住了他,誰知他命大造化大,沒幾天工夫就讓他摸清路程逃了出去,後來呼延明又找到了前古迷城,經他證實我的懷疑並沒有錯,那姓卓的年輕人確是卓不凡的後人……」
十丈飛紅道:「城主指的恐怕是有『神劍』之稱的卓慕秋。」
西門飄點頭說道:「不錯,就是他,有其父必有其子,據呼延明說,他跟他死去的爹一樣,冷酷、殘忍、卑鄙、毒辣。」
十丈飛紅道:「青出於藍,冰寒於水,卓慕秋在劍術上的造詣以及他的名氣,遠比那已然作了古的『劍莊』莊主卓不凡為精為大。」
西門飄冷冷一笑道:「三年前在前古迷城他卻傷在了我掌十丈飛紅道:「當然,他跟城主這成名早在二十年前的老一輩人物又不能同日而語,屬下指他劍術造詣精湛,名氣大,只是以眼下一般年輕俊秀而論。」
西門飄冰冷一笑,沒說話。
十丈飛紅道;「不知道城主是不是知道,卓不凡的後人並不只卓慕秋一個。」
就在這一剎那間,西門飄像完全變了個人,滿臉的傷疤泛紅,兩眼之中暴射冷酷凶殘神色,道:「我知道,那是最好不過,殺一個我還嫌抵不過卓不凡欠我這筆債呢!」
十丈飛紅道:「城主,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劍莊』能搏得今日這等地位,並不是只靠卓家父子三人,『劍莊』裡養著不少高手壯士,單憑眼下咱們三個人……」
西門飄道:「我知道,三五個不足以徹底毀滅『劍莊』,更不足以成大事,我早有安排,『劍莊』是卓家的基業,跑不了,卓不凡這兩個後人也不愁會飛上天去,我要先找一個人,一離開前古迷城,呼延明就給我推薦這個人……」
十丈飛紅道:「這個人是誰……」
西門飄道:「十丈飛紅金羽。」
十丈飛紅一怔道:「十丈飛紅金羽,城主找他幹什麼?」
西門飄道:「有呼延明在左,有十丈飛紅在右,如今又加上一個你,區區『劍莊』就不在我眼裡了。」
十丈飛紅沉默了一下道:「城主,據屬下所知,十丈飛紅這個人生性剛直怪異,恐怕不容易收服……」
西門飄道:「以你看,十丈飛紅比呼延明如何?」
十丈飛紅又沉默了一下,道:「一時瑜亮,難分軒輊。」
西門飄微一點頭,道:「倒是持平之論,只是,以『霹靂斧』呼延明這種向不服人的人尚且服服貼貼的追隨我左右,收服十丈飛紅又會難到那兒去,你看著好了,我自有一套御人之能,要不然我又憑什麼要席捲武林,稱尊天下。」
十丈飛紅道:「十丈飛紅這個人行蹤飄忽,怕不好找……」
西門飄哼地一笑道:「除非我不找他,我既然要找他,就自有辦法讓他自己跑到我面前來。」
十丈飛紅道:「屬下恭祝城主馬到成功。」
西門飄道:「一旦我收服了十丈飛紅,我就要他跟呼延明充我左右二侍,而你,我預備把你調為先鋒……」
十丈飛紅道:「多謝城主恩典。」
西門飄忽一凝目,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找的那個一流好手是誰?」
十丈飛紅心裡一跳,道:「城主是指傷屬下的這個人?」
西門飄道:「不錯,他是當今中原武林中的那一個?」
十丈飛紅所以沒即時回答,反問了他一句,就是為思索怎麼回答這個辣手的問題。
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就在這兩句話之間,他已盤算好要怎麼回答了,當即他道:「此人號稱『魔刀』,刀法快捷毒辣,鮮有敵手,年紀在三十歲上下。」
西門飄道:「他沒名沒姓麼?」
十丈飛紅道:「當然有,只是屬下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西門飄道:「有人知道麼?」
十丈飛紅道:「大概有,恐怕不多。」
西門飄忽然揚聲說道:「呼延明,你知道麼?」
呼延明在車轅上應道:「回城主,屬下知道此人;『神劍』、『魔刀』、『霹靂斧』,他排名猶在屬下之上。」
西門飄道:「我問的是他姓什麼,叫什麼?」
呼延明道:「他複姓西門,單名一個厲字。」
西門飄忽地一怔,道:「他複姓西門,也以刀法見長,而且他防人的手法頗似當年手創的『龍蛇十八式』,難道說是他……」
十丈飛紅截口說道:「城主懷疑他是令郎?」
西門飄點點頭說道:「不錯。」
十丈飛紅吁了一口氣道:「希望他不是。」
西門飄目光一凝,道:「希望他不是?於金,你這是什麼意思?」
十丈飛紅苦笑一聲道:「他若是城主的令郎,不但我這筆血責索還無望,便連我這條命……」
西門飄「哦」、「哦」兩聲道:「我明白了,『魔刀』西門厲要是我的兒子,你就成了我兒子的仇人了,你怕我殺了你,是不是?」
十丈飛紅苦笑說道:「屬下正是這個意思。」
西門飄微一搖頭,道:「你錯了,於金。」
十丈飛紅微微一怔,道:「屬下錯了?難道城主不會……」
西門飄搖頭說道:「我不會殺你,因為你不是他的對手,受害的是你不是他,他既然沒受到任何傷害,你跟我之間沒有任何仇怨可言,再說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兒子。」
十丈飛紅暗暗吁了一口大氣,道:「城主恩怨分明,丈夫胸襟,令人敬佩,只是萬一將來證實他確是城主的兒子呢?」
西門飄道:「我暫時不傳你武功,以『魔刀』西門厲的刀法看,我若不傳你武功,你永遠不可能是西門厲的對手,既然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對手,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至於將來,萬一證實了他是我的兒子,他要怎麼樣對付你,那就是他的事了,你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十丈飛紅聽得心神撼動,暗道:「畢竟一家人沒有不護一家人的,你心腸也夠狠毒的……」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道:「屬下這條命是城主賜的,等將來萬一證實『魔刀』西門厲確是城主令郎之後,只要他想殺屬下,屬下把這條命交給他就是。」
西門飄目光一凝,道:「真的麼?」
十丈飛紅道:「屬下現在說這話,自是很難取信於城主,好在屬下躲也躲不掉,城主何妨到時候再看。」
西門飄兩眼之中閃過一絲碧綠光芒,道:「我這個人性情很怪,到時候要是你真能這麼做,也許我不會讓他殺你。」
十丈飛紅道:「多謝城主恩典。」
西門飄道:「你謝得早了些,等到了時候你再謝我也不遲!」
十丈飛紅道:「不管怎麼說,城主恩怨分明,丈夫胸襟,現在留屬下一條命,屬下仍然感激不盡。」
西門飄沒再答話,揚聲說道:「呼延明,聽你剛才的口氣,那『神劍』卓慕秋排名猶在『魔刀』之上。」
呼延明在車外應道:「那時候確是如此,不過世間事變化相大,各人的進境也因天賦而有所差異,現在究竟是不是還這樣,那就很難說了。」
西門飄道:「嗯,這倒是不失為實情實話,呼延明,你可知道那『魔刀』西門厲住在什麼地方,經常在那一帶出現麼?」
呼延明道:「這個屬下不敢說,西門厲是個極其神秘的人物,居無定所,行蹤飄忽,令人難以捉摸,城主莫非要找他?」
西門飄道:「正是,我本來打算先找到『十丈飛紅』金羽,把他收服在身邊,然後再去『劍莊』找卓不凡的後人的,可是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我要先找『魔刀』西門厲,只要他確是我的兒子,他就強過『十丈飛紅』多多,到時候我父子聯手,再加上一個呼延明,何愁不能索還血債,夷平『劍莊』屍十丈飛紅心裡猛然一揪,道:「城主的主意固然好,而『魔刀』西門厲也確實強過『十丈飛紅』多多,只是,『魔刀』西門厲並不容易找……」
西門飄倏然一笑,他的笑永遠帶著冷意,而且看起來怕人,他道:「你怕西門厲見著你之後會殺你?」
十丈飛紅道:「屬下確有這個顧慮。」
西門飄道:「你不是說為報我救命之恩,願意把命交給他麼,既然是這樣,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十丈飛紅道:「屬下確有說過這話,只是萬一跟城主沒有淵源……」
西門飄道:「那你可以大放寬心,現在你是我的人,要是西門厲不是我的兒子,我絕不讓他碰你一下。」
十丈飛紅道:「謝謝城主,那屬下只有聽天由命了。」
西門飄忽然揚聲說道:「呼延明,沿途打聽『魔刀』西門厲的行蹤,務必在短期內找到他。」
呼延明恭應一聲,隨聽一聲鞭梢兒脆響,馬車加速往前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