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十二 章 文 / 獨孤紅
但是,似乎用不著他說出口,也用不著他說下去,因為姑娘杜鳳儀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她的嬌軀猛然泛起了一陣顫抖,微微的垂下了一雙目光。
這已經夠了。
李玉麟鬆開了手,姑娘也說了話,只聽她低低的顫聲說道:「我沒有意思讓任何人為難,也沒有意思讓任何人負疚……」
這話,尤其是前一句,似乎是話裡有話。
李玉麟心神為之一震,他沉默了一下,暗咬牙關,毅然道:「我不敢多想,姑娘幾次伸援手,也許是同情我的遭遇,激於義憤,但不管怎麼說,姑娘總對李玉麟有恩,將來,對姑娘,我必有所報答。」
姑娘猛抬頭,含淚的美目裡,神色令人難以言喻。
她顫聲道:「我對你兩次送信,那是我自己願意的事,你不必管是為什麼,但我希望你別誤會,不要以為我是有心讓你欠我什麼,讓你不得不對我有所報答……」
這話,更是話裡有話,而且像把刀子。
李玉麟知道,她說的話雖然是實情,他不敢自作多情,男女間的一個情字,也不是那麼快就能發生的。
他承認,他對姑娘不能說沒好感、沒感激,但那距離一個「情」字,總還欠一點兒。但是,他的措詞上招惹了姑娘,也可以說是傷了姑娘的心。
他忙道:「姑娘千萬別這麼想,也許我的措詞不當」
姑娘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淒然笑意。
她微搖頭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為了免你耿耿於懷,我可以告訴你,兩次送信,我為的不是你,為的是我爹跟我二叔,因為我知道他們兩位跟令妹李姑娘被劫擄失蹤有關,我只是代他們兩位贖罪。」
李玉麟知道,姑娘這話,也許是真,也可能是為他著想,免他引以為咎,當作恩情,耿耿難釋。
如果是前者,那倒還好,要是後者,就更讓李玉麟心裡難受。同時,對姑娘處境如此還能為人著想的心胸,也多了一份感觸。
他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也就是說,他不願意勉強自己作違心之論,因為那樣不但害己,而且害人。
也因為此時此刻他對姑娘的那份心,還不到他說些什麼,剖白心跡的時候。
他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裡的激動,道:「我無意讓姑娘怎麼樣,姑娘是位令人敬佩的孝女,但是令尊、令叔,卻沒有顧到骨肉親情,他們的作為,甚至令人切齒。」
姑娘又微搖頭:「這也不能怪他們兩位,我妹妹至今還不知道,但是我已經聽他們兩位說了,我們姐妹不是他們兩位的親骨肉,甚至來自不同的兩個人家。而且,是我背叛了他們兩位」
李玉麟心頭猛一震:「怎麼說,姑娘跟黑妞姑娘,不是他們的」
姑娘微點頭。
李玉麟雙眉一揚,道:「但畢竟相處過若干年若干時日,也總有一份很深厚的感情在!」
「對!」姑娘點頭道:「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他們兩位把我們姐妹從小帶大,撫養如己出,這份恩德天高地厚,我不但沒有報答,反而背叛了他們,能不讓他們傷心,能不讓他們寒心?」
李玉麟道:「他們本是鐵霸王手下的北六省豪雄,鐵霸王一代豪傑,而如今他們卻賣身投靠,甘作鷹犬,是誰背叛?姑娘深明大義,做的是該做的」
姑娘截口道:「那是你的想法,我卻認為自己背叛父叔,恩將仇報,罪有應得,該領受一切;不管他們兩位對我怎麼樣,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李玉麟道:「套用姑娘一句話,那也只是姑娘的想法,他們要是知道姑娘如此孝心,如此胸襟,應該羞煞愧煞。」
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陡然一驚凝目:「你能找到這裡來你把他們兩個怎麼樣了?」
李玉麟道:「姑娘放心,我沒有把他們兩個怎麼樣,衝著姑娘,我也不好拿他們兩個怎麼樣,他們兩個已經被那位宮海波押交一位碩果僅存的莫堂主了。」
姑娘猛然睜大了美目,驚聲道:「宮叔、莫堂主?」
李玉麟沒有隱瞞,遂把得人帶領見到那位碩果僅存的莫堂主,又得莫堂主指示找到宮海波,最後經宮海波的帶領找到杜氏兄弟住處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姑娘杜鳳儀臉色大變,急急說道:「昔年鐵霸王所訂北六省的規法,出了名的森嚴,他們兩位一旦被押交莫堂主,豈有生理,我要……」
她忘了衣衫破碎,幾成半裸,也忘了渾身帶著不輕的傷勢,—撩夾被,就要下床。
李玉麟一驚,顧不得攔她,扭轉過身去。
他這一轉身,也因為滿身的傷痛,姑娘即時想起了身上的傷,發現了自己的窘態,突一聲驚呼,可因傷痛,巧飾羞態!她立即收住勢,重又拉上了夾被。
李玉麟沒敢馬上回身,道:「姑娘,你不能去」
只聽身後姑娘急道:「不,我一定得去,請你……請你替我找件衣裳,隨便什麼衣裳,只要能穿上就行。」
「姑娘」
「我求你,明知道他們兩位有殺身之禍,我不能不救」
「姑娘以為能從鐵霸王所訂規法下放得了他們?」
「我顧不了那麼多,我不能不盡心盡力,哪怕是讓我死,我求你快」、李玉麟沒再說話,走至床後找出一件衣裳,遞給姑娘,又轉過身去。
只聽一陣悉索響,姑娘很快的就把長衫罩在了外頭,也顧不得合身不合身,好看不好看,強忍著痛,挪身下地,就要往起站。
她根本沒法下床,剛一挺腰,忍不住痛呼一聲又坐了下去,不但臉色蒼白,而且額上已見了汗珠。
李玉麟轉過了身,道:「姑娘的傷……」
姑娘急得流了淚,道:「我就是死也要去。」
她又要往起站。
李玉麟忍不住伸手去扶,姑娘正好抓住了他的胳膊,趁勢站了起來。
站是站起來了,可是身軀顫抖,臉色更蒼白,香額上的汗珠,一顆顆有豆大。
李玉麟看得好生不忍,暗一咬牙,道;「姑娘,我不得已他手往下抄,雙手一上一下,已然抱起了姑娘。
姑娘一怔,旋即蒼白的嬌靨上泛起羞紅,接著閉上了一雙美目,嬌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肌膚相接,兩張臉近在咫尺,蘭麝幽香可聞,就在這一剎那間,李玉麟的心靈深處,泛起了一陣從沒有過的激盪。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除了好感、感激、憐惜之外,對姑娘杜鳳儀,李玉麟還動了一份情。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他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了
就這麼一路抱著姑娘,李玉麟趕到了那個寺院。
那間禪房裡有燈,也有人影。
李玉麟人在半空先發話:「李玉麟帶杜姑娘到,莫大爺手下留人。」
禪房門開,隨著外洩的燈光裡閃出一個人,正是宮海波。
宮海波一見李玉麟抱著杜鳳儀,急迎,急道:「李少爺,大妞她」
李玉麟道:「閣下放心,杜姑娘只是傷重不利於行而已。」
只聽宮海波道:「堂主請看,這就是杜如奇的大女兒,讓他們兄弟倆折磨的,虎毒不食子,他們倆還算人?簡直死有餘辜。」
姑娘忙道:「不」
只聽莫堂主道:「姑娘請起,老僧不敢當。」
「不,老人家。」姑娘忙道:「晚輩身上有傷,不能行走,請李少爺帶晚輩來見,就是來請您老人家法外施恩,手下留情。」
杜如奇、杜如風兄弟霍地轉頭望向姑娘。
杜鳳儀叫道:「宮叔,他們兩位畢竟是鳳儀的爹跟叔啊!」
「不!」杜如奇叫似的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們倆都不是我的骨肉,背叛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你沒死那是你福命兩大造化大,用不著為我們倆求情。」
宮海波一怔,叫道:「杜如奇,你怎麼說,她們姐妹倆不是你的……」
姑娘道:「不是的,宮叔,我早就知道了,可是養育之恩大過生育,我們倆也欠他們兩位的大恩大德,他們無論對我怎麼樣,我都不會計較,哪怕是讓我死……」
李玉麟道:「我要是趕遲一步,姑娘就要毀在那個錢掌櫃手裡,你們兄弟對她那個樣,她還不顧身上的傷,跑來為你們倆求情,你們倆還算人麼,難道就能不羞不愧?」
杜如奇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只聽莫堂主輕咳一聲道:「姑娘,你用不著替他們兩個求情」
姑娘一驚,急轉臉過去,悲叫道:「老人家」
莫堂主神情肅穆的抬手攔住了姑娘的話,道:「姑娘,你聽老衲我把話說完!」
姑娘含悲點頭恭應。
話鋒微頓,莫堂主接著道:「以他們兩個的所作所為,若是依照爺昔年所訂規法懲處,他們倆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死的很慘。但是爺已經故世多年,昔年內外十堂及弟兄們也都風流雲散,各奔前程,儘管昔日十堂之中如今只剩一個我,無如我已經皈依三寶,出家為僧,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慈悲為懷,我不打算用爺昔年所訂規法懲處他們,甚至不打算拿他們怎麼樣」
姑娘一怔,猛為之驚喜:「老人家」
杜氏兄弟也急急猛抬頭。
只聽宮海波叫道:「堂主」
莫堂主截口道:「海波,你把他們押送到我這兒來,是不是信任我對他們的處置?」
宮海波道:「是的,可是」
莫堂主道:「既是這樣,那你就不要置喙,任我處置,否則你就押走他們,遠離我這兒,自行處置,他們的死活,我可以不管。」
宮海波欠身道:「海波不敢。」
李玉麟道:「閣下,莫堂主是當今唯一有權懲處他們的人,除開莫堂主,那就流於私刑,跟他們殺郝大魁滅口沒什麼兩樣,莫堂主這麼處置—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就全憑他老人家做主吧。」
宮海波再欠身道:「稟堂主,海波不敢再說什麼。」
莫堂主道:「海波,從現在起,不要再叫我堂主,我已是個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不再沾,也不再過問任何一件寺門外的事,你要是還念昔日情份,叫我一聲老哥哥也就行了。」
宮海波低下了頭,沒做聲。
顯然,他心裡不好受。
那位莫堂主,老和尚話鋒微頓,轉望杜氏兄弟:「我把你們倆交付一種懲罰,那就是你們的良心,讓你們的良心去裁判你們倆的所作所為。不管你們倆怎麼想,我認為這比世上古今任何一種規法都來的嚴厲,人可以逃過任何的規法,但他絕難逃過自己的良心,我言盡於此,你們去吧!」
姑娘顫抖著嬌軀,忍著渾身的傷痛磕下頭去:「老人家的大恩大德,鳳儀不敢言謝」
老和尚道:「姑娘,和尚我不敢當,姑娘一念仁孝,已得無窮後福,和尚為姑娘喜,也為姑娘賀。」
姑娘為之泣下,悲聲道:「晚輩不求後福,但求他們兩位能夠及時醒悟猛回頭」
老和尚臉上閃過一絲奇異表情,深深看了姑娘一眼,合十低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李玉麟心神為之震顫,上前一步,抬手拍活了杜氏兄弟的穴道,道:「你們可以站起來走了。」
杜氏兄弟猛然站起。
姑娘杜鳳儀支撐著要直起腰,但顯然力不從心,而且還要受很大的痛苦。
李玉麟好生心痛,伸手扶起了姑娘。
姑娘道:「請拍醒捨抹,我們好走。」
敢情她還要跟杜氏兄弟走。
李玉麟遲疑了一下,就要過去。
杜如奇橫身攔住,冷然道:「等等。」
霍地轉臉望姑娘:「你們姐妹不必跟我們兄弟走,我們兄弟也不會帶你們姐妹走,你今天的身受,已經抵過了廿年的養育,從此以後,你們姐妹是你們姐妹,我們兄弟是我們兄弟,再無任何瓜葛」
姑娘一怔,悲叫道:「爹……」
「住口!」杜如奇一聲沉喝,霍地轉望李玉麟:「李少爺,關於令妹被劫失蹤的事,我們所知有限,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你只循這條線追下去,一定可使水落石出,一定可以找到令妹.鳳儀兩次送信給你,任何人都明白她是為什麼,還希望李少爺不要辜負了她,至於二妞,也麻煩李少爺把她送交石清,老二,走。」
一聲「走」,兄弟倆閃身穿了出去,消失在禪房外的夜色裡。
姑娘一聲沒吭,眼一閉,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李玉麟聽了杜如奇的話,正自心神震顫,見狀忙伸另一手,扶著姑娘就近坐在椅子上,隨手並點了姑娘一處穴道。
只聽老和尚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宮海波道:「李少爺,風儀她只是悲痛及心,昏了過去。」
李玉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趁這機會讓她歇息歇息,她身心兩遭重創,實在再經不起悲痛。」
老和尚道:「聽杜如奇臨去所言,李少爺恐怕也是怕一旦杜姑娘醒來,難以應付。」
李玉麟心頭一震:「不敢欺瞞老人家,這也是玉麟的用心。」
老和尚道:「老衲我不再過問世事,但上秉慈悲佛旨,這件事卻不能不管,只不知李少爺對杜如奇臨走前所說的話,做何看法?」
李玉麟猶豫了一下。
老和尚道:「李少爺但請放心,老衲深知,情之一事,不能有絲毫之勉強,李少爺倘有什麼不好啟齒之處,請只管走,老衲可以代為解說。」
只見宮海波兩眼圓睜,緊緊的盯著李玉麟,道:「李少爺,相信你不會忘了我替鳳儀送信時,對你所說的話。」
李玉麟道:「不勞閣下提醒,杜姑娘對我有恩,我欠她良多……」
老和尚截口道:「李少爺,情不是恩,這種事也不是任何一方做任何報償。」
李玉麟雙眉陡揚,道:「老人家,玉麟別無所難,難只難在如今無法陪伴她、照顧她。」
「這有何難?」老和尚道:「老衲願秉慈悲佛旨伸援手,這座寺廟雖然殘破,但仍可存身,杜姑娘的療傷,以及她們姐妹的吃住,自有老衲跟海波負責,等李少爺你找得令妹之後,再接杜姑娘做安排,如何?」
李玉麟為之一陣感動,當即抱拳欠身:「多謝老人家。」
轉向宮海波再抱拳:「偏勞之處,容我後謝。」
宮梅波笑了,笑得爽朗:「我一向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只你閣下不辜負鳳儀,我幫這點小忙算得了什麼。」
李玉麟又是一陣感動,轉過臉去道:「老人家,那麼玉麟告辭。」老和尚道:「李少爺,請等一等。」
「老人家還有什麼指示?」
「李少爺太客氣了,老衲不敢當,只是我那位君海老兄弟跟我做過長談,海波剛也對我有所陳述,很明顯的,令妹被劫失蹤一事,牽涉著官家,而且那指使者必高高在上。因之,這件事就不是李少爺這江湖之身,一人之力所能順利解決,我聽說李少爺又跟鷹王之孫,承襲王爵的察鐸小王訂了交?」
李玉麟截口道:「我懂老人家的意思,但是我不打算拖累察鐸。」
「李少爺這話……」
宮海波道:「既是朋友,更有祖輩的交情……」
「話是不錯!」李玉麟道:「但是閣下有沒有想到,察鐸總是愛新覺羅氏的皇族,總是他們官家人,舍妹被劫失蹤的事,如果一旦追查下去的結果,跟他們那位皇上有關,到那時候,叫察鐸他怎麼辦?」
宮海波神情震動了一下:「李少爺是說會麼?」
李玉麟道:「他們這位主子,不同於以往兩位皇上,心性、作為也大不相同,為鞏固權力,對付異己,廣置秘密鷹犬,京城,甚至地方,大小事很難瞞得了他。到如今,舍妹被劫失蹤一事,已經證明牽扯官家,這種事,他們那位主子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而不聞不問,以閣下看,那是什麼?再則,追溯當年,跟李家曾經發生直接關係的,也只有他這位當初的四阿哥雍郡王」
宮海波神情再度震動,點頭道:「嗯,這麼說,允禎他確有牽連,說不定他就是個主謀,恨只恨我們這些昔年弟兄竟然認賊作父、賣身投靠,甘心被他利用。」
老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宮海波道:「既是這樣,李少爺還真是不好拖累察鐸。不過,若是照另一種說法」
一頓,話鋒忽轉:「算了,這是我的看法,李少爺未必願意聽,我還是不說了。」
李玉麟淡然道:「閣下的看法,想必是從大處著眼,若是為匡復大計,為我漢族世胄,不妨就找察鐸,讓這位繼承乃祖性情的『神力鷹王』,憑他蒙古鐵騎的力量,跟他們這位皇上亂上一亂。」
宮海波一點頭,道:「對,我不否認,我就是這主意。」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多謝閣下指點,但是恐怕閣下還不甚瞭解『神力鷹王』祖孫,他們祖孫一般的剛正不阿,一般的嫉惡如仇,但也一般的赤膽忠心,畢竟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皇上,到頭來他們還能把允禎怎麼樣。何況,再怎麼樣,他們祖孫絕鬥不過一個皇上,儘管他們祖孫擁有一支精銳的蒙古鐵騎,允楨他卻擁有天下的兵馬,內有能臣,外有虎將,到頭來吃虧還算小事,一旦觸犯大罪,削爵、抄家,禍及九族,念當年一段不平凡交情,李家不能這麼做。」
宮海波臉色變動,肅容道:「宮海波見淺,李少爺令人敬佩,只是官家衙門、秘密機關這麼多,杜如奇兄弟一條線索等於就此中斷,李少爺你從何著手、從何查起?」
李玉麟道:「那就是李玉麟的事了,常言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廟既坐落眼前,還愁有什麼查不到的麼?告辭。」
他一抱拳,閃身疾出,騰射不見。
宮海波望著門外,沒動,也沒說話。
老和尚卻把一雙目光沒注在姑娘杜鳳儀臉上,再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口口口
夜是黑暗的,黎明前的夜更暗。
黎明前的外館,不但黑,而且一片寂靜。
就在這黑暗而寂靜的當兒
兩條人影輕如幽靈,捷如閃電,出現在濃郁的夜色中,一閃而沒入黑暗而寂靜的外館之中。
黑暗而寂靜的外館中,立即響起一聲叱喝:「什麼人大膽夜闖外館?」
隨聽另一話聲劃空響起:「煩請代為通報,民等有急要大事求見王爺。」
接著是一個豪猛話聲沉聲道:「帶他們進來。」
—聲恭應,外館一間精舍裡,燈光立時亮起,藉著透射而出的燈光,可以看見,院子裡,互相對立的站著四個人。
站在精舍前而背對精舍的,是兩個神態威猛的黑衣壯漢,正是察鐸身邊四名蒙古勇土裡的兩個。
站在對面而面向精舍的兩個人,赫然是杜如奇、杜如風兄弟、只聽一名蒙古勇士道:「王爺有令,跟我進見。」
他轉身先行向精舍,杜氏兄弟雙雙一欠身跟了過去,另一名蒙古男士則緊跟在杜氏兄弟身後。
推開精舍兩扇門,那精雅的小客廳裡,察鐸已披著一件袍子冷肅的站立著。
帶杜氏兄弟進了精舍,前一名蒙古勇士立即閃身站向一旁。
杜氏兄弟入目察鐸的威儀,不知是敬畏還是習慣,連忙垂下目光齊聲道:「民等叩見王爺。」
話落,雙雙拜了下去。
對百姓,察鐸一向愛護,尤其對江湖人,察鐸更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及敬重,他微抬手:
「兩位不必行此大禮,請起來說話。」
杜氏兄弟跪著沒動。
杜如奇道:「民等死罪,不敢起身!」
察鐸微一怔:「兩位是江湖道上」
杜如奇道:「不敢欺瞞王爺,民等原是當年北六省江湖道鐵總瓢把子手下弟兄」
察鐸又一怔:「啊,原來是當年鐵霸王手下的北六省豪雄,我更當不起兩位的大禮,快快請起。」
杜氏兄弟仍沒動,杜如奇道:「王爺,鐵總瓢把子過世多年之後,民等已變節移志,投效官家,如今在官家一個秘密機關裡當差,現在腰牌呈上王爺,請王爺過目。」
察鐸三度一怔。
就在他這一怔神間,杜氏兄弟已各高舉雙手,呈上他們那面腰牌。
察鐸臉上變了色,當兩個蒙古勇士接過腰牌,雙手呈上的時候,他看也沒看,冷肅的道:
「弄了半天你們是這時候跑來擾我,有什麼急要大事?」
杜如奇道:「民等」
察鐸沉聲道:「你們還能算是北六省的豪雄,還能算是百姓嗎?」
「回王爺!」杜如奇道:「民等已然背叛機關,身犯大罪,自知必然除名,而且難免一死。」
察鐸目光一凝。
「呃,你們已然背叛了機關,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王爺!」杜如奇道:「民等提個人,王爺一定知道,『遼東』李家的第三代李玉麟。」
察鐸再度一怔:「玉麟?我當然知道,又何止知道,他怎麼了?」
「王爺既知道李少爺,當也知道李少爺的令妹,李姑娘被劫失蹤一事?」
察鐸忙道:「對,我知道,我知道」
神色一動,急道:「你們跟我提他妹妹被劫失蹤的事,難不成你們」
杜如奇一低頭道:「民等兄弟二人,就是李姑娘被劫失蹤一事裡的關鍵人……」
他話還沒說完,察鐸已劈胸一把,硬把他提了起來,圓目環睜,威稜暴射,震聲道:
「你怎麼說?」
杜如奇大驚,兩眼直望著察鐸。
兩個蒙古勇士齊上前一步,緊緊監視著他。
杜如奇倒還相當鎮定,道:「王爺明鑒,民等兄弟就是冒死到王爺面前來出首的。」
察鐸環目兩道威稜瞪視了他片刻,鬆手、沉腕,喝道:「說。」
杜如奇砰然一聲,又跪了下去,道:「稟王爺,整個事情的經過是民等兄弟接奉密令,然後按令給潛伏在『山海關龍家車行』的郝大魁,郝大魁偵知李姑娘搭乘『龍家車行』的馬車後,傳書飛報民等兄弟,再由民等兄弟秘密上報,然後李姑娘就被劫失蹤了。」
察鐸怒笑道:「好,好極了。這件事果然跟官家有牽扯,你們是哪一個秘密機關的,奉誰之命行事?」
「回稟王爺,到如今民等只知道在官家一個秘密機關裡當差,卻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個秘密機關。」
「你怎麼說?」
「回王爺,早在多年前,民等兄弟帶兩個女兒在『天橋』唱大鼓賣藝,有個人找上民等兄弟,問民等兄弟願不願為官家—個秘密機關效力。當時民等兄弟初到京裡,謀生不易,昔年弟兄又都風流雲散,失卻連絡,為在京裡立足及往後諸多方便,就變節移志答應下來。當時那人就留下了這兩面腰牌,往後,每月的薪餉及傳令報信都經指定一秘密處所,民等兄弟自己往該處或取或送。不但從此沒見著那人,也沒再見著任何一個人,民等兄弟知道,不過是那秘密機關外圍的通風報信角色,但為了那月月不斷的薪餉及在京立足之方便,也就一直當這個差當到了如今。」
察鐸叫道:「好嚴密、好厲害的秘密機關,可是你們等於什麼都不知道,這算什麼出首?」
「稟王爺,民等兄弟雖不知道隸屬,甚至等於一無所知,但京早幾個營,都認識這種腰牌,而且畏之如虎,王爺如循這條線索追查,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察鐸呆了一呆,一點頭道:「對」
目光忽地一凝,道:「你們兩個見過李玉麟了?」
杜如奇道:「見過,而且還不止見過一次」
接著他把邂逅李玉麟的經過,以及乃女姑娘鳳儀兩次送信李玉麟,終使李玉麟找到已被滅口的郝大魁,及循線找到他們弟兄倆的經過說了一遍。
察鐸靜靜聽畢,道:「這麼說,你們剛跟他分手不久?」
「是的。」
「既然你們已經把該說的告訴了他,為什麼還到我這兒來出首?」
「回王爺,李少爺要自己循線追查,不願驚動王爺,他以一個江湖人的身份,況且他李家正是官家對付的對象,追查起來絕不如王爺查起來方便。民等兄弟有贖罪之心,卻幫不上他什麼忙,更加上背叛機關,死路一條,所以只有到王爺面前出首,斗膽奢望,求王爺保民等兄弟不死。」
察鐸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好,看在你們兩個有贖罪之心,跑到我這兒來出首,使我能幫玉麟這麼個忙份上,我就保你們兩個不死。」
「謝王爺恩典。」
杜氏兄弟一起磕下頭去。
「我還不知道你們姓什麼、叫什麼?」
「民等兄弟杜如奇、杜如風。」
察鐸轉臉望兩名蒙古勇士:「把他們帶下去安置了,任何人不許洩露,否則別怪我嚴懲重辦。」
恭謹答應聲中,兩名蒙古勇士把杜氏兄弟帶了出去。
這時候,東方微透曙色,天已經亮了。
察鐸臉色鐵青,威態怕人,冷笑自語:「還是跟官家有牽扯,還是跟官家有牽扯,既是這樣,我插手得理所當然,玉麟他就不能怪我,讓我來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膽,來人!」
外頭一聲恭應,跑進了另兩名蒙古勇士。
「給我備馬!」
兩名蒙古勇士一怔,一名道:「爺,天剛亮!」
另一名道:「您還沒吃早餐呢。」
察鐸道:「我不瞎,難道我看不見天剛亮?我要出去辦事去,顧不得吃了,你們誰怕餓,誰就別跟我去。」
入目察鐸的臉色,再一聽這話,兩個蒙古勇士忙道:「不怕,我們不怕。」
二話沒說,忙退了出去。
轉眼工夫之後,察鐸帶著四名蒙古勇士,五人五騎,飛也似的馳出了外館,鐵蹄翻飛,劃破了北京城晨間的寧靜。
UUU
察鐸帶著四名蒙古勇士,五人五騎,直馳「九門提督府」。
剛到「九門提督府」前,只見禁軍站列,另外還有幾個「查緝營」的人,門口幾匹馬,九門提督善琦,正從門裡出來。
察鐸一馬當先馳到,善琦忙迎在馬前打千。
九門提督都打千,其他的人當然都連忙跟著拜下,善琦道:「卑職見過王爺,不想也驚動了王爺的虎駕。」
察鐸為之微一怔:「你一太早匆忙出門什麼事,又是什麼事也驚動了我?」
善琦聽得也一怔:「怎麼,王爺不是為『查緝營』的事……」
「『查緝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善琦微—遲疑,賠上一臉強笑:「也沒什麼,只不過出了點小事,需要卑職去料理—
下。」
察鐸一眼就看出了他沒說實話,冷然一笑,道:「一點小事也勞動你這個『九門提督』的大駕,『查緝營』的統帶真是太會當差,太會辦事了,既是小事那你就待會兒再去,我就是來找你的,先讓我把我的事辦了再說。」
善琦一驚忙道:「王爺,『查緝營』的事不能耽誤」
「你不是說小事麼,小事有什麼不能耽誤的?」
「稟王爺,是,是」
「究竟是怎麼回事?說!」
「王爺」
「善琦,上—回你經過『宗人府』在皇上面前打我的小報告,我還沒跟你算帳,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善琦一見神力王變了臉,怕了,他苦著臉道:「稟王爺,卑職天膽也不敢,是王爺那位姓李的朋友,夜入『查緝營』劫持了富山,卑職要是再不去,富山的命就沒了。」
敢情是李玉麟夜闖「查緝營」,劫持了統帶富山,顯然他已經採取行動了。
察鐸心頭跳動了—下,冷笑道:「你是怕我知道這事之後,又伸把手護李玉麟,是不是?」
「這個,這個」
察鐸冷笑道:「不讓我伸手,就憑你們,還能把他怎麼樣?」
「讓我知道對你們只有好處,我的事就到『查緝營』再辦,走,我跟你們去一趟。」
「是,是。」
這位「九門提督」,他只有恭應的份兒。
於是,一行浩浩蕩蕩又奔向了「查緝營」,蹄聲震天。
口口口
「查緝營」到了,門口接駕的一見,一行人馬馳到,慌忙兩扇門大開,在接駕的行禮下,察鐸一騎當先馳進了「查緝營」。
「紫禁城」裡他也照樣騎馬,何況這小小的「查緝營」?
馬就停在了前院,在幾個班領的簇擁下,察鐸帶頭兒,一行人直奔後院。
後院的戒備如臨大敵,幾百名「查緝營」好手,弓上弦、刀出鞘,把座簽押房重重包圍,水洩難通。
九門提督來了,本就該行禮,多來了位神力王,帶隊指揮的幾個班頭,更是忙行大禮:
「見過王爺,見過大人。」
一聲「王爺」,驚動了簽押房裡的,門口出現了兩個人,李玉麟跟那個小鬍子統帶,小鬍子統帶的臉色顯得好白。
察鐸抬手一攔,道:「玉麟,不用出來,我們這就進去。」
李玉麟跟小鬍子統帶富山又退了進去。
察鐸轉臉向四勇士:「你們四個留在外頭」
一頓轉臉又向善琦:「你跟我進去。」
善琦一驚,有點猶豫。
察鐸一聲冷笑:「你就是憑這個膽兒干『九門提督』的?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傷到你,他也不會傷你,走。」
話落,一把抓住了善琦的胳膊,大步行向簽押房。
可憐善琦,雞肋難當虎腕,哪容他說個不字?只好跟著走了。
進簽押房看,李玉麟跟統帶富山都站在那兒,富山忙行下禮去:「王爺、大人。」
李玉麟也向察鐸欠了個身:「王爺」
察鐸道:「先聲明,我是一大早去找善琦碰上的,你們先辦你們的事兒吧,我暫作壁上觀。」
他也真絕,居然能作壁上觀。
李玉麟微一怔,深望察鐸一眼,然後轉向富山:「統帶,如今軍門大人已經來了。」
富山望了望善琦,不但遲疑,還窘迫畏縮。
善琦輕咳一聲,臉色微沉,端起了架子:「究竟是什麼事,你非要派人把我請來不可,還不快說?」
富山微微低下了頭,道:「回大人,是,是關於那面腰牌。」
「腰牌?什麼腰牌?」
李玉麟伸出了手,手裡正托著郝大魁那面腰牌,道:「軍門大人,就是這面腰牌,這位統帶他認得,而且敬畏異常,可是說不出來處,只說奉軍門大人之命,無論何時何地,見到這種腰牌就要禮讓三分」
善琦臉上變了色,沉喝道:「富山,你竟敢」
一頓道:「他胡說,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腰牌。」
九門提督,「查緝營」的統帶,上司跟下屬這麼對質,這麼爭先恐後的事恐怕是絕無僅有的。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統帶,這麼說你是尤中生有,騙詞胡說了?」
不知道為什麼,富山一驚,忙道:「不,確是」
善琦驚怒沉喝:「富山」
富山苦臉道:「大人,卑職是不得已,他說過,只要卑職所說不實,他就要殺卑職啊!」
善琦臉色煞白:「難道我就殺不得你?」
富山道:「這」
「好了,好了!」察鐸突然搖手說了話:「我不能再聽下去,看下去了,我要是再聽下去,看下去,我會臊死」
善琦臉上沒表情。
富山忙跪下下去:「萬求王爺做主。」
察鐸沉喝道:「給我滾起來。」
「謝王爺恩典。」
富山忙爬了起來。
察鐸轉望善琦:「善琦,巧了,這也正是為什麼一大早我跑去找你的事。」
善琦一怔。
李玉麟道:「王爺」
察鐸道:「玉麟,你能不能等我跟這位軍門大人說完話?」
李玉麟一點頭道:「可以,不過我要提醒王爺—點,這是我的事。」
察鐸道:「現在你還能說這是你的事?」
李玉麟道:「王爺」
察鐸道:「玉麟,你妹妹被劫失蹤,只要不沾官家,你可以說那是你的事,我也曾經答應過你,只要不沾官家,我就不聞不問。可是情勢發展至今,誰也不能再說這只是你家的事,事實上你也是找官家的這個『查緝營』查問究竟,我能不管麼?我身為官家人,身為大清朝世襲的『神力鷹王』,憑王法肅官威,有什麼不對,又有什麼不該,何況我早就奉有密旨查辦這件事?」
善琦臉色一變。
李玉麟目光一凝:「王爺奉有密旨」
察鐸道:「不錯,事涉官家,我身為人臣,你說,你是讓我聽你的,還是讓我聽皇上的?」
的確,這,這不管說給誰聽,誰都不能說這位「神力鷹王」該聽李玉麟的。
李玉麟雙眉微揚,沉默了—下,道:「王爺既然這麼說,我也相信王爺說的是實情,我不敢再持異議。不過,我不能不提醒王爺一聲,儘管王爺奉有密旨查辦此案,但是到頭來可能會很為難,而我這個江湖人就沒這層顧慮,所以,王爺不如趁現在撒手不管。」
這話察鐸還能不懂?
他笑了,揚眉而笑:「玉麟,你把我們家當成個什麼家,我們家的人,當成什麼樣的人了,就算有什麼為難,那也是我的事,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既然事涉官家,尤其我奉有密旨,我是非管不可,而且要管到底,你的好意,我心領。」
李玉麟還想再說什麼,察鐸已霍然轉望善琦:「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善琦忙道:「卑職聽見了。」
「既然知道我一太早跑去找你就是為這件事,你怎麼跟我回話?」
善琦臉色更白,額上見汗:「回王爺,卑職實在不……」
察鐸沉喝道:「你敢再說個不字」
沉腕亮出杜氏兄弟那兩面腰牌:「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有這個秘密機關的兩個人跑到外館我那兒去出首。他們說各營、各衙門奉有密令,只見這種腰牌,必得禮讓三分,你身為九門提督,兼步軍統領,會不知道?你敢再說個不字我聽聽?」
善琦臉色大變,立即怔住。
李玉麟入目兩面腰牌,心頭不由為之一震,道:「王爺,那出首的兩個人是」
察鐸道:「你先別忙問,等我把眼前事問出個究竟來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轉眼望善琦:「善琦」
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中,善琦已定過了神,他囁嚅著道:「王爺,既有所謂秘密機關的人到王爺面前出首,難道他們就沒有對王爺有所密稟」
察鐸環目一睜,震聲喝道:「大膽,現在我問的是你,你就得給我說,不要說我奉有密旨,就算我沒奉密旨,殺了你一個九門提督,還不信有誰會拿我怎麼樣。」
善琦道:「這個卑職知道,可是」
察鐸環目威稜暴射,一點頭道:「好,我讓你死的沒話說霍地轉過臉去:「富山,你可曾對李玉麟說過,『查緝營』奉軍門大人之命,只見著這種腰牌,就要禮讓三分?」
富山都要哭了,畏縮的望善琦:「這個,這個」
察鐸冰冷道:「富山,大概你是認為,別人都殺得了你,我就殺不了你,那我就試試看,殺一個『查緝營』的統帶,有誰會把我怎麼樣。」
不遠處牆上掛著一把腰刀,察鐸一步跨過去,伸手就摘了下去,當他再跨回來的時候,錚然聲中,腰刀已然出了鞘。
富山魂飛魄散,機伶暴顫,急道:「王爺開恩,王爺開恩,卑職是說過,卑職是說過。」
察鐸提著刀望善琦:「你聽見了嗎?」
善琦不但臉色發白,連話聲都發了抖,但他畢竟是個九門提督,多少還能力持鎮定,道:
「王爺明鑒,富山他是情急亂誣。」
察鐸氣的掄刀背就要砸過去:「到了這時候了,你還敢……」
李玉麟眼明手快,伸手攔住:「王爺,這一刀背下去,即便是死,也不過是死個九門提督而已,舍妹還是不知道下落。」
察鐸猛然跺腳扔刀,刀擦著善琦的耳朵飛過去,「噗」地一聲插在了牆上,入牆及半,刀柄亂顫,力道之猛嚇人!
善琦嚇得後退一步,一聲驚叫脫口而出。
察鐸伸手,劈胸一把揪過善琦:「善琦,算你命大,不過你命大也只是眼前,一旦我押你進宮」
李玉麟截口道:「王爺,恕我插嘴,一旦你押這位軍門大人進宮,人證當面,他可能是準死活不了,這條線也就此而斷,我試問,王爺再上哪兒去找舍妹」
察鐸道:「在他沒死之前找他要,我不信他死到臨頭還不說。」
李玉麟道:「王爺,現在這位軍門大人,是不是也死到臨頭?」
察鐸為之一怔。
李玉麟接著又道:「若說一個九門提督如此膽大妄為,擅立秘密機關,派人劫我李家人,王爺你信不信?」
察鐸脫口道:「我當然不信。」
「那麼」李玉麟道:「一旦九門提督被殺,這條線到這位軍門大人而斷,即使王爺你不信,你還要怎麼追下去,又從何追起?」
察鐸臉色變了:「你是說」
「王爺!」李玉麟道:「誰能讓這位九門提督怕他尤甚於怕你這位明明奉有密旨的『神力鷹王』?橫豎都是死,這位軍門大人求的又是什麼?是不是已經不想可知?」
察鐸臉色大變,震聲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還是不信,尤其我進過宮,他下旨讓我查辦此事。」
李玉麟道:「王爺不是個糊塗人,怎麼這點道理都想不透,既是王爺不信,那麼王爺您說,橫豎都免不了一死,這位軍門大人咬緊牙關不承認,堅不吐實,是怎麼回事?」
察鐸道:「這既然你那麼想,為什麼你還在這兒查問什麼究竟?」
李玉麟道:「王爺,我需要證據,我要證據確鑿,讓他無從狡辯。」
察鐸道:「這就對了,你要我信不難,拿出證據來。」
李玉麟道:「證據就在這位軍門大人身上,請王爺把他交給我。」
察鐸一怔:「你是說」
李玉麟道:「他現在已經不怕死了,因為橫豎都是一死,他現在求的只是報償,只是代價,我不讓他死,王爺也不會允許我這個江湖人殺他,可是我能讓他比死都難受。」
察鐸臉色一變:「你是要用」
李玉麟淡然一笑:「老王爺久稱宦海中的江湖人,王爺您也承襲了他這一點。」
察鐸遲疑了一下,猛點頭:「好。」
虎腕微震,善琦已踉蹌衝向李玉麟。
李玉麟伸手拍了善琦的穴道,又抬腿一腳踢出,善琦跟富山倒作了一堆。
察鐸道:「你怎麼不」
李玉麟道:「不急,我等王爺走了之後,也請王爺從此置身事外。」
察鐸揚眉道:「玉麟,你怎麼還」
李玉麟道:「王爺,我請您不要再管,不要再追下去了。」
察鐸作色道:「玉麟,你要是還念兩家的交情,拿我當朋友,就不要再說這種話。」
「王爺,我就是念兩家的交情,拿王爺您當朋友,所以才請王爺就此罷手,就此置身事外。」
「玉麟,你還是認為」
「王爺,我剛說過,誰能讓善琦怕他尤甚於怕您,不想可知,橫豎都是死,善琦他求的是代價,難道這您還沒想通?」
察鐸道:「你剛說的我聽見了,我要你拿出證據來,你也該聽見了。」
「王爺,我有九成把握,一旦在善琦身上下了手,他的招供就是證詞,我所以要等王爺走了再下手,是怕王爺落個把朝廷大員,尤其是掌管內城九門鑰匙的九門提督,交給個江湖人逼供。即便王爺您奉有密旨,至少也要挨一頓訓斥,萬一再因授人以柄,落個罪名,我這個李家的第三代,愧對兩家的交情—」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在乎,也不怕。」
「王爺顯然還是不相信?」
「我進宮見過他,他聽說之後不但大為震怒,還立即下旨要我查辦,我實在不能相信。」
「王爺,您太仁厚了,他是料準了,無論誰追查,這件事也只能查到這位九門提督為止,就算你能追查到他,請問,您又能拿他怎麼樣,能為一個人在江湖的李家,跟他鬧翻?就算您跟他鬧翻了,又能怎麼樣?」
「我,我不能拿他怎麼樣,至少我可以逼他交出你妹妹來,然後我馬上回蒙古,就此不入京來朝。」
「王爺,恕我直言一句,您逼不了他,他是一國之君,除非天下滿漢百姓,滿朝滿漢文武,誰也逼不了他。但是,滿朝滿漢文武,有幾個會聽您的,天下滿漢百姓,又有幾個會那麼做?王爺,『神力鷹王』世代赤忠,李家不能落個造反叛上的罪名。」
察鐸靜聽之餘臉色連變,等到李玉麟把話說完,他臉色已黑裡泛青,道:「我什麼都不能,那麼你又能怎麼樣?」
李玉麟道:「王爺明知道,我能怎麼樣。」
察鐸震聲道:「不,玉麟,你不能。」
李玉麟正色道:「王爺,只他交還舍妹,舍妹安然無恙,沖『神力鷹王』四個字,李家可以不為已甚,否則,李家不惜家破人亡,王爺您要原諒。」
察鐸也承襲了乃祖的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虎膽,而如今聞言他竟機伶一顫,道:「玉麟……」
李玉麟道:「王爺,李家能為『神力鷹王』想,您也應該為李家想一想,孰可忍、孰不可忍!」
察鐸的臉色又是一連數變,突然,他臉色一轉肅穆,一轉凝重,道:「現在,究竟是不是他,還不知道,你妹妹是不是能平安回去,也還不知道,是不是?」
李玉鱗道:「可以這麼說,不過」
「現在沒有什麼不過!」察鐸道:「先聽善琦怎麼說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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