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十三 章 文 / 獨孤紅
李玉麟目光一凝:「王爺」
察鐸道:「玉麟,我知道李家人,你也應該知道我家的人,我不會走,更不會就此罷手。」
李玉麟凝視了察鐸片刻,他點了頭,說道:「好吧。」
話落,抬手,隔空一掌拍向善琦。
善琦身軀一震而醒,他接著又是隔空一指點了過去。
善琦像突遇一陣澈骨的寒風吹襲,人為之機伶一顫。旋即,整個身軀抖了起來。
越抖越厲害,牙關也磕得格格作響,轉眼工夫之後,他呻吟出聲,整張臉變了,不但變了顏色,似乎整張臉都扭曲了。
兩眼暴睜,張口欲叫,可卻叫不出聲,只聽見他喉頭格格作響。
然後,他滿地亂滾、亂抓,整齊的穿戴完了,兩手十個指頭都抓出了血,喉頭的格格響,變成了野獸般的低吼。
察鐸有一顆虎膽,但他沒有一付鐵石心腸,他忍不住叫道:「善琦,你還不說?」
善綺想叫叫不出聲,他又哪能說什麼,只見他不住的點頭。
察鐸忙抬眼:「玉麟」
李玉麟飛起一指點了出去。
善琦突然不動了,也突然趴下了,滿身大汗涔涔而下,虛弱得死了似的。
察鐸要說話。
李玉麟抬手攔住了他。
轉眼工夫之後,善琦突然哭了,老淚縱橫,鼻涕直流,而且哭出了聲,說了話,話聲低弱而含混:「王爺,請賜卑職一死
察鐸要說話。
李玉麟卻搶了先,道:「軍門大人,誰無父母,誰無兒女,你又何忍,要是再不說,李玉麟我只有再」
善琦哭著、喘著。駭然而叫:「不,不,我說,我說」
察鐸神色一緊,喝道:「善琦,你快說!」
善琦又喘了一陣,道:「是,是」
察鐸忙道:「是誰?是不是宮裡」
「不,不是,不是」
察鐸神色猛然一鬆:「那是誰?」
「是,是」
「到底是誰?」
「鬼,鬼,是鬼」
李玉麟微一怔。
察鐸喝道:「胡說!」
「王爺,真是鬼!」
察鐸火了,伸手打算揪起善琦。
李玉麟攔住了他,道:「軍門大人,你堂堂一個九門提督,食朝廷俸祿,會聽鬼的?」
「不,那個鬼不是普通的鬼。」
李玉麟「呃」地一聲道:「不是普通鬼,那他是一個什麼樣特殊的鬼?」
「他說,他說他是奉了先皇帝詔命,在世間驅使一幫人為朝廷效力,他所驅使的那幫人,都有這種腰牌,—旦見著,就要禮讓三分」
「你就那麼相信,那麼容易聽了他的?」
「我本不相信,甚至認為是妖人惑眾,居心叵測,當即喝令護衛把他拿下,哪知,哪知兩名護衛還沒近他的身,就七竅冒血,倒地氣絕,他還說我要是不聽他的,就會跟兩名護衛一樣
「所以,你怕了?」
「我想既是為朝廷效命,也沒有什麼不好,所以,所以……」
「難道你就沒有想到上報朝廷?」
「他說過,不許我上報,否則也會要我的命,我的一舉—動不要想瞞過他,還是真的,第二次來見,我的一舉一動他清清楚楚。」
「那麼怎麼見得他就是鬼呢?」
察鐸忍不住道:「玉麟,你聽他鬼話連篇。」
李玉麟道:「王爺,聽聽何妨!」
一頓,道:「軍門大人請說。」
善琦道:「他是鬼,他能突然出現在你眼前,也能突然消失不見,臉色慘白,陰森逼人。」
李玉麟眉鋒微一皺,沉吟未語。
察鐸道:「玉麟」
李玉麟道:「王爺,我相信這位軍門大人說的是實話,江湖上再頑強凶殘之徒,嘗過『搜魂』之苦後,都寧死不敢再嘗第二遍,這位軍門大人的一身骨頭,硬不過他們。」
察鐸叫道:「怎麼你也相信」
李玉麟道:「王爺,我信與不信,可以待會兒再說,眼前事,應該是到此為止了,這位軍門大人再也問不出什麼了,王爺也可以回府了。」
「不!」察鐸道:「說什麼我也不信」
「那麼王爺打算怎麼辦?再問這位軍門大人?」
察鐸呆了一呆,猛然跺了腳:「這是什麼事兒,這是什麼事兒,我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王爺!」李玉麟道:「陰曹地府的事兒,已經不歸您管了吧?」
察鐸目光一凝:「玉麟,你」
他環目突閃異采,接道:「不,不見得,沒聽善琦說麼,那個鬼,奉先皇帝詔命,驅使—幫人為朝廷效力,這不還是官家事麼?」
李玉麟呆了一呆,苦笑搖頭:「王爺,那麼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察鐸道:「不用換地方,就是這兒,你把富山的穴道解了。」
李玉麟遲疑了一下:「也好。」
一腳踢出,富山霍然而醒,睜眼一看,忙又跪伏。
敢情天生就是這麼個骨頭。
只聽察鐸喝道:「滾起來,把善琦扶出去。」
富山一怔,如逢大赦,忙叩頭謝恩,爬起來扶起善琦就要走。
李玉麟道:「軍門大人,鬼既然不讓你上報,眼前『查緝營』的事,你最好也別往上驚動,否則小心後果。」
善琦機伶一顫,半聲沒吭,像得了場大病似的,任由富山扶了出去。
察鐸道:「我正打算往宮裡報,你為什麼不讓善琦……」
李玉麟道:「王爺,善琦的吐實是萬不得已,您又何必先走漏風聲,打草驚蛇?」
察鐸道:「吐實,打草驚蛇?你還是相信善琦,還是以為是宮裡……」
李玉麟道:「王爺,別忙,咱們慢慢剖析這件事,我絕對相信善琦所說的話,只是他讓人給唬了。」
察鐸目光一凝:「你是說」
「先皇帝要是顧念朝廷,陰間有那麼好能耐的鬼可以驅使,還用什麼人?即使是要用人,又哪用得著什麼腰牌?」
察鐸一怔,猛點頭:「對,該死的善琦,他就想不到」
李玉麟截口道:「王爺,不是善琦想不到,而是千古艱難唯一死啊!」
察鐸道:「你是說善琦怕死,所以他寧願相信」
李玉麟道:「王爺不覺得善琦所說的那兩個護衛,死的太怕人了麼,官做久了,十有八九都懂得怎麼明哲保身。善琦以九門提督兼步軍統領,要權勢有權勢,要榮華有榮華,宦海之中,仕途之上,到這個地步不容易,事又不關己,他何必非做明白人不可?」
察鐸道:「你認為是這樣?」
「那麼以王爺高見?」
察鐸咬牙切齒,道:「該死,朝廷之上儘是這種官,朝政怎麼會好,百姓怎麼會不受委屈?」
李玉麟淡然道:「我不敢說是為君上者使然,因為古來各朝代不乏明君,而各朝代也不乏這樣的臣下,但是對當今這位皇上來說,卻是另當別論。」
察鐸道:「為什麼?」
李玉麟道:「王爺,您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比我更清楚,當今這位皇上在未登基前,跟眾家阿哥之間,為爭儲位,便已廣設秘密機關,網羅奇人異士,偵察機密,打擊對手,登基之後,不但大力剷除異己,更在各大臣身邊,各地方衙門安置秘密心腹,以作監視,所以朝廷之上,甚至於普天之下的一動一靜,他莫不瞭如指掌。那麼,善琦以九門提督兼步軍統領,掌管內城九門鑰匙,負責京畿一帶安寧,這麼一個重要京官,他的一言一行,一動一靜,這位皇上又怎麼會不知道?知道而不聞不問,您說這是什麼?」
察鐸濃眉一皺,道:「玉麟,你還是認為……」
李玉麟道:「王爺,不要管是不是我認為,你認為怎麼樣?」
察鐸沒有說話,但是,很明顯的,他的臉色已經變了。
李玉麟道:「所以我說這件事您不能管,寧可落個抗旨不遵,或是辦事不力,因為……」
察鐸震聲道:「玉麟,你不必再說什麼了,你的好意我懂,可是我還是不能不管,否則老人家頭一個饒不了我,甚至我不配是他老人家的孫子,不配承襲這個『神力鷹王』爵!」
李玉麟還待再說,突然神情震動,臉色一變,道:「王爺,咱們不讓走漏消息,可是消息恐怕已經走漏了。」
察鐸忙道:「怎麼?」
李玉麟道:「善琦剛說,他的一舉一動,瞞不了那個『鬼』,我認為並不是那個『鬼』真無所不在,無所不知,而是善琦身邊埋伏的有人,暗中監視,我不敢說這跟現今那位皇上有關,但是,我敢說嫌疑總是有的。」
說完二人前後走了出來。
眼前只有察鐸的四個蒙古勇士在,他們一見察鐸跟李玉麟出來,忙迎了過來。
察鐸道:「走,咱們上『九門提督府』去。」
四勇士剛一聲恭應,李玉麟心裡一動,忙道:「王爺,請等等。」
察鐸正要往外走,聞言立即停住。
李玉麟望四勇士:「四位可知道,『九門提督府』有沒有人來過?」
那最右一名道:「善琦跟富山還沒從簽押房出來的時候,他府裡的總管來過。」
察鐸臉色一變,急道:「現在人呢?」
「走了,一聽說善琦、富山跟您還有這位李少爺都在簽押房裡,他就走了。」
察鐸猛跺一腳:「該死,快。」
他就要走。
李玉麟伸手一攔,道:「王爺,來不及了,『九門提督府』可以不用去了。」
察鐸道:「你是說」
李玉麟道:「有您在,他必然想得到,善琦會吐實招供,他也想得到,您跟我咱們都不是糊塗人,一定會想到善琦身邊有埋伏,您以為他還會回九門提督府,等咱們找上他麼?」
察鐸又猛跺一腳:「該死,咱們改找善琦,他人呢?」
一名勇士抬手往前一指,道:「富山扶著他往前去了。」
「走。」
察鐸他剛要往前去,只聽急促步履響動,從前頭一前二後的走來了三個人。
那三個,前頭是一個穿戴整齊、頭頂雙眼花翎的瘦老頭兒,後頭兩個則是大內侍衛打扮,佩著腰刀的壯漢。
察鐸微一怔,脫口道:「怎麼宮裡來了人了?」
宮裡來了人了,看瘦老頭兒的穿戴跟那根雙眼花翎,當是領侍衛內大臣,那兩個壯漢當真也就是大內侍衛了。
李玉麟心頭為之一震。
轉眼間,瘦老頭兒帶著兩個大內侍衛走近,一甩馬蹄袖,幾步外打下千去:「叩見王爺。」
察鐸道:「起來說話。」
「謝王爺。」
瘦老頭兒站起來哈腰微退,沒等察鐸說話,便道:「皇上有旨,請王爺即刻進宮一趟。」
這時候派領侍衛內大臣到這兒來召「神力鷹王」進宮,只怕是
察鐸濃眉一揚:「等我一下,我辦點事就跟你進宮。」
瘦老頭兒忙道:「稟王爺,皇上的旨意是請王爺馬上進宮。」
察鐸遲疑了一下,猛點頭:「好,我就跟你馬上進宮,帶路。」
瘦老頭兒恭應一聲,又打一個千,帶著兩名大內侍衛轉身而去。
察鐸沒看李玉麟,帶著四名蒙古勇土跟了上去。
李玉麟也沒說話,就跟在後頭往前行去。
「查緝營」的人都在前院,由統帶富山帶領,列兩旁,躬身恭送,見李玉麟跟在後頭卻沒一個敢動。
李玉麟卻到了富山面前,突然停了下來,道:「軍門大人呢?」
富山嚇了一跳,忙道:「回府去了。」
李玉麟沒再多說一句,轉身往外行去。
門外,連察鐸跟四勇士的坐騎在內,共是八匹駿馬,八個人翻身上馬,縱騎馳去。
等富山帶著人趕出大門,李玉麟已經不見了,問站門的,居然誰也沒看見。
口口口
片刻工夫之後,李玉麟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九門提督府的後院裡。
後院裡靜悄悄的,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
亭台樓榭—應俱全,善琦究竟在哪一間?
一個下人模樣的白胖漢子,端著一個蓋碗從長廊上走了過來。
莫非是給善琦送的?
李玉麟緊盯著他,只見他到了長廊盡頭一間前停下,恭聲道:「稟夫人,參湯送到。」
那一間門開了,一個丫頭打扮的姑娘當門而立,接過蓋碗,又問了一句,道:「夫人問,大人回府了沒有?」
那漢子道:「還沒有。」
那姑娘轉身進去了,又關上了門,那漢子也轉過身順長廊又走了過來。
敢情善琦還沒回府,哪兒去了?
李玉麟容他走到,閃身上長廊截住了他。
那漢子一驚急道:「你……」
李玉麟含笑道:「不要怕,我在『神力鷹王爺』左右當差,你們大人還沒有回府?」
那漢子定過了神,道:「還沒有。」
「哪兒去了?」
「一早讓『查緝營』派人請去了。」
敢情「查緝營」裡的事兒,「九門提督府」還不知道。
李玉麟道:「你們總管大概也不在?」
「是的,總管出去了,還沒回來。」
「我跟你打聽一下,你們總管姓什麼、叫什麼,當初是怎麼進來的?」
「你問這」
「王爺讓我來打聽一下,軍門大人還沒回府,總管本人也不在,我只好問你了。」
那漢子道:「我只知道我們總管叫查爾,當初他是怎麼到府裡來的,我就不清楚了。」
這是可能的,一個下人,未必知道總管是打哪兒來的,怎麼進府的。
李玉麟道:「那麼,府裡有誰知道?」
那漢子道:「恐怕得問我們軍門大人了。」
「怎麼,除了你們軍門大人,府裡就沒別人知道?」
那漢子道:「你想嘛,別人誰會管這種事兒?」
這倒是,府裡上下,有吃飽了沒事兒,操心這種閒事兒?
李玉麟皺了皺眉,這一趟是白來了,沉默了一下之後,他二話沒說,騰身拔起,直上空中,走了。
那漢子站在長廊,傻了眼。
口口口
出了「九門提督府」,李玉麟皺眉沉思,眼下這唯一的線索,就在這個「九門提督府」
的總管查爾身上。
查爾的來處,只有這個「九門提督」善琦知道,可是,善琦又哪兒去了呢?
當然,善琦是躲了,未必是躲他李玉麟,因為他不會想到,李玉麟還會來找他,他躲的是察鐸。
如果是躲察鐸,他能躲到哪裡去呢,當然是躲到安全得能讓察鐸拿他沒辦法的地方。
而那種地方,李玉麟還不知道,也沒法找,如果知道,也就不必再找這個九門提督府的總管查爾了。
也就是說,這條線索,到這兒已經斷了,至少目前是斷了,因為,善琦也好,查爾也好,暫時是不會再露頭了!
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這個辦法就是
查爾不但可以暫時不露頭,甚至可以永遠不露頭,因為他只不過是「九門提督府」的—
個總管。
而,善琦是掌管內城九門鑰匙的堂堂「九門提督」,他總不能老不露頭,如果他能老不露頭,那就足以證明他是得到了大內的默許,到那個時候,再直接闖大內找那位皇上要人也不遲。
一念及此,李玉麟心裡總算好受點兒,他走了。
口口口
禁宮大內,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帶著察鐸往長廊上疾走,兩名佩刀的大內侍衛緊跟在察鐸身後。
倒不是為防察鐸會怎麼樣,而是,以他們的身份再怎麼著也不能走到「神力鷹王」的前頭去。
當然,那位領侍衛內大臣是在前頭帶路,自是例外。
長廊的正中間,有間屋,門口站著兩名佩刀的大內侍衛,門口,長廊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還站著不少個,那間屋,是御書房。
來到御書房外,站門的兩個大內侍衛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對察鐸,也是對那位領侍衛內大臣。
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則恭恭敬敬的躬下身:「神力王爺到。」
只聽御書房裡傳出個冷峻話聲:「進來。」
那位領侍衛內大臣恭應一聲,哈腰退後。
察鐸濃眉一揚,大踏步行了進去。
御書房裡,只那位黃衣人在,隆科多是不是剛由暗門進密室去,那就不得而知了,察鐸上前躬身:「四叔。」
黃衣人的勝色冷峻陰沉,沒答理,逕自走到書桌後坐下。
察鐸明知道情形不對,可是他不怕,道:「您要見我?」
黃衣人冷冷抬起了眼:「我交給你的差事兒,你給我辦得怎麼樣了?」
察鐸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當即道:「四叔,我正在辦。」
「正在辦,正在哪兒辦,又是怎麼個辦法兒?」
察鐸道:「四叔,您明知道我在哪兒,要不然您派去的人不會直接上『查緝營』找我。」
黃衣人一點頭道:「不錯,我知道你正在『查緝營』,可是我問你,你為什麼找善琦?」
「四叔,難道善琦不能找?」
黃衣人霍地站了起來:「你這是跟我說話?難道我派人找你,找的不是時候,你不高興,所以才這麼大火氣?」
察鐸態度上軟了些,畢竟他面對的是皇上:「察鐸不敢。」
黃衣人道:「我沒說善琦不能找,我把這個差事兒交給了你,只要有理由,有必要,就算是王公大臣也能找,只是我要知道你的理由,你的必要。」
這位皇上說的是理,他有權這麼問,老實耿直,從來不知道玩心眼兒的察鐸,只得把杜氏兄弟上外館找他出首的事,據實稟奏。
聽完了察鐸的話,黃衣人臉色變了一變:「所以你找善琦?」
「是的,我只有找善琦。」
「你就那麼相信姓杜的兄弟?」
「他們沒理由騙我,我也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既有人出首,我就該查個清楚。」
「好!」黃衣人一點頭道:「那我再問你,如果杜氏兄弟的說詞屬實,如果毛病確是出自善琦身上,善琦他有多大的膽、有幾個腦袋,敢搞什麼秘密組織?」
「四叔,善琦他還沒這個膽」
「對,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善琦他沒這個膽,那麼是誰給他的膽,你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九門提督出了這種事,我這個皂上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打算往我這個皇上身上追?」
沒想到他自己這麼直說出來了。
察鐸濃眉一揚,道:「察鐸不敢,不過」
黃衣人揮手截口:「不要不過,你問過善琦了,他怎麼說?」
察鐸也只有把善琦的說法據實稟奏。
話剛說完,黃衣人就拍了桌子:「荒唐,簡直鬼話連篇。」
察鐸道:「四叔,我寧可相信善琦,否則,京裡有這麼個秘密機關,連善琦身邊都埋伏上了人,一直對臣下無所不知,控制得極為嚴密的您,居然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黃衣人砰然一聲又拍了桌子:「察鐸,你這話什麼意思?」
察鐸毅然道:「四叔,我不敢有什麼意思,可是我不能不請您告訴我,這件事究竟是不是您」
「大膽。」黃衣人凜目大喝。
察鐸倏然住口。
黃衣人接著冷笑:「果然,你追來追去追到我的頭上來了。」
「四叔,您原諒我直言,如果善琦的話不能信,那麼根據這些事實來看,讓人實在不能不懷疑您」
「好,好,好!」黃衣人截口怒笑:「察鐸,要不是看在老人家份上,我就馬上要你的腦袋,我召你進宮,本來是當面問你的罪的,沒想到你竟問起我的罪來了」
「四叔,我有什麼罪?」
「你還不承認?我問你,你跟善琦一塊兒上『查緝營』去,為的是什麼,到頭來逼問善琦的是你,還是另有別人?」
察鐸心神震動,毅然道:「我承認,李玉麟先劫持富山,然後逼問善琦……」
黃衣人截口道:「這就是你的罪,你知道這是什麼罪?李玉麟他是什麼人?善琦、富山再怎麼著也輪不到他逼問,李玉麟他以民犯官,富山是『查緝營』的統帶,善琦更是堂堂的九門提督,而你,就在當場,居然任由他那麼做,察鐸,你……」
「四叔,這事您是怎麼知道的?」
「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自然有人密報,只問這是不是你的大罪?」
察鐸沉默了一下:「我不敢不承認」
「承認就好,」黃衣人立即接了話:「衝著老人家,我不願意拿你怎麼樣,可是我也不能不懲罰你,否則往後我無以對別人,從現在起,我追回給你的旨意,把你關在宮裡三個月,讓你好好思過」
察鐸一驚,也一急:「四叔」
黃衣人像沒聽見,喝道:「來人。」
一聲恭應,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帶著兩名大內侍衛急步而入,進門拜倒在地。
黃衣人道:「把『神力鷹王』押進後宮。」
那位領侍衛內大臣一驚猛抬頭。
察鐸急叫:「四叔,連逼問善琦的事您都知道,那麼那個秘密機關……」
黃衣人道:「我說那個秘密機關我不知道。」
「那麼善琦他就該殺。」
「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察鐸急了,叫道:「四叔,您分明是……」
黃衣人冰冷道:「察鐸,我分明怎麼樣?」
察鐸道:「那個秘密機關的事您分明知道,您也分明是袒護善琦,這是為什麼,難道您真……」
「大膽!」黃衣入嗔目暴喝:「我說我不知道,難道我這個皇上說的話不算數,你信不過?」
察鐸道:「察鐸不敢,可是事實上……」
黃衣人猛一擺手,道:「沒有什麼事實上,你知道不敢就好。」
一頓,轉望地上跪的領侍衛內大臣跟兩名大內侍衛,喝道:「還不快滾起來,把人給我押走。」
領侍衛內大臣恭應一聲,帶著兩名大內侍衛連忙站起。
察鐸叫道:「四叔。」
黃衣人截口怒道:「察鐸,你敢抗旨?」
察鐸虎目圓睜,頭上繃了青筋,但是他微微低下了頭:「察鐸不敢,但是察鐸不服。」
黃衣人冷笑道:「只你思過三個月,你就會心服口服,押下去。」
領侍衛內太臣忙一聲恭應,沖察鐸躬了身:「王爺。」
察鐸臉色鐵青,一句話沒再多說,轉身大步行了出去。領侍衛內大臣帶著兩名大內侍衛,忙跟了出去。
望著那察鐸雄偉背影,黃衣人臉上浮現起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只聽他道:「你、李玉麟,都一樣,跟我鬥,差得遠呢!」
就在這時候,他身後密室的門,也就是那座書櫥,緩緩移開了,從裡頭走出了隆科多。
只聽他笑道:「是啊,乳臭未乾的兩個小孩子,想當初咱們鉤心鬥角,逐鹿大內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怎麼會是你的對手?」
黃衣人臉上那慄人的笑意一斂,回過了身:「舅舅。」
隆科多道:「恭喜,賀喜,你打了一場勝仗,心願就要達成了。」
黃衣人目光一凝,道:「勇舅,您這話……」
隆科多笑哈哈的道:「還瞞我?別忘了舅舅我是幹什麼的,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舅舅我了,我已經摸透了你的心意,明白你這幾步棋了。」
黃衣人看了看他,道:「舅舅,我是什麼心意,又是哪幾步棋?」
隆科多道:「你所以在這時候扣住察鐸,就是讓那個李家人沒了他這個臂助,又故露幾個破綻在先,也就是為誘使那個李家人闖大內找你,你好給他李家扣上個罪名,這麼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付李家人,對不對?」
黃衣人未置可否,又問道:「舅舅以為,我露了哪些破綻?」
隆科多道:「扣住察鐸,未必能讓那個李家人闖大內,因為那個李家人原就不希望察鐸插手,也就是說,他有幾分懷疑這整個事件是出自大內指使,他顧念他們兩家的那段交情,不願意連累察鐸。可是一旦善琦安然無恙的露了面,他就能肯定這整個事件確是出自大內的指使,他就非闖禁宮不可了。」
黃衣人道:「還有麼?」
「當然還有,」隆科多道:「你一面宣召察鐸進京,一面挑動德俊騏劫擄李家那個丫頭,原就是有意讓察鐸插手於這件事。你料準了,基於他們兩家的那段交情,察鐸只一知道這件事,他就非管不可,而你又在這節骨眼兒上扣住了察鐸,難保消息不馬上傳到蒙古去。遠在蒙古的那個老的,他不管便罷,只有任何動靜,你就也能給他扣個罪名,然後下旨遠在陝甘的年羹堯,統兵攔截,進而平定。這原是你一著極為高明的一石兩鳥之計,為只是這兩家當初都置身世外,沒幫你的忙,舅舅我看得對不對?」
黃衣人笑了,笑得很爽朗,道:「舅舅,您不愧是我的首席智囊。」
隆科多聽得仰天大笑,笑得極其得意,就在他得意仰天大笑的當兒,黃衣人眉宇間飛閃懍人的陰鷙之氣。
可惜,隆科多他沒看見,甚至一點兒也沒覺察!
口口口
察鐸身邊的四個蒙古勇士等在宮門外,等了大半天了,還沒見他們的王爺出宮,不免有點焦急。
焦急歸焦急,誰也不能,也不敢闖進宮去問個究竟。
「神力鷹王」雖然是特准紫禁城騎馬,可是這四個,還不夠進宮的份兒。
正自焦急,宮門裡走出了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帶的還是那兩名大內侍衛。
四蒙古勇士一見,不由為之一喜,正要迎上去問上一問,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卻已經先開了口:「你們是不是在『神力鷹王』身邊當差的?」
那四個當然是齊聲應是。
那位領侍衛內大臣道:「你們不用在這兒等了,神力鷹王爺暫時不會出宮了,你們還是回外館去,或者乾脆回蒙古去吧。」
四個人不由都一怔。
「回外館,乾脆回蒙古,什麼意思?」
「我們王爺暫時不會出宮了,為什麼?」
那位領侍衛內大臣道:「神力鷹王爺讓個江湖人當著他逼問九門提督,犯了大錯了,皇上下旨,命他在宮裡思過三月,這是鷹王爺,換個旁人早要了腦袋了。」
那四個,驚住了。
領侍衛內大臣說完話就要轉身進宮門,那四個定過了神,一聲叫就要搶過來。
兩名大內侍衛的腰刀出了鞘。
領侍衛內大臣回聲沉喝:「你們想幹什麼,難道想加重鷹王爺的罪不成?」
這句話嚇人,那四個硬沒敢再動一動,只是眼睜睜看著那領侍衛內大臣帶著兩名大內侍衛又進入了宮門內。
這可怎麼辦?
那四個急了,急歸急,可沒亂了方寸,這都是跟在察鐸身邊訓練出來的。
四個人匆忙一商量,有了決定,四人四騎分作兩路,各自抖韁磕馬,飛也似的馳去。
口口口
片刻之後四個蒙古勇士裡的兩個,趕到了「承親王府」,翻身下馬,求見蘭珠格格。
神力鷹王爺身邊兒的蒙古爺們兒,站門的親兵哪敢慢待,讓進門房之後,馬上就往裡通報。
沒一會兒工夫,「承親王府」的總管來到了門房,把他們兩個帶了進去。
到了後頭,在花廳前的院子裡見著了蘭珠格格,旁邊還有個白淨文弱的公子哥兒、那是貝子爺玉璋。
蘭珠格格的臉色有點冷,一見面就問:「怎麼只你們兩個來,你們王爺呢,他好大的架子呀!」
一名蒙古勇士道:「回格格.我們王爺出事兒了。」
另一名接著道:「就是為這我們倆才來見您的,另兩個趕回去外館放『玉翎雕』回蒙古去,給老王爺報信兒去了。」
一聽這話,蘭珠格格的臉色不冷了,忙問所以。
一個蒙古勇士把杜氏兄弟出首,察鐸趕往「九門提督府」找善琦,然後聽說李玉麟夜闖「查緝營」劫持富山,又跟善琦趕到「查緝營」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察鐸被召進宮。
另一名蒙古勇士則把那位領侍衛內大臣告訴他們的,告訴了蘭珠格格。
蘭珠格格一聽也急了,急得直跺腳:「察鐸他,活該,他就是不聽我的,如今玉璋。」
貝子玉璋人都傻了,沒聽見,蘭珠格格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像大夢初醒,「呃」了一聲,道:「什麼?」
「什麼,你睡著了呀?」蘭珠格格道:「你進宮跑一趟去,打聽一下察鐸的情形,馬上回來告訴我。」
玉璋他白了臉:「啊,讓我這時候進宮?我,我不敢。」
蘭珠格格一聽有了氣:「你怎麼這麼沒用,你又不是察鐸,誰還會把你也扣在宮裡?虧你還是個男人家,要你幫忙的時候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好,你別去,看我以後還理你。」
玉璋吃了一驚,也急了,道:「蘭珠,你別生氣」
「那就快去,你幫我這個忙,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的。」
不知道是怕蘭珠不理,還是衝著這句不忘他的好處,玉璋他提著心,吊著膽,硬著頭皮走了。
玉貝子一走,蘭珠馬上又問兩個蒙古勇士:「李玉麟呢,他跟你們王爺在『查緝營』分手之後上哪兒去了?」
兩個蒙古勇士都說不知道,他們還是真不知道。
蘭珠道:「先找玉麟,一定要找著他,等我換件衣裳,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沒等兩個蒙古勇土說話,蘭珠格格就一陣風似的擰身往後去了。
兩個蒙古勇士只有站在那兒等了。
口口口
李玉麟他哪兒也沒去,人在前門大街一家客棧裡,他打算耗著等,只等看看善琦露不露面,只善琦安然無恙的露了面,那就可以斷定毛病出在大內,他就要硬闖進宮找那位雍正皇帝胤禎!
因為,這種事,大內絕不可能不知道。
眾所周知,雍正皇帝他不同於前兩位,在他還是阿哥的當年,就廣置秘密機關,登基之後更是用來剷除異己,監視臣下。
九門提督論官不算大,但是論重要卻是極其重要個職務,他的一舉一動,這位皇上不可能不加以掌握。
還有,察鐸這趟進宮,一定會當面直陳,雍正皇帝他更不可能不知道了,那麼,如果善琦他還能安然無恙的露面,毛病不是出在大內,是出在哪兒?
堂堂九五之尊的一個皇上,居然用這種手法劫持一個李家姑娘,除了為報復李家的第二代當年沒幫他的忙,應該沒有別的,而對一個萬乘之尊的皇帝來說,未免有點小題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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