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血滴子與大羅劍法 第 七 章 衝冠一怒 文 / 獨孤紅
送走了這位四阿哥寶親王,海貝勒跟郭璞並肩走了回來。
行走間,郭璞忍不住問道:「海爺,此行如何?」
海貝勒一搖頭,道:「老弟,不巧!」
郭璞忙道:「怎麼,海爺?」
海貝勒道:「他又帶著雲珠上熱河行宮去了。」
郭璞訝然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您不是剛由那兒回來麼?」
海貝勒道:「也許路上錯過了,不過我早該想到了,喇嘛們在刑部鬧事兒,他自然得躲一躲我。」
郭璞皺眉說道:「那他得什麼時候回來?」
海貝勒搖頭說道:「那誰知……」
抬手拍上郭璞肩頭,笑道:「老弟,別急,我總會把雲珠替你要出來就是……」
郭璞臉一紅,道:「海爺,我倒不是急,而是……他這樣老帶著雲珠往熱河行宮跑,我看他不會安什麼好心眼兒。」
海貝勒笑道:「放心,老弟,雲珠倘有差錯,你唯我海青是問!」
郭璞道:「海爺,我直說一句,到那時……」
海貝勒笑道:「老弟,你怎麼也有一時糊塗?除非雲珠自己願意,要不然的話,他如今敢動雲珠麼?」
郭璞一怔,赧然笑道:「是的,海爺,他倚雲珠為左右手……」
海貝勒道:「何況這離大內咫尺之遙的『貝勒府』中,還有個要命的煞星?」
郭璞一震,道:「海爺,有您在,我不敢,再說,那也沒有大用。」
海貝勒道:「前者是假,後者是真……」
郭璞想再說,海貝勒抬手攔住了他,道:「老弟,我這一趟沒白跑,聽來了兩件事,你可願聽?」
郭璞道:「那要看您願不願說。」
海貝勒笑道:「難道我還吊你的胃口,第一件事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
郭璞「哦」了一聲。
海貝勒道:「曾靜、張熙交刑部漏夜審問後,皇上認為他倆是被呂留良邪說所誘,不該死,已被判無罪,加恩釋放了……」
郭璞一喜忙道:「真的?」
海貝勒笑道:「我還能騙你?你這條內線沒走錯。」
郭璞臉一紅,道:「海爺,皇上不是不在嘛?」
海貝勒笑道:「老弟,你是怎麼搞的?這本是官樣文章,他在不在有什麼關係,臨走之前交待一聲,誰敢不點首照辦?」
郭璞笑了笑道:「那是,海爺,如今他兩位……」
海貝勒道:「天不明就出城了,自有老弟那一班豪雄保護。」
郭璞臉上又一熱,道:「海爺,那第二件……」
海貝勒搖頭笑道:「第二件對我來說,是件不能再壞的壞消息……」
郭璞「哦」的一聲道:「海爺,怎麼說。」
海貝勒道:「我說的大一點,對大清朝來說更是件壞消息,老弟,三阿哥已被內定為帝位的繼承人了!」
郭璞心中猛然一跳,道:「海爺,這是誰說的?」
海貝勒道:「御書房裡的太監,他說他親眼看見皇上寫了……」
郭璞強忍驚喜,搖頭說道:「海爺,這根本不可能,您知道,無論哪一方面,四阿哥都要比三阿哥為強,皇上怎會……」
海貝勒道:「我知道,可是宮裡有人在皇上面前告了三阿哥一狀,揭了他幾條罪狀,以我看他沒被削宗籍就算好的了。」
這是誰下的手?
郭璞一震忙道:「海爺,什麼罪狀,是誰……」
海貝勒道:「就是三阿哥以前對你說的,是個宮裡的人,以我看,她八成是三阿哥的人,別看三阿哥平日不行,這一著殺手柬可真厲害,要不是皇上平日對四阿哥鍾愛過甚,四阿哥他非倒楣不可……」
郭璞道:「皇上已有此決定,除非三阿哥犯什麼大錯,否則就絕難更改了,看來大清的命運……」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璞胸氣狂翻,但他沒說話海貝勒忽又說道:「老弟,如今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吧!」
郭璞沒說話,這叫他如何回答?
海貝勒一笑,道:「反正我也要走了,懶得管這件事了,老弟,我回樓歇息去了,這幾天各處任你逛,可別進大內。」說著,他轉身要走。
郭璞忙道:「海爺,您答應四阿哥的事……」
海貝勒笑了笑,道:「你總不會再幫四阿哥,再說,這也是緩兵之計,過幾天,一旦皇上回來,你帶著雲珠走你的了,哪還管他那麼多,他想找我也來不及了。」
說完了話,逕自轉身而去。
望著那魁偉背影,郭璞呆在了那兒。
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無如他明白,這位海貝勒從不會謊言欺人。
更何況那幾條罪狀,確是寶親王的致命傷。
這該也叫「衝冠一怒為紅顏」了,只這一怒而作此糊塗決定,寶親王因一時風流而丟掉了已到手的帝位,他更沒費吹灰之力便達成任務,這豈不是值得大喜而特喜?
難道說這是天意?
難道說今後「愛新覺羅」王朝該倒楣?
該都是了!
郭璞思忖至此,難止狂喜,轉身向外走去。
迎面走來了海駿,他一怔,道:「郭爺,什麼事這般高興。」
郭璞忙道:「海騰沒跟你說麼,難道你不高興?」
海駿笑了,直樂,道:「天知道我有多高興……」
郭璞道:「那就好,海駿,我出去一下。」說著,他步履匆匆地而去。
海駿看著他那背影直發楞。
而適時,那後院處響起了一聲輕歎,這聲輕歎令人難以意會,但多少包含些歉疚意味。
可惜,郭璞心中狂喜,步履匆忙,他沒聽見。
他興沖沖地先到了八大胡同「怡紅院」。
這時候的「怡紅院」猶關著兩扇大門,郭璞沒敲門便越牆而入,直落在西樓之下。
只在那樓梯下,而樓上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想必,梅心還沒有起床。
他遲疑了一下,輕咳了一聲。
這一聲輕咳引起了樓上的反應,一個脆生生的話聲問道:「誰呀,這麼早在這兒……」
郭璞忙應道:「玉姑娘,是我。」
一陣香風過處,樓梯口現出了小玉,今天大異往日,她嬌靨上的神色冷淡得很,「哦」的一聲,她揚眉開了口:「原來是郭爺,有什麼貴幹呀?」
郭璞當然聽得出不對,窘迫一笑,不安地道:「玉姑娘,我想見見梅姑娘……」
「抱歉得很!」小玉笑說道:「姑娘人不舒服,現在還沒起來呢,她交待過,不見客,郭爺您千萬原諒,有什麼事您告訴我好了。」
郭璞道:「玉姑娘,我有大事要告訴……」
小玉道:「那麼您告訴我好了,我會轉告姑娘的。」
一句話,她就是不讓郭璞上樓。
也難怪,郭璞他太傷人的心。
郭璞雙眉微軒,淡然強笑,道:「既如此,我改天再來好了!」言畢,頭一低,轉身欲去。
「燕爺!」樓梯口突然響起一個微帶顫抖的甜美話聲。
郭璞一震停身,抬眼望去,樓梯口,小玉身旁站著梅心,她輕輕說道:「梅心在此恭迎!」
郭璞強笑說道:「不敢當,有件事我特來奉知姑娘……」
梅心道:「燕爺是生我的氣,還是跟小玉一般見識?」
郭璞臉上一熱,咬牙舉步登樓。
登上了樓,他看梅心看得更清楚,梅心她烏雲蓬鬆,那張未施脂粉嬌靨,較往日蒼白,也消瘦了不少,美目微顯紅腫,加上她那襲薄薄白衣,看上去楚楚可憐,能碎人心,能斷人腸,郭璞禁不住心中一陣酸痛。
梅心那裡輕舉皓腕,香唇邊合著一絲勉強笑意,道:「房裡亂得很,燕爺請這邊坐!」
要在往日,她會讓他到房裡去。
難怪,她如今已是海貝勒的人了。
客廳中坐定,小玉捧上了香茗。
梅心美目凝注,含笑問道:「六少光臨,有什麼訓示?」
郭璞道:「不敢,聽玉姑娘說,姑娘人不大舒服。」
梅心淡然一笑,道:「是有點,老毛病了,多謝六少關懷!」
郭璞暗暗一歎,道:「我只請姑娘保重!」
梅心道:「謝謝六少,過幾天就好了,也許是這兒太亂了,一到了遠離熱鬧的新疆,我想我會好的,跟海青沒事騎騎馬在大草原上跑跑,有再重的病也會好的,這兒煩人的一切,我也會很快忘掉的。」
一番話聽得郭璞心如刀割,他淡淡一笑,道:「姑娘,我真誠地希望如此!」
梅心微微一笑,道:「六少說有什麼事……」
郭璞道:「我來告訴姑娘件喜訊……」
梅心截口說道:「莫非六少跟雲姑娘要請我喝一杯……」
郭璞忍不住苦笑說道:「姑娘,你這是何苦,我何嘗不……」倏地住口不言。
梅心卻不放鬆,道:「六少,不什麼?」
郭璞道:「沒什麼,姑娘!」
梅心道:「事到如今,六少奈何仍吝一言?」
郭璞猛然一陣激動,道:「姑娘,事到如今,多言何益,我願跟姑娘互期來生!」
梅心嬌軀倏顫,美目一紅,道:「謝謝六少,有此一句,梅心知足了……」
略一定神,道:「不談這些了,六少請說吧!」
郭璞道:「姑娘,胤禎已經決定由弘晝繼承帝位了。」
梅心一喜,道:「六少是怎麼知道的?」
郭璞道:「是海青說的……」
接著就把海貝勒所說的說了一遍。
聽畢,梅心一轉平靜,微微點頭,道:「這倘若是真,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郭璞微愕說道:「姑娘,倘若是真何解?」
梅心淡淡說道:「六少該知道,這太以難令人相信!」
郭璞道:「我也這麼想,可是姑娘該知道,海青從不會謊言欺人!」
梅心道:「六少,這是什麼事?這有關『愛新覺羅』王朝的盛衰……」
郭璞忙道:「莫非姑娘認為這不真?」
梅心搖頭說道:「我不敢這麼說,也許是真,六少,我雖是海青的人了,但這種事我不能不提醒六少,海青他一直赤膽忠心,為他的朝廷,他不惜粉身碎骨,他有可能是騙……」
忽一頓,她凝目接道:「可能他已確知六少的身份了!」
郭璞搖頭說道:「不是可能,昨晚上我由姑娘這兒回去後已跟他攤牌了。」
梅心一震,道:「六少,真的?」
郭璞默默地點了點頭。
梅小道:「六少已對他說我點頭了?」
郭璞道:「是的,姑娘!」
梅小道:「他也答應離開這兒了?」
郭璞道:「是的,姑娘!」
梅心美目一轉,道:「六少仍在這兒,我不信他會放心離去。」
郭璞道:「姑娘高明,他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也走。」
梅心點了點頭,道:「我說嘛,六少,他預備什麼時候走?」
郭璞搖頭說道:「還不一定,也許就這一兩天,也許要多等幾天。」
梅心道:「他等什麼?」
郭璞道:「胤禎到熱河行宮去了,他等他回來。」
梅心道:「他要向胤楨面辭?」
郭璞道:「也許,不過最主要的,他是幫我向胤禎要那頂『九龍冠』。」
梅心訝然說道:「他幫六少要那頂『九龍冠』?」
郭璞道:「事實上他是怕我闖大內。」
梅心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麼,六少,該還有個雲姑娘吧!」
郭璞臉一紅,道:「是的,姑娘!」
梅心淡然一笑,道:「『九龍冠』,胤禎或會給,雲姑娘,六少以為胤禎會放麼?」
郭璞微揚雙眉,道:「那隨他!」
梅心道:「以找看,他如還想坐幾年龍椅的話,最好還是放了雲姑娘。」
郭璞紅了臉,沒說話。
梅心淡淡一笑,道:「傳硯霜跟雲珠都是女兒家,也都願以身許六少,奈何有幸有不幸?造物豈非太以弄人……」
郭璞身形微顫,仍未開口。
話鋒微頓,梅心接著說:「海青不愧英雄奇豪,得夫如此,傅硯霜也頗堪慰了,六少,我也不以為六少就這麼走了?」
郭璞道:「不敢瞞姑娘,我已安排好了人,在海青要出雲珠與『九龍冠』後,入大內給胤禎送一封信,揭穿弘歷的罪狀。」
梅心歎道:「六少高明,這確是一個致命傷,不過,除六少自己外,我不以為有誰能把信送進大內。」
郭璞道:「事實上這個人比我並不稍遜。」
梅心道:「我不知京裡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位。」
郭璞道:「是金玉樓,姑娘,他是我的五哥。」
梅心「哦」的一聲,道:「原來郭五少也到了,而且竟會是金玉樓,郭家六龍的確是人人高明,六少,五少知道六少對我的決定?」
郭璞只得點頭說道:「姑娘,我告訴他了。」
梅心道:「他對六少的這次決定,作如何看法?」
郭璞遲疑了一下,道:「姑娘,他是家父派來的,為的就是姑娘,要不是我跪地相求,他很可能用另一種手法逼走海青。」
梅心淡然一笑,道:「終於有人替我出了口氣。」
郭璞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梅心接著說道:「六少,如今我對海青的話至表懷疑,兵不厭詐,為大局,我認為他也會欺人的,為慎重計……」
郭璞道:「請姑娘指教!」
「好說!」梅心淡淡說道:「我以為六少還是想辦法求證一下才是。」
郭璞道:「以姑娘看,該怎麼個求證法?」
梅心道:「這種事是沒辦法自己向大內打聽的,六少不妨回去向海青表示要去向弘晝報個喜,看他那表情如何,然後真到弘晝那兒去一趟,弘晝聽說後,必會想盡辦法打聽,由他口中該不難證實了,要再不行,六少只好在海青進宮見胤禎的時,托他帶封信給雲姑娘了!」
郭璞忙道:「多謝姑娘,我這就去!」說著,他站了起來。
梅心跟著站了起來,道:「已為人婦,卻壞人大事,這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郭璞道:「姑娘大義,燕南有生之年不敢或忘!」
梅心淡淡一笑,道:「這是最後一次,下一次也許『洪門』就要倒戈了!」
郭璞未敢再多說,當即拱手告辭。
梅心口說不送,但到底仍是到了樓梯口。
郭璞帶著難以言喻的感受,一腦子的盤算回到了「貝勒府」,甫進門,海騰、海駿雙雙候駕,一見面海騰便道:「郭爺,您可回來了,再不回來爺就要派人去找了。」
郭璞微愕說道:「怎麼,有事兒麼?」
海騰道:「三阿哥看您來了,候了您大半天了!」
郭璞一怔,心想:這倒巧,看海青怎麼說……
心中雖這麼想,口中卻道:「三阿哥來了,人在哪兒?」
海騰道:「在大廳,爺陪著聊天呢!」
郭璞點了點頭,快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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