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文 / 獨孤紅
黑衣客呆呆目送,悵然若失,忽地,他身泛輕顫,緩緩垂下了頭。
白如雪一歎說道:「你終於見著一個了。」
黑衣客揚起了頭,啞聲說道:「那是蒼天憐憫。」
白如雪搖頭說道:「我只認為蒼天夠殘酷的。」
黑衣客機伶一顫,點頭說道:「不錯,也可以這麼說。」
白如雪道:「你剛才就不該攔我。」
黑衣客苦笑說道:「我不此你急麼?可是,雪妹,你認為現在能說麼?說了她會信麼?」
白如雪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你適才說的很對,可惜姬玉娘已經死了,要不然她就是最有力的人證……」
黑衣客道:「你以為她會說麼?」
白如雪決然點頭,道:「我以為她會說。」
黑衣客道:「她若會說,也不會不告訴孩子生身父是誰,而只說孩子不該姓皇甫,不是皇甫林的女兒了。」
白如雪道:「一個女人為愛犧牲了一切,到頭來卻被遺棄,她對那位皇甫林的痛恨可想而知,但是她對那位皇甫林卻瞭解得不夠。」
黑衣客冷笑說道:「你認為是這樣?」
白如雪點頭說道:「不錯,必然是。」
黑衣客道:「我卻認為她是串通姦夫謀害了親夫,而後姦夫終於露出了他猙獰面目,她心裡才懊悔了……」
白如雪道:「倘如此,她該把真像告訴孩子。」
黑衣客道:「那有兩種可能,第一,羞恥之事,不能啟口,第二,她對她那親夫尚有些情意,只怕親夫仍在姦夫之手,說出真像之後,那姦夫會加害她的親夫。」
白如雪道:「倘真如你所說,我認為那該是後者。」
黑衣客聳肩一笑,道:「管它是前者還是後者,反正她已經不在這人世了。」
白如雪道:「也就因為這,我很是擔心。」
黑衣客搖頭說道:「雪妹不必擔心,我總認為蒼天不該那麼殘酷。」
白如雪道:「但願如此,可是人事也不能不盡。」
黑衣客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頓了頓,接道:「雪妹,你也認為冷遇春當年沒看清我是誰麼?」
白如雪道:「如今事實證明,確是如此。」
黑衣客搖頭說道:「恐怕冷遇春仍在幫著那位『南令』……」
白如雪搖頭說道:「不對,倘如此,當年在『長白』『冰雪谷』中,對你我,他用不著也是這套說法,以我看他也可能被蒙在鼓中。」
黑衣客道:「這不難明白,一旦找到那冷遇春……」
白如雪截口說道:「找到冷遇春,也只能明白他是否知道你是誰,卻不一定能明白他是否知道那位『南令』的……」
黑衣客搖頭說道:「我以為他該知道。」
白如雪輕喟說道:「但願如此了……」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麼?那費慕人是……」
黑衣客點頭說道:「我聽說費雲飛有個兒子,但從未見過。」
白如雪道:「你認為對麼?」
黑衣客道:「雪妹是指……」
白如雪道:「我是指費慕人是費雲飛的兒子這件事。」
黑衣客道:「這該不會錯。」
白如雪道:「虎毒不食子,我生在南荒,見過的毒物不少,它們殘殺異類,窮凶極惡,我從未見過它們殘害自己的……」
黑衣客忙道:「雪妹是說……」
白如雪道:「沒聽瓊姑娘說麼?他對費慕人屢施陰謀?」
黑衣客道:「我聽見了,可是,雪妹,咱們尚不敢斷言他是不是費雲飛。」
白如雪淡然笑道:「我懷疑……」
黑衣客截口說道:「不會的,雪妹,費雲飛不會是那種人。」
白如雪道:「看他謀害的費慕人的情形,該不會是,但由這『南令』害『中尊』事看,卻令人不能不動疑。」
黑衣客搖頭說道:「那也許是這位『南令』的嫁禍,我總以為費雲飛會是……」
白如雪道:「就你所知,費雲飛是個怎麼樣的人?」
黑衣客道:「雪妹他是『中尊』,憑這兩個字,就該夠了。」
白如雪沉吟著詫聲說道:「那麼這個『南令』會是誰呢?」
黑衣客道:「難說,雪妹,那要慢慢地查……」
白如雪道:「這可以慢慢的查,但有件事卻要及早弄清楚。」
黑衣客道:「雪妹是指哪件事?」
白如雪道:「你看出了沒有?瓊姑娘跟費慕人之間的感情,似乎頗不尋常……」
黑衣客道:「是麼?」
白如雪道:「我是個女人,女人最敏感,也最為瞭解女人,你沒見她那異樣神色?你沒聽她對咱們的請求?」
黑衣客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瓊兒不算小,女兒家到了年紀,哪個不動情,不懂愛,小兒女輩的事……」
白如雪截口說道:「倘萬一當年害你我的是費雲飛呢?」
黑衣客一震,旋即搖頭說道:「雪妹,不會的,我仍不以為……」
白如雪道:「我也但願不是,但卻不能不防萬一。」
黑衣客黯然未語,良久始道:「雪妹,那要等我見過費慕人之後再說。」
白如雪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客道:「雪妹,你知道我的胸襟,只要費慕人能被我看中,我不計較他是誰的兒子,你明白麼?」
白如雪一震,點頭說道:「我明白,你永遠令人敬佩,可是情之一事能生人能死人,一個不慎足鑄無窮遺恨,你常對我說: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你願意,那費慕人又如何?這件事你我這為人長輩的卻不能不留意,不能不小心。」
黑衣客點頭說道:「謝謝雪妹,這我知道。」
白如雪微一搖頭,道:「但願蒼天別那麼殘酷。」
黑衣客搖了搖頭,說道:「不會的,雪妹,蒼天對我前薄後厚,對我的下一代,應該不會那麼殘忍的……」
白如雪輕輕一歎,道:「但願如此了。」
黑衣客搖頭,一聲長歎,道:「想當年,中尊跟我各有一個兒子,令得他幾個羨慕得不得了,但曾幾何時我的兒子離奇地失蹤了,我那跟我多年,情同手足的唯一忠僕也不見了,如今費雲飛的兒子已在武林中漸露頭角,倘我那兒子還在,他不是也跟費慕人一樣麼?眼見小兒女輩成雙成對,而我那兒子卻福薄……」
白如雪突然說道:「你可聽見了,瓊姑娘說,厲『東邪』的女兒已被……」
黑衣客點頭說道:「我聽見了,咱們得趕快伐到那位『南令』。」
白如雪搖頭說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
兩道冷電一般地寒芒,突然自黑衣客那帽沿陰影後閃起,只見他道:「雪妹,你試凝功聽聽,這是……」
話猛未完,只聽一陣含糊不清的悲愴狂歌聲,從遠處隨風飄送過來——
世事茫茫,光陰有限,算來何必奔忙。
人生碌碌,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得失難量。
看那秋風全谷,夜月烏江,阿房宮冷,銅雀召荒,榮華花上露,富貴草頭霜。
機關參透,萬慮皆忘,誇什麼龍樓鳳閣,說什麼利鎖名揚,閒來靜處且把詩酒猖狂。
唱一曲歸來未晚,歌一調湖海茫茫,逢時遇景,拾翠尋芳,約幾個知心密友,到野外溪傍。
或琴棋適性,或曲水流觴,或說些善因果報,或論些今古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卉望簧,
一任他人情反覆,世態炎涼,優遊聞歲月,瀟灑度時光……
歌聲雖隱隱紂約,但其聲鏘鏗,裂石穿雲。
白如雪驚歎說道:「這首清歌聞之令人大夢得醒,一如熱火世界一帖涼清散,這才是真正的隱世高人………」
黑衣客點頭說道:「有道是:『蝸牛角內爭何事,石光火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歡喜,不開口笑是癡人』。又道是:『人生世間一大夢,夢裡胡為苦認真,夢短夢長俱是夢,忽然一覺夢何存』,此人曠達,但多少帶點心灰意冷意味。」
白如雪道:「在如今這世上,若非心灰意冷,焉得看破一切。」
黑衣客點點頭道:「雪妹高見,月下行吟,杯酒高歌,狂放風雅事,不知道這是誰,只是這聲音聽來頗為耳熱……」
適時又幾句含混歌聲隱約送來:「名排宇內五奇後,家在九華落雁峰,英雄蒼老盲雙目,此身應留九幽憐……」
黑衣客瞿然說道:「是西魔呼延海……」
白如雪一震,道:「會是呼延『西魔』,什麼事使他如此……」
黑衣客震聲說道:「雪妹,走,看看他在何處。」
話落,隨即相偕往來路行去。
走沒十幾丈,垂柳漸踩,二人在湖邊停步,竭盡目力向那適來歌聲隨風飄來處望去。
只見那金沙蕩射月照龍堆,煙波無限美的百頃碧波之上,距岸約有多丈處,一葉扁舟蕩漾,小船上一前一後地對坐著三個人,正在那裡舉杯邀月,狂放豪飲。
黑衣客口中異采暴閃,道:「正愁無覓處,得來卻全不費工夫,只當是一個,卻不料一下碰見下三個,雪妹,看得見麼?」
白如雪點點頭說道:「看得還算清楚。」
黑衣客道:「那獨坐的一個,便是呼延西魔,你可知道那坐在一起的兩個是誰麼?」
白如雪道:「雖不知道,但脫不出五奇。」
黑衣客點頭說道:「正是,那是厲『東邪』與龍『北旗』……」
白如雪「哦!」地一聲,道:「怎未見冷遇春?瓊姑娘說……」
黑衣客道:「不錯,怎未見冷遇春?難道跟他倆分手不成。」
白如雪道:「能問問麼。」
黑衣客略一沉吟,道:「問是該問,但只一見面,難免被他三個識破……」
白如雪道:「多年不見,容顏已改,兩鬢將白,我想不會。」
黑衣客道:「但你我這身打扮,難免卻令人動疑。」
白如雪道:「不礙事,我有辦法對付。」
黑衣客訝然說道:「雪妹有什麼辦法。」
白如雪笑道:「且莫問,正好籍此機會月下泛舟,一覽洞庭風月。」
黑衣客略一遲疑,決然點頭,道:「那麼,咱們也僱船去。」
於是,二人又相將走向那畫舫停泊處,到了畫舫停沽處,雇上一葉扁舟,直向湖中搖去。
如今這月下的洞庭湖上,扁舟葉葉,畫舫艘艘,到處是如珠笑語,到處是似狂拳令,當然,也有那文縐縐,酸溜溜的風雅佳句吟哦。
百丈距離,未消片刻,不到片刻工夫,這葉扁舟距「東邪」,「西魔」,「北龍」三人所坐那艘畫舫已不到二十丈。
黑衣客向船後擺手,吩咐停舟住漿,然後墊壺滿斟兩杯美酒,舉杯邀白如雪,笑道:「雪妹,可願聽我振吭高吟。」
白如雪心知黑衣客用意,當即點頭輕笑,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妾身洗耳恭聽。」
黑衣客微微一笑,突然仰首高吟,吟聲裂石穿雲,劃破夜空,直逼九霄,聽來震耳撼心——
金盃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行路難,行路難……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餘音猶自裊繞,白如雪撫掌輕笑:「聽我的……」
紗巾顫動,一縷曼妙清音沖天而起——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蓋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粟。
彈劍作歌奏若聲,曳裾王門不移情。
誰人更掃黃金召行路難,歸去來。
吟畢,二人相視大笑。
黑衣客舉杯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玉盤當頭,煙波在側,一生能有幾回?我倆應浮一大白。」
話落,二人照杯而干。
自然,這一番做作,立刻引得厲勿邪三人注目,距二十丈六目齊投訝異一瞥,只聽呼延海狂呼說道:「今夕何夕,逢此高人,厲老兒,老龍咱們過去跟那兩位聊聊去……」
陡聽龍飛叱道:「呼延老兒,你醉了,別當著人發酒瘋……」
「醉?」呼延海怪聲叫道:「醉有什麼不好,一醉解千愁,酩酊渾然,心中茫茫,這有各好,我願意一醉不醒……」
龍飛急道:「厲老兒,咱們把船划遠些莫讓人見笑。」
那邊厲勿邪尚未答話,這裡黑衣客微微一笑,突然揚聲說道:「名排宇內四奇後,家在九華落雁峰,那邊莫非呼延大俠。」
「哈」呼延海笑道:「聽見了麼?人家認得我『西魔』,八百里浩瀚煙波之上,難得遇上相識故人,我非過去不可。」
說著,他搖晃著便要站起。
只見龍飛伸手把他按了下去。
適時,厲勿邪向這邊發了話:「厲勿邪眼拙,閣下兩位……」
黑衣客笑道:「敢情厲大俠也在,那位想必是『北旗』龍大俠了?呼延大俠說得不錯,今夕何夕?我夫婦何幸如之。」
呼延海怪笑說道:「聽見了麼?人家不但知道我,連你兩個也知道,你兩個說,咱們該不該過去打個招呼。」
黑衣客接口笑道:「不敢勞動三位大駑,我夫婦當趨前拜謁。」
隨即吩咐船家把畫舫搖過去。
兩船來近,黑衣客站起雙手微拱含笑道:「見過三位大俠。」
厲勿邪龍飛忙還一禮,連稱不敢,厲勿邪凝目說道:「閣下怎麼稱呼。」
黑衣客道:「忝為武林一介,但卻碌碌無名,有勞厲大俠動問,我姓黃……」
一指對面白如雪,道:「這是拙荊。」
白如雪站起淺淺一禮,道:「白如雪見過三位大俠。」
厲勿邪,龍飛忙又還了一禮,連稱不敢。
忽聽呼延海道:「莫道我醉眼惺忪看不真,這位黃老弟看來好熱……」
厲勿邪詭異凝目,脫口說道:「我有同感,閣下,彼此見過麼。」
黑衣客笑道:「我夫婦久居關外,這越是生平首次進中原,也是生平首次瞻仰三位神威風範,恐怕……」
厲勿邪道:「這麼說,以前彼此沒見過。」
黑衣客道:「我夫婦福緣始自今夜。」
厲勿邪道:「閣下不必客氣。」
呼延海突然抬手叫道:「喂,黃老弟,月色昏暗,船上無燈,再加上你那頂寬沿大帽,捨得我看不真切,何不過船來把臂言歡,共謀一醉。」
黑衣客忙笑道:「多謝呼延大俠,既蒙寵召本當應命趨前,無如這畫舫太小,容不了許多人,只好斗膽方命了。」
呼延海醉態若狂地道:「你怕船翻了?不要緊,有我三個在……」
龍飛瞪目叱道:「呼延老兒,你若再發酒瘋,我把你丟進湖裡去,讓你清醒清醒。」
呼延海哈哈笑道:「我正愁無法解脫,有你幫忙那是最好不過……」
龍飛濃眉一皺,道:「呼延老兒,你可是要睡一會兒?」
「好啊!」呼延海道:「人生本是夢,樂得去尋夢中夢……」
頭一歪,不再言語,敢情他未等龍飛出手便自己睡了。
龍飛抬眼望過來,赧笑說道:「呼延老兒酒後失態,賢伉儷莫要見笑。」
「不敢。」黑衣客道:「英雄本色當如是,唯有酒後見率真,我適才聽得呼廷大俠藉酒狂歌,如今再聞解脫之言,莫非呼延大俠心中有甚鬱結不成?」
龍飛神情一黯,強笑說道:「他這只是藉酒裝瘋慣了……」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恕我交淺言深。」
龍飛臉一紅,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厲勿邪一旁有意解窘,連忙岔開話題:「賢仇儷遠來中原,不知是……」
黑衣客截口笑道:「我夫婦素慕中原風光,特來暢遊一番。」
厲勿邪道:「原來如此,我卻以為中原風光遠不如關外……」
黑衣客笑道:「那或許因為厲大俠住膩了,像我夫婦久居關外,深深厭惡那蔽天風沙,不絕於耳的胡笳駝鈴,一進中原,觸目風光明媚,到處美景似春,令人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我夫婦遊覽數月,竟有厭歸之感。」
厲勿邪尚未說話。
呼延海忽地睜眼抬頭,道:「這就跟吃膩了大肉大魚,想吃點清淡的道理一樣。」
龍飛一怔說道:「呼延老兒,你還沒睡?」
呼延海醉眼一翻,道:「誰說我睡了,我只是在閉目沉思,思索黃老弟賢伉儷為什麼一戴大帽,一覆面紗……」
龍飛忙道:「呼延老兒,你安心地睡吧。」
飛起一指點了過去。
呼延海頭一歪,這回真睡了。
厲勿邪不安地道:「賢伉儷莫要見怪……」
白如雪含笑說道:「不敢,關外風沙大,白日裡艷陽高懸,炙熱逼人,所以不得不覆面紗,不得不戴大帽,習慣了就拿不下來了。」
厲勿邪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黑衣客乾咳一聲,道:「厲大俠,我有幾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厲勿邪忙道:「閣下請只管說……」
黑衣客道:「多謝厲大俠……」
頓了頓,接道:「閥外武林傳言,宇內五奇如今僅剩三位,不知有無此事?」
厲勿邪臉色微變,道:「閣下,關外武林是這麼說的麼?」
黑衣客點頭說道:「正是。」
厲勿邪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不錯,確有此事。」
黑六客道:「關外武林傳言不一,有的說『中尊』,『南令』俱已去世,有的則說他兩位在多年前雙雙失蹤,但不知哪一說正確,厲大俠可否賜予指教?」
「不敢。」厲勿邪道:「兩說都不正確,實際上費中尊是失蹤了,那『南令』皇甫林則是死了。」
黑衣客一搖頭,道:「恕我斗膽厲大俠那五奇剩三,及『南令』去世之說法,並不正確。」
厲勿邪一怔,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黑衣客道:「日前我夫婦在『太原』附近遇見一人,此人自稱『南令』,據我夫婦看,他那神采風範也確如傳聞中之『南令』……」
厲勿邪道:「那麼我告訴賢優儷,我三個只當他是死了。」
黑衣客呆了一呆,道:「這麼說,『南令』皇甫林大俠猶健在?」
厲勿邪冷哼了一聲,道:「在別人心目中,他還活在這世上。」
黑衣客沉默了一下,道:「恕我冒昧,聽厲大俠口氣,三位跟『南令』皇甫林大俠,似乎有什麼不愉快之事……」
厲勿邪道:「我可以奉告,就是他害了費『中尊』。」
黑衣客一怔,道:「不會吧,我夫婦久仰『南令』之名……」
厲勿邪道:「賢仇曉當知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外貌祥和,內藏奸詐,欺世盜名之輩比比皆是。」
黑衣客道:「這是厲大俠三位親眼目睹……」
厲勿邪冷哼說道:「費『中尊』被害,我三人雖非親眼目睹,但另有親眼目睹之人,而我三人被人毒害卻是自己身受。」
黑衣客沉默了一下,道:「厲大俠口中那親眼目睹之人,該是指冷遇春?」
厲勿邪與龍飛一驚色變,厲勿邪急道:「閣下怎知……」
黑衣客道:「不瞞二位說,我比冷遇春看的更清楚。」
白如雪驚愕說道:「你怎麼……」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雪妹,我改變了主意。」
只聽厲勿邪詫聲說道:「閣下比冷遇春看的更清楚?難道說當年閣下也在……」
黑衣客點頭說道:「不錯,厲大俠,當時我也在現場。」
厲勿邪目光一轉,道:「閣下知道那是什麼所在?」
黑衣客笑道:「厲大俠是考我了,在『長白』『冰雪谷』中可對?」
厲勿邪一震點頭,道:「不錯,正是『長白』『冰雪谷』
,這麼說來,閣下當年的確也在現場附近……」
黑衣客淡淡笑道:「我豈敢欺瞞二位?本來就是真的。」
厲勿邪與龍飛互視一眼,然後厲勿邪道:「當時閣下可曾看見那冷遇春?」
黑衣客笑道:「自然看見了,否則我怎知厲大俠是指他?」
厲勿邪道:「冷遇春可曾看見閣下?」
黑衣客搖頭笑道:「倘若他看見了我,如今就不會有『南令』害『中尊』這一說法了。」
厲勿邪一怔說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黑衣客未答,卻問道:「厲大俠,可否容我將船靠近些?」
厲勿邪未答,當即吩咐把船靠了過去。
轉眼間兩船不但靠近,而且並在了一起。
厲勿邪急不可待地道:「閣下,請說吧。」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我先請教,那冷遇春是否告訴二位,他是個幫兇,不但是幫『南令』害了『中尊』
,而且還在事後站在遠處向『中尊』說明了一切?」
厲勿邪點頭說道:「不錯,確是如此,閣下怎知……」
黑衣客笑了笑,道:「厲大俠,我當時既在附近,冷遇春所說的每一句話,我當然一字未遺地悉入耳中。」
厲勿邪臉一紅,點頭說道:「不錯,但閣下說冷遇春未看見……」
黑衣客搖頭說道:「不,我現在要更正,不是未看見,該是未看清。」
厲勿邪愕然說道:「閣下這話越發地捨我糊塗……」
黑衣客道:「我就為二位解釋……」
頓了頓,接道:「適才厲大俠與呼延大俠都說我像一個人,如今我再請厲大俠仔細看看,然後說出我到底像誰?」
厲勿邪凝目良久,臉色忽變,尚未說話:
龍飛突然揚眉說道:「我覺得閣下頗像『南令』皇甫林。」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厲大俠是否也有同感?」
厲勿邪猛一點頭,道:「不錯,我確有同感。」
黑衣客笑了笑,道:「如今再請二位看看我這拙荊該是誰?」
白如雪略一遲疑,抬皓腕扯下了覆面紗巾,月色下看,她美極她艷極,更難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但那雙美目,卻是碧綠怕人。
厲勿邪、龍飛大驚震住,定過神來,厲勿邪首先驚喜大呼:「你……你是費雲飛……」
龍飛鬚髮暴張,神情激動,抬掌便抓。
黑衣客突然搖頭說道:「錯了,二位,我不是費雲飛。」
龍飛一怔縮手。
厲勿邪詫聲叫道:「怎麼,你,你不是費雲飛?」
黑衣客道:「不錯,厲大俠,我不是費雲飛。」
厲勿邪簡直詫異欲絕,道:「那麼你是……」
黑衣客道:「頭一次二位看對了。」
厲勿邪一震,道:「這麼說,你,你是皇甫……」
黑衣客點了點頭,道:「是的,厲大俠。」
厲勿邪大叫說道:「我不信。」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二位請仔細看。」
伸手摘去了寬沿大帽,帽除影去,那張臉,略顯瘦削,膚色也有點黝黑,但,長眉斜飛,鳳目重瞳,俊美絕倫,厲勿邪倒抽一口冷氣,厲喝說道:「你果然是……」
探掌當胸便抓。
黑衣客「南令」皇南林五指一翻,輕易扣上厲勿邪腕脈,一觸即松,笑道:「厲老兒,你想湖底
撈月去?」
厲勿邪一條手臂酸麻,大驚收手,皇甫林及時說道:「厲老兒,我跟你無怨無仇,要動手,等我說完了。」
厲勿邪未再動,也未說話。
龍飛突然說道:「厲老兒,世上沒有第二位碧目……這是怎麼回事?」
厲勿邪忽地苦笑說道:「你問我,我問誰?」
皇甫林淡淡笑道:「問我。」
厲勿邪道:「皇甫林,這麼說,被害的是你而不是費雲飛?」
皇甫林點頭說道:「如今該不用我多說了。」
厲勿邪道:「但那冷遇……」
皇甫林道:「我不說過麼?他沒看清楚。」
厲勿邪點頭說道:「不錯,否則就不會有『南令』害『中尊』這一說了……」
龍飛道:「厲老兒,那個匹夫又是何人?」
厲勿邪尚未說話,皇甫林已然說道:「你兩個所見那個『南令』,是什麼樣子?」
龍飛道:「比你胖些、白些,有鬍子,除此,活脫脫的你。」
皇甫林笑了笑道:「至少二位明白了,他不是我。」
龍飛道:「這些不夠,主要的是世上沒有第二對碧目。」
皇甫林側顧白如雪,笑道:「雪妹,我該感謝你了。」
白如雪笑了笑,沒有說話。
龍飛道:「皇甫,你可知那匹夫是何人?」
皇甫林搖頭說道:「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他是害了我,又嫁禍於我。」
龍飛冷哼說道:「別是那費雲飛……」
皇甫林搖頭說道:「不會,以我看,我跟費雲飛都是被害之人。」
龍飛道:「那麼,為什麼他替費雲飛洗刷罪名?」
皇甫林道:「以我看,該是他害了費雲飛跟我,然後再禍嫁給我,他幫費雲飛洗刷罪名,不過是讓你幾個確信……」
厲勿邪突然說道:「當著『南令』指『南令』害人,冷遇春他確實沒看清麼?」
皇甫林道:「該是,否則的話,便是他未盡實言。」
厲勿邪冷哼說道:「該是他未盡實言,他有把柄落在那匹夫手中……」
皇甫林道:「什麼把柄?」
厲勿邪搖頭說道:「不知道。」
皇甫林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就等見著了冷……」
一頓,接道:「厲老兒,聽說冷遇春跟你兩個在一起?」
厲勿邪道:「誰說的?」
皇甫林遂將遇見宇文瓊事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