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乾隆帝 文 / 獨孤紅
只見他臉微紅,神色窘迫尷尬,一出來便道:「小郭,我算是怕了你,當年的脾氣絲毫未改,專門掀人的底,跟人過不去,讓人難堪……」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還責我?」
乾隆倏然一笑道:「怎麼,我不先倒打你一釘耙,難道等著聽你囉嗦個沒完,*得我無處可躲,沒地兒放臉不成?」
郭六爺不為已甚,趁勢笑了。
乾隆也機靈,上來抓住他一雙手,凝目一打量:「小郭,別動,比我瞧瞧……」
眉鋒微皺,一搖頭道:「哪裡是當年的蓋世美男子,分明是個糟老頭子嘛。」
郭六爺道:「江湖草民終日出生入死,奔波於江湖路上,宿露寒風,嘗艱吃苦,自然要比養尊處優,衾金玉……」
「你,又來了!」乾隆一皺眉道:「我怕你,行不!小郭,來,坐下聊。」
拉著郭六爺坐了下來。
唐子冀嚇白了臉,到現在他才定過神,收了魂,恢復了些顏色,忙把桌上那杯茶捧了過來。
乾隆沒看他一眼,望著郭六爺道:「小郭,現在容我說句心裡的話,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念可支,沒想到今夜……」
郭六爺截口說道:「四阿哥,我也是,我正預備跑趟熱河看您去!」
乾隆叫道:「小郭,饒了我,行麼?你來了,我知道是誰麼,江湖人你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你更明白,我能不防不小心麼?我可是一身繫天下安危,不比當年吃閒飯的寶親王呀,後來雖然知道來的是你了,可是我已經躲起來了,怎好……無論怎麼說,我已經承認過不是了,你還要拿我怎麼樣?老朋友了,多年不見,別一見面就難為人行不?」
郭六爺道:「您的話就是聖旨,我豈敢不遵……」
乾隆皺著眉道:「我的小郭,你怎麼……算我沒聽見,耳不聞,心不煩,頭不大,告訴我,雲珠、梅心、德佳,她三位可好?」
郭六爺道:「托您的齊天洪福,她三個都很好。」
乾隆搖頭說道:「小郭,齊人之樂是左擁右抱,你呢?簡直羨煞人,妒煞人……」
郭六爺道:「怎及得您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
乾隆他裝沒聽見,道:「小郭,我可是多年沒見那三位美姑娘怎麼樣,是老了,替你生了多少金童玉女呀!」
郭六爺道:「我只有一個女兒,硯霜所生。」
乾隆一怔道:「怎麼,雲珠跟德佳……」
郭六爺道:「她兩個無所出。」
乾隆眉鋒微皺,道:「這是怎麼回事,不該是……」抬眼凝目,道:「小郭,不要緊,我有偏方,等我回去後派專人給你送……」
郭六爺搖頭說道:「謝謝您,四阿哥,命裡有的,不必強求,命裡沒有,也強求不得,有這麼一個女兒,我已經很知足了。」
乾隆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也是,就拿我來說吧,兒子倒不少,想要個女兒就沒有,左求偏方,右求偏方,結果一個個地仍是弄璋不弄瓦,你說有什麼辦法,大半這就是命裡沒有……」
一頓,接問道:「她,你那個女兒,叫什麼呀?」
郭六爺道:「玉霜,俗麼?」
「俗?」乾隆輕擊一掌道:「誰說的,簡直既雅又動聽,錯非你小郭跟梅心,誰能想出這麼美好的名字,她多大了?」
郭六爺道:「今年整二十。」
乾隆「哎喲!」,一聲道:「可都二十了,兒女輩俱已長成,咱們這老一輩的焉得不華發滿須,臉生雞皮。有婆家了麼?」
郭六爺搖頭淡笑道:「還沒有,高不成,低不就,這年頭為人父母,做人爹娘的也得*上一分心。」
乾隆道:「說得是,不容易啊。她,像誰呀,你還是梅心?」
郭六爺道:「她長得像硯霜。」
乾隆猛在大腿上拍了一掌:「唉!立場害人,要不是這短命的立場,我就是碰破頭也非求得這個兒媳婦不可,如今,別提了……」
他鎮定、熱絡、閒話家常像當年的老朋友,像一家人,足見這位四阿哥寶親王確有過人之處。當年雍正選上了他繼承大業,眼光也有獨到之處,絲毫沒錯。
而,郭六爺不甘長此下去,他轉了話鋒:「四阿哥,御駕離京畿,幸『遼陽』,是為……」
乾隆臉一紅,笑得有點窘,道:「小郭,你知道我的毛病,寡人有疾,寡人好那調調兒,京畿一帶的我都看膩了,早就想溜出來換換胃口,可巧我這趟上『熱河』打圍,內監有人奏稟,說這兒有個天生尤物大美人,於是乎我就從熱河輕車簡從溜來了『遼陽』,明白了麼?」
郭六爺含笑說道:「江山易改,四阿哥的本性難移,見著了麼?」
乾隆搖頭說道:「還沒有!你不知道,可急死我了,我在這兒不能多耽擱,東西兩宮都在『承德山莊』,萬一要讓她們知道了,來個聯袂找上『遼陽』,那我吃不著羊肉還會沾上一身膻,所以我已下了旨,著他們趕快給我找,遲了我就要他們的腦袋。」
他說來煞有其事,郭六爺卻淡然一笑道:「四阿哥,那位尤物可是姓李?」
乾隆微愕說道:「姓李?誰說的,你怎麼知道她……」
郭六爺道:「我不但知道他姓什麼,而且還知道他叫什麼。」
乾隆忙道:「小郭,她叫什麼?」
郭六爺道:「他那名兒兩字克威,對麼?」
乾隆為之一驚,抬眼望向唐子冀,唐子冀臉上變了色,無言以對,天知道,他能說什麼,他一般地糊塗。
郭六爺笑說道:「唐領班去過『龍記客棧』,打聽過李克威這個人,可對?」
唐子冀只得說道:「是……是……是的,郭總管。」
乾隆狠狠盯了唐子冀一眼,然後轉望六爺道:「小郭,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在『遼東』,要不然我絕不會讓唐子冀往『龍記客棧』裡跑,這不等於送上門去麼?」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我今天白天剛到。」
乾隆一怔搖了頭:「我怎麼這麼倒霉,你早不來,晚不來……」
郭六爺道:「四阿哥,能見著故人算倒霉麼,我來得不是時候?」
乾隆一擺手,道:「小郭,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郭六爺微一笑道:「有『遼東鏢局』的沈大鏢師給我帶路,我還怕找不到這兒麼?」
乾隆一咬牙,說了聲:「沈振東……」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可沒想到您在郭家人的身邊,安插了這麼一把利刃,一根浸了毒的鋼針,您高明。」
乾隆苦笑說道:「別損我了,小郭,要高明還會被你……」
臉色微微一整,道:「小郭,既然今天你說到了這兒,那我就跟你明對明地說上一說,別都憋在心裡,你不能怪我這麼做,郭家有郭家的打算,我也得有我的打算,這就跟在邊境布上重兵的道理一樣,我不能不防著外面來的侵略。」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四阿哥,我不能不承認您說的是理,在兩個敵對的立場之間,一方面加強防務,嚴陣以待,另一方面是不能相責的,無如,四阿哥,假如哪一方面先下了手……」
乾隆兩眼一睜,道:「小郭,你說誰先下手了?」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的女兒玉霜,已經失蹤了不少日子了!」
乾隆一怔,急道:「怎麼說,你那女兒……玉霜她……她失蹤了?」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的,四阿哥。」
乾隆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郭六爺道:「已經有不少日子了。」
乾隆道:「玉霜她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
郭六爺道:「郭家的『萬安道』之外,『溝幫子』附近。」
乾隆叫道:「怪不得你會那麼老遠地跑到『遼東』來,便是為這麼?」
郭六爺道:「是的,四阿哥,我說過,為人父母,做人爹娘的,就要替兒女*上一份心,四阿哥也說不容易。」
乾隆抬眼望向唐子冀。
唐子冀忙道:「回您,老爺子,沒有,絕沒有。」
乾隆神情一鬆,轉過臉來道:「小郭,你聽見了?」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四阿哥,是沒有這回事,還是沒見下面上報?」
乾隆轉望唐子冀道:「唐子冀,你說!」
唐子冀當即說道:「郭總管,不瞞您說,只要是官家派出的人,他們的一動一靜,全在我掌握之中,我清楚,再說玉霜姑娘失蹤,這是人事。只要是他們幹的,他們絕不敢不上報。」
郭六爺道:「這就怪了,那怎麼有個人自己承認擄去了玉霜,而且承認他是官家的人,更對郭家的動靜瞭若指掌。」
乾隆忙問道:「有個人……誰?」
唐子冀也問道:「郭總管,這人是誰?」
郭六爺道:「玉翎雕,唐領班聽說過麼?」
乾隆叫道:「玉翎雕,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兒……」
唐子冀那裡點頭說道:「這個人我聽說過,身手奇高,獨來獨往,出道沒多久就震動了整個江湖,只是,郭總管,他絕不是官家的人。」
郭六爺道:「真的麼,唐領班?」
唐子冀道:「郭總管,唐子冀願以這條老命擔保。」
郭六爺眉鋒一皺道:「那我就不敢不信了,只是……」
乾隆接口說道:「這玉翎雕他為什麼承認是官家的人?」
郭六爺道:「這正是我百思莫解之處,也許他有意為官家效力……」
乾隆兩眼微微一睜,神色為之稍動,旋即他斂態說道:「小郭,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相信唐子冀,就算我要動你郭家的人,也不會先從小郭你這行六的下手。」
郭六爺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不然,四阿哥,假如有一天您真要向郭家下手的話,我敢說您一定先向我這個行六的下手。」
乾隆臉一紅道:「有說麼,小郭?」
「自然有!」郭六爺道:「因為郭家六龍,未者為最,而最招人恨,最招人怕的,也是我這個六龍之末,行六的郭燕南。」
乾隆沒說話,可是旋即他又開了口,「不過這件事……」
郭六爺道:「這件事我相信您,也相信唐領班。」
乾隆吁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小郭。」
郭六爺道:「我不敢當,四阿哥,我還有件事請教……」
乾隆道:「少跟我來這一套,問你的。」
郭六爺微微一笑道:「四阿哥,前兩天……就是這一兩天,郭家住在『溝幫子』附近的八名弟兄被人殺了,住處也被人放了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片瓦無存,據說殺人放火的是一些黑衣蒙面,身手不俗的騎士……」
乾隆叫道:「小郭,難不成你又懷疑……」霍地轉過臉去,道:「唐子冀,你說,這件事是不是他們幹的?」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這件事我也聽說了,但也絕不是他們幹的!」
乾隆微一點頭道;「那就好,小郭,這兩件事你都找不到我頭上來。」
郭六爺道:「我也希望這樣,四阿哥,我並不願意在小小不然的情形下,傷了您我間這般不平凡的交情。」
乾隆道:「可說的是呀,誰又願意呢,平心而論,除非是萬不得已,你郭家不動,我倒願意這樣彼此井河不犯,相安無事。」
郭六爺道:「那麼殺郭家弟兄的,這又是誰?」
乾隆抬眼問道:「唐子冀,這你知道麼?」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沒聽下面上報,我不知道,不過,『老哈河』一帶的幾個旗營,這兩天逮住了人是實。」
乾隆忙問道:「拿住了個什麼人?」
唐子冀道:「是個馬賊,關外的。」
乾隆「哦!」一聲道:「原來是個小小的馬……」
忽地轉望郭六爺道:「小郭,殺人放火的是他們吧,我聽說關外這幫馬賊的人數不少,實力也挺雄厚,單好馬就近千匹,他們野蠻凶暴,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我早就想派人剿了他們,可是聽說他們個個有一身好武藝、好騎術,也行蹤不定,今東明西,不容易……」
郭六爺道:「四阿哥對關外這幫鬍子知道得很清楚,他們的確人數不少,實力雄厚,的確野蠻凶殘,燒殺劫掠,無惡不作,也的確人人有身好武藝、好騎術,只是要說下手郭家,我以為他們還沒有這個膽。」
乾隆瞪著眼道:「這麼說,你不以為是他們?」
郭六爺道:「是的,四阿哥,我不以為是他們。」
乾隆道:「那……那又會是誰?」
郭六爺道:「不管他們是誰,只不是四阿哥您的人就行了。」
乾隆道:「這不就結了麼,絕不是,小郭,唐子冀剛說過……」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四阿哥,不談這些了,您找李克威又為什麼?」
乾隆道:「怎麼,這個人你認識?」
郭六爺道:「我聽說過這個人,但緣慳一面。」
乾隆道:「既然他不是你郭家的人,跟你郭家也沒關係,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不是管,這只是問問。」
乾隆道:「小郭,你最好也別問。」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這是機密麼?」
乾隆一點頭道:「算得上,真的,小郭,最好你連問都別問。」
郭六爺道:「只要對郭家無礙,我可以不問。」
乾隆道:「小郭,你這話說的……我找他關你郭家什麼事?」
郭六爺道:「四阿哥如果有意用他來對付郭家,他應該是最好的人選。」
乾隆微微一驚道,「別開玩笑,我身邊的能人不少,何必非用個李克威……」
郭六爺道:「那或許因為他們都不如這位李克威。」
乾隆目光一凝,道:「怎麼,小郭,聽你的口氣,似乎對他知道的……」
郭六爺搖頭說道:「我只知道他有一身很好的文武所學,風神秀絕,俊美蓋世,從小被一位親貴撫養長大,他這身所學就是那位親貴傳授的,別的我一無所知。」
乾隆神情微微鬆了一鬆,道:「不管怎麼說,我找他跟你郭家無關……」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剛才漏說了一點,他殺過『遼東』總督的護衛領班賈得海。這,您知道?」
乾隆一點頭道:「我知道,怎麼?」
郭六爺道:「您應該不是追緝他吧?」
「笑話。」乾隆道:「追緝他用得著我親自出馬。」
「說得是。」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御駕親出,事不等閉,您既然不追究這件事,也不是為拿他問罪,那就是說暫把他收留在身邊派大用,對麼?」
乾隆皺眉叫道:「小郭,事既不關係郭家,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正如您所說,彼此立場敵對,我身為郭家人,不能不防著點兒,四阿哥同此心,何忍相責。」
乾隆道:「沒人責你,我只是不願你打破砂鍋問到底,我明說過,只要郭家不動,我寧願這樣井河不犯,相安無事下去,既然這樣,我又怎麼會收李克威拿他對付郭家。」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恕我直言一句,剛才那兩件事我都相信,唯獨這件事,對您,我不敢輕易相信。」
乾隆一拍座椅扶手,道:「信不信由你,就算是吧,令尊健在,郭家六龍威名震天下,南海勢力遍當世,尤其你小郭使得一手『大羅劍法』,難道說還怕個年輕後生李克威不成麼。」
郭六爺一點頭道:「是的,四阿哥,但郭家人無人驕狂自滿,郭家的任何一個,永遠相信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的說法。」
乾隆搖頭拍腿,叫道:「真要命,小郭,我真拿你沒辦法,恨只恨這該死的沈振東,都是他給我惹來這大麻煩,我摘他的腦袋。」
郭六爺道:「四阿哥,別遷怒於別人,要怪只能怪您自己。」
乾隆道:「怪我什麼,難道是我把你引來的不成?」
郭六爺道:「事實正是,您要不動這念頭,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乾隆皺眉叫道:「我的天爺,我真不知道怎麼對你說才好,小郭,郭總管,郭六爺,我再說一句,我找李克威,根本不關你郭家的事,夠了麼,行了麼!」
郭六爺不慍不火,淡然一笑道:「豈有不行不夠之理,您是皇上,居九五之尊,*生殺予奪之權,您說話就是聖旨,當然行、當然夠,只是……」
頓了頓,接問道:「您御駕親出,鄭重其事,找這藉藉無名,默默無聞的年輕後生李克威,總不會沒有理由吧?」
乾隆點頭說道:「有,當然有,這我不否認。」
郭六爺道:「那麼,四阿哥,您請告訴我,那理由是什麼?」
乾隆一歎搖頭道:「小郭,我腳下要是有條縫的話,我可真想鑽下去,一個大男人家,尤其是你,絕不該這樣婆婆媽媽、嘮嘮叨叨地沒個完沒個了……」
「不,四阿哥。」郭六爺道:「我有完有了,只要您告訴我究竟為什麼找李克威,我馬上站起身來走路,這總行了吧?」
乾隆道:「這麼說,我要是不說,你就賴著不走?」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賴,太難聽,也用得不妥,多年不見一旦相逢,難得可貴,今夕何夕,應該是暢談終宵,難分難捨。」
「別,老天爺。」乾隆搖手說道:「千萬別,我也不叫你現在就走,以後有的是機會,還怕咱兩個碰不著頭,見不著面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誠乃天下一等忍人,全無半點朋友情義……」
乾隆道:「別磨我,小郭,那沒有用。」
郭六爺道:「那正如四阿哥所說,我只好在這兒賴定了。」
乾隆一點頭道:「好,你賴吧,最好賴上一輩子都別走,我不怕你吃喝穿,有你這麼個陪著倒也不錯,怕只怕你家裡的那三位……」
郭六爺笑道:「她們要知道我跟您在一起,定然也很放心,您想嘛,您貴為皇上,伴在您身邊,絕不會有凶險可言……」
乾隆道:「那可難說,伴君如伴虎。」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我是個怕虎的人麼?」
乾隆臉色一變,旋即皺眉叫道:「小郭你……」
郭六爺接著說道:「再說,跟您在一起,吃喝穿也絕錯不了,勝似在我那『獨山湖』家裡百倍不止,她三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乾隆一點頭,道:「行,你耗吧,咱們都耗……」抬眼望向唐子冀,道:「唐子冀,給他頂備個住處……」
「不,」郭六爺道:「這間好,我喜歡這兒。」
乾隆道:「那我讓你,惹不起總躲得起……」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您不能再躲了,躲也躲不掉,您想想看,您每天要聽取多少機密,有我這麼一個人窮追不捨,寸步不離,方便麼?」
乾隆沉默了,沒再說話,半晌地猛一點頭道:「好吧,我認輸,我算是服了你,聽著……」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洗耳恭聽。」
乾隆道:「你知道,小郭,他既然是個親貴撫養長大的,一身所學又是得自那個親貴,他就該算是我愛新覺羅的人,我要收攬他,絕不能任他被你郭家拉了去,明白了麼,夠了麼?」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這是實話麼,四阿哥?」
乾隆道:「難道你還讓我這個皇上賭咒不成。」
郭六爺道:「那不敢,四阿哥,無如您御駕親出……」
乾隆道:「在我眼裡,他是個強過我身邊這些人百倍千倍不止的奇才,我該御駕親出,禮賢下士,這答覆你滿意麼?」
郭六爺道:「這就跟當年求郭璞一樣,我相信。只是,四阿哥,他既是位親貴撫養長大的,您又何必求諸於野。」
乾隆呆了一呆,神情微震,旋即說道:「我怎麼能不求諸於野,那個撫養他、調教他的親貴早就沒了,如今他是個沒裝轡頭的野馬……」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不對,四阿哥。」
乾隆忙道:「怎麼不對了,我的郭六爺?」
「別折我,四阿哥。」郭六爺道:「他既然是位由親貴撫養長大,調教出來的,他感恩圖報,自然就認為自己是官家的人,何必您御駕親出,求諸於野。」
乾隆道:「話雖這麼說,可是我總不能沒個表示,士為知己者死,假如我這個皇上有這麼一番表示,我相信他會為我賣命。」
郭六爺笑了笑道:「四阿哥的確是擅於攏攬人心……」
乾隆道:「帶人的人就需要這樣,何況我是一國之君。」
郭六爺道:「請您告訴我,那位已故的親貴是誰?」
乾隆道:「不用問,你不認識。」
郭六爺道:「說說何妨。」
乾隆無可奈何,一點頭道:「好吧,一位蒙古親王,格必沁,你認識麼?」
這個名字陌生得很,郭六爺的確不認識,他道:「我沒想到一個蒙古親王竟能調教出……」
乾隆截口說道:「你不是說郭家人永遠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的說法麼,他就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您厲害。」郭六爺含笑說道:「您收攬李克威的最終目的,只怕仍為對付郭家。」
乾隆略一遲疑,點頭說道:「我不否認,我是為防萬一,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道是:『有備無患』,我所以收攬李克威,是預備在不得已時派他上場,並不是要他去下手去對付郭家,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我不放心又如何,在此我願進一句忠言,多年來郭家一直未採取行動,可以說是很對得起您了。因之,我也不希望您先動,否則的話,我敢說吃虧的不是郭家而是您。」
話落,他挺身站了起來,道:「四阿哥,我告辭。」
乾隆跟著站起,一張臉有點陰沉,道:「怎麼,要走?」
郭六爺道:「我說過,您只一說出找李克威的目的,我馬上就走,話是我說的,我不敢輕易食言失信。」
乾隆點了點頭道:「好吧,你是個信人,我不留你了,也樂得清閒安靜,小郭,臨走時我問你一句,最近有海青的消息麼?」
郭六爺道:「當年我到新疆去過一趟,可是沒能找著他,之後我就沒再去了,也從此沒了他的消息,您問這……」
乾隆道:「見了你我就想起了海青,隨口問問,當年都是好朋友,如今一個立場敵對,一個沒了下落……唉,你走吧,我不送你了,唐子冀,代我送郭六爺。」
他似乎有感觸,很難過,說完了話,頭一低,轉身走進了垂著珠簾的那一間。
六爺燕南站在那兒望著他那背影,沒說話。
唐子冀遲疑著微一哈腰道:「郭總管,您請。」
郭六爺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唐子冀代主送客,緊跟在郭六爺後頭出去了。
郭六爺一走,珠簾掀動,乾隆又從裡面走了出來,往那張小圓桌前一坐,順手拿起那個玲瓏小巧,名貴異常的鼻煙壺放在鼻端,兩眼發直,不住地輕輕地聞,似乎在沉思,在想什麼事。
有頃,步履響動,唐子冀回來了,進門施一禮。
乾隆沒看他,開口問道:「走了?」
唐子冀垂著手,哈著腰,恭謹答道:「是的,老爺子。」
乾隆道:「真走了麼?」
唐子冀一點就透,忙道:「您請放心,是真走了。」
乾隆拿下了鼻煙壺,抬起了眼,道:「郭燕南的那個女兒真不是……」
唐子冀忙道:「回您,真不是他們幹的,奴才一點不知道。」
乾隆輕哼一聲道:「庸才。」
唐子冀不懂主子何指,可是他知道怎麼辦,一低頭道:「奴才該死。」
乾隆道:「郭老六所說『溝幫子』附近,他郭家人被殺一事呢?」
唐子冀道:「回您,那是他們幹的。」
乾隆微微點了點頭道:「他們那個……叫什麼來著?」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他們叫『黑騎會』。」
「嗯,好,黑騎會,」乾隆點著頭道:「這個名兒挺好,很神氣,很威風,你……」
目光一凝,接問道:「真知道『玉翎雕』這個人?」
唐子冀道:「回您,奴才聽他們上報過。」
乾隆道:「這個人怎麼樣,比那個李克威如何?」
唐子冀道:「據他們說,『玉翎雕』這個人跟李克威不相上下……」
乾隆兩眼微睜,「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不給我找『玉翎雕』?」
唐子冀忙道:「據他們說『玉翎雕』這個人飄忽、神秘,今東明西,像見首不見尾的神龍,不好找,而且也怕……」
乾隆把鼻煙壺往桌上一丟,道:「我問你,他們找過『玉翎雕』沒有?」
唐子冀嚇得一哆嗦,忙道:「回您,老爺子,找過,他們已找過玉翎雕,可是沒能找著,可巧這時候克李威出現了,他們就捨了玉翎雕找上了李克威。」
乾隆道:「捨了玉翎雕,誰叫他們捨的,擅改主張,簡直混帳,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求才若渴,多一個是一個。」
唐子冀忙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乾隆呼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跟你沒關係,你可知道玉翎雕為什麼跟郭家作對?」
唐子冀道:「這個奴才不清楚,大半是有仇有過節。」
「那最好。」乾隆一點頭,站了起來,道:「從現在起,再給我多找個玉翎雕,我在這兒不能多待,限期十天,找不著這兩個人我要腦袋,花了這麼多銀子,任少君他究竟給我做了什麼,哼!」
手往後一背,轉身走了回去。
唐子冀在後面哈下了腰:「是,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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