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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地會與三湘五義 第 六 章  西湖泛舟 文 / 獨孤紅

    西湖可以稱得起是造物者的傑作,山川形勢既已佳勝,又有千餘年歷史文物的薈萃,實在是華夏錦繡河山的代表!

    元時有個王潤和尚,曾畫了那麼一幅「西湖圖」,淡筆一掃,無裡透真,稱為一時之選!

    明劉伯溫題詞說:「大江之南風景殊,杭州西湖天下無,浮光吐景十里外,疊嶂湧出青芙蕖」,盛加讚賞,真可謂天下無雙。

    昔金主亮聞西湖美甲天下,便想駐馬吳山第一峰,其誘人之魔力,有如此者,這絕不是僥倖!

    「捫虱新語」載東坡酷愛西湖,嘗有「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之句,又寫盡西湖情態!

    又詩云:「雲山已作蛾眉淺,山下碧流青似眼」,真是一幅寫真,故謂「人謂要識西子,但看西湖,要看西湖,但看此詩」之言爾。

    實際上,西湖環湖三十里,風景、名勝、古跡,薈萃一處,應接不暇,有山有水,不感單調,尋幽訪勝,俯拾即是,寓登陟於觀賞,渾不覺勞。

    通常客寄一舟更得湖中之樂!

    風景則具四時之變化,湖光山色,晴雨月雪,盡態極妍,各逞其妙,空濛杳渺,明滅掩映,可以意會,不可言傳,因感深淺,隨人領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但清可滌塵,濃能透遠,無景不畫,無畫不詩。

    至於名勝古跡,則豐富錯綜,不拘一格,有帝王后妃,忠臣烈士,英雄兒女,才人隱逸畸行方外,仙鬼靈怪,以及回回域外,或廟,或塔,或墓,或坊,或堤,或橋,或洞,或峰,或樹,或泉,或真,或誕。

    加以五步一亭,十步一閣,私人別墅,名士匾聯,秀市花會,酒樓茶店牧童可以遙指,船家並知詩句,幾於金陵賣茶,偏亦帶六朝煙水氣。

    這就是杭州的「西湖」了!

    ※※※

    郭璞到了西湖,一眼望去,那湖旁酒樓茶館之中,十分之八、九全是八旗旗勇,十之二、三才是遊客。

    不過,也許大衙門裡來了消息,今天這些個旗勇,無論是在酒樓,在茶館,都頗為規矩。

    不像往日那般動輒攔住遊湖婦女恣意調笑,欺凌百姓!

    只因那紙條上一句:「西湖泛舟去了。」害得郭璞背手湖邊,面向七頃碧波,一個勁兒地在那蕩漾於碧波上的無數畫舫之中找尋,找了半天卻未見年羹堯的蹤影!

    他眉峰方皺,只聽身後響起了步履聲,他回頭一望,只見一個船家打扮的年輕漢子已到近前。

    那年輕漢子衝他呲牙一笑開了口:「這位要遊湖麼?」

    郭璞望著他,沒有答話。

    那年輕漢子又道:「還是找朋友,今天不知怎的,往岳王廟去的人特別多,客官要不要也去湊湊熱鬧,坐我的船去那要比走路快。」

    郭璞雙眉微揚,道:「你知道我要找朋友?」

    那年輕漢子眨眨眼,笑道:「客官的朋友不是到西湖來泛舟了麼?」

    郭璞笑道:「不錯,謝謝你了,你的船在哪兒?」

    那年輕漢子道:「不遠,就在這兒,請跟我來!」說著,他轉身走了。

    郭璞一笑舉步,走了沒多遠,那年輕漢子在一艘畫舫前停了步,回身含笑讓郭璞上船。

    郭璞上了船便站向船頭,那年輕漢子一聲:「客官,站穩了?」

    搖起雙漿把一艘畫舫飛一般搖向湖中!

    南船北馬,絲毫不假,單看這年輕漢子的操舟手法,就知道非有多年的火候不可!

    也由此可知「洪門天地會」中臥虎藏龍,哪一行中的能人都有!

    果如那年輕漢子之言,坐他的船要比走路快,一則不必繞道,二則他那艘畫舫其快如箭!

    一會兒工夫,船靠了岸。

    那年輕漢子笑道:「由這兒上岸,是去岳廟的捷徑,不過客官步履之間仍得快一點,遲了恐怕趕不上熱鬧。」

    郭璞聞言一笑:「謝了!」

    他捨舟登岸邁開行雲流水步,向岳廟走去,他沒有付船資,因為那是多餘。

    岳廟前巨木千百,濃蔭蔽天,郭璞只一近五十丈內,他立刻覺察出這岳廟周圍百丈之內,至少隱藏著二十名以上的武林高手,對那一位來說,委實有四面楚歌之概!

    郭璞步履又加快了一分,看看已進那片濃蔭蔽天的大樹林十丈以內,突然一條人影掠出樹林攔住入林之路。

    那是個身材瘦高的中年漢子,他目注郭璞輕喝說道:「這位,請留步!」

    郭璞一怔停了步,打量了對方一眼,愕然問道:「尊駕是叫我?」

    那瘦高漢子點頭說道:「我正是叫朋友。」

    郭璞道:「尊駕有什麼見教?」

    那瘦高漢子道:「好說,請問一聲,朋友可是要往岳廟去?」

    郭璞點頭說道:「是啊!我正是要到岳廟去瞻仰瞻仰……」

    那瘦高漢子截口說道:「朋友,請由原路回去,今天岳廟去不得了!」

    郭璞呆了一呆,訝然說道:「去不得了?為什麼?」

    那瘦高漢子道:「去不得就是去不得,不為什麼!」

    郭璞道:「那怎麼行?我千里迢迢來到杭州,為得就是到岳廟瞻仰致敬一番,我怎麼能白跑這一趟?」

    那瘦高漢子道:「明天再來,沒人攔你!」

    郭璞道:「今天為什麼不行?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瘦高漢子遲疑了一下,道:「今天不行,我老實告訴朋友好了,今天有武林人物在岳廟聚會,撞人秘密聚會,這是武林大忌!」

    郭璞道:「原來如此,可是我又不是武林人物,我致敬我的,他們聚會他們的,根本風馬牛不相關嘛,再說,又不是殺人越貨,有什麼怕人撞見的?」

    那瘦高漢子臉色倏地一變,道:「朋友,我懶得多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郭璞還想再說,那瘦高漢子臉色一沉,道:「朋友,我是為了你免招池魚之禍,你怎麼如此不知好歹。」

    郭璞陡揚雙眉,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說話,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為什麼你們去得我去不得,岳廟乃供人瞻仰致敬之所在,如今你們不但強據為聚會之所,不讓人進去,而且還說話這麼橫,還有公理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與禍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朋友你多操心!」

    話落,舉步,昂然往前行去!

    那瘦高漢子原是番好意,如今吃他一頓搶白,立時氣白了臉。

    他目中寒芒暴閃,冷哼說道:「我看你是讀書讀昏了頭,不知死活!」

    突出一指,便要向著郭璞點去!

    適時一個低微話聲透林而出:「老二,何必跟這書獃子嘔氣?放他進去!」

    那瘦高漢子沉腕收手,瞪了郭璞一眼,閃身沒入林中。

    經此一回,郭璞一路入林,直達岳廟,未再見有任何阻攔,但是,他在岳廟中仍未見年羹堯蹤影。

    正詫異間,忽聽一縷鏗鏘吟聲由岳廟後傳來:「飲酒讀書四十年,烏紗帽中有青天,男兒欲到凌雲閣,第一功名不愛錢……」

    緊接著,是那慷慨激昂的「滿江紅」!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郭璞一笑,目中閃起異采,繞過岳廟往岳墓行去。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在那仲翁對列,佞臣罪跪,望之令人肅然起敬、熱血沸騰的岳墓前,面向岳墓站著個身材頎長的青衣人!

    他卓立不動,昂首高吟,背影隱透懾人之威!

    郭璞一出現在岳墓前那條青石路上,那四周參天古木黝黑的暗影裡,立刻起了一陣極其輕微的騷動。

    郭璞卻聽若無聞,靜靜站立,一直容得青衣人三字「朝天闕」吟聲落後,他方始瀟灑舉步,一笑說道:「吟聲鏗鏘,撼人心神,再有一闋我就要不支倒地了!」

    青衣人聞聲身形一震,霍然旋身,是年羹堯。

    他長眉雙挑,兩眼微濕,臉上猶掛著淚漬。

    一見郭璞他立刻怔住,旋即脫口呼道:「老弟,怎麼會是你……」

    他閃身近前,伸出雙手抓住郭璞,神情異常激動。

    郭璞眨眨眼,輕笑說道:「年爺,請先擦去那兩行英雄淚。」

    年羹堯「哦」的一聲,赧笑舉袖,道:「老弟,我這哪裡是什麼英雄淚,而是面對鄂王流下了……」

    郭璞沒讓他說下去,有意地截口說道:「年爺,您沒想到我會來麼?」

    年羹堯臉一紅,低下頭去,但他旋即猛然抬頭,揚眉說道:「老弟,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我糊塗,我羞愧,我不該為自己苟且偷生對你玩心眼兒,讓你多跑這一趟,待會兒我就把它交給你……」

    郭璞淡淡說道:「年爺,我說句話不知道您信不信,當夜就是您把它全留給了我,我照樣會趕來杭州!」

    年羹堯激動的流了淚,道:「信,老弟,我信!」

    郭璞道:「年爺,海爺有一半主意,他請你務必保重!」

    年羹堯淚如泉湧,歎道:「老弟,戎馬二十年,權勢重一時,相識滿朝野,知交卻只有海青跟你兩個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郭璞道:「年爺,丈夫有淚不輕彈……」

    年羹堯道:「老弟,我這是到了傷心處!」

    郭璞道:「可是您知道這兒有多少對眼睛?」

    年羹堯雙眉微挑,道:「我知道,老弟,他們雖想動我,但還動不了我,如今加上了你,咱們揮手之間就可退敵,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郭璞笑了笑,道:「年爺,一路之上我聽說了不少!」

    年羹堯道:「那老弟就該知道,我沒有傷他們太重。」

    郭璞道:「眼下不同了,恐怕非得流血不可!」

    年羹堯道:「老弟,我完全聽你的。」

    郭璞笑了笑,道:「這兒周圍的高手,至少有二十名以上,除了那些江湖上的人物之外,年爺知道還有誰?」

    年糞堯搖頭說道:「我只能知道有多少人,卻不能知道都是誰。」

    郭璞翻腕自袖底取出那塊大內侍衛「血滴子」腰牌遞了過去。

    年羹堯接過一看,立即怔住,訝然說道:「怎麼他們也出來了,他們是……」

    郭璞含笑說道:「以年爺看,他們出來是幹什麼的?」

    年羹堯道:「當然不會是為了保護我的!」

    郭璞道:「年爺只說對了一半,他們的任務異常之多,如今他們是蒙了面隱藏在年爺的身左,要是為逮捕叛逆,該用不著蒙面,年爺以為對麼?」

    年羹堯愕然說道:「那麼老弟以為他們是……」

    郭璞笑道:「年爺,關於這一點,咱們待會兒湖中泛舟,再作長談,如今咱們只該小心應敵,他們忍不住了……」

    話聲未落,身周樹林內人影電閃,一連掠出十幾個人來,分別落在二人身側丈餘外!

    靠左的,是高大、清瘦三名白衣老者。

    再過來是,七名穿黑衣的中年漢子,適才那攔阻郭璞的瘦高中年漢子就雜在其中,此際正對郭璞怒目而視。

    再過來,是五名長相兇惡陰狠的青衣漢子,一個個猙獰狠毒,滿臉橫肉,望之令人皺眉。

    最靠右邊的,是一男二女,那赫然是虯髯公、呂四娘與魚娘,兩位姑娘看模樣恨不得先吃了郭璞。

    年羹堯長眉微挑,郭璞卻泰然安詳地笑道:「年爺,殺雞焉用牛刀?讓我來應付!」

    說著,他緩緩轉過了身,目光環視一匝,道:「諸位這是幹什麼?擾人清興,豈不太殺風景?」

    那適才攔郭璞的瘦高漢子突然叫道:「你反穿皮襖裝羊要裝到幾時……」

    郭璞目光落在了他臉上,道:「朋友,說話客氣點兒,剛才我要是出手制住了你,你如今還能站在這兒張口說話麼?」

    那瘦高漢子勃然大怒,道:「狗腿子,如今咱們試試看!」

    他閃身欲撲,卻被身旁一名同伴抬手攔住,道:「老二,三老在此,不可僭越!」

    那瘦高漢子一聽這話,立即煞住身形,悶聲不響。

    郭璞卻笑問道:「誰是武林三老?」

    那三名白衣老者中,高大威猛的一名冷冷說道,「老夫三人便是!」

    郭璞抬手一指那七名黑衣漢子,道:「你七個又怎麼稱呼?」

    那適才攔住瘦高漢子的一名說道:「你站穩了,我兄弟『黑衣七煞』!」

    郭璞又指向那長像猙獰的五名:「你五個又叫什麼?」

    那五名青衣漢子中一人說道:「我兄弟三湘五義!」

    郭璞點頭說道:「各位跑的路不近,那麼遠跑到這兒來送命,何苦來哉?」

    那五名青衣漢子臉色齊變,郭璞卻已然轉向了虯髯公道:「這三位我見過,彼此不算陌生,少林第二高手虯髯公、呂留良的孫女兒呂四娘、魚殼的掌珠魚娘,再加上『武林三老』、『黑衣七煞』、『三湘五義』,嗯,簡直稱得上群英大會,不過,仍嫌少了點兒,難道說,你們這前明的忠義遺民只就這麼多麼?」

    「武林三老」那高大威猛的一名,冷冷說道:「對付你這兩個棄宗忘-的不肖敗類,哪用得著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齊來,單老夫幾個已嫌多了!」

    郭璞點頭笑道:「嫌多嫌少,咱們待會兒看吧……」

    那瘦高黑衣漢子突然說道:「狗腿子,你也報個名來!」

    郭璞尚未說話,虯髯公已自冷然說道:「此人貴為滿虜『貝勒府』總管,姓郭名璞!」

    那瘦高黑衣漢子冷笑說道:「以前我聽過你這武林敗類,今天能碰上你那最好不過,你留神點吧,這世上是絕留不得你了!」

    郭璞笑道:「這麼說來,你們是非藉著這岳王墓前,置我二人於死地不可了!」

    「武林三老」中那高大威猛的一名點頭說道:「正是,你明白就好,老夫等要讓你們兩個跟秦檜等幾個奸賊一樣地跪在岳王墓前,流盡最後一滴血!」

    郭璞哈哈笑道:「那恐怕麻煩得很,岳王墓前要的碧血忠魂,像我們兩個這種血,怎敢瀆冒沾污了這塊地?」

    那高大威猛的白衣老者道:「你頗有自知之明。」

    郭璞道:「你們也應該先清楚了自己的實力,別以為仍留在林中未出來的是你們的人,告訴你,那是大內侍衛『血滴子』!」

    「武林三老」等臉色剛變,那五名青衣漢子中一人突然說道:「諸位同道,這小子陰險得很,莫要中了他挑撥離間之計!」

    此言一出,那高大威猛白衣老者立即冷笑說道:「姓郭的,人糊塗不過只有一次,休要再施你滿虜那一貫的卑鄙無恥陰謀伎倆了,老夫勸你……」

    郭璞笑顧那發話青衣漢子道:「既是你們的人,他們為什麼不出來?」

    那青衣漢子道:「入池撈魚,總該防條漏網的!」

    郭璞笑道:「好話,待會兒看咱們誰一網打盡誰?」

    那青衣漢子獰笑說道:「你就等著看吧!」

    虯髯公目射疑惑之色,望著那青衣漢子問道:「這位,那都是哪幾位?」

    那青衣漢子隨口答道:「跟我兄弟一塊兒來的『川中大狼』和『閩西八虎』!」

    虯髯公未再說話,顯然他是相信了!

    郭璞卻目光轉動,開了口:「閣下你能肯定他們是『川中六狼』、『閩西八虎』麼?」

    那青衣漢子點頭說道:「當然,多年的朋友,又是一塊來的,怎麼不能肯定?」

    郭璞搖說道:「閣下,真要是這樣的話,只怕你那十四個朋友早躺下了!」

    那青衣漢子冷說道:「姓郭的,你枉費心機了,剛才我們還在一起。」

    郭璞「哦」的一聲,說道:「那倒是奇事,你閣下貴姓?」

    那青衣漢子道:「我姓的是大漢民族的姓,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郭璞笑了笑還待再說。

    那青衣漢子忽地厲聲叫道:「朋友們,這姓郭的分明藉故拖延,企圖施展他那陰謀伎倆,咱們別跟他廢話了,上吧!」

    他叫上,他們五個卻不動!

    只聽「武林三老」中,那高大威猛的白衣老者道:「五義兄弟說得對,早一刻收拾了他們,咱們便早一刻了卻了心願,諸位同道,上吧!」

    話落,他沉喝一聲,偕同清瘦的兩名白衣老者,六掌齊揚,聯袂撲向郭璞,聲勢極為凌厲。

    郭璞雙眉一揚,笑道:「年爺,全由我對付,您只留神背後的偷襲!」

    雙掌揚起,往外一抖,迎著「武林三老」擊去!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郭璞身形晃動,退了一步,「武林三老」卻被震得身形翻退,落回原地!

    一招退敵,震懾全場,「武林三老」勃然色變,厲喝聲中凝足功力,二次撲進,一片罡風迎頭罩向郭璞!

    適時,「三湘五義」向「黑衣七煞」一遞眼色,齊出兵刀,撲向郭璞背後的年羹堯,十二柄利器分指重穴!

    郭璞笑道:「好啊,要打群架,倚多為勝,縱讓他們得手,你們又稱得什麼英雄好漢!」

    八成功力一掌擊退了三老。

    那「三湘五義」中有人冷笑說道:「對付你們這兩個敗類,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郭璞揚眉一笑,道:「為什麼你五個特別恨我們?還極盡挑撥之能事?」

    以手探腰,「錚」的一聲,一柄軟劍已執在手中,振腕微抖,劍作龍吟,橫掃而出,截向十二名高手。

    忽聽虯髯公叫道:「此人會施『大羅劍』,諸位小……」

    小字未出,悶哼迭起,長虹飛射,一十二名高手暴退,再看時,郭璞仗劍卓立,「三湘五義」中兩個,「黑衣七煞」中三人,均已兩手空空,沒了兵刃!

    郭璞朗笑說道:「就憑你這幾個人,這點藝業,就想殺我兩個麼?」

    只聽呂四娘一聲冷哼,說道:「姓郭的,你再試試我姐妹的『冷霜刃』!」

    話落,與魚娘同時招手,兩道白光飛射而出,一取郭璞咽喉,一射年羹堯右「太陽穴」!

    就在郭璞振劍抖出兩朵劍花,欲絞向兩柄「冷霜刃」時,虯髯公一聲豪笑:「姓郭的,也試試我的『囊中丸』!」

    舉手一拍腰間,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襲向了郭璞胸腹!

    一時間,郭璞兩處受敵,要同時照顧三處,這一著不可謂之不狠,不可謂之不厲害!

    然而更厲害的還在後頭,「三湘五義」笑說道:「朋友們,給他個應接不暇,措手不及,上啊!」

    抖起兵刃與「黑衣七煞」、「武林三老」一起撲了過來!

    郭璞立又變成獨對三種霸道絕技,十八名武林高手!

    年羹堯陡挑雙眉,方要插手。

    只聽郭璞沉聲說道:「年爺,您只防範偷襲……」

    大喝一聲,軟劍飛旋,奇光耀眼,一陣金鐵交嗚聲夾帶著幾聲悶哼……

    過後,一切靜止!

    地上,斷了兩柄「冷霜刃」跟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小利劍!

    虯髯公、呂四娘、魚娘驚怒而立!

    「武林三老」、「三湘五義」、「黑衣七煞」中七個人傷了臂,尤其「三湘五義」中那使劍的三名,一道血口由肩直劃至肘,鮮血已然紅透了袖子!

    再看郭璞,一襲長衫上五、六處破裂,左臂上也現了血跡!

    年羹堯忙道:「老弟,要緊麼?」

    郭璞搖頭笑道:「不礙事,年爺,只要我不躺下,他們便奈何不了咱們!」

    年羹堯道:「老弟,我閒得手癢,總該讓我……」

    郭璞笑道:「年爺,我說過,您只管防範偷襲,當面的並不可怕……」

    突聞「三湘五義」厲笑說道:「朋友們,點子夠硬,拿暗器招呼他們!」

    話落,與「黑衣七煞」、「武林三老」便要揚手。

    適時,郭璞嘴唇一陣翕動!

    虯髯公、呂四娘、魚娘變色四顧,虯髯公叫道:「我適得高人指點,林內埋伏有大內鷹犬『血滴子』,朋……」

    只聽「三湘五義」中有人叫道:「朋友,怎麼你也助他騙自己人,那是……」

    虯髯公道:「那是什麼,要是朋友他們早該出來了……」

    厲笑震天,只聽林內有人陰惻惻地道:「朋友們,我們要向兩個狗腿子下手了,留神自己!」

    「三湘五義」中一名青衣漢子獰笑說道:「怎麼樣,沒錯吧,咱們退!」

    退字甫出,他們五個首先縱向林中,比誰都快。

    適時,幾宗黑忽忽的物體由四周飛出襲向中央。

    只聽「砰」的一聲,一宗黑忽忽的物體首先爆炸,「黑夜七煞」退得稍慢,首當其衝,慘叫一聲倒下了三對半!

    郭璞心神猛震,呼道:「年爺,這是歹毒霸道的火器,上樹!」

    一拉年羹堯,雙雙騰起半空,穿林而出。

    緊接著腳下砰然連震,慘呼迭起,郭璞雙眉倒挑,滿面殺機,一聲不響,掉頭撲了下去。

    居高臨下,他看得清楚,岳墓前地上,又多了三具穿白衣的屍身,虯髯公三人與「三湘五義」不知去向。

    密林四處隱藏著十餘名黑夜蒙面人,此際正紛紛向林外竄去。

    郭璞怒笑說道:「不必那麼慌,我只要一個就夠了!」

    劍交左手,凌空下撲,突出一指襲向一名黑衣蒙面人。

    那名黑衣蒙面人應指而倒,而適時一名身軀高大的黑衣蒙面人由旁邊掠到,雙掌一翻,截向郭璞。

    緊接著又一名黑衣蒙面人掠到,手起劍落;斬下了地上黑衣蒙面人的頭,掉頭飛掠山林。

    砰然一聲大震,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站立實地,郭璞卻身在半空吃了虧,被震得身形翻起,上衝數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掌震退郭璞,翻身便跑,郭璞掉轉劍鋒,振腕便待射出,倏地一宗黑忽忽的物體由身左打到,這東西郭璞識得厲害,未敢輕攫銳鋒,猛提一口氣,身形上騰,拔上半空,適時砰然輕震,那宗黑忽忽的物體爆炸,林中嗤嗤連響,焦了一大片,令人觸目驚心!

    及至郭璞再欲追趕時,四周寂靜空蕩,那些個黑衣蒙面人俱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

    郭璞雙眉一挑,翻上林頂,舉目四下搜索,整個「西湖」呈現眼前,到處是遊湖仕女,只不見那些黑衣蒙面人。

    正自恨恨,年羹堯由背後掠了過來,關切地道:「老弟,今天我是太閒了,先讓我為你裡上傷咱們再說話!」

    說著,「嘶」的一聲扯下一幅衣衫下擺,三不管地裡上了郭璞左臂。

    郭璞暗暗感動地笑道:「年爺,謝謝您,其實這點小傷……」

    年羹堯道:「不管是大是小,這血總是為我流的!」

    郭璞搖頭說道:「年爺知道,那是因為我不能全力施為……」

    年羹堯點頭說道:「我知道,老弟,要不然他們哪傷得了你……」

    郭璞神情忽地一黯,道:「年爺,咱們下去看看去!」

    年羹堯明白郭璞的心情,點了點頭,跟著他掠下樹去。

    岳墓之前,橫七豎八倒著「黑衣七煞」,再遠一點是「武林三老」,死相一樣全身衣衫盡焦,且無一塊完膚,十具屍身都蜷曲著,分明死得痛苦,令人慘不忍睹!

    郭璞身形顫抖,唇邊抽搐,道:「年爺看見了,這些都是武林精英,先朝的忠義遺民……」

    年羹堯臉色鐵青,雙目赤紅,沒有說話!

    郭璞慘笑說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諸位泉下有知,英靈不遠,這份歉疚、我有生之日總會彌補的!」

    「不!老弟!」年羹堯突然說道:「事由我起,罪由我擔,這該由我來彌補!」

    郭璞搖頭說道:「年爺,義師行列中只要能有年爺你,他十位泉下英靈有知,也應該含笑瞑目而無憾了!」

    年糞堯道:「老弟放心,年羹堯如今再世為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來彌補自己的愧疚,彌補自己的罪過了!」

    郭璞淡淡地笑了笑,道:「年爺,對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年羹堯目光落在十具屍身上,歎了口氣,道:「老弟,他們十位死得壯烈,死得忠義,碧血灑斯土,忠魂依岳陵,咱們就把他十位埋在這兒吧!」

    郭璞搖頭說道:「不,年爺,不能埋他們!」

    年羹堯一怔說道:「老弟,這是為什麼?」

    郭璞道:「年爺該是個明白人。」

    年羹堯倏有所悟,道:「老弟,他們十位死得壯烈忠義而且這麼慘,我不忍……」

    郭璞截口說道:「年爺,郭璞不能軟心腸,也不敢有此婦人之仁,小不忍則亂大謀,為大局,他們十位會原諒的。」

    年羹堯道:「老弟,難道說就這麼讓他們十位陳屍此處,任蟲食蟻嚙、狐鼠肆虐麼?再說那也驚世駭俗呀!」

    郭璞搖頭說道:「不,年爺,我做得到就不能不做!」

    說著,他探懷摸出一個小瓷瓶,傾出些淡紅色的藥粉,在每具屍身上灑了一些,收好瓷瓶,道:「年爺,咱們走吧!」

    年羹堯看得微皺雙眉,道:「老弟何來此物?」

    郭璞道:「像我這麼一個人,身上該應有盡有,這是在『四海鏢局』中偷來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年羹堯搖頭歎道:「他們十位不但死在自己人手中,而且……」

    郭璞道:「年爺,您也以為他們十位是被自己人誤傷的?」

    年羹堯一怔說道:「難道不是?老弟沒聽林內那人……」

    郭璞點頭說道:「我聽得清楚,可是,年爺,那是對你、我掩飾行藏的手法,也是招呼人撤離的,不過不是招呼他們十位,而是招呼『三湘五義』,年爺明白麼?」

    年羹堯皺眉說道:「老弟,我有點糊塗。」

    郭璞道:「年爺為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年爺請跟我來看一個人!」

    他轉身,往那被割了頭的黑衣蒙面人停屍處走去!

    年羹堯緊跟一步,道:「老弟,看什麼人?」

    郭璞道:「年爺先別問,到了之後我再詳細為年爺說明!」

    說話間已到了那黑衣蒙面人停屍處,只見那黑衣蒙面人背向上趴伏著,由斷頸處出來的血,已然染紅了附近的雜草。

    年羹堯神情一震,道:「老弟,這是……」

    郭璞截口說道:「這就是一直隱身林中不出,適才發那歹毒霸道的暗器殺人的那些個黑衣蒙面人中的一個!」

    年羹堯道:「他這頭是被誰割去的?」

    郭璞道:「他傷在我指下,卻被同伴割走了頭!」

    年羹堯呆了一呆,道:「老弟,這是為什麼?」

    郭璞未即時回答,反問道:「年爺,您知道,我剛才指出他們是誰?」

    年羹堯道:「老弟說他們是大內侍衛『血滴子』?」

    郭璞道:「年爺以為是不是呢?」

    年羹堯道:「老弟耳目常人難及,我自歎不如,只是那『三湘五義』……」

    郭璞道:「年爺,要真如『三湘五義』所說,他們早該出來了,更不會用那歹毒霸道的暗器殺自己人了!」

    年羹堯道:「這麼說來『三湘五義』也被他們哄騙了!」

    「不,年爺!」郭璞搖頭說道:「相反地,『三湘五義』明白,他們所以那麼說,那是幫『血滴子』掩護身份,哄騙在場的忠義豪雄!」

    年羹堯揚眉說道:「何以見得,老弟?」

    郭璞道:「第一,他們隱藏林中不出,引人疑竇,第二,『三湘五義』曾說在未現身之前還跟他們在一起,既如此,那怎會不知他們是不是自己的朋友?第三,在場豪雄均現本來面目,為什麼單單他們要蒙面?『三湘五義』既然指明他們是『川中六狼』、『閩西八虎』,那面目還怕人看見麼?」

    年羹堯變色說道:「這麼說來,老弟沒說錯,但那『三湘五義』為什麼……」

    郭璞道:「只有一個理由,『三湘五義』跟『血滴子』是一路人!」

    年羹堯道:「那麼他們又為什麼要參與……」

    郭璞又截了口,道:「那也不難明白,該是一方面替『血滴子』掩護,另一方面是引忠義豪雄入彀,以便於一網打盡!」

    年羹堯點頭說道:「是了,老弟不愧高明,只是這些人既來解咱們之圍,又為什麼蒙了面,躲避不迭地不見咱們?」

    郭璞冷笑說道:「年爺好天真,您以為他們是來解咱們之圍的麼?」

    年羹堯道:「難道不是?」

    郭璞道:「我以為不但不是來替咱們解圍的,而且恐怕是趁這機會把咱們跟這些忠義豪雄一網打盡的!」

    年羹堯挑眉說道:「老弟,怎見得?」

    郭璞道:「第一,他們早該出來了,為什麼隱藏不出?第二,不該有『三湘五義』為他們掩護,若是緝拿所謂叛逆,為咱們解圍,似乎用不著怕人知道他們的身份,第三,他們不該也不敢稱咱們為狗腿子,第四,他們不該蒙面,第五,他們割去這人的頭,那是怕咱們認出他是『血滴子』,這樣一來,咱們雖明知他是『血滴子』,卻抓不到絲毫證據,皇上面前說起話來,站不住的是咱們……」

    年羹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道:「他們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點……」

    郭璞道:「該不會是奉了皇上的令諭!」

    年羹堯道:「我明白,老弟,可是他已經把我貶到了這兒還不夠麼?」

    郭璞道:「年爺,我無意背地裡說人壞話,實際上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年爺該比我清楚,年爺跟他是君臣也是朋友,可是他連父母兄弟都不顧,還會顧念年爺這個被他視為心腹大患的朋友?有件事年爺不知道我知道,他曾經下旨各地官府,把年爺的行蹤洩露出去,一面假武林忠義豪雄之手殺年爺,一方面再跟在後面緝拿叛逆,這是一手頗為高明的算盤……」

    年羹堯臉色鐵青,道:「老弟,我打算離開杭州,你可否護送我一程?」

    郭璞道:「年爺打算到哪兒去?」

    年羹堯道:「我打算回甘陝去!」

    郭璞一震,道:「年爺,您是打算……」

    年羹堯道:「趁我未被他害死之前,我要為自己的同胞做點事兒!」

    郭璞陡然挑眉說道:「年爺,護送您,我義不容辭,可是您不能這樣走,也不能在這時候走!」

    年羹堯道:「那麼老弟你要我怎麼走?又要我什麼時候走?」

    郭璞道:「年爺,這得從長計議,我只能護送年爺一段路,卻不能護送年爺到甘陝,因為我必須趕回北京去,梅姑娘雖然當世奇女,不讓鬚眉,但她做起事來有些地方究竟不如我這個男人家,所以以後的一段路,我要為年爺做一個妥善的安排,同時這件事務必秘密,一旦讓他們知道了,年爺這一趟甘陝就要白跑了!」

    年羹堯點頭說道:「說得是,老弟,那麼以你之見?」

    郭璞笑了笑,道:「年爺可知道,陸虎臣已經做了杭州將軍,一、兩天內就要來走馬上任了?」

    年羹堯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可是他奈何不了我!」

    郭璞道:「這個我知道,可是這個人很有辦法,很厲害,也夠狠,我打算當著地方官的面整整他,給他個下馬威!」

    年羹堯揚眉說道:「老弟打算怎麼整他?」

    郭璞笑了笑,道:「年爺如果不反對,咱們先去游一會兒湖,回去再說。」

    年羹堯笑道:「老弟,難得雅興,你的話我從不反對。」

    郭璞笑了,於是兩個人並肩出大樹林。

    到了湖邊,郭璞領著年羹堯到了他適才下船處,可是他坐著來的那艘畫舫已經不見了!

    自然,這地方不會沒有別的船家過來兜攬生意,卻都被郭璞搖頭拒絕了。

    年羹堯詫異地道:「老弟你不是說要遊湖麼?」

    郭璞目光直在湖面上,在那來往的畫舫中搜尋,道:「年爺,我剛才來的時候雇了條船,給了他船資,言明他在這兒等我的,怎麼現在不見了?」

    年羹堯笑道:「老弟,你碰上了騙子了!」

    郭璞道:「不會,年爺,那小伙子挺老實的!」

    年羹堯笑道:「扮豬吃老虎,最可怕的是外貌老實的人,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老弟我敢跟你打賭,你要能等得到他,我願意輸點什麼,不信咱們就在這兒等!」

    郭璞搖頭笑道:「算了年爺,沒想到杭州西湖還有這一套,有道是『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未嘗不是受益,另找條船吧!」

    當下另外雇了條畫舫往湖中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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