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鉤月之夜雙雄會 文 / 獨孤紅
這裡是西安門裡的一座連雲巨第,這不是那位當朝親貴,王公大臣的府邸,而是專司緝查謀逆妖言奸惡,與錦衣衛均權勢,所領鐵騎倍於東廠的西廠。
西廠中,戒備之森嚴!那是可想而知的,只要稍加留意,便可發現那每一處暗隅裡,都站著腰配長劍的西廠高手。
在武林中來說,這地方稱得上龍潭虎穴,別說隨便進出,只要一近那丈高圍牆十丈以內,不但非被發覺不可,而且再想離開,那難比登天。
所以,這地方一直被朝廷中大臣們視為魔窟地獄,也被一般武林人物視為畏途禁地。
可是,仍有那不怕死的……
驀地裡,一條淡青人影劃破夜空,射落在西廠之內,一閃不見,有人進了西廠,可是西廠中仍跟片刻之前一般地寧靜,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顯然,憑這些威風猶甚於東廠的西廠高手,也未能發覺有人進了西廠,是茫茫然,毫無所知。
這時,在那庭院西角的一處暗隅中,正有一個腰配著長劍的藍衣大漢一手按劍地在那兒來回地走動著。但是,突然,他身形一震停了步,臉色一變,瞪大了眼,那不為別的,只因為背後有一隻手掌,抵住了他後心命門大穴上,他明白,背後這人能欺近身後而使他茫然無覺,此人之一身功力,可想而知,那該是高得怕人!既如此,他更明白,只要背後這人功發一分,掌力微吐,他便要立刻心脈寸斷,屍橫就地。所以,他不但不敢動一動,而且也不敢出——聲,因為他知道,他沒有一絲機會,沒有一絲僥倖!好半天他才聲音顫抖地說出一句:「閣下是……」
只聽背後那人一聲輕笑說道:「對我,你們東廠西廠及錦衣衛,都不該陌生,我叫蕭涵秋,名號『南龍聖手書生』,你聽說過麼?」
那藍衣大漢心碎膽裂,魂飛魄散,身形巨震,差一點沒爬在那兒,只聽他輕「哦」一聲,說道:「原來是蕭大俠,聽說過,如雷貫耳……」
背後蕭涵秋笑道:「閣下,別客氣,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跟人廢話,人,沒有不惜命的,我不以為閣下會賤視自己的性命,妄圖蠢動的利害,我以為閣下也很清楚,所以不想多提醒閣下,我不想殺人,也沒有手沾血腥的打算,只要你閣下老老實實地答我幾句話,你仍然是個活生生的西廠高手,要不然,那就很難說了,懂麼,閣下?」倘若背後換個人,這藍衣大漢也許要逞逞硬,可是如今他已知背後是誰,縱有逞硬之心,卻無逞硬之膽。只見他將頭連點地說道:「懂,我懂,蕭大俠只管問,我知無不言。」
蕭涵秋笑道:「閣下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我很感欣慰,其實,你願否實話實說,那在你,我不敢相強……」那藍衣大漢忙道:「蕭大俠,我知無不言,絕對實話實說!」
「那就好!」蕭涵秋笑了笑,道:「我這第一問,那位鐵掌震天千鈞手費嘯天,可是你們西廠裡的人?」藍衣大漢忙點頭說道:「是,是,沒錯,費嘯天是西廠的一位大領班!」蕭涵秋道:「好,你很老實,那費嘯天如今那裡去了?」
那藍衣大漢道:「他早在幾個月前,便棄職逃走了!」
蕭涵秋道:「我不以為在東西兩廠,會有這種便宜事兒!」
藍衣大漢道:「蕭大俠說得不錯,他逃走不到半月,人頭便被追回來了。」蕭涵秋道:「回到了西廠?」
藍衣大漢點頭說道:「正是,正是。」
蕭涵秋道:「僅只因為他棄職而追殺他麼?」
藍衣大漢道:「當然是,只要一旦進入東西兩廠,是不准活著離開的!」蕭涵秋道:「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吧!」
藍衣大漢一怔說道:「別的原因?那我就不知道了。」蕭涵秋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藍衣大漢道:「天膽也不敢欺瞞蕭大俠,我是真的不知道!」
蕭涵秋笑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那麼,追殺他的人是誰,你總該知道吧!」藍衣大漢道:「奉命追殺他的,東西兩廠的人都有,總有好幾十個!」
蕭涵秋道:「為什麼西廠有人逃亡,也要東廠派人去?難道說憑西廠這些高手,還對付不了一個費嘯天!」藍衣大漢道:「那是上面的令諭,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沒人敢問!」
蕭涵秋道:「據我所知,西廠所派出的人,是追殺費嘯天,而東廠派出的人,則另有任務,那麼,你告訴我,西廠派出去追殺費嘯天的都是誰……」藍衣大漢道:「我剛才說過,總有幾十個!」
蕭涵秋道:「我聽到了,我要知道是誰,只要一兩個就夠了!」
藍衣大漢搖頭說道:「那次上面派人極端機密,我不知道!」蕭涵秋道:「你這是欺我,平日的同伴,誰出了遠門,那能不知道!」
藍衣大漢急道:「我確實不知道,不過,那次派出的人,至少也該是大領班身份,我們這批人,十個八個也不是費嘯天的對手!」蕭涵秋道;「那麼,西廠的大領班總共也不過幾十個,一下子派出了那麼多,你會不知道!」那藍衣大漢道:「大領班們是經常出門有事的,誰知道他們是幹什麼去了,他們不說,我們這班人根本無從得知!」蕭涵秋笑了笑道:「那不難,在費嘯天棄職逃走之後,有那些大領班出了遠門?」那藍衣大漢道:「說來蕭大俠也許不信,我委實不知道。」
蕭涵秋道:「你莫忘了,我只是不願殺人,可不是不能殺人!」
「蕭大俠,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蕭涵秋沉吟了一下,道:「那麼,你告訴我,誰知道?」
那藍衣大漢尚未說話,驀地裡一個冰冷話聲帶笑起自左近一處暗隅中:「蕭大俠,我知道,何不問我?」那藍衣大漢大驚失色,身形猛震,一聲驚呼尚未出口,蕭涵秋掌力微吐,已然把他震昏了過去,同時霍然轉身,循聲望去,只見八九丈外一株大樹下,緩緩步出一個臉色慘白陰森,身著黑袍的中年人。此人身材頎長,步履穩健,神色冷靜,舉止之間,隱隱有一種懾人的威力,而這森冷若電的犀利目光,直逼蕭涵秋,蕭涵秋此際心中的震驚,可說是並不下於那倒地的藍衣大漢,那倒非黑袍人的目光犀利奪人,而是對方欺近十丈內,他這位武林第一的聖手書生竟茫然無覺。
那黑袍人一直欺進兩丈之內,方始停步,他深深地打量了蕭涵秋兩眼,忽地一笑說道:「蕭大俠,我久聞南龍聖手書生大名,心儀已久,今夕何夕,得能拜識瞻仰,私心至感榮寵,奈何蕭大俠不以廬山真面目示人,使我頗有難慰飢渴之憾!」
此人談吐不俗,面對聖手書生且能談笑自若,當非一般人物,蕭涵秋立刻提高了警惕,笑了笑,說道:「彼此,彼此,閣下何責人苛,待己寬?」
黑袍人倏地仰天大笑,聲似龍吟鶴唳,裂石穿雲,直逼夜空:「高明,高明,聖手書生誠然奇才第一,不愧高明,能識破我臉戴面具者,蕭大俠是第一人,其實,何謂本來?俱都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對麼,蕭大俠?」
蕭涵秋又笑了笑,未答話,只因為他這時聽到幾陣衣袂飄風由遠而近,心知黑袍人適才那一聲長笑驚動了西廠各處值夜的高手!他要先看看黑袍人怎麼辦!
黑袍人目中異采飛閃,露齒一笑,陡揚沉喝:「貴客在此,不許驚擾,也莫讓大方笑話,去!」
只聽左近暗隅中響起一個蒼老話聲,恭謹說道:「屬下等遵命!」
隨即,幾陣衣袂飄風聲又由近而遠。
蕭涵秋笑了笑,道:「閣下在西廠中的職位,只怕不低!」
黑袍人笑問:「何以見得?」
蕭涵秋道:「能使西廠二十大高手恭謹聽命者,西廠之中,該沒有第二個人,再看看閣下那言談舉止,高絕功力,懾人氣度,我更覺所料不差!」黑袍人大笑說道;「那是蕭大俠誇獎,也是太以看重,實際上,在這西廠之中,我不過是一個官卑職小的可憐角色!」蕭涵秋道:「我覺得閣下不該有小家氣,損了閣下的身份,那位東廠總領班我見過,他狡詐有餘,鎮定不足,氣度更遠不及閣下,使我有這西廠總領班委曲了閣之下感!」黑袍人目中異采徒盛,再度大笑說道:「能得第一奇才如此讚許,不枉此生,雖死何憾?那麼,以蕭大俠看,我該是個什麼職位?」蕭涵秋淡淡笑了笑,道:「比總領班職位更高,統領東西兩廠,權勢威風不下於統領錦衣衛的那位恭王宸容!」黑袍人一震笑道;「蕭大俠簡直把我捧上了天,我不明白蕭大俠何以如此看重!」蕭涵秋道:「閣下該聽說過『慧眼識英豪』這句話,我雖不敢自詡慧眼,但至少我的眼光還不算太差!」黑袍人笑道:「好在我的職位是高是低,並無關緊要,隨你蕭大俠怎麼說吧,總之,我至感榮耀就是了!」蕭涵秋搖頭笑道:「那不見得,倘若閣下是我意料中人,我就可以請教閣下幾個問題,要是出了我意料,我就問不成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蕭大俠要想知道的,我適才已然悉入耳中,我只能這麼說,那些人全在西廠之中,蕭大俠要找請自己找!」蕭涵秋笑道:「不必了,不必再找他們了,如今我只須找閣下這幕後主使的人物就行了,閣下以為對麼?」
黑袍人道:「射入射馬,擒賊擒王,本是不移的道理,不過,我要提醒蕭大俠一句,最好是找對了人!」蕭涵秋道:「我有自信絕不會找錯!」
黑袍人道:「這麼說來,蕭大俠是認定那幕後主使之人是我了!」
蕭涵秋道:「我這推斷也是不移的!」
黑袍人攤手聳肩笑道:「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不過,蕭大俠,我這個人化身千百,很少見過我的真面目,錯過一次機會,再要找我,那就不容易了!」
蕭涵秋道:「那閣下今夜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
黑袍人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來,蕭大俠是自信不會錯過今宵了!」
蕭涵秋道:「那是自然,我這個人向來自信很強!」
黑袍人笑道:「可巧我跟蕭大俠一樣,如此恐怕你我要賭賭運氣了!」
蕭涵秋揚眉笑道:「我正是此意,在彼此未賭運氣之前,閣下可願答我數問?」
黑袍人猶豫了一下,毅然點頭道:「蕭大俠請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
蕭涵秋道:「先謝了,閣下答我第一問,我跟閣下何仇何怨?」
黑袍人道:「蕭大俠該知道,彼此根本談不上任何仇怨。」
蕭涵秋挑眉說道:「那麼,閣下何故派人焚我山中樓閣,擄我朋友?」
黑袍人道:「蕭大俠當真一口咬定我是那幕後主使人?」
蕭涵秋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好吧!」黑袍人笑了笑,道:「再不承認,那顯得有點小氣,蕭大俠,我承認了,這一切都是出於我的授命,夠了麼?」
蕭涵秋目中威稜一閃,道:「由不得閣下不承認,可有個理由!」
黑袍人淡淡笑道:「蕭大俠,世上有些事,不必仇怨,也並不是皆起於仇怨,打個譬喻說,或名,或利,都能導致……。」
蕭涵秋截口說道:「我跟閣下,是那一樁?」
黑袍人遲疑了一下,森寒犀利目光凝注,笑道:「蕭大俠非要我說不可麼?」蕭涵秋道:「我以為閣下多此——問!」
黑袍人道:「—點也不多餘,假如蕭大俠不是—定要問,我樂得不說,假如蕭大俠確是一定要問,那我就只好說了,蕭大俠,我只能這麼說,你蕭大俠跟我,在利害之上,有了衝突,滿意了麼?」
蕭涵秋道:「閣下出語玄奧,令人難懂!」「那就沒有辦法了!」黑袍人笑道:「我只答應回答問題,並沒有義務為蕭本俠解釋!」
蕭涵秋道:「那是自然,我也未敢相強,如今,請閣下再答我第二問,我那位名號『無影神駝』的桑大哥如今何在?」
黑袍人笑道:「蕭大俠這話問的好沒由來,那位桑大哥自己有腿,又不是三歲孩童,難道說我還能藏得了他!」
蕭涵秋道:「制之以武,那該另當別論!」
黑袍人笑道:「放眼天下,除了你蕭大俠外,誰能制得住無影神駝?」
蕭涵秋淡淡一笑道:「難道閣下不怕再落個小氣之名麼!」
黑袍人道:「蕭大俠不肯見信,我只好落個小氣之名!」
蕭涵秋雙眉一軒,道:「閣下,你要明白,事實如鐵,我並沒有必要非得到閣下的承認不可,只是我要知道,跟閣下有利害衝突的是我,閣下又何必多牽累無辜?」
「何謂無辜?」黑袍人笑道:「他是你蕭大俠的得力助手,對付蕭大俠,我已感沒有把握,再多一個他,更難免礙手礙腳,我不妨告訴蕭大俠,凡跟你蕭大俠有關之人,皆在我對付之列!」
蕭涵秋淡笑說道:「你閣下畢竟還是承認了!」
黑袍人身形一震,旋即大笑道:「蕭大俠不愧奇才,好心智,其實,正如蕭大俠所說,事實如鐵,也由不得我不承認!」
蕭涵秋道:「那麼我那桑大哥現在何處?」黑袍人道:「天下之大,無處不可藏人,那要蕭大俠自己找!」
蕭涵秋道:「當不會出東西兩廠之外!」黑袍人道:「那也要蕭大俠自己找!」
蕭涵秋挑眉說道:「閣下要知道,我並未把東西兩廠放在眼內!」
黑袍人笑道:「那本來是,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是猛龍不過江』,要是怕,蕭大俠也就不會來了,東西兩廠本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驚人之處,跟我一樣,也是虛有其表,只消蕭大俠舉手抬足,那怕不立刻粉碎瓦解!」
蕭涵秋道:「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無謂之爭,如今請再答我第三問,那費嘯天護送嬰兒至我處找我又是怎麼回事?」
黑袍人道:「蕭大俠,我只知道費嘯天叛離脫逃,故而追殺之,並不知道他護送什麼嬰兒,蕭大俠這一問,恕我……」
蕭涵秋淡淡截口說道:「閣下,這就叫知無不言麼!」
黑袍人道:「是不是,我自己明白,信不信,那全憑蕭大俠!」
蕭涵秋道:「你閣下該知道我信不信!」
黑袍人道:「我知道蕭大俠難信,不過,我確是句句實言,蕭大俠一定不信,我也莫可奈何……」蕭涵秋冷冷一笑,尚未說話。
那黑袍人已沉吟又接道:「我聽說費嘯天在外面有個女人,不知那嬰兒是不是他的骨血,也許他自知難以倖免,為免絕後,所以才……」蕭涵秋截口說道:「費嘯天在外面有沒有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確信費嘯天的兒子絕不可能懷有欽賜玉珮!」
黑袍人「哦」了一聲,詫異說道:「蒙賜玉珮的,朝廷裡沒有幾個,曲指算算,也不過恭王宸容,總督紀奉先,雲霄,大將軍賀元幾人,而據我所知,那每塊玉珮背面的左下角上,都有編號,蕭大俠可否把那方玉珮讓我過目一下?」
那每方玉珮上都有編號,這話聽得蕭涵秋暗暗呆了一呆,他自問沒有看見有什麼編號,不過,他也不能肯定說沒有,因為當時匆忙之間,他沒有仔細看。
當下,他淡淡笑道:「那方玉珮不在我身上,是我護衛不力,愧對費嘯天與那托付之人,那方玉珮連同嬰兒又被你閣下派去的人截回了!」
黑袍人道:「看來蕭大俠又一口咬定了我劫人骨肉了,蕭大俠,那也不難,只消蕭大俠分別到幾家府邸去一趟,還愁查不出……」
蕭涵秋截口說道:「那沒有用,誰會把一方代表蓋世功勳,榮寵無上的欽賜玉珮出示一個夜闖府邸的江湖人?再說,那方玉珮既經閣下截回,當已完璧歸趙,物返原主,我遲到了一步,查又何益!」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蕭大俠既然一口咬定了我,我還有何話可說?可惜蕭大俠當時沒有看到玉珮上的編號,否則……」
蕭涵秋截口說道:「閣下知道我沒有看到那玉珮上的編號?」
黑袍人一怔笑道:「原來蕭大俠看到了,那最好不過,如此蕭大俠就可以……」
「閣下!」蕭涵秋道:「那玉珮之上,真有編號?」
黑袍人又一怔,笑道:「蕭大俠奈何太以多疑,如此不相信人?」
蕭涵秋道:「非我多疑不信人,實在是你閣下欺人太甚,假如那玉珮之上真有編號,我不以為閣下會告訴我!」黑袍人聳肩攤手笑道:「蕭大俠硬是這麼說,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蕭涵秋揚了揚眉,道:「如今,閣下請再答我第四問,朝廷何證何據,指我蕭涵秋勾結北敵,企圖謀叛造反!」
黑袍人道:「蕭大俠,東西兩廠與錦衣衛都是奉旨行事,這個蕭大俠不該問我,該問朝廷,最好去問皇上!」
蕭涵秋淡笑說道;「禁宮內苑並不比東西兩廠更加可怕,必要的時候,我是會這麼做的!」黑袍人笑道:「那麼,蕭大俠,我拭目以待了!」
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話是蕭大俠自己說的,去不去那在蕭大俠,沒有人能夠勉強,站在我的立場來說,我該希望大內永遠安寧無事!」
蕭涵秋笑道:「只怕我一旦闖進大內,就要落人叛逆之實了!」
黑袍人笑道:「朝廷已掌握了許多證據,那充其量不過再多加一個罷了!」蕭涵秋道:「恐怕那是僅有的一個!」
黑袍人笑道:「蕭大俠,正如你所說,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無謂之爭,那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我請問一聲,蕭大俠問完了麼?」
蕭涵秋道;「問完了!」
黑袍人道:「那麼,如今蕭大俠打算怎麼辦?」
蕭涵秋道:「一句話,倘若閣下不還我桑大哥及那嬰兒的話,蕭涵秋但有三分氣在,就跟你閣下沒完!」
黑袍人道:「蕭大俠,桑大俠我不能還給你。至於那嬰兒,我至今仍不知是怎麼一回事,蕭大俠要我如何個還法?再說,站在我的立場上,就是蕭大俠有完了之心,我卻不敢有完了之意哩!」
「對了!」蕭涵秋道:「再加上一個所謂的利害衝突,閣下原是非置我於死不可的!」
黑袍人哈哈笑道:「蕭大俠不愧是個明白人,事實上確乎如此!」
蕭涵秋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不明白,幾件事,閣下在不得不承認的情形下,都承認了,唯獨對嬰兒一事,閣下在這不得不承認的情形下,卻仍矢口否認,為什麼?」
黑袍人狡猾地笑道:「蕭大俠,這算是第幾問?」
蕭涵秋道:「這是額外的,答與不答,任憑閣下!」
黑袍人點頭笑道:「答,當然答,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蕭大俠要我從何承認起?那並非不承認,實無從承認!」蕭涵秋笑道:「就算是無從承認吧,閣下,我認識你麼?」黑袍人呆了一呆,搖頭說道:「我跟蕭大俠朝野殊途,素昧平生,緣僅今日一面!」蕭涵秋目光凝注在黑袍人臉上,道:「那麼閣下何故戴上人皮面具見我?」黑袍人笑道:「不只對蕭大俠一人,便是對東西兩廠中的任何人亦復如是!」蕭涵秋道:「這一著高,除非問皇上,不然誰也不知道真正統領東西兩廠的是誰,對公對私,都很方便!」黑袍人笑道:「蕭大俠過獎了,其實,那只不過是增加點本身的神秘感而已!」蕭涵秋笑了笑,道:「閣下還記得麼?我不會錯過今宵!」
黑袍人點頭笑道;「沒有忘記,不過我不以為有人能奈何我!」
蕭涵秋道:「我那不會錯過今夜之語,並不是非怎麼奈何你閣下不可,而只是看看閣下那廬山真面目也就夠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我也不以為有任何人能揭下我臉上這副面具!」蕭涵秋揚眉笑道:「閣下,這就是賭運氣的時候了,小心!」
話落身動,疾若閃電地欺身而進,抬手抓向黑袍人面前,黑袍人毫不驚慌地微退一步,笑道:「蕭大俠奈何說來就來,如此性急!」飛起一指,點向蕭涵秋掌心。蕭涵秋心中一凜,連忙撤招收身,這是他聖手書生生平第一次招式虛發,出手無功。這黑袍人也是放眼天下,唯一能一招逼退南龍聖手書生蕭涵秋的人,蕭涵秋明白,黑袍人那一指,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內蘊無窮變化,逼得他非沉腕撤招不可。
他揚眉一笑說道:「閣下,你的身手,比我估計的要高,具此高絕身手的人,朝廷之中,可沒有幾個!」
黑袍人笑道:「說句蕭大俠不愛聽的話,那是你蕭大俠坐井觀天,以管窺豹,太以自負,也太以輕視朝廷,像我這種身手的人,朝廷之中多的是,隨便說兩個眾所周知的給蕭大俠聽聽,像恭王宸容,總督紀奉先……」
蕭涵秋截口說道:「可是,同時具有深沉城府,高絕心智的卻不多見!」
黑袍人笑道:「官位不低的人,心智都不會太低的!」
蕭涵秋揚眉說道:「閣下,不管怎麼說,如今我是越發地要看看你閣下到底是朝廷中的那一位了,且再試試我這第二招!」右掌疾出,五指微曲,又抓向黑袍人面前。
這一招,乍看起來跟剛才那一招似乎沒有什麼兩樣,但黑袍人人目那微曲的五指,卻身形一震,笑道:「蕭大俠,你太看得起我了,『擒龍八手』所向披靡,發無不中,威力罕匹,我那敢輕攫銳鋒!」卻反手一掌硬拍了過來。
這一來,逼得蕭涵秋只好變抓為拍,五指一挺,暗用八成真力,針鋒相對地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硬碰硬,只聽砰然一聲,蕭涵秋與黑袍人各退了半步,竟然秋色平分,難判軒輊。
蕭涵秋雙眉一挑,剛要發語。
黑袍人目中寒芒飛閃,忽地一笑說道:「蕭大俠,挨打的滋味不好受,我不能盡讓你採取主動,蕭大俠且慢發第三招,請先看看四周!」
蕭涵秋本沒有即刻出手的意思,聞言立即掠目望去,一望之下。心中不由暗暗一陣震動。原來,就在黑袍人話落的同時,他身前以及左右兩方各處暗隅中,轉出了十餘名腰佩長劍的藍衣大漢。藍衣大漢不足懼,可是那十餘名藍衣大漢每人手中平端一具尺來長的筒狀物,卻使他不得不膽戰心驚,皺起雙眉。他明白,那必是歹毒霸道,或毒,或火一類的凶器。
他沒有往後看,第一、那是因為如此會與人可乘之隙,第二,那是他不以為對方既圍上了三面,而不圍第四面。這還是一層,在那四周的牆頭,屋面上,另外還站著二十名一流大高手的藍衣老者。這很明顯,面對歹毒凶器,不死也得受飭,既受了傷,縱能衝出第一道包圍,卻仍難逃過那二十名大高手的全力截擊!這陣仗,是非置蕭涵秋於死地不可的陣仗。蕭涵秋暗暗心驚,腦中電旋,忽地一笑說道:「就憑這,閣下便能困得住我麼?」黑袍人淡淡笑道:「蕭大俠,你可知道他們手中拿的是什麼?」
蕭涵秋道:「不外毒器,火器一類玩意!」
黑袍人笑道:「蕭大俠只說對了一半,雖然它們既不稱毒器,也不稱火器,可是它們很毒,與火也拉得上一點關係。它們前裝淬毒鐵沙,後裝火藥,一旦燃發火藥,淬毒鐵沙便狂噴而出,縱是身懷罡氣神功也難與之抗衡,只要中上一顆淬毒鐵沙,那毒立即循血脈流動,半個時辰之內,休說藥石無效,大羅金仙也只有束手,蕭大俠且請自問,有辦法逃過今夜麼?」蕭涵秋聽得心神連連震動,驚駭欲絕,他明白,這東西難見於江湖,僅皇城內有之,是大內這班人圍捕所謂飛賊的唯一法寶,其歹毒霸道無出其右,發射之下,數十丈方圓之內,萬難倖免。
明知今夜凶多吉少,心中反倒泰然,淡淡一笑,道:「閣下,我自知難逃今夜,難以倖免,不過,我臨死能拉上你閣下這麼一個殉葬的,死也無憾了!」
黑袍人笑道:「蕭大俠是說,我如今也置身圈內?」
蕭涵秋道:「正是,只要我跟閣下不離開過遠,他們便不敢下手!」黑袍人道:「蕭大俠有把握釘得住麼?」
蕭涵秋淡淡說道:「閣下不妨動動試試看?」
「無須,無須!」黑袍人大笑說道:「我根本無須脫出圈外,對付蕭大俠,我焉能不早做打算!蕭大俠,內穿特製皮衣,外罩長袍,只要以袖遮掩頭面,那些淬毒鐵沙便奈何我不得,蕭大俠還是多留心自己吧!」
蕭涵秋淡淡一笑道:「那倒好,我這找人陪葬的打算又落空了!」
黑袍人道:「莫非蕭大俠不信!」
蕭涵秋道:「不是我不信,閣下倘若已有萬全之準備,我不以為閣下還會站在這兒跟我說廢話,該早下令了!」黑袍人哈哈大笑說道:「高明,高明,可惜卻有點自作聰明,丁一龍,你先給他一下看看,好讓他死了這條心!」只聽左面屋面上有人應了一聲,緊接著「轟」地一聲暴響,一蓬烏光向著蕭涵秋罩射過來。蕭涵秋大驚,慌忙閃身,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那蓬烏光,但就在他閃身躲避的同時,黑袍人已一聲長笑,身形突然騰起,掠上那丈高牆頭,與二十大高手站到一處,然後又得意地大笑說道:「蕭大俠,你妄為第一奇才,究竟還是上了我的當,我不過是稍動心智而已,看來你那第一二字還是拱手讓人吧!」
蕭涵秋身動已有所悟,可惜挽回無及,只有暗暗一歎,默然不語。
黑袍人傲立牆頭,又自叫道:「蕭涵秋,你如今還有何話可說!」
蕭涵秋淡淡笑道:「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閣下要動手,就請吧!」
口中這麼說,心中心經暗暗有了決定,他不作生存打算,卻也不能就這麼平白地死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準備不惜拼著身中凶器,也要衝出去在黑袍人身上找回一些代價。黑袍人倏揚大笑,目中異采暴盛,得意已極地道:「不過舉手投足間,第一奇才便化灰塵,多年心願得償,好不令人高興!蕭涵秋,但看今夜還有誰來救你!」
那「多年心願得償」一句聽得蕭涵秋心中一動,方待出聲喝問,黑袍人右手已然舉起,眼看著便要揮下——驀地裡,一條人影疾射而來,直落那丈高圍牆上黑袍人身側,那是個藍衣老者,他向著黑袍人低低數語。
只見黑袍人身形微震,急急說道:「如今我不見客,快去攔住她!」那藍衣老者應了一聲是,方待騰身。
人影乍閃,嬌小纖巧,庭院中香風襲人,場中,蕭涵秋身側,已然如飛射落一個有著無限美好身材的黑衣蒙面女子,儘管別的看不見,單那露在外面的一雙清澈深邃美目已足令人心弦震顫了。
不知怎地,黑衣人兒一落場中,那黑袍人似乎大為驚駭,急急大喝—聲:「你……還不快走……那黑衣人兒呆了一呆,道:「喲,這是怎麼回事兒!」
黑袍人跺腳叫道:「別問,我叫你快走!」
黑衣人兒頗為不悅地翻了他一眼,道:「走就走,何必這麼大火氣!」
話猶未完,蕭涵秋一隻鐵掌已然攫上她的左臂,她一驚,忙側顧輕喝說道:「喂,你是……你這個人這是幹什麼,放手!」她打算猛地一掙,可是她如今連抬手的力量都沒有,一急,又嬌喝說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沒規矩……」
蕭涵秋揚眉一笑,道:「姑娘,請原諒,我自知唐突,也太以失禮,無奈我處身生死邊緣,為了保命,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黑衣人兒一怔,道:「你處身生死邊緣,誰要殺你?」
蕭涵秋抬手一指,道:「姑娘何妨自己看?就是西廠的這些人!」
黑衣人兒怒聲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他們要殺你跟我何干,你為什麼……」
「是跟姑娘無關!」蕭涵秋截口說道:「但有姑娘陪著我,我便可安然逃過今夜!」
黑衣人兒又急又怒,叱道:「看你像個讀書人,怎麼連男女授受不親都不懂?」
「姑娘,我懂。可是我只有從權!」蕭涵秋笑著說了這麼一句之後,立即轉向黑袍人道:「閣下,我雖不知這位姑娘跟閣下是什麼關係,但我自信她可以保我一命,閣下以為然否?」
黑袍人此際已恢復了他那固有冷靜,聞言冷然搖頭,道:「不然,她跟我毫無關係。我可以把她一起殺了!」
黑衣人兒不知是何感受,只見她跺足喝道:「你……」
「住口!」黑袍人目中寒芒暴閃,大喝說道:「你屢次壞我大事,留你何用!」
黑衣人兒身形倏起劇顫,蕭涵秋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得出,那是驚怒,只聽她顫聲說道:「好,好,好,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人,我看透了,也早感人生乏味,要殺你就殺吧!」
黑袍人厲聲說道:「你以為我不敢,其實我恨透了你!」
黑衣人兒啞聲說道:「天下那有你不敢的事,……我懶得跟你多說,你只管下手好了!」
黑袍人冷哼一聲,舉起了右手。
蕭涵秋一顆心往下一沉,連忙向前橫跨前一步,擋在黑衣女子身前。
黑衣人兒呆了一呆,輕聲說道:「謝謝你,我早就不想活了,還是多留神你自己吧!」
只聽牆頭上黑袍人厲聲叫道:「蕭涵秋,你我昂藏七尺之軀,頂天立地大丈夫,尤其你,更稱俠骨柔腸,劍膽琴心蓋世奇才,你怎好意思拉一個無辜的女人做擋箭牌?大丈夫死則死矣,你難道不覺得有損你那南龍聖手書生英名麼?」
蕭涵秋雙眉一揚,方待發話。
忽聽黑衣人兒在耳邊低低說道:「沒人比我更瞭解他,別聽他的,大丈夫不畏死,也可以死,但有輕重之分,要死得轟轟烈烈,重如泰山,那徒逞匹夫血氣之勇的好名之死,輕如鴻毛,最愚蠢,也最可恥,千萬別上他的當,你要是放了我,今夜你非死不可!」
蕭涵秋心中一震,冷汗涔涔而下,羞愧無限地傳音答話:「多謝姑娘的當頭棒喝,蕭涵秋承情受教了,倘能保全此身,皆姑娘今夜之賜,大恩不敢言謝,我記下了!」立即望向黑袍人揚聲笑道:「閣下,別激我,世上有什麼比命更重要的?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虛名能值多少……」黑袍人又驚又怒,厲笑說道:「那好,我只有咬牙橫心了,死了你兩個,我今後是再也無煩心之事了!」右手一抬,便要揮下,但忽地跺腳擺手:「蕭涵秋,今夜算你運氣好,命大造化大,碰上了她,我放你一馬,錯過今夜,你休想再有這種僥倖,放下她,走你的!」蕭涵秋心頭一鬆,笑道:「閣下,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人多得是,你把我當做了三歲孩童,在手的護身符,你以為會放麼!」黑袍人道:「那麼我把他們撤走……」
蕭涵秋搖頭說道:「俱皆一流高手,去來不過轉眼間,那沒有用!」黑袍人道:「蕭涵秋,我送你出西廠!」蕭涵秋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道是:『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也不用談!」黑袍人怒聲叫道:「蕭涵秋,以我的身份,我豈會失信於你……」
蕭涵秋搖頭淡笑,道:「那很難說,倘能殺得蕭涵秋,失一次信又何妨!」
黑袍人身形暴顫,道:「蕭涵秋,那麼以你之見!」
蕭涵秋道:「我請這位姑娘送我一程,到時候我自會放她回轉!」
黑袍人冷笑說道:「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蕭涵秋道:「事實上,你除了相信我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不相信也得相信,我是非讓她送我不可。」黑袍人目中寒芒駭人,厲聲說道:「好,好,好,蕭涵秋,今夜我認栽到底,但她若有毫髮之傷,天涯海角,我也不放過你!」
蕭涵秋笑道:「沒想到你還關心她的死活,你如真有殺她之心,我替你殺了她豈不更好?也省得你有所煩心了!」
「你敢!」黑袍人一聲厲喝,陡然間像脫了力,顫聲說道:「蕭涵秋,我知道你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會的……」
旋又凝注黑衣人兒,.接道:「只為了你,我放走了生死大敵,你該知道如何對我!」
黑衣人兒冷冷說道:「你儘管放心,我不是什麼都不顧的人!」
黑袍人吸了一口氣,無力地擺手說道:「那麼你們走吧,快走吧,別等我改變心意……」
蕭涵秋一句話未再多說,拉著黑衣人兒騰身而起,向著茫茫夜空中飛射而去,一口氣奔出了皇城。出了皇城,蕭涵秋沒往別處去,一直來到了東郊,才一緩身手,停了身,駐了步。停身之後,他第一件事便是鬆開了抓在黑衣人兒那隔衣滑膩,柔若無骨粉臂上的手。接著,他肅然舉手一揖:「姑娘,恕我唐突,冒昧,事非得已,我在此賠罪了!」黑衣人兒美目凝注,一笑說道:「你不是說從權麼,既屬從權,何罪之有!」蕭涵秋赧然說道:「姑娘,先前我只當姑娘是誤入場中,倘以姑娘是誤入場中,倘以姑娘換我,姑娘會坐失那唯一可資脫困的大好良機麼?」
黑衣人兒美目略一眨動,道:「先前是先前,那麼如今呢?」
蕭涵秋道:「恕我自作聰明,我不以為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再加上姑娘提醒我的那幾句,我斷言姑娘是有意而來!」
黑衣人兒一歎說道:「我不想瞞你,那一半是我的意思,那另一半,我是受人之托。」
蕭涵秋呆了一呆,道:「一半是受人之托?」
黑衣人兒點頭說道:「不錯,一半是受人之托?」
蕭涵秋道:「姑娘可否告訴我,那托姑娘之人是誰?」
黑衣人兒緩緩搖頭說道:「恕我不能奉告,因為那托我之人要我代她保密,同時我也不能讓你知道得太多,其實,你只要知道我是受人之托就行了,何必管她是誰!」
蕭涵秋搖頭說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的,有道是:『受人點滴,報以湧泉』,我身受人恩,豈可不知恩人是誰?」
黑衣人兒淡淡說道:「這也不必,那托我之人並沒有把這當作恩,也沒有望報的意思,因為那人說你給與她的太多了!」
蕭涵秋聽得呆了一呆,道:「姑娘,當真不能說麼!」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能說,我早就說了。」
蕭涵秋想了想,道:「姑娘,恕我直言,我跟姑娘素昧平生,緣僅一面,這救我之舉,也有一半是姑娘的本意,可否請……。」
黑衣人兒截口說道:「你不認識我,我知道你不就行了麼?你要問我為什麼要冒險救你,很簡單,因為我敬你南龍聖手書生是當代奇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也因為我看不慣那位東西兩廠總領的作風!懂了麼?」
蕭涵秋點頭說道:「我懂,姑娘,但我至今猶未請教……」
黑衣人兒道:「別問那麼多,我是我,你知道我就行了。」
蕭涵秋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姑娘可否告訴我,那位東西兩廠的總領是誰?」
黑衣人兒道:「請原諒我不能!」
蕭涵秋揚眉說道:「姑娘這又為什麼?」黑衣人兒搖頭道:「不為什麼,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蕭涵秋道:「由適才的一切看,姑娘跟他的關係,該很深厚。」
黑衣人兒身形微震,道:「何以見得?」
蕭涵秋道:「不然他不會因為姑娘而放過我!」
黑衣人兒一歎說道:「其實,你錯了,我只是認識他而已,彼此並沒什麼深交,他之所以因我而放過了你,那是因為他不敢殺我,否則他不會有任何顧忌的!」蕭涵秋道:「那麼我不明白姑娘還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黑衣人兒道:「你不知道,沒人比我更瞭解他,他的本性並不壞,只不過心魔太重,暫時為名利所蔽而已,我不能讓任何人找他,更不能間接地害了他!」蕭涵秋道:「這就是姑娘那不得已的苦衷?」
黑衣人兒點頭說道:「正是,難道還不夠麼!」
蕭涵秋道:「我不敢置許,只是姑娘還不知道他加諸於我的……」
黑衣人兒截口道:「我都知道,不然我怎會受人之托,一半又出諸本意,不早不晚地趕來救你!」蕭涵秋詫聲說道:「姑娘知道他派人潛伏我左近,焚我山中樓閣,擄我老友?」黑衣人兒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指的是東廠查氏四兄弟,那老友二字指的是無影神駝桑古月桑大俠,我可以告訴你,我本有救桑大俠之心,無如桑大俠知道的太多,因而使我有所顧慮,不過,我向你保證,我可以負責他的安全!」蕭涵秋心神震動,道:「姑娘,我至為感謝,姑娘可否告訴我……」
「我不能!」黑衣人兒搖頭截口說道:「那樣跟我自己施救,沒有什麼分別!」蕭涵秋揚了揚眉,道:「姑娘可知道,西廠一個名叫費嘯天的領班,受人之托,千里迢迢護送一個嬰兒至我隱住處,卻被他派人追殺得傷重身死,又奪走了嬰兒。」黑衣人兒身形倏地一陣顫抖,道:「我自然也知道,費嘯天是西廠中唯一還有良知的好人,也是個值得敬佩的熱血英雄,所以那嬰兒的親人才找上了他,只是你辜負了那托付費嘯天之人的一片看重心,也辜負了費嘯天本人的捨命千里護送,令人遺憾!」蕭涵秋只覺臉上一陣奇熱,羞愧無限,痛苦難當地道:「所以我為此愧疚不安,發誓找回那嬰兒不可!」黑衣人兒搖頭說道:「如今言找,為時已晚,那太難了!」
蕭涵秋揚眉說道:「晚,我承認,難,我不怕,只要姑娘告訴我那嬰兒如今可能何在,蕭涵秋拼著一條命不要,縱是闖龍潭,人虎穴,上刀山,下油鍋,也要找回嬰兒,有以報那托付之人,及費嘯天地下英靈!」黑衣人兒美目中之異采暴閃,似甚為激動,良久始歎道:「我知道你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物,我原該告訴你,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告訴你,那嬰兒及他的親人都平安無事!」蕭涵秋道:「那只怕是暫時的,日子一久,我不以為……」
「不!」黑衣人兒肯定地道:「我敢斷言,也可以性命擔保,他永遠也不會傷害那嬰兒及那嬰兒的親人,永遠!永遠!」蕭涵秋詫然地道:「那又為什麼?」
黑衣人兒遲疑了一下,突然說道:「虎毒不食子,因為那嬰兒是他的親骨血!」蕭涵秋心神一震,脫口一聲輕呼:「姑娘,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內情很複雜,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你要想知道,只有自己去查,不過,我以為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蕭涵秋道:「為什麼?」
黑衣人兒淡淡說道:「不為什麼,我只能說你最好還是不知道的好!」
蕭涵秋呆了一呆,皺眉沉吟說道:「怪不得他不承認劫奪嬰兒,原來有此內情……」
忽地抬眼說道:「姑娘,既是他的親骨血,為什麼又要費嘯天把嬰兒送給我,然後又派人追殺費嘯天,把嬰兒奪了回去?」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你錯了,那托付費嘯天之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嬰兒的另外一位親人……」
蕭涵秋恍然說道:「是那嬰兒的生身之母,他的妻子?」
黑衣人兒點頭說道:「正是那嬰兒的娘,卻不是他的結髮妻子!」
蕭涵秋又呆了一呆,道:「我明白了,可是,姑娘,為什麼她要忍受那骨肉分離之痛,把那嬰兒送出去?把他留在身邊同享榮華富貴不好麼?」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一個母親疼愛自己子女之心,那是世上任何東西無法比擬的,也是一個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所不能瞭解萬一的,她愛自己的兒子,可是她卻不願她的兒子在那種環境中長大,耳濡目染,學他的父親,所以她甘願忍受那長久骨肉分離的痛苦,把自己的兒子送了出去!」
蕭涵秋悚然動容,默然不語,良久始道:「那麼,姑娘,江湖上不乏知名之高人俠士,她為什麼要費嘯天捨近求遠的送給我?」
黑衣人兒道:「因為沒有人比你更使她信賴!」
一句話聽得蕭涵秋愧疚羞難地低下了頭,好半天他方始緩緩地抬起了頭,啞聲說道:「姑娘,她認識蕭涵秋麼?」
「不必認得!」黑衣人兒似乎頗為不安地搖頭說道:「南龍聖手書生大名,人人景仰!」蕭涵秋道:「可是沒有人知道我隱居梵淨山中!」
「你錯了!」黑衣人兒搖頭說道:「既是查氏、兄弟隱伏在側,知道你隱居之處的便不止那總統領一人!」
蕭涵秋心中一震,默然不語,但旋即他又說道:「姑娘,以你之見,這件家務事,我還該管麼?」黑衣人兒道:「我不敢斷言你該不該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有機會,她仍是要把她那孩子送出皇城的!」
蕭涵秋揚眉說道:「謝謝姑娘,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黑衣人兒道:「那就好,只是你不必採取主動,東找西找,你只要耐心地等,機會到采,她自然會派人找你的!」
蕭涵秋道:「姑娘,叫我等不如讓我找!」
「不錯!」黑衣人兒道:「話是這麼說,可是那嬰兒所在不好找!」
蕭涵秋道:「不必找那嬰兒所在,只消找那位總統領就行了!」
黑衣人兒道:「那沒有用,東西兩廠各有總領班,他也不是經常在東西兩廠走動的,一個月他總有二十多天待在家中。」
蕭涵秋道:「我可以問東西兩廠的人!」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如能由他們口中問得出,他就算不得神秘了,我可以告訴你,也許你不信,就是東西兩廠的總領班,也只知道有個頂頭上司總統領而不知總統領是誰。」蕭涵秋道:「那我只好就教於姑娘了!」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我要能說不會等你問!」
蕭涵秋道:「姑娘,縱然你不同情那位母親,你也該同情………」
黑衣人兒截口說道:「你錯了,我跟她情同姐妹,沒有人比我更同情她的了。」蕭涵秋道:「那麼,姑娘就該告訴我所要知道的。」
「我不能!」黑衣人兒搖頭說道:「我有著極大矛盾與苦衷!」
蕭涵秋道:「恕我斗膽妄測,除非姑娘是那位總統領的夫人!」
黑衣人兒嬌軀震動,笑道:「你怎會這麼想,對一個姑娘家來說,不覺得太冒昧失禮了麼?」蕭涵秋臉上一熱,赧然說道:「姑娘原諒,那麼我想不出姑娘護著他的任何理由。」黑衣人兒淡淡笑道:「我不是說過了麼,他本性不壞,不過是心魔太重,暫時為名利所蔽。你見過他了,你該承認他的一切都不比你差,這種人要是一旦醒悟回頭,必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也定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假如我現在讓別人知道了他是誰,那就等於揭了他的底,他便毫無尊嚴羞恥可言,一個失去了尊嚴與羞恥心的人,你想他會怎麼樣?如此我不但是害了他,而且甚至有可能間接地害了很多的人,我能這麼做麼!」蕭涵秋為之語塞。
黑衣人兒卻接著又道:「對我這麼一個弱女子,以你的所學,你可以用強,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其實我不妨告訴你,你就是殺了我也沒用,我絕不會透露一個字……」
蕭涵秋突然說道:「姑娘,你誤會了,對你,我只有敬佩!」
「謝謝你!」黑衣人兒笑道:「能得第一奇才這兩個字,我不虛此生了!」
蕭涵秋道:「姑娘,我句句由衷。」黑衣人兒道:「蕭大俠,我也字字發自肺腑。」
蕭涵秋搖頭苦笑,尚未接話。
黑衣人兒又道:「真的,蕭大俠,本來只要蕭大俠不把我當作他們一丘之貉,我已很滿足了。」
蕭涵秋道:「姑娘,我怎敢,姑娘可否告訴我,那位總統領為什麼在彼此毫無仇怨情形下,無端找我……」
黑衣人兒截口說道:「這我可以奉告,只因為你不是別人,你偏偏是宇內第一的南龍聖手書生蕭涵秋,懂了麼!」
蕭涵秋苦笑說道:「看來是盛名累人……」
頓了頓,抬眼說道:「姑娘,可否再告訴貴姓?」
黑衣人兒搖頭笑道:「那就等於告訴我是誰了,為什麼你一定要問這個?」
蕭涵秋道:「要不然他日報恩我找何人!」
黑衣人兒美目略一眨動,道:「你當真認為這是恩?」
蕭涵秋道:「任何人也不會有第二種想法!」
黑衣人兒道:「也非報不可麼?」
蕭涵秋挑眉說道:「當然,大丈夫豈有知恩不報的道理,怨,可以置諸腦後,點滴之恩,卻非報以湧泉不可。」
黑衣人兒想了想,抬眼凝注,道:「那麼,不必候諸異日,也不必問我姓名,眼前便有個報恩的機會與法子,只要你肯,那麼你我兩不相欠!……」
蕭涵秋毅然說道:「姑娘請說,只要仰不愧於夫,俯不怍於人,我無不點頭!」
黑衣人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我會以這不成為恩的恩為挾,要你去為我殺人放火,作奸犯科麼?」
蕭涵秋臉上一熱,方待解釋。
黑衣人兒已然皓腕輕抬,擺手說道:「我久聞南龍聖手書生如何地美男第一,連那一向眼高於頂,視天下男人如糞土的冷面素心艷羅剎索霜都為之動心動情,不克自持,我好奇之餘,也想看看,你可否把那膩人的玩藝兒拿下來,讓我瞻仰瞻仰你到底是如何地美男第一,到底是如何地瀟灑俊逸,到底是如何地倜儻不群麼?」
一番話聽得蕭涵秋當場呆住,紅透耳根,他不明白這位黑衣人兒為何竟一反矜持之態,來上這麼一手。
當下窘迫萬端地囁嚅說道:「姑娘,你也認識索霜姑娘!」
「怎麼?」黑衣人兒眨眨眼,笑道:「難不成只許你認識,北六省武林盟主,鐵膽神力霸王索飛,有這麼一個愧煞鬚眉的妹妹,那個不知,誰個不曉?」蕭涵秋臉上又復一熱,忙道:「姑娘,我要說明,我是因索霸王之故,認識了她,我敬他兄妹雙英絕代,蒙他兄妹不棄,也視我為朋友,可不如姑娘所說……再說,索姑娘也是訂了親的人!」黑衣人兒有意促狹地笑道:「你對我說這個幹什麼呀,要解釋也該找她那未婚夫婿呀。」蕭涵秋連脖子都紅了,窘迫不能作一言。
黑衣人兒美目眨動,笑問:「你說她已經訂了親,但不知那家兒郎有這麼好福氣!」蕭涵秋道:「此人武林人稱冷面玉龍,姓郭,名小嵐!」
黑衣人兒哦地一聲輕呼,脫口說道:「怎麼會是郭小嵐,他!
……」蕭涵秋一怔,道:「莫非姑娘也認識此人?」
黑衣人兒忙道:「噢,不,我久仰冷面玉龍大名,卻沒料到……聽說這位冷面玉龍郭小嵐不是死了麼?」
蕭涵秋毫未在意地道:「那是訛傳,此人如今正在索飛兄妹處!」
黑衣人兒目中異采閃動,點了點頭,忽又笑問道:「這麼說來,那訂親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蕭涵秋點頭說道:「不錯,據索飛說,那是指腹為婚!」
黑衣人兒輕輕吸了一口氣,笑了笑,道:「那還好,只要不是他們私訂終身便不要緊,那位冷面素心艷羅剎,不是位世俗女兒家,她不會在乎這些的,女兒家唯獨對個『情』字,心眼兒死得很,她有可能會……」「姑娘!」蕭涵秋揚眉說道:「倘若因此導致人家未婚夫婿失和,蕭涵秋會負疚終身,一輩子不安的,萬請姑娘莫再……」「喲!」黑衣人兒笑道:「開開玩笑,你著什麼急嘛,你當真對那美艷無雙的冷面素心艷羅剎無動於衷,要做那鐵石心腸的天下第一忍人麼?」蕭涵秋淡淡笑道:「姑娘,彼此交情尚淺,我不願作深言!」
「我明白!」黑衣人兒笑道:「要不是礙於一個所謂恩字,你早變臉了……」美目中忽閃異采接道:「我只有一句話,汪洋僅能吞舟,情海卻可以翻天,情天難補,恨海難填,閣下千萬謹慎!」蕭涵秋雙眉一揚,方待開口。
黑衣人兒已然不容他開口地輕抬皓腕擺了手,道:「好啦,如今咱們廢話少說,你點頭不點頭?」蕭涵秋道:「我不敢視為報恩,也不敢在姑娘面前露醜!」
黑衣人兒道:「不肯就說不肯,何必繞圈子欺人,我本來面子不夠!」
蕭涵秋略一遲疑,突然伸手取下面具。
黑衣人兒美目中奇光大盛,身形猛地一震,不知怎地,像是蕭涵秋臉上有朵花,她瞧得出了神!蕭涵秋好不自在,忙又將面具戴了上去。
黑衣人兒如大夢初醒,黑紗覆面,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只見那雪白賽霜的耳根上微有紅意:「怪不得怪不得!我謝謝了,如今咱們兩不相欠,我要走了,最後奉勸一言,北京非善地,倘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話落,便要轉身離去。蕭涵秋忙道:「姑娘,我也最後請問一句,我為何落個叛逆之名?」
黑衣人兒道:「那事關朝廷,我無以奉告,也不敢說!」
騰身飛射而去,那無限美好的背影,轉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原地,猶飄蕩著那淡淡的醉人幽香。
蕭涵秋凝注著那黑衣人兒逝去處發了呆,良久良久,他方始緩緩舉步,行向東方。一條纖小黑影,疾若流星般地在夜色中飛馳,她極其輕盈靈妙地掠進了皇城。但當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形剛踏上城垛時,由數丈外一處暗隅中,閃電般地飄出一條黑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驚停身,是那位黑紗覆面的黑衣人兒,她柔荑方抬,倏又放下,圓睜一雙美目,冷聲說道:「是你……」攔住她去路的黑影,是那身材頎長,隱透懾人之威,顧盼之間,儼然一代梟雄的東西兩廠總統領,那黑袍人。他淡淡答道:「不錯,是我!」黑衣人兒黛眉一挑,道:「你來幹什麼?」
黑袍人笑道:「對蕭涵秋,我不能信任!」
黑衣人兒道:「事實上,他如言地放了我,我如今也好好地回來了!」
黑袍人道:「所以我也讓他好好地走了,也放心了!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你何不說你怕我說出你的秘密!」
黑袍人笑道:「那是什麼話,你又不是外人,那怎會?」
黑衣人兒道:「你就那麼相信我麼?」
「當然!」黑袍人點頭說道:「自己兄妹,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黑衣人兒冷笑說道:「兄妹,這兩個字由你口中說出,特別動聽,你既然跟來了,就該知道我沒有說出你的秘密。」黑袍人笑了笑,道:「事實上,你說出的並不能算少。」
黑衣人兒道:「你都聽見了。」
黑袍人道:「站得太遠,我沒有聽完全!」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哼,你到底還是聽了,你不是說自己兄妹,相信我麼?」黑袍人忙笑道:「我只是怕蕭涵秋傷了你,所以跟了前去,以便隨時救援,自然,那就難免會聽到一些。」黑衣人兒道:「你很會說話,你既然聽到了我跟他的談話,還攔我幹什麼?」黑袍人道:「不是攔,是想保駕,送你回去。」
黑衣人兒道:「好意心領,我自己又會走,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怕被別人拐了去,天南地北,我一個人那兒沒去過?」
黑袍人笑道,「那是以前,眼前卻有個能拐你的人!」
黑衣人兒道:「誰?」
黑袍人笑道:「何必明知故問?自然是那南龍聖手書生蕭涵秋!」黑衣人兒那雪白的耳根上霍地通紅,道:「多少年來,我對男人的看法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你不要胡說。」
黑袍人陰鷲目光深注,笑道:「爹娘過世太早,咱們兄妹兩相依為命,一塊兒長大,沒人比我更瞭解你的,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明白,至於你對男人的看法,那是對一般男人,蕭涵秋是個不凡的男人。」
黑衣人兒美目略一眨動,道:「你也承認他是個不凡的男人?」
黑袍人呆了一呆,道:「我只是說他比一般男人不同!」
黑衣人兒道:「比你呢?」
黑袍人目中威稜怒閃,道:「天下沒有強過我的人!」
黑衣人兒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天下比你強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你死不承認,不容許他們存在罷了!」
黑袍人突然仰天大笑。
黑衣人兒美目翻動,冷然問道:「你笑什麼?」
黑袍人目光一斂,道:「不愧是兄妹,你可謂知我!」
黑衣人兒也道「不容許別個比你強的人存在也許容易,不容許南龍聖手書生蕭涵秋存在,那卻是萬難!」
黑袍人目中寒芒閃動,淡淡笑道:「我要打算做一件事,不成功絕不干休,你何妨拭目以待,是他強過我,還是我強過他!」
黑衣人兒忽地一歎說道:「哥哥,你這是何苦?名利累人,蝸牛角上較雌較雄,偌大世界,石火之中爭長競短,寸餘光陰,人生能有幾何?死後僅佔尺土,論你如今的成就,你何必再……」
「妹妹。」黑袍人微顯激動地截口說道:「多年來,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
黑衣人兒道:「哥哥該知道,那是從何時起,又為了什麼!」
黑袍人緩緩點頭道:「我知道,那是五年前,由於我霸佔了……」倏地改口說道:「可是,你也知我,妹妹,我生性好強,無論什麼都要搶個第一,我的功力,天下第一,我的品貌,天下第一,我的妻子,也該是天下第一美人,我的財富,我的權勢……」
「哥哥!」黑衣人兒截口說道:「別說我澆你冷水,掃你的興,你的功力與品貌,財富或可當世第一,但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妻子,只恐有問題,那不是你的,天下第一的美人,舉世之中只有一個,你已經永遠也得不到了……」
黑袍人道:「可是我已經得到了!」
黑衣人兒道:「那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心,你所得到的,只是一具有時盡的軀殼,卻不是無絕期的心靈……」
黑袍人身形倏起輕顫,默然未語。
黑衣人兒接道:「至於你的權勢,是永遠得不到第一的,你明白麼?」
黑袍人猛然點頭,道:「我明白,可是妹妹你拭目以待,我不但要在武林之中奪得第一榮銜,而且要……」
「哥哥,住口!」黑衣人兒一驚,嬌喝說道:「你好大膽,這也是隨便說的!」
黑袍人笑道:「妹妹,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如今身為東西兩廠總統領,所屬皆武林一流好手,掌握天下人生殺予奪之權,便是有人敢怒,也不敢言,誰敢拿我怎麼樣?」
黑衣人兒道:「倘若那一位削了你的職位,奪去你的符印呢?」
黑袍人笑道:「符印只是朽木頑石,形同虛有,即使我如今是個下野之人,東西兩廠的人也照樣會聽我的號令!」
黑衣人兒道:「哥哥,凡事別那麼過於自信,他們聽命於你,是聽命於你的權勢符印,而不是聽命於你這個人……」
黑袍人笑道:「妹妹,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有十成把握能讓他們聽命於我,任何人不敢生有一絲異心!」
黑衣人兒道:「那麼你是……」
黑袍人道:「妹妹,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黑衣人兒沉默了一下,道:「哥哥,我不問了,但我要告訴哥哥,服人必須服心,立威定要立德,殘酷之手法靠不住,雖然他們如今表面順服,物極必反,一旦他們……」
「妹妹。」黑袍人笑道:「不說這個了,倘若有那麼一天,他們一個也活不了!」黑衣人兒機伶一顫,默然不語。
黑袍人忽地一歎說道:「妹妹,你知道,無論在那一方面,我都有把握逐個奪得第一,唯有對她,正如妹妹所說,我得到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不是一顆心,在這一方面,我似乎永遠難以得到第一,也該是我這一輩子的唯一遺憾,唯一恨事……」
黑衣人兒道:「哥哥,只因為你貪好虛名,便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情侶難以見面,你忍心麼,換了是你,你會怎麼樣?」
黑袍人目中微現異采,但他旋即笑道:「妹妹,那是你們婦人之仁,我若動不動就生婦人之仁,還能馳騁疆場,斬將騫旗麼?還能奉行朝廷交付我的使命麼?」
黑衣人兒道:「那麼,哥哥,你不是不解兒女情的人,只得到一個軀殼,而得不到心,毫無感情可言,有什麼意思。」
黑袍人道:「至少外人看來,我擁有天下第一美人!」
黑衣人兒道:「可以欺騙任何人,卻是欺騙不了你自己,那也不是欺騙任何一個人,而是哥哥你自欺。」
黑袍人笑了,笑得已見勉強,道:「那也總比兩樣都得不到好,其實,我看透了,什麼叫情?什麼叫愛?看不見,摸不著,我擁有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天下第一美人,總比他擁有那虛無飄渺的情與愛好!」
黑衣人兒悲聲叫道:「哥哥,你不是這種人,以前也不是這樣子的。」
黑袍人失常地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一時,彼一時。」
黑衣人兒道:「我不明白是什麼改變了你。」
黑袍人目光茫然地搖頭說:「妹妹,你年紀尚小,有些事,你不會懂的!」
黑衣人兒陡挑雙眉,道:「我只知道哥哥事事在找借口!」黑袍人道:「妹妹要這麼說,我也莫可奈何,誰叫我是你的胞兄?」
黑衣人兒道:「假如我不是你的胞妹呢?」
黑袍人目中陰鷙光芒忽盛,獰聲說道:「我不願作違心之論,誰敢這麼說話,我就殺了誰!」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可是現在我說了。」
黑袍人目中陰鷙光芒隱斂道:「我剛才說過,你是我的胞妹,當世唯一親人!」黑衣人兒道:「哥哥眼中還有我這個胞妹麼?」
黑袍人道:「那是我不願妹妹干涉我這做哥哥的行事,爹娘臨終之時,要我疼你,愛你,照顧你,別讓你受到一點委曲,這,我這做哥哥的永遠不敢或忘!」黑衣人兒悲聲說道:「哥哥還記得爹娘臨終時說了些什麼?」
黑袍人身形微顫,啞聲說道:「爹娘要我做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黑衣人兒道:「那麼哥哥如今所做所為……」
黑袍人道:「倘若能樣樣奪得第一,便能光宗耀祖,慰爹娘於天上,他兩位老人家也定會含笑瞑目了!」黑衣人兒道:「哥哥想的,跟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黑袍人道:「天下做父母的,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人頭地!」黑衣人兒道:「可是並不要做兒女的不擇手段!」
黑袍人搖頭笑道:「看來妹妹仍不瞭解我,當世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我是要做曹孟德那樣的英雄,並不想讓後世人指我懦弱無能如劉玄德!」黑衣人兒道:「哥哥,阿瞞是個奸雄,並非流芳千古……」
黑袍人道:「可也不能說他遺臭萬年,至少他是個不朽的人物。」
黑衣人兒默然不語,良久始搖頭歎道:「我不明白,前後不過數年,為什麼哥哥會判若兩人!」黑袍人道:「我不是說過麼,妹妹年紀小,有些事你不懂!」
黑衣人兒挑眉說道:「敢說,一切非外來,全在哥哥的心魔太重。」
黑袍人攤手笑道:「我又要說了,妹妹要這麼說,我是一點辦法沒有。」黑衣人兒一副欲言又止神態,遲疑片刻,終又說道:「哥哥,我不怕你不愛聽,這樣的第一,不得也罷,這不叫雄心,而叫野心,有道是:『爭雄論雄不在力,智慧品德佔七分』,姑不論功力容貌你能不能與南龍聖手書生相比擬,便這品德二字,哥哥已難及蕭涵秋十一……」黑袍人目中暴閃寒芒,道:「只要奪得所有之第一之後,我看有誰敢說我。」黑衣人兒道:「這種以強霸淫威服人的方法,我不敢苟同,哥哥試看古來暴君那一個能久長,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敢怒不敢言比比皆是,而敢怒而敢言者也有四人!」黑袍人道:「妹妹是說誰?」
黑衣人兒道:「我,嫂子,她,還有哥哥自己的良心!」
黑袍人笑道:「妹妹你,我沒有辦法,單你一人也不足影響大局,你嫂子,她不敢,她要敢當面指我,我自有辦法讓她不說話,至於她,她是個只把話放在心裡的人……」
黑衣人兒道:「為什麼不求讓人口服心服?」
黑袍人搖頭說道:「不必,只要他們聽我的就行了!」
黑衣人兒道:「那是件很危險的事!」
黑袍人道:「一點也不,誰敢不聽我的我殺誰!」
黑衣人兒道:「那麼你自己的良心呢?」
黑袍人道:「它既然支使我這樣做,它自然不會反對我!」
黑衣人兒身形輕顫,道:「你既然仍是這麼執迷不悟,我就不願再說什麼了,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懊悔的,我看你是不到眾叛親離不會明白百行俱非的,暮鼓晨鐘難驚執迷之人,我對你……」
黑袍人道:「對我怎麼樣?」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我對你這個胞兄,已經絕望了,我只希望你不是我的胞兄,我也不是你的胞妹,那樣要……」
黑袍人截口說道:「妹妹,我明白,這不是你的本意!」
黑衣人兒厲聲說道:「你看著好了,不管嫂子如何,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家,離開你的,我寧願削髮為尼,遁身空門……」
黑袍人聳肩攤手,道:「妹妹,現成的榮華富貴你不享……」
黑衣人兒冷然說道:「你該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黑袍人道:「妹妹……」
黑衣人兒冷然截口道:「在你未悔悟之前,跟這幾年一樣,請以你我相稱呼,我不把你視為胞兄,你也別把我視為胞妹!」
黑袍人無可奈何地道:「好吧,你既然願意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好在這多年來,對於你我這種稱呼,我也很習慣了。」
黑衣人兒傷心氣憤得發抖,顫聲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只為了幾個第一虛名,你便忘了爹娘臨終遺言,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要了,像你這種冷酷無情的人,誰還會跟著你……」
黑袍人道:「你說話冤死人,是你不認我這個胞兄,不是我不認你這個胞妹,爹娘在天有知,也不會怪我的。」
黑衣人兒啞聲說道:「是你這個胞兄不值得認,不是我這個胞妹不知長幼!」
黑袍人道:「那你就不該怪我無情無義。」
黑衣人兒顫聲說道:「只要你自問心安,那就好,請閃開,我要回去了。」
「不忙!」黑袍人身形未動地搖頭說道:「你把我數說完了,如今該我問你了!」
黑衣人兒道:「你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有!」黑袍人陰鷙目光一閃,冷笑說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救蕭涵秋?」
黑衣人兒道:「只因為你沒有理由殺他。」
黑袍人道:「別忘了,他是欽命緝拿的叛逆!」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欽命該有聖旨或密詔,你拿來我看看?」
黑袍人道:「聖旨密詔豈可輕易示人,你向大內要去。」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你那一套可以瞞過別人,卻休想瞞過我,假公濟私,隨便扣人個罪名,你也稱得英雄,算得好漢……」
話聲微頓,接道:「倘若你仍自命英雄翹楚,天下第一,那麼,銷去人家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跟人家光明正大地角逐一番!」
黑袍人雙目寒芒暴射,煞氣凜人,沒說話。
半晌,他突然仰天長笑,裂石穿雲,直逼夜空:「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果然不差,你跟蕭涵秋不過才見一面,你便胳膊肘兒往外彎地盡幫他說話,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撤銷緝拿,除他罪名,跟他做正面之搏鬥,讓你跟他毫無怨言,行麼?」
黑衣人兒耳根透紅,道:「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我這個人但論正義,不論親疏!」
黑袍人道:「就算是我的事吧,反正我話已經說出,大丈夫一言九鼎,輕死重一諾,這絕無更改就是。」
黑衣人兒道:「這樣倒像個英雄豪傑。」
黑袍人笑道:「我已中了你的激將之計,如今用不著再捧我了,我又依了你一樁,也為你放了蕭涵秋,你總該告訴我為什麼要救他了吧!」
黑衣人兒搖頭說道:「你錯了,那不能叫救,我是有事找你,無意中碰上的。」
黑袍人道:「什麼事找我?」
黑衣人兒道:「這麼晚了,看看你為什麼還不回府。」
黑袍人笑了笑道:「蒙面而來,那似乎是預謀!」
黑衣人兒冷然說道:「難道要讓他們由我而知道你?」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這我倒沒有想到,這麼說來,你是為了我。」
黑衣人兒道:「我那一樣不為你著想?」
黑袍人道:「倘若是為我著想,你就不該對蕭涵秋說的那麼多!」
黑衣人兒道:「我沒有告訴他你是誰,已經為你保留了不少!」黑袍人笑道:「我知道你不會說的。」
黑衣人兒道:「假如你再執迷不悟,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公諸於世。」
黑袍人笑道:「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你不會的,你絕不會。」
黑衣人兒道:「看來你是抓住了我這個手足之情的弱點,我既然能這麼對你,你為什麼不能這麼對我?」黑袍人道:「誰說不能,誰說沒有,我一心要你享盡人間榮華富貴……」
黑衣人兒道:「我不要那種沾了血腥的榮華富貴,我寧願淡泊一生!」
黑袍人道:「是你不要那不能怪我。」
黑衣人兒道:「我沒有怪你,只怪自己命苦,但悲咱們家門……」
黑袍人截口笑道:「你越扯越遠了,還是回到原題上吧……」
黑衣人兒道:「原題也沒有什麼好談的,我已經告訴你了!」
黑袍人道:「可是你並沒有告訴我是受人之托呀!」
黑衣人兒身形一震,道:「我忘記你偷聽了我跟蕭涵秋的談話,那你又何必明知故問?」黑袍人笑道:「我是要看看你這個胞妹對我這個胞兄,能說幾分實話!」
黑衣人兒氣得咬牙,道:「想不到對我還施心計。」
黑袍人道:「你也並沒有對我坦誠相對。」
黑衣人兒道:「那是你自己找的,要怪怪你自己!」
黑袍人笑而不語,半晌始道:「我沒想到,這多年了,她對他還不能忘情!」
黑衣人兒道:「情感是不能勉強的,你一輩子也休想有所改變!」
黑袍人道:「那是你姑嫂兩個不肯幫我的忙,你嫂子量小不能容人,她比不上人家也嫉妒,你則跟她一個鼻孔出氣,其實,我並不介意這些,怎麼說我跟她已是夫妻,她也為我生了個孩子,慢慢的她總會改變的。」
黑衣人兒鄙夷地道:「你怎不想想你是用的什麼手法!」
黑袍人頭微微低了下去,但猛又抬起,道:「我承認我的手法不對,但是那是因為我愛她,我要得到她,佔有她,愛並不是罪!」
黑衣人兒道:「愛非罪,情非孽,可是你的手法太卑鄙,斷送了一個女兒家的一生,毀了人一世清白,太傷她的心。」
黑袍人厲聲說道:「誰叫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這個人做事,從來是但求達到目的,而不擇任何手段,我……」
「你什麼!」黑衣人兒氣得發抖,道:「造物者賦與一個女兒家美貌,難道就注定她非有這種悲慘的遭遇,命苦一輩子麼?對一個毫無抗拒之力的弱女子來說,你是欺人太甚,簡直……」
她越說越激動,以至為之氣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她強持平靜,冷冷接著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站在同為柔弱女兒身的立場來說,你是永遠不可原諒,永遠得不到同情的,你既然以那種手段得到了她,對蕭涵秋,在表示無限歉疚之餘,你該對他百般友好,這樣也許可以改變她一點心意,如今你霸佔了她,還要假公濟私地陷害蕭涵秋,這樣你還想讓她改變心意?要不是為了那無辜的可憐嬰兒,她早就羞憤自絕了,假如再讓她多知道一些,我只怕她會跟你拚命……」
黑袍人冷然說道:「你說完了麼?」
黑衣人兒道:「說完了。」
黑袍人獰笑說道:「那麼我告訴你,凡是我得不到的,我也不讓任何人得到,其實,你該明白,便是我如今把她讓給蕭涵秋,只怕蕭涵秋也不會要她了,而且她也沒臉再嫁蕭涵秋了!」
黑衣人兒身形暴顫,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好卑鄙,好狠毒的心腸,閃開!」閃身欺進,抖手一掌拍了過去。
黑袍人沒躲,輕描淡寫地一抬手,已把黑衣人兒的一隻柔荑撈在手中,黑衣人兒身手不弱,加以又是含怒出手,更不尋常,這黑袍人居然不躲閃地輕易一把抓住黑衣人兒的玉手,其功力可想而知,的確不愧東西兩廠的總統領。
黑衣人兒玉手一人握,黑袍人立即揚眉笑道:「胞妹打胞兄,你該是古來第一人,此風不可長,不過我這個哥哥好說話,答我一問,然後我放你回去……」
黑衣人兒跺腳喝道:「你這只沾滿血腥的手不要碰我,放開!」
黑袍人未予答禮,道:「答我問話,蕭涵秋長得是不是很俊?」
黑衣人兒叫道:「是又怎麼樣,他美男第一,比你俊得多了!」
黑袍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這麼說,對他沒有好處,更加深了我殺他之心,要想他死得慢一點,最好以後說話留神些,去吧!」
振腕微送,黑衣人兒踉蹌倒退了幾步,站穩之後,她並沒有馬上離去,反而雙眉一挑,冷冷開了口道:「你問完了我,現在該我問你了,西廠總領班那裡去了?」
黑袍人道:「你問他麼,我派他出去公幹去了。」
黑衣人兒道:「你不覺得手法太卑鄙?」
黑袍人道:「這是兵法,我不覺得有什麼卑鄙。」
黑衣人兒道:「只怕總有一天人家會明白的!」
黑袍人笑道:「如今蕭涵秋與索飛兄妹之間已經不可收拾,何須再等那總有一天的一天到來。」
黑衣人兒道:「郭小嵐的父母真是蕭涵秋殺的麼?」
黑袍人道:「這個你問那郭小嵐,恕我難以奉告。」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只要不是,你就留心我壞你的大事!」
黑袍人說道:「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永遠不會!」
黑衣人兒冷笑說道:「你看著吧!」騰身飛射而去。
望著黑衣人兒那飛射而去的無限美好身影,黑袍人突然發出了一聲令人難以意會的輕笑,然後,他緩緩轉過身,目注十餘丈外一處暗隅中,冷冷喝道:「你可以出來了。」
話聲落後,還十餘丈外的暗隅中,畏畏縮縮地閃出了一條黑影,那是個面目陰沉的黃衣漢子。
他閃身近前,躬下身形,顫聲說道:「屬下見過總統領。」
黑袍人一擺手,冷然說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那黃衣漢子戰戰兢兢地道:「稟總統領,屬下有要事稟報!」
黑袍人道:「那麼,說!」
黃衣漢子應了一聲,道:「總領班適才命人送信,叛逆蕭涵秋已命丐幫北京分舵傳書各處分舵,找尋那辣手快劍下落,要他兼程趕來作證。」黑袍人道:「還有麼?」
黃衣漢子道:「沒有了,只請總統領定奪。」
黑袍人道:「我知道了,你來了多久了?」
黃衣漢子道:「屬下自總統領與二姑娘談話就到了,只是未敢……」
黑袍人道:「二姑娘,你知道她是誰?」
黃衣漢子道:「屬下由總統領與二姑娘的談話中,已知……」
黑袍人一笑說道:「談話你聽到了,你也知道她是誰了,你的聽覺很不錯嘛。」黃衣漢子忙道:「那是總統領誇獎,屬下自知……」
黑袍人伸手拍上了黃衣漢子肩頭,道:「不用說了,你回去吧,以後好好的幹,有機會我會提拔你的!」黃衣漢子大為驚喜,忽地爬下叩了一個頭,顫聲說道:「謝總統領恩典,屬下矢志效忠,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黑袍人含笑說道:「好,好,我沒有看錯人,你回去吧!」
黃衣漢子應了一聲,爬起來又一躬身,方始轉身急步離去,可是,他沒能走出十步,在第八步上,他突然身形一晃,砰然倒在城腳下,寂然不動。黑袍人一陣冰冷輕笑劃空響起。
適時,六條人影疾若閃電飄風,由皇城內劃破夜空,飛一般地疾掠而至,射落在高高的城牆之上。那是六名高矮胖瘦不等的黃衣老者,他六人的落足處,距地上的黃衣漢子只有數尺,自然,他六人—眼便看見了那仆伏地上的黃衣漢子的屍身。
他六人睹狀剛一怔,黑袍人已冷然說道:「你幾個又來幹什麼?」
那六名黃衣老者當中,為首一名忙躬身說道:「稟總統領,屬下等不放心,所以趕來看看!」
黑袍人哈哈笑道:「不放心!那蕭涵秋還能把我怎麼樣,不過,你六人這點忠心值得安慰,值得讚許,明天我自有賞賜。」
那為首一名黃衣老者道:「謝總統領,屬下等應該如此!」
黃袍人點頭道:「好,好,好……」
為首那名黃衣老者遲疑』了一下,提心吊膽地道:「稟總統領,但不知董武是……」
黑袍人截口說道:「他口風已鬆,叛心已生,所以我按廠規處置了他,他自入廠以來,建立過不少功勞,我本不忍殺他,奈何廠規森嚴,不能容情,為大局我也只好忍痛,董武是那裡人氏?」
為首那名黃衣老者道:「稟總統領,董武是保定人氏!」
黑袍人道:「他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為首那名黃衣老者道:「稟總統領,董武家中還有八旬老母及妻子!」
黑袍人點了點頭,道:「死者已矣,存者無辜,明天你派個人帶五百兩銀子到保定去一趟,為他安家,免得他泉下還有牽掛。」
為首那名黃衣老者道:「總統領恩典,屬下遵命!」
黑袍人一擺手,道:「把他的屍骨抬回西廠,明天找人給他安葬,你們回去吧!」
為首那名黃衣老者應了一聲,他身後兩名黃衣老者已抬起黃衣漢子屍身,一躬身,相率騰射而去。
望著這六人離去,黑袍人又是一聲冰冷輕笑,身形隨風飄起,投向茫茫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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