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九龍冠與人皮面具 第 八 章 震 天 指 文 / 獨孤紅
郭璞離開了這小院子之後,背負著手往東院逛去。
剛近東院,只聽一聲冷笑由左後方傳了過來:「敢在『親王府』行兇,私刑拷問內廷供奉名角,你好大的膽子!」
這是誰能知道郭璞的一舉一動,且能使郭璞茫無所覺?
郭璞一震轉身,只一眼,心頭又復一震。
他眼前數丈以外,負手站立著一個身材頎長、俊美脫拔的青衫漢子,這漢子長眉細目,膽鼻方口,稱得上灑脫、飄逸,世上少見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間煞氣太濃,而且,任何人看他一眼,便會覺得此人冰冷,陰鷙慄人。
郭璞一震之後,立即趨於平靜,停步未走笑了笑道:「沒想到你也來了。」
那青衫漢子冷冷說道:「不是冤家不碰頭,看來你我永遠有緣。」
郭璞淡然一笑,道:「你是知道我會來?」
那青衫漢子道:「不然我就不會來了。」
郭璞笑了笑,道:「畢竟碰見我了,這不是挺好麼?」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是不差,閣下如今貴為貝勒府與『親王府』的總管,又是四阿哥的換帖兄弟,一身兼數職,神氣得很啊!」
郭璞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閣下擠入了『寶親王府』,一躍而登龍門,似乎並不比我遜色絲毫嘛!」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我哪比得上你?我如今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親隨而已。」
郭璞道:「閣下,這一切並非僥倖。」
那青衫漢子冷哼說道:「我沒有一位貴為伴讀的紅粉知己幫忙。」
顯然,這人指的是雲珠,定是寶親王對他說的!
郭璞眉鋒一皺,道:「閣下,別節外生枝,既碰見了,你說怎麼辦吧?」
那青衫漢子雙眉一揚,道:「真個快人快語,這地方不算狹小。」
「不行!」郭璞搖頭說道:「這兒是『怡親王府』,今天是『怡親王』的壽誕好日子,我不願也不能在這兒惹事,錯過今日,我隨時奉陪。」
那青衫漢子冷冷一笑,舉步走了過來,直逼郭璞,一直欺近郭璞面前五尺處,才停身住步,冷冷地看了郭璞一眼道:「你是怕我今天壞了你的大事?」
郭璞心頭震動,淡淡一笑,道:「我沒有什麼大事怕你壞的。」
那青衫漢子冷冷一笑,道:「有沒有你自己知道,剛才你幹了什麼?」
郭璞「哦」的一聲,笑道:「你是指我擒內廷供奉名角,唱武生的張燕飛……」
那青衫漢子漢子冷然點頭:「不錯,這件事只要我一伸手……」
「那隨你!」郭璞淡然笑道:「我可以告訴你,那人是謀刺『怡親王』的叛逆一夥,我要由他身上追出他的同夥,並留他作個人證,你要是敢壞了這件事,日後大內你說話去,恐怕四阿哥不會再用你了!」
那青衫漢子冷笑搖頭,道:「我要是伸手管了這件事,只怕在皇上面前,會是大功一樁,到時候我還怕什麼四阿哥用不用我?」
郭璞心中一震,道:「這話怎麼說?讓叛逆刺『怡親王』會是大功一樁?」
那青衫漢子道:「據我所知,那人不是什麼叛逆。」
郭璞道:「不是叛逆焉會行刺怡親王?」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在我面前還要花樣?你是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那是長年派駐在外的『血滴子』,奉了皇上密旨剷除異己的。」
郭璞臉色一變,隨即笑道:「閣下,你要這麼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那青衫漢子道:「想固然有可能想錯,但我聽總不至會聽錯。」
郭璞一驚,道:「這麼說來,你聽見了?」
那青衫漢子冷然點頭,道:「當然,我字字聽得清楚,你好用心,好妙策!」
郭璞道:「阻攔行刺,防患於未然,我並沒有做錯!」
那青衫漢子道:「對你來說,那自然是大對特對,因為你的身份特殊!」
郭璞一震道:「身為『貝勒府』與『親王府』總管,我的身份……」
那青衫漢子道:「你的這一些身份都是掩飾!」
郭璞目光一凝,道:「閣下,你在說什麼?」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別把我也當成糊塗蟲,大內行刺,混進『四海鏢局』,殺喇嘛與『血滴子』,煽動年羹堯,勾結『洪門天地會』女龍頭欺瞞海貝勒,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夠,如今又……」
郭璞臉色一變,道:「金玉樓,你把話說得清楚些!」
原來此人便是郭璞的冤家對頭「粉金剛玉霸王」金玉樓,這金玉樓要是知道了郭璞的身份,那……
只聽金玉樓一聲冷笑,道:「郭六少,你瞞不了我金玉樓的,只可笑他們會不知道。」
郭璞大驚,道:「金玉樓,你說誰是郭六少?」
金玉樓冷然說道:「你,這冒牌的郭璞!」
郭璞含笑說道:「金玉樓,我要是郭家的六少,今天我就不會阻攔……」
金玉樓截口說道:「那不是更好麼?挑得皇上兄弟不和,製造人家窩裡反,那所收到的效果,豈非更為宏大?當日對付曹阿瞞還有龐統獻連環計,沒想到你今天竟一手包辦了!」
郭璞只聽得心驚膽戰,魂魄欲飛,道:「金玉樓,你知道我不是郭璞?」
金玉樓道:「剛才一眼我便看穿了你!」
郭璞揚了揚眉,道:「那麼你就該知道你我之間談不上任何仇恨?」
金玉樓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
郭璞道:「你何必壞我大事?」
金玉樓冷笑說道:「別忘了,這對我來說,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有了這進身階,我何愁不飛黃騰達,亨盡富貴榮華?」
郭璞揚起了眉,道:「金玉樓,在武林中你也算得個英雄,你有沒有考慮到,你要這麼做,對得起祖宗,對得起……」
金玉樓哈哈笑道:「我要考慮那麼多,我就不會到京裡來了。」
郭璞勃然色變,但倏又淡淡笑道:「金玉樓,你跟郭璞有過節、有仇恨,我要是來個不承認,反過指你挾私仇誣害人……」
「那隨你!」金玉樓道:「我先挑『洪門天地會』總舵,然後再由他們口中逼出你,看看咱們誰有辦法,誰站得住!」
郭璞機伶一顫,變色輕喝,道:「金玉樓,你敢!」
金玉樓冷冷笑道:「郭六少,你該知道我敢不敢。」
郭璞雙目之中倏現殺機,道:「金玉樓,既如此,我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有籍此時此地,替郭璞了卻這段過節了。」
金玉樓笑道:「郭六少,你想殺我滅口?恐怕那很難,郭家六兄弟中以你功力為最,我雖勝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郭璞冷冷笑道:「金玉樓,『粉金剛玉霸王』的一身所學我熟知。」
金玉樓笑道:「郭六少,我要沒把握,我不會冒殺身之險當面拆穿你的。」
郭璞道:「這是個好地方,靠近廚房,誰也不會到這兒來的,金玉樓,咱們都試試自己的運氣吧!」話落,閃身,電一般地拍掌拍向金玉樓胸腹。
他這一掌,功力十成,是存心不讓金玉樓逃出手去。
金玉樓一笑,說道:「怎麼說打就打,在這兒殺人,你也不怕被人看見,好吧,咱們都試試自己的運氣吧!」飛起一指點向郭璞掌心。
那一指距離郭璞掌心還有半尺,郭璞卻既像遭了雷殛,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掌,神情猛地一震,連忙撤掌抽身,瞪大了一雙眼,詫聲說道:「『震天指』,你會郭家的『震天指』……」
金玉樓淡淡一笑,道:「怎麼,許你會就不許我會?」
郭璞未動,也未再說話,雙目凝注金玉樓一眨不眨。
金玉樓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道:「郭六少,你看什麼我臉上有花麼?」
郭璞未答理。
金玉樓更不自在了,道:「郭六少,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著了迷,中了魔麼?」
郭璞仍不言不動。
金玉樓想必忍不住了,雙眉一挑,方待再說!
郭璞臉上突然掠起一片驚喜神色,神情猛松,道:「原來是你……」
金玉樓一怔說道:「原來是我?本來就是我嘛!」
郭璞冷冷說道:「你冤得我好苦,嚇得我險些沒了魂兒,要不要我請出老人家的寶貝整整你?」
金玉樓忙搖手說道:「行了,別請,別請,我怕你了,服你了,行麼?」
郭璞忽地笑了,道:「我恨不得跟你打上一架,你怎麼也來了?」
「怎麼?」金玉樓笑道:「又想滅口?你能來我不能來?」
郭璞喝道:「說真的,我是奉……」
「是真的!」金玉樓道:「我也是奉命,你知道,有人不放心,派我來看看!」
郭璞神情一陣激動,兩眼微濕,啞聲說道:「老人家安好?」
「老人家安好!」金玉樓肅容一句,然後含笑說道:「你知道,六個都是他的,他最疼愛、最惦念的是你!」
郭璞眼中淚光更明顯,卻笑了:「我知道,你吃醋?」
金玉樓笑道:「何止是我?個個心裡都不是味兒,可又明知處處比不上你閣下,別像個女人家,把淚擦擦!」
郭璞赧然一笑,舉袖拭淚,道:「你見過我後就回去?」
金玉樓搖頭笑道:「金玉樓哪能來了就走?老人家沒這麼交待。」
郭璞一喜,道:「那麼老人家是怎麼說的?」
金玉樓道:「老人家要我幫人舉舉刀,點點火!」
郭璞笑了:「老人家仍把我當成不能獨當一面的小孩子。」
金玉樓道:「在老人家眼中,不都是這樣?其實那是愛之深,你知道,要真照你那麼說,當日苦大師上門的時候,老人家就不會派上你了。」
郭璞點了點頭,抬眼問道:「你不怕真主兒聞風趕了來?」
金玉樓笑問:「你呢?」
郭璞道:「我不怕,他永遠不會來找我。」
金玉樓道:「我也是!」言畢,兩人相視而笑。
笑聲中,郭璞忽地皺了眉道:「剛才你所說的,都是弘歷告訴你的?」
金玉樓笑道:「你想我是那麼笨的人麼?」
郭璞神情一鬆,道:「還好……」
金玉樓搖頭說道:「並不見得好到哪兒去,你知道,他們已對你動了疑。」
「我知道!」郭璞點頭說道:「那是老早的事了,至於你……」
他笑了笑,接道:「耳後的顏色略淺了些,瞞不過明眼人,記住回去後改改。」
金玉樓哈腰說道:「是,閣下,要都像你,我連來都不敢來,還有什麼吩咐?」
郭璞道:「吩咐?我哪兒敢?」
金玉樓道:「是老人家的吩咐,他說我不是塊掛帥的材料,只能充充帳下將,所以,我請你吩咐!」
郭璞笑了笑,道:「我正愁缺個幫忙的人手……」
金玉樓笑道:「誰說的?那位多情的梅……」
郭璞臉一紅,叱道:「別胡說……」
他神情微黯,接道:「你知道,她該是海青的!」
金玉樓淡淡笑道:「我只知道這種事兒要當仁不讓,況且她一顆心在你身上,這種事勉強不得,據我看,老人家定把她當成鳳凰!」
郭璞臉又一紅,道:「才來沒幾天,你怎麼這麼清楚?」
金玉樓眨眨眼笑道:「我不是說過麼,我還不算太笨!」
郭璞搖了搖頭,道:「不談這件事了……」
「不要談?」金玉樓正色說道:「這是老人家一向最關心的事,再說,她是個好姑娘,這種事一個不慎將鑄無窮遺恨。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你不能為一個人讓大夥兒都失望,都傷心。再說,你不是想讓她離開這兒麼?這是最好的辦法!」
郭璞身形倏顫,忙搖頭說道:「海貝勒是個頂天立地的奇豪英傑,我不忍,也不能!」
金玉樓道:「不忍,不能,站在立場上來說,這是婦人之仁,恐怕當初苦大師不是看準了你這一點!」
郭璞羞愧地垂下頭去,道:「我曾經盡量地避免,誰知道她……」
金玉樓道:「情有獨鍾,愛不是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應該順其自然!」
郭璞低著頭,未說話。
金玉樓揚眉說道:「你要是心軟,讓我來……」
郭璞機伶一顫,猛然抬頭,喝道:「你敢!」
金玉樓正色說道:「有老人家的吩咐,除非你敢抗命,再說,我也是為了苦大師,為了無數的先朝忠義遺民,漢族世胄!」
郭璞倏斂威態,近乎哀求地道:「可否過些時候再說……」
「可以!」金玉樓道:「但那得有個期限,不然你我都別回去見老人家。」
郭璞陡挑雙眉,道:「給我一個月的工天,過時隨你。」
金玉樓點頭說道:「好,你我一言為定,談談眼前事吧!」
郭璞道:「眼前事你不是都知道了。」
金玉樓道:「我在等你的吩咐。」
郭璞笑了,但笑得有點勉強,道:「你方便麼?」
金玉樓道:「不方便我就不說了,跟你一樣,我也可以裝糊塗,把他們當所謂叛逆辦,這不是頭一件大功麼?」
郭璞點了點頭,道:「好!」隨即嘴唇一陣翕動,最後笑道:「這個是你來還是我來?」
金玉樓含笑說道:「如果你沒有意見,我看還是交給我。」
郭璞點了點頭,道:「好吧,看你的了,我走了!」說著,背手轉身,行進了東院。
一直目送郭璞進了東院,金玉樓方始緩緩轉過身形,目光只一環掃,立即落在牆邊的一座假山上。
然後,他微微一笑,舉步往左行去。
左邊,數丈外,是一條畫廊,穿過畫廊是一座八角朱欄碧瓦小涼亭,亭旁還有一泓碧水。
如今,在那座小涼亭裡,正背著手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袍、中等身材的中年漢子。
由金玉樓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他的側面,但由那側面的鷹鉤鼻看,此人定是難鬥的人物!
再看那中年漢子的裝束打扮,挺氣派,不知是那個府裡,哪位親王、貝勒或大臣的親隨!
他好閒情逸致,正望著亭外一泓碧水出神。
金玉樓穿過畫廊,離他不到一丈,他茫然無覺。
金玉樓淡然而笑,輕咳了一聲。
這回驚動了那中年漢子,他轉過頭來向金玉樓投過一瞥,那是一張方臉,帶著一股子暴戾之氣。
他似乎厭惡有人打擾他的寧靜,眉鋒一皺,轉過頭去要從那邊出亭,金玉樓腳下更快,已然到了亭邊,輕咳說道:「這位,請教一聲……」
那中年漢子不得不停步轉過了身,臉上掛著不耐煩的冷意道:「好說,什麼事?」
金玉樓已然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閣下是……」
那中年漢子道:「紀貝勒府的!」
金玉樓「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紀貝勒府的,失敬了,我是寶親王府的。」
親王要比貝勒大,再說,這位寶親王是皇子阿哥。
那中年漢子忙道:「原來老哥是寶親王府的,那彼此不是外人……」
金玉樓道:「我請教……」
「好說!」那中年漢子忙道:「老哥有話只管說。」
金玉樓笑了笑,接道:「這亭子附近的景色,比別處都好麼?」
那中年漢子點頭笑道:「是不錯,我就中意這兒。」
「那該是!」金玉樓點頭說道:「只因為我跟海貝勒府的那位郭總管在那兒談話。」
那中年漢子一怔說道:「你老哥這話……」
金玉樓道:「我是說,站在這兒偷聽人談話很方便。」
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你老哥說誰偷聽人談話?」
金玉樓道:「那要看是誰站在這兒大半天了。」
那中年漢子道:「我,可是我是……」
金玉樓淡然笑道:「你是什麼,別把人都當成糊塗蟲!」
那中年漢子道:「你老哥這是……」
金玉樓道:「別廢話,光棍眼裡揉不進一顆砂子,你自己說,是乖乖地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相請?」
那中年漢子忽地陰陰笑道:「別忘了,我是紀貝勒的親隨,這兒是『親王府』,驚動了別人……」
金玉樓道:「這我明白得很,用不著你多說,只答我一句,你是乖乖地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相……」
那中年漢子手向上移,已然移到了腰際。
金玉樓淡淡一笑,接道:「如果你還想要那隻手,我勸你別蠢動!」
那中年漢子不聽話,已經抬到腰際的那隻手,便要往裡探。
金玉樓雙眉一挑,左掌疾探,一閃而回。
那中年漢子腰一挺,張口要叫,金玉樓右掌抬起飛起一指點了過去,那中年漢子一聲痛呼尚未來得及出口,便身形一晃,往後栽倒。
金玉樓毫不怠慢,右臂跟著一抄已將那中年漢子抄起,抬眼略一環顧,還好,沒人看見。
只見他身形一閃,沒入了那牆角處的假山後,再由假山後出來時,他背負著手,步履瀟灑地走開了……
東院是廚房所在,那東院中的一列屋子,熱氣騰騰,炒菜聲、鍋碗瓢杓聲,是既亂又聒耳。
郭璞邁著瀟灑步履,剛進東院便被擋了駕,擋駕的是兩個「怡親王府」的親隨,兩個穿著長袍、腰裡還藏著傢伙的漢子。
「喂,站住!」那兩個親隨正在那滿桌上的菜裡,東品品,西嘗嘗,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一見東院進來個人,立即招手喝止。
郭璞停了步,既未進也未退,站在那兒望著那兩個親隨直笑,那兩個親隨由屋裡跑出來了一對。
近前,那臉上都是麻坑的一名說道:「喂,你怎麼站在這兒了?」
郭璞笑了笑,道:「你不是讓我站住麼?」
那麻臉漢子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別往裡闖。」
郭璞道:「我沒有再往裡闖呀!」
那麻臉漢子苦笑一聲,道:「我是說請你出去。」
「出去?」郭璞搖了頭,邁:「那不行!」
那麻臉漢子一怔,道:「怎麼,你不知道這東院不許閒雜人等亂闖?」
郭璞道:「我知道,我不是閒雜人等,我是泰命來察看的。」
那麻臉漢子道:「察看什麼?這兒有我倆……」
郭璞道:「察看有沒有嘴饞偷吃菜的。」
那兩個臉上一紅變了色,眼一瞪,便待發作。
郭璞臉色倏沉,叱道:「壽筵未擺酒菜未上,你兩個卻躲在廚房裡偷吃先嘗,這是什麼規矩,你兩個有幾顆腦袋?」
不錯,今天來的全是些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大臣、郡主、格格,還有兩位皇子阿哥,這些貴客都還沒有吃呢!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這要是讓那些位知道了還得了?被郭璞這一頓叱責,那兩個親隨竟被嚇住了,脹紅了臉,你看我,我看你,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璞覷著機會冷哼一聲邁步便往廚房走。
那兩個沒敢再攔,但郭璞剛走兩步,忽聽那麻臉漢子在背後叫道:「喂,喂,這位老哥請慢一步!」
郭璞冷然回身,道:「怎麼,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麻臉漢子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你老哥是那個府裡的?」
郭璞道:「海貝勒府的,怎麼樣?」
那麻臉漢子「哦」的一聲,道:「原來是海貝勒府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他沒說出來,頓了頓,接道:「你老哥知道我倆為什麼先嘗菜?」
郭璞揚眉說道:「除了嘴饞,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那麻臉漢子臉一紅,道:「你老哥弄錯了,我兩個是奉命來試試這菜裡……」
往屋裡指了指,住口不言。
郭璞道:「試試看菜裡有沒有放鹽?」
那麻臉漢子臉一紅,道:「鹼點、淡點都不要緊,怕的是菜裡下毒!」
郭璞笑了,道:「難得你兩個這麼忠心耿耿……」
那麻臉漢子打蛇隨棍上,嘿嘿笑道:「好說,好說,身為親隨,王爺待人又好,應該的,應該的!」
郭璞點頭說道:「這麼說,我倒是錯怪二位了……」
那麻臉漢子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小意思,小意思……」
郭璞道:「二位這衛主的忠心,令人敬佩,稍時我稟報海爺,請海爺在王爺面前說一聲,對二位該有個獎賞!」
那麻臉漢子一驚,忙道:「謝謝你老哥,不必,不必,這是……」
郭璞倏然一笑,說道:「二位,大家都是明眼人,誰也別想蒙誰,二位都知道菜裡可能下毒,二位要是賤視己命,不怕七竅冒血斷了腸,請儘管再去吃!」
那兩個機伶一顫,那麻臉漢子忙打拱作揖,陪笑說道:「是,是,是,多謝,多謝,你老哥多包涵多……」
「包涵可以!」郭璞道:「本來嘛,大夥兒都是吃糧的,誰不能護著點兒誰,只是我有個條件,讓我到廚房裡瞧瞧去,咱們瞞上不瞞下,二位要是不放心,儘管跟著我。」
那麻臉漢子忙道:「說的是,哪得是,那有不行的?你老哥既是海貝勒府的,說來都是自己哥兒們,請,請,請!」說著,哈著腰拽了手。
郭璞淡淡一笑,轉身往廚房行去。
到了廚房,他剛往門口一站,只聽裡面嘩喇一聲,碗摔了一大疊,郭璞舉目望去,只見一個打雜的漢子正滿臉通紅、驚慌地蹲在地上撿破碗片兒。
早不失手,晚不失手,偏偏在這時候失了手。
那些個大廚師們,聽若無聞,視若無睹,一個也沒說話。
同時,另兩個打雜的漢子,一邊洗菜一邊也有不安狀。
這,看得郭璞皺了皺眉。
而那麻臉漢子卻開了口:「怎麼搞的,這般不小心,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你知道麼?怎麼能隨便摔碗砸盤子,要是讓上面知道了……」
郭璞截口笑道:「那還事小,要是把破碗片兒弄進菜裡,吃了會要命的!」
這話,聽得那三個打雜漢子一哆嗦。
麻臉漢子跟著接了口:「是呀,那還不割破了腸子……」
郭璞笑道:「算了,老哥,瞞上不瞞下,只要小心點就行了!」
那麻臉漢子道:「說得是,你還是留點神吧,待會兒桌上吃出一片你倒楣!」
郭璞未再多說,一笑轉身行了出去。
那兩個忙跟上一步,麻臉漢子道:「怎麼,老哥,走了?」
郭璞道:「不走幹什麼?又不能吃喝,還是趕快走,避免嫌疑。」
那麻臉漢子道:「說得是,這要命的地方待不得!」
郭璞沒答理,背著手出了東院,臨出門還聽那麻臉漢子在背後連聲說道:「老哥走好,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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