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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掌震一鶴 文 / 獨孤紅

    柳含煙追了半晌,方自疑忖,一個意念倏由腦際問電般掠過,心中一震,暗呼:該死!

    風馳電掣中的身形突然筆直衝天拔起,面上背下,成弧形向後倒飛折回,半空中轉身,身形向來路電射十丈,雙足微一沾地又自拔起,向來路上狂馳飛回。

    才過十里,星目注處似見一條雪白人影在對面百丈以外一閃,斜飛而去。

    柳含煙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巴不得插翅飛回甬道,況且事出尋常,根本就未將那雪白人影放在心上,身形頓也未頓一下,逕自飛馳如箭。

    不到片刻功夫,已近南道秘密出口處,數十丈外,柳含煙已將近甬道出口處十丈以內,一草一木,一覽無餘,只看得他雙眉倒剔,心中驚氣不已,又袖連揮,身形已如電射到。

    原來就在柳含煙一去一返,猶不到盞茶功夫,適才被老叫化查仁點住穴道的卅名手持凶具的黑衣蒙面人,一齊鴻飛冥冥,蹤跡俱已不見。

    柳含煙驚氣怔立之餘,腦中閃電般掠過幾個意念:

    查仁去而復返,點開眾人受制穴道,將波等遣散。

    崔陵,端木良隱身甬道內,並未遠離,一見自己二人先後離去,出面將卅餘徒眾分別救回。

    但是查仁既為前輩仙俠,既知道地幽幫為危害天下武林之徒,斷不會再去而復返,將彼等穴道解、千與遣散。那麼,這卅餘地幽幫徒眾是崔陵等人救回的了,但是查仁乃一代異人,所點穴道必為獨門手法,任何人無法解得,那麼崔陵是糾合徒眾將這卅餘人分別抬走了不成?

    更不可能!卅餘人再加卅餘人,這六十多人的一支偌大隊伍,無論何時何地均必引人注目,啟人疑竇,陰狠狡猾如崔陵者,斷不會愚蠢如此,出此下策。

    抬眼望去,甬道出口鐵門仍是敞開未閉,甬道內景象如舊,事物依然,顯然這失蹤的卅餘人並非由甬道內遁去。他這一打量而道出口,不禁使他對陰狠毒辣的地幽幫又加深了一層認識。

    甬道出口赫然竟是一個大墳的墓碑所在,墳上野花遍佈,綠草如茵,若非此時鐵門敞開,甬道內事物可見,任誰一時也難看出這座巨墳會是地幽幫秘密甬道的出口。

    柳含煙置身巨墳前,腦中意念交錯,紛至沓來,星目卻不時默運功力暗察四周。

    半晌,他畢竟失望了,卅餘人一個蹤跡不見,且連一點蛛絲馬跡也無。他懷著一顆百思莫解、困惑異常的心情,輕喟一聲,緩緩轉身而去。

    這一連串的事態演變,又給予身負重任,沉冤未雪的柳含煙一個沉重的壓力,頓使這位涉世未深的俊美書生有不勝負荷之感,任重道遠,使他不得不挺起胸膛肩負一切,面對現實,些微挫折,豈能長僕不起?公仇,私恨,前途荊棘滿路,坎坷到處,所面臨之任務亦勢將更堅更巨,再則,一身情孽重重,立身於三位絕代紅妝之間,一個應付不當,勢必情海揚波,情天鑄恨……

    柳含煙星目茫蒙,步履輕緩,往事一件件從他腦海中閃電般掠過,心中悶氣無處發洩,倏然止步,仰望滿天星斗一聲龍吟長嘯。嘯聲中,身形拔起,疾苦電馳般一閃而逝。

    就在柳含煙身形方逝的不到一瞬間,倏聞「吱」地一聲異響,由巨墳面前一丈內草地下隱隱透出,緊接著,巨墳前一丈處有一塊一丈見方的草皮,突然向上掀起,然後,魚貫地由這塊掀起的草皮下,走出卅餘黑衣蒙面人,一丈見方草皮倏地合起,天衣無縫,與地面如茵綠草密合得無一絲縫隙。三十餘名黑衣蒙面人自動地前二後三排成一支整齊的隊伍,面對一個身材小巧的黑衣蒙人肅然佇立。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對清澈如寒星的目光,冷冷地一掃,然後冷冰冰地說道:「左右燈使疏忽職責,暴露幫中隱密,人物損失慘重,本應依幫規嚴懲,冥後慈悲,以二燈使有功於本幫,站不予追究,即時起一切行動暫停,全力對付那名書生,但只得生擒,二燈使帶罪立功,如再遇五老丐那等人不得正面衝突,三鬼即日返回總舵療養等候差遣,去吧!」

    話聲一落,站在卅名黑衣蒙面人前面的兩名黑衣蒙面人,一齊躬聲說道:「屬下謝公主不死大恩!」隨即站直身形,一揮手,率領卅餘名黑衣蒙面人轉身而去,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目送這批人背影消失後,倏地揚起一聲充滿幽怨的長歎,仰望夜空,清澈雙眸薄霧迷茫,自言自語地道:「『花容憔悴誰憐愛,萬里奔波只為情』,唉!師命難違,情意難當,叫我如何是好……」

    一聲哀幽欲絕的輕呼,聲如巫山猿啼,聞之令人心酸淚下默然片刻,一襲黑衣泛起一陣波紋,倏地,她狠聲說道:「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寧可身受嚴厲幫規,我也不能失去他……希望他能知道我這苦命女子的一點心意,萬斛深情,可是,他知道嗎……」至此,她轉向正北緩緩跪下身形,顫聲輕呼道:「師父,艷兒不忠不孝,為一情字要違背您的意思行事啦。」

    呼聲中,小巧身形突然地拔起,朝柳含煙適才逝去方向電射而去,一襲黑衣,小巧的身形,剎那間消失在夜空中……

    柳含煙身形捷如一縷輕煙,一路風馳電掣,他根本不知道他身後還暗中跟定了兩撥人。

    身形飛馳中,他有了一個新決定,那就是地幽幫線索已失,趁此機會他要一察以借刀殺人陷害他之人是誰。

    臨潼是血案發生之處,欲要察明血案,必得由臨潼著手。初更不到,柳含煙已抵臨潼城外,他意欲進得城去先找家客棧歇息一晚,明日再展開行動,方自提氣躍上城牆。

    突然

    「下去!」數聲怒喝,響自城垛暗隅,幾陣狂飆也似的掌風,由不同方向一齊向他湧到。

    柳含煙未料到此處會有人埋伏,猝然對他出手暗襲,心中一驚,要出手還擊,已是不及,一個南登上城牆的身形,硬生生地被這斜刺出來的掌風震下城去,胸腑間,血氣也微感一陣翻騰。

    他不由怒火上冒,身形飛落中,功凝雙臂,猛一提氣,兩隻儒袖一抖,一個身形未沾實地便又閃電拔起,再次搶上。雙足尚未踏實,倏聽數聲驚呼,又是數陣凌厲掌風捲到。

    這一次,他有了準備,心中恨透了躲在暗處猝然偷襲之人,一見有驚,兩隻儒袖猛揮,揮出一片排山倒海的罡風,迎著來勢湧去,身形也趁此揮袖反擊的剎那間,飄上城頭。

    「砰」地一聲大震過後,數聲問哼,倏地由城垛暗處,轉出道俗六名武林人物。

    六人中一位高年全真,目射厲芒一注柳含煙,冷笑說道:「施主端的好身手,怪不得如此凶狠囂張!」

    柳含煙藉著昏暗星光,星目暴射神光,微一打量,已看清發話老道長得濃眉大眼,鷹鼻,海口,頷下三綹灰白長髯,迎風飄揚,配合高大身材,舉止顧盼間,頗能收懾人心神之效。老道身後緊緊跟隨著二名中年全真,一式灰衣無冠,背後各斜插一柄長劍,正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自己,四道目光中充滿仇恨。這兩名中年全真之後,赫然站立著群英酒樓上,在自己掌下受挫的邛崍一狐二虎,心中頓時瞭然。

    他本就有氣,更是怒火陡升,冷哼一聲,冷然說道:「好說,好說,貧道長身手也頗不凡!」

    高年全真老瞼陡然一熱,幸好月色昏暗,別人看不太清楚,乾笑一聲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孫子兵法有雲,老道不過照兵法取敵罷啦,施主過獎,過獎!」言下大有出手偷襲事出正大光明之感。

    柳含煙聞言蹙眉暗道:又是一個恬不知恥之輩!口中冷冷一笑,語帶不屑地說道:「孫子乃一代武聖,道長按兵法行事,自是無可厚非,不過……。」

    微微一頓,沉聲問道:「在下倒要請教一下,道長以多凌寡,黑夜之中又龜縮暗處,乘人不備,出手偷襲在下,是為了什麼?是否就是邛崍一派的一貫作風!」

    辭正言明,尖損譏諷兼而有之,聽得對方諸人面上齊感一熱,兩名中年全真似是甚為氣惱,怒叱一聲,就要撲出。

    高年全真伸手一攔,目中凶光一閃,嘿嘿笑道:「施主好犀利的口舌!本派行事向來只講求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施主這番話是白費啦!」

    柳含煙淡淡一笑,道:「是啊!無異對牛彈琴!」

    兩名中年全真連同一狐二虎俱是一聲怒叱,高年全真袍袖微擺,三綹灰白長髯無風自動,一雙耳目凶光暴射,怒聲說道:「施主小小年紀,出言無狀,傷及本派弟子於前,復又冒讀貧道於後,兩罪並處,看來貧道要大開殺戒了」

    說完,作勢就要動手。

    柳含煙冷冷一笑,曬然說道:「你那門下儘是酒囊飯桶,實在不配與在下動手,不提也罷!道長龜縮暗處,偷襲在下是實,在下出言相責自屬理所當然,怎說冒瀆,道長如欲一雪恥辱,只要劃出道兒來,在下無不奉陪!」

    說罷,立足城垛,雙手往後一負,抬首望天,連正眼也不瞧對方一下,一副悠閉神態,根本就未將對方六個放在眼內。

    泥人也有個土性,高年全真涵養再好也無法再忍下去,怒叱一聲方要揚掌,倏地心中一動,強捺怒火,沉聲問道:「貧道再問施主一聲,本派一狐二虎可是施主所傷?」

    柳含煙哪知老道用心,冷然說道:「道長多此一問,適才在下已經直認不諱,那裡他們學藝不精,自取其辱,怪不得在下!」

    高年全真氣又往上一衝,冷哼一聲:「施主何門何派?」

    「在下獨來獨往,浪跡江湖倒處為家,道長不必有所顧慮!」

    「好!既然如此施主怪不得貧道以大欺小,以多凌寡。」

    原來他想用話先套作對方,以免落人話柄,但是他不知道眼前這年輕書生是何許人也,焉能有懼於他們六人。

    高年全真話聲一落,就待撲上。

    「且慢!」柳含煙突然一聲斷喝,一笑問道:「在下欲在臨敵前請教道長上下。」

    高年全真怔了一怔之後,略一沉吟,冷冷說道:「貧道無為,人稱邛崍一鶴。」

    柳含煙倏地一聲朗笑,說道:「榮幸之至,原來竟是邛崍掌門無為道長鶴駕蒞臨,臨潼縣生輝不少,在下能與掌門人動手過招,死亦瞑目!」

    話聲甫落,無為老道身後兩名中年全真,居左一名身材較胖的突然冷哼一聲,怒聲接口道:「狂徒,憑你也配!」

    柳含煙曬然一笑,說道;「配與不配,此時不必爭論,稍時爾等自會知道。」

    無為老道,氣得濃眉倒挑,目射凶芒地,厲聲叱道:「狂徒,數十年來無人敢在貧道面前如此放肆,你也太狂妄了!」;柳含煙劍眉連軒,冷冷一笑,道:「狂妄!哼,稍時你就會知道少爺如此對你已是萬分客氣了。」

    此言一出,無為老道氣得七竅生煙,險些昏厥過去,但他到底城府深沉,怒極一笑,就要發話動手。倏地,他身後二名中年全真急步搶前,齊齊稽首同聲道:「區區一狂徒何勞掌門師兄大駕,我等願請命為本派一雪前恥!」

    無為老道早就聽得一狐二虎面稟受辱經過,原本不信,但是適才對拆一掌之後,方深信一狐二虎所言不虛,眼前這黃面書生。確有一身驚人武學,雖然拿話將對方套住,意欲必要時不顧一切六人聯手齊攻,但是心中仍存怯意,故遲遲未敢動手。若以邛崍派在武林中的作風,無為老道的性情,雙方又是已有仇恨,怕不早就拔劍而起,哪能等到現在?

    但是柳含煙一副不在乎的神態,必竟是他無法忍耐的,加以當著自己門人面前他怎能嚥下這口怨氣?勢成騎虎,不得不動手一搏。

    此時一見二個師弟搶前請命,心中雖明知勝負難卜,但是自己貴為一派掌門至尊,邛崍派榮辱繫於一身,也是莫可奈何。腦中略一思忖,決定先讓二位師弟一試敵鋒,然後再作打算,然而。只是淡淡一聲。

    「二位師弟小心應敵!」

    隨即飄身退後,站在一狐二虎面前,示意他們暗暗準備,以防萬一。

    柳含煙星目微瞥,冷眼旁觀,心中瞭然,暗道:「邛崍一派武學極為龐雜,且招式詭異難防,掌門無為老道功力幾已爐火純青,一手劍術也是武林難有出其右者,自己倒要小心點兒才是!」

    一見一胖一瘦兩名中年全真請命搶出,微微一笑,說道:「大魚不來小魚到,以二抵一,俱是一樣,兩位上下怎樣稱呼?」

    居右的那名瘦全真方要開口,左邊那名胖道土已自冷哼一聲,陰陰地說道:「貧道兩人的法號,憑你這狂徒還不配問,廢話少說,進招罷!」

    一打眼色,「錚」「錚」兩聲已分將背後一柄長劍抄在手中,四目凝注柳含煙,靜待發招。

    柳含煙恍若未見,連正眼也未瞧兩道一下,依然神情瀟灑地笑問道:「敢問兩位道長,要怎樣才配請教二位法號?」

    胖道士雙目一瞪,冷冷說道:「只要能贏得我兩人手中長劍,你還怕不知道!」

    他只是輕視柳含煙,無意中的一句閒話,不想柳含煙已恨透了他們暗中偷襲,有心要二人好看,聞言雙眉一挑,冷然說道:「兩位道長身出名門正派,想必也不會食言。你我就此一言為定吧!」

    「慢著!」胖道士斷喝一聲,陰惻測地問道:「你若是不敵我兩人手中長劍又作何論?」

    「哈!哈!……」柳含煙倏地仰天一聲龍吟長笑,笑聲一落,沉聲說道:「兩位道長快人快語,在下佩服得緊!這樣罷,你我兩人下個賭注,五招以內,在下若能僥倖,尚請兩位將法號見告,五招一過,在下認輸,任憑兩位道長處置,想兩位大概不會反對罷?」

    五招,面對武學博雜,招式詭異的邛崍一派,僅以五招為數,豈非過分輕視人?

    兩個中年全真連同站在後面的邛崍掌門無為老道、一狐二虎氣得臉上齊齊色變,胖道士心中暗罵:好狂妄的小子,算你一出娘胎即開始練武,我師兄弟二人浸淫武學多年,就不相信與你對拆不了五招,你既如此說,我又何樂而不為,哼!小子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等……

    至此,怒極而笑,笑聲一落,陰惻惻地道:「尊駕未免太狂了一點,貧道兩人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小施上請亮兵刃!」

    「兵刃!哈!」柳含煙朗笑一聲,曬然不屑地道:「在下與人過招從不習慣用兵刃,而且,領教兩位邛崍絕學,在下自信一雙肉掌已綽綽有餘,兩位請放心進招罷!」

    兩名中年全真氣得差一點昏厥在城牆上,齊齊厲喝一聲:「有僭!」

    各自右腦一振,抖起兩個碗口大劍花,劍氣絲絲,寒光閃閃,兩柄長劍,一上一下,疾向柳含煙大穴刺到,凌厲萬分,詭異難防。

    柳含煙依然負手望天,視若無睹,容得劍氣近身,冷哼一聲,雙掌電出,一拂一探,雙手捉雲拿月,疾向兩道劍身抓去。

    捉雲拿月,這種招式極其平常,凡是稍稍會武之人,莫不能使,儘管招式極為平常,但在柳含煙使來,卻與一般大不相同,兩名中年全真的感受也是大不相同。

    原來這兩名中年全真長劍遞出,一見對方招式平庸,毫無出奇之處,不由各自暗哼一聲:原來不過如此!

    各自又加兩成真力,振腕方要疾刺,猛覺一股無形勁氣隨對方招式湧出,沖得自己兩人身形方自一窒,又覺劍身傳來一股強勁絕倫的吸力,兩柄長劍幾欲脫手飛出c兩道不由大駭,各自輕哼一聲,沉肩挫腰,硬將手中長劍全力撤回,身形頓了一頓,輕敵之念頓消,互望一眼,高宣一聲;「無量壽佛!」

    劍氣中天落葉歸根,邛崍披風劍法兩招並出,兩柄長劍,劍氣千條,幻影千百,夾帶呼呼勁氣,兩團毫光分襲柳含煙上下盤大穴,招式劍勢較前又為凌厲詭異。

    柳含煙目睹來勢,也不敢等閒視之,雙眉微挑,身形向左疾旋,左掌五指箕張,一招陳倉暗渡,疾扣向胖道士右臂,迫得對方劍勢左挑,然後身形一轉,右掌並指如前,疾點瘦道士執劍右手。

    瘦道士輕哼一聲,沉腕拋臂直擊柳含煙右臂,柳含煙冷冷一笑,左掌拍開胖道士襲往自己腰部一劍,右臂化點為拍,一掌將瘦道士震退兩步。

    三名一流高手在這寬不及兩丈的城牆上展開一場激烈異常的殊死搏鬥,柳含煙以一敵二,身形飄忽若行雲流水,儒袖輕揮,變化萬端,氣定神閒輕鬆已極。

    倏忽三招已過,雙方仍是秋色平分,誰也未佔得便宜。

    旁觀者清,無為老道甫看兩招,便知自己師弟不是眼前這黃面書生的敵手。

    人家出招、攻敵、封架之間是瀟灑自如,不慌不忙,從容已極。

    反觀自己師弟則是劍氣絲絲,劍風忽忽,凌厲殺著盡出,不但未能將對方制於劍下,而且只能勉強拉成平手,連這平手,也是人家未盡全力,有意戲敵。

    方自蹙眉暗驚,場中形勢又變。

    邛崍二道,見三招已過,自己招出無功,眼看即屆五招,心中不由暗自焦急,略一思忖,便決定在這僅存的兩招內,竭盡全力,齊出殺著,能將對方傷在劍下更好,如果不能如願,退而求其次,力求自保,五招一過,對方照樣伙首聽候處置。

    心念一決,兩道互一示眼色,各自一聲厲叱,手上一緊,劍勢突變,兩片劍氣,萬點寒星,齊向對方週身要穴罩去。

    柳含煙劍眉微蹙,曬然一笑:「這是第四招!」

    足踏天璇步,身形疾閃,自兩道劍隙中輕煙般飄過,轉身探掌,疾扣兩道後頸。

    邛崍兩道但覺眼前一花,對方已失雲蹤影,方自詫異,倏覺背後勁風襲到,心中各自一栗,身形向前電飄五尺,人在半空,分左右,成弧形,抖起滿天劍花,千百寒星,掃兩側向柳含煙罩去。

    柳含煙冷冷一笑,雙目神光暴射,凝注兩團幻影千百的劍尖,一聲朗喝:「這是第五招,兩位小心手中長劍!」

    話聲一落,身形紋風不動,容滿天寒星襲到,突然兩臂電出,直向襲來的兩團寒星中一撈一抓。

    滿天劍氣,兩團寒星頓斂。

    柳含煙蠟黃臉孔上輕掛一絲微笑,雙掌中食兩指間隙中各自夾定兩個劍尖,冷然仁立。

    邛崍兩道失敗之餘各自使盡全身功力,無法動得分毫,一時心膽俱裂,方要另施毒計。

    邛崍掌門無為老道倒抽一口冷氣,萬要飛身撲上。

    突然

    「撒手!」柳含煙劍眉雙挑,一聲朗喝。

    邛崍兩道倏感劍身傳來一股炙熱,虎口一陣劇痛,各自心中一懍,忙不迭地如言撒手暴退,險些與無為老道甫自起步的身形撞在一起。

    柳含煙一聲朗笑,雙臂輕揮,兩柄長劍應勢頓化兩道白光一飛沖天,衝勢一盡,尖下柄上,兩道白光又自半空電射而下。

    柳含煙仰首望天,雙臂倏抬,向飛墜二劍雙手並出,曲指連彈。

    「錚」「錚」「錚」數聲金鐵相擊,龍嘯響處,兩劍應指風寸斷,又自沖天飛起,然後四下飛落。

    月光下,宛如一蓬煙火爆自空際,光芒四射,蔚為奇觀。

    這一連串舉動,快逾閃電,不過一剎那間,邛崍諸人搶劍不及,為這夜空奇景吸引得一怔之後,一陣羞辱之感燃起滿腔怒火仇意。

    兩道神色黯淡,輕喟一聲,倏然垂首。

    一狐二虎打心底泛起一絲寒意,手按劍柄,神色緊張。

    邛崍掌門無為道長心中驚氣交集,一雙環目光芒暴射,三綹灰白長髯無風自動,一襲道袍也自微起波動,月光下,神色甚是猙獰怕人。

    他濃眉一掀,戳指柳含煙厲聲道:「雙方過招,點到為止,狂徒毀人兵刃豈非欺人太甚,邛崍派與你誓不兩立!」

    柳含煙聽得劍眉連軒,冷哼一聲,道:「好個點到為止,貴門下招出辛辣,劍鋒頻指在下要害,道長親目所睹,若是在下傷在貴門下劍下則又當何論!毀去雙劍只是在下不為己甚,略示薄懲而已,兩立與否,全憑道長!」

    至此一頓,冷哼一聲,接道:「身為一派掌門,不能明辨是非,不能嚴飭門下,只知一味強詞奪理,掩過飾非,在下倒是首見,齒冷得緊!」

    一番話口吻叱責尖刻諷譏已極,句句如利刃般刺在無為心上,也恰好刺中無為的要害。

    邛崍一鶴無為老道為人雖非邪惡過甚,但卻是個護短已極之人,不要說嚴飭門下,即連邛崍門下平日在外為非作歹,他也是一雙眼半睜半閉地,故作不知。他本人頗以一身詭異功力自恃,小小不然的事,別人也不願找上門去樹此強敵,如此一來,更養成他恃技自豪,不可一世,目無餘子的作風。

    這一番叱責、諷譏兼而有之的冷言冷語,他如何能聽得下去?他如何能嚥下這口氣,氣得差點昏厥當地。怒火高漲,殺機頓現,一聲怒極而發的磔磔怪笑後,目射凶芒,咬牙切齒狠聲道:「好狂徒!乳毛未乾,乳臭未退,竟敢在此狂妄囂張,冒瀆道爺,來!來!來!讓道爺領教領教你的驚人絕學!」

    他這邊氣得暴跳如雷,柳含煙卻是一絲火氣也無,微一擺手,淡淡一笑,說道:「掌門人若要賜教,稍停不遲,容在下先與貴師弟算過賭注之後再說!」

    也不等無為有所表示,轉向兩名中年全真,冷然說道:「兩位道長,此時不知可否將法號見告?」

    兩位中年全真目射仇恨怒火,嘴角掠過一陣抽搐……。

    片刻

    「貧道無非!」胖道士首先狠聲發話。

    緊接著瘦道人獰聲說道:「貧道無我!」

    兩道說完,四隻眼睛幾欲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盯著柳含煙,一副噬人神態。

    柳含煙視若無睹,淡淡一笑,微微一揖,道:「兩位道長不愧身列名門正派,誠信人也,在下這裡謝過!」

    話聲一落,轉向無為老道笑道:「這樁事兒已了,不知掌門人欲如何賜教?」

    此時,無為已將一腔怒火強行捺下,聞言目射凶芒,狠聲道:「道爺身為一派掌門,本不願以大欺小有失身份,落人話柄。但是你這狂徒一再無端尋釁,且小小年紀目無等長,出手絕情,辱我門下,逼得道爺不得不親自出手,予你懲誡,雖然如此,道爺仍不為己甚,兵刀一途,你還不配與道爺過招,現僅以掌力與你一搏!」

    說罷,面容一整,雙掌平提至胸,肅然而立。

    柳含煙聞言,暗暗罵道:好個不知羞恥的老牛鼻子,打得好算盤,明知在兵刃上無法討得好處,卻想以掌力扳回顏面,哼!你是大錯特錯啦!

    其實,柳含煙自己倒是有點想錯了。無為老道欺他年幼,想在掌力上取勝倒是真的,但是無為老道兵刃上確有其獨到之處,掌中一柄長劍,九九八十一招「披風劍法」較諸無非、無我兩道不知高明幾許。這也是各人天賦不同,修為各異所致,放眼宇內,除幾位前輩仙俠外,連那素稱劍術大家的武當派亦難望其項背,再加上一支由「萬年寒鐵」所鑄就的拂塵,確是在武林各派掌門中鮮能找到敵手,眼下對一個藉藉無名但卻功力驚人的年輕後生,非到緊要關頭,他仍是不屑輕動兵刃。

    這一老一少兩名武林絕頂高手,置身數丈高的城牆上,月光下,如兩尊石像般峙立著。

    此情此景,卻悉數落人城外十餘丈處,兩排低矮樹葉裡數十道目光中。

    這兩排樹葉相距約四五十丈,左邊樹葉中目光數十道,月光下,隱隱約約地似可窺見黑影團團,鬼影幢幢,目光驚喜中帶著飢餓野獸乍睹獵物的那種奇異光采。

    右邊樹葉中,目光只有一對,黑影也只有一個,而且甚為小巧,目光驚喜中卻帶著幽怨,一種筆墨無法形容的異采。

    兩片樹葉數十道奇異目光,全神貫注地凝注在十餘丈外,數丈高城牆上一老一少互相對峙,片刻之後即將動手一搏,作石破天驚,泣鬼驚神一擊的兩名絕頂高手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城牆上,沉寂一下,有了動靜。

    邛崍掌門無為老道,狠聲發話道:「狂徒,發掌!」

    柳含煙微微一笑,「道長身為一派掌門,在下不敢僭越!」

    無為老道哼哼兩聲,說道:「道爺貴為一派掌門亦不願以大欺小,你我同時發掌好了!」

    柳含煙點頭笑道:「在下敬遵掌門人令諭!」

    口中雖然輕描淡寫,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卻知道無為老道既為一派掌門,功力自有其獨到之處,自也不敢怠慢,暗提坎離真氣護體,功力凝足雙臂,以備一擊。

    他這邊方運功完畢,無為老道已瞪日呼道:「好!狂徒看掌!」

    雙掌自胸前猛地一圈一推,一片排山倒海的凌厲狂飆,應掌湧出。

    就在他掌聲甫落的同時,柳含煙也自哂然一笑,右手平舉,輕描淡寫的拍出一掌,一股強勁絕倫的罡風,迎著來勢撞去。

    兩片勁氣罡風,甫一相接,「砰」地一聲,砂石飛旋,掌風四溢。

    兩人身形紋風未動,顯然是秋色平分。

    但是邛崍掌門無為老道面色凝重,目射厲芒,三綹灰白長髯根根如針,顯然此刻內心是又驚又氣,他實在想不到眼前這藉藉無名的黃面書生掌力竟是一強若此,他更猜不透對方年紀輕輕何以會有如此精湛的內力造詣。

    柳含煙依然是氣定神閒,面帶微笑,昂然仁立,但是這一掌,他已試出無為的內功造詣,實在是他有數的幾個勁敵之一,他雖然外表神色仍是那般地輕鬆,不在乎,但是,他知道,無為這頭一掌僅只用六成真力,以後的兩掌可能是會全力施為,暗暗地他也提高警惕,輕敵之念,剎那消除。

    倏地

    「發掌!」無為已不似先前那急躁,這一派掌門畢竟是超軼常人,頭一掌他除了試出眼前書生絕非易與之外,他更恍悟自己由於心情急躁,已犯武家大忌,故而此刻只是一聲輕呼,雙掌閃電拍出。

    柳含煙星目微瞥,便自看出無為老道無名已動,這一掌功力已提至八成。未敢怠慢,同時儒袖輕揮,也將雙臂真力提至八成,閃電拍出一掌。

    這一掌聲勢遠較前一掌猛烈,「轟」地一聲大震,勁氣飛旋四溢,砂石彌空飛揚,風雲變色星月無光,真是石破天驚,泣神驚鬼,旁立二道,一狐二虎為餘力波及,各自倒退三四步方拿樁站穩,心中狂震驚然動容。

    無為老道身形微微一晃,臉色倏變,雙眉倒剔,環眼圓睜,高大身軀泛起一陣輕顫,心中顯然是怒極,恨極!

    柳含煙身形未動,然而儒衫衣袂卻是一陣狂飄,獵獵作響,人皮面具後的冠玉般俊臉也自漸趨凝重,凝重面色中,一雙劍眉已自微微挑起,顯然地,這位小書生已微生怒意啦!

    這一掌,甚是明顯,一向目中無人,恃技自傲的邛崍掌門無為老道已落了下風。

    兩掌下來,無為是一平一負,勝負關鍵已落在第三掌上。

    無論怎麼說,這位貴為邛崍一派掌門的無為老道,今夕是栽定啦,除非他能在最後一掌將對方一舉擊傷或者是擊斃,或許稍微可以挽回一點顏面。

    因為第三掌如果無為獲勝,雙方充其量不過是扯平,以一個成名多年,狂傲自大,貴為一派之尊的無為與一個藉藉無名的年輕後生對拆三掌之後,僅能戰成平手,傳出武林,無為臉上實在難以掛得住。

    如果無為老道在此最後一掌再次落敗,那就更慘了。不但他本人半世英名掃地,即連邛崍一派今後也無法再在武林立足。

    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這三掌過後,獲勝的是邛崍一鶴無為老道,那也並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因為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聲望,贏得一無名後生,究竟是勝之不武的。

    然而,定局已擺在眼前,無為已是一平一負,栽勢已成。

    總之,邛崍一鶴盛怒之下,靈智喪失,與一年輕後生動手之舉是不智的。

    眼下,無為老道本人可知自己正處於尷尬劣勢?他知道。

    也即因為他知道這最後一掌關係著他一世英名,邛崍一派的聲望,逼得他不得不慎重其事,除了預備在這關係重大的最後一掌,竭盡全力,予對方致命一擊外,片刻之間,他更有了一項新意念、新決定。

    邛崍一鶴思得對策之後,已經將畢生功力,齊凝雙臂,預備以一生修為,作孤注一擲。

    柳含煙一代奇材,心智、膽識超人一等,他焉能不知邛崍一鶴將要在這最後一掌上,必會全力施為,對自己使以重擊。他暗暗將坎離真氣提至七成,一面護身,一面滲入雙臂中,他是存心不讓無為老道討得好去。

    城外十餘丈處,兩片樹葉中隱伏的數十個武林人物,顯似也知道這場罕見的絕頂高手拆掌即將達到最高潮,一場大風暴即將在這臨潼城牆上展開,數十對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在這即將到來作石破天驚一擊的一老一少兩名對峙絕頂內家高手身上。

    如果稍微留心加以觀察細研,不難體會出,兩片樹葉內所射出目光中,蘊含的意思,絕然不同。

    左邊樹葉內數十道目光中蘊含著一種幸災樂禍的色彩,似乎意味著想坐收漁翁之利。

    右邊樹葉內那一對清澈目光中,蘊含著幽怨、關懷、焦慮,與第三者無法體會的異采。

    驀地,城牆上邛崍掌門無為老道吐氣出聲,揚起一聲暴喝,雙掌倏揚,快逾閃電地向對方拍出致命一掌!狂飆洶湧,勁氣排山,威力萬鈞,隱夾風雷之聲向柳含煙袋到。

    城牆上邛崍一狐二虎,兩名中年全真連同無為老道自己在內。還有那城外數十個斂形隱跡的武林人物,都以為這年輕書生必也會暴起斷喝,雙掌揮起怒潮般倒海勁氣迎上。

    哪知大謬不然,柳含煙只是蠟黃面孔上神色肅穆地輕揮儒袖,毫無力道勁風可言地,輕飄飄地拍出一掌。

    在場內外諸人,無一不是內家高手,睹狀齊感一震,心知年輕書生這一掌看似輕飄無力,其實內蘊萬鈞神力,一掌拍出,無形勁氣足可石破天驚,使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較那邛崍一鶴開山拔樹,聲勢威猛的一掌又不知高明幾許。

    諸人心知這位掌門人要糟。

    果然,無為老道在自己聲勢威猛一掌拍出的同時,一見對方掌勢輕飄無力,心中方自一震,倏覺自己所拍出的排山勁氣,一近對方身前,竟如石沉大海般,毫無一絲反應,就知自己今夜要糟,不由大駭,腦中閃電一轉,方欲採取下一步歹毒對策。

    突然感到一片強烈絕倫的無形勁氣,迎面向自己撞來,勁道之強,為自己平生所僅見,勁氣未到已微有窒息之感,一時心膽俱裂,顧不得再施歹毒對策,忙不迭地暗運本派鎮山絕學無極真氣灌注雙腿,復用大力千斤墜想要穩住身形,免得為對方無形勁氣所震退。

    可是,怪了,他不運功還好,曠絕宇內的罕世神功坎離真氣,豈是區區無極真氣,大力千斤墜所能阻擋得了的,他一運功,竟覺這片無形勁氣越來越強,最後竟似一座無形岱岳迎面壓到,窒息之感也越來越重,抬眼一望,對方年輕書生雙門神光湛湛,雙掌平舉至胸,仍是氣定種閒,不帶一絲火氣。

    心知自己今夕走眼,遇到了高人,是栽定了,閉目暗地一聲絕望長歎,再也無法強撐,功力一斂。蹬!蹬!蹬!一個身形倒退三步,方始拿樁站穩,一張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窘迫、難堪、羞愧,高大身軀泛起陣陣輕顫,又是一聲淒涼絕望長歎,神色剎那間轉變的黯淡已極,默然垂首不語。

    他身後邛崍二道,一狐二虎一見掌門人落敗,也是震懾得面如死灰,雙目呆視,默默垂首。

    完啦!邛崍一鶴無為老道半世英名完了。邛崍一派在武林中的聲望完了。

    柳含煙到底心性良佳,睹狀心中甚為不忍,自己一時小不忍,竟將人家半世英名邛崍聲望斷送掌下,不由暗責自己為何不見好就收,而偏要將人家逼得退身方止。

    緩緩收回雙掌,無力垂下,暗暗長歎一聲,轉身就要離去。

    城牆上,月光下,人影默然仁立,空氣如死寂靜。

    城外十餘丈處,左邊樹葉內數十道目光光采黯淡,隱隱地傳出數聲極其輕微的失望長吁。

    右邊樹葉中,那對清澈目光光采驚喜交集,驚喜交集的目光中,那種第三者難以體會的異采更盛。

    驀地

    「站住!」甫遭挫敗的邛崍掌門無為老道,突然暴起一聲斷喝。

    柳含煙一愕之後,緩緩轉回身形,星目迷茫,困惑不解地注定對方。

    無為老道高大身形突起一陣顫抖,一雙環目凶光暴射,鬚髮皆張,猙獰可怖,與適才判若兩人,凝注柳含煙,狠聲說道:「貧道已領教過小施主掌力,技高一籌,甘敗下風!」

    柳含煙以為對方只是要交待幾句場面話,歉然一笑也欲交待幾句。

    無為老道突然仰天一陣刺耳難聽、悲愴異常的磔磔怪笑,笑聲一落,狠聲又道:「道爺半世英名,邛崍聲望全部斷送在爾手,貧道自不量力,還要在兵刃上向施主領教!」

    一字一句,斬釘截鐵,話聲鏗鏘,聲傳數十丈外,城外左邊樹葉中輕起一陣騷動,數十道目光由失望突轉為驚喜,右邊樹葉內那對清澈目光由驚喜倏變為憤怒、焦慮,小巧的身影亦欲作勢撲出。

    柳含煙話聲入耳,心知對方意猶未甘,而欲在兵刃上找回顏面,但是身為一派掌門,這種出爾反爾的惡劣作風這種恬不知恥的無賴言詞,不由使得他適才本有的滿腔歉疚,一絲不忍頓化烏有,繼之而起的是一股無名怒火。他方要發作,倏又想到對方六人適才的可憐神態,心中忽又感到不忍,強捺滿腔怒火,柔聲說道:「在下適才不合一時失手,心中已甚愧疚,道長身為一派至尊,當知恬淡寡慾,與世無爭,何必苦苦相逼,釀成流血事件,而後懊悔莫及,欲罷不能。」

    柳含煙的本意不過是為息事寧人解冤不結冤,才低聲下氣,委屈求全,想要化解這段無謂的糾紛。

    無奈邛崍一鶴無為老道悲憤填膺,嗔念大發之下心竅蒙蔽,靈智盡失,不但未將對方幾句話兒聽得人耳而有所感動,反覺對方是恃勝傲敵,句句控苦,字字如利刃般刺在他的心上,嘿嘿一陣如哭怪笑之後,陰惻測地道:「施主苦口婆心,無奈貧道冥頑已深,豈非多費口舌!」

    柳含煙怒火上冒,仍強自按捺,方自一聲:「道長……」

    邛崍一鶴無為老道已自瞪目厲聲道:「狂徒,休要多言,今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言下已說明,邛崍一派已與你誓不兩立。

    柳含煙至此已是怒火高漲,雙眉挑處,沉聲道:「在下只為息事寧人,不願為己過甚,故而一再容忍,並非懼事;道長身為一派掌門,苦苦相逼,在下少不得捨命相陪,稍時貴派血濺城頭之時,道長將會懊悔莫及,言盡於止,道長請進招!」

    一番話說得話聲鏗鏘,義正辭嚴,話完,隨即斂神靜氣嶽峙淵停般,功貫雙臂,星目暴射神光,凝住對方,以待制敵。

    這位小煞星顯已動了真怒,怒火沖激下,他已不顧一切,不惜血腥全力一搏。

    邛崍一鶴嘿嘿一陣低沉陰笑之後,右掌閃電向腰際一撤。

    「錚」一聲龍吟,寒光一閃,一柄兩指寬軟劍已抄在掌中,右腕一振又是一聲龍吟,兩指寬劍已筆直挺起,左手輕挽劍訣,緩緩將軟劍平舉,劍尖前指,面色肅穆,山峙淵停,一雙環目中異采頓現,凝注劍尖,眨也不眨,不愧為一派宗師,劍術名家。

    柳含煙身負曠世武學,博大深奧,自是識貨。一見對方神態,即知對方是一位罕絕的劍術名家,心折之餘也不由暗暗心驚,面對如此強敵,他怎敢怠慢?一面靜氣斂神,一面暗將坎離真氣提至絕頂,他已許這位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邛崍派掌門無為是他下山以來,除幾位前輩仙俠外的唯一勁敵,他要預備殊死一拼。

    無為老道沉聲說道。「施主請亮兵刃!」

    柳含煙淡淡一笑,道:「在下別師下山以來,身上從未帶過兵刃,今夕有幸能與掌門人動手一搏,心中雖以手無寸鐵而感惶恐,但無趁手兵刃,奈何件?」

    無為老道以為對方是過於狂妄,過於藐視自己不由大怒,方待發作,猛又以為對方是故意驕敵,旨在激起自己心中浮躁,又將沸騰怒火強自捺下,平和心氣,但是一雙環目注處,確也未能看出對方衣內藏有兵刃,至此方始相信對方從不攜帶兵刃之語非虛。

    略一思忖,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二虎說道:「天風,就把你那柄新購的長劍,借予這位施主一用!」

    黑虎孫天風雖然滿腹不願,但礙於掌門人令諭不敢不從,應了一聲是。大踏步走了過來,雙目仇火欲噴地將長劍惡狠狠地帶鞘遞過。

    柳含煙視若無睹,微笑接過長劍,說了一聲:「多謝!」

    孫天風也不答話,冷哼一聲,惡狠狠地瞪了柳含煙一眼,轉身而去。

    柳含煙望了孫天風背影一眼,搖頭一笑,順手拔出長劍。

    長劍一出鞘,他不由暗暗罵道:好狡猾的牛鼻子,怪不得你如此大方,原來只不過是一柄凡鐵,對神兵,你倒是佔盡便宜,但是,你太小視我啦!一柄凡鐵在少爺手中何異一柄神兵?

    至此,向無為老道輕瞥一眼,隨即不經意地將掌中長劍一抖,劍尖連挽九朵劍花,朗聲道:「在下兵刃已有,道長請先發招!」

    無為老道被柳含煙一眼看得老臉方自一熱,及見柳含煙毫不經意地連挽九朵劍花,不由心中又是一震。想以一身足堪自傲的劍術在兵刃上挽回顏面,將對方置於死地的信心,頓時削減了一半,但是勢成騎虎,箭在弦而不得不發,只得暗將全身功力凝貫一隻執劍右臂,故示大方地冷然說道:「貧道身為一派掌門與你這後生晚輩動手相搏已有失吾宗師身份,豈能再落人以大欺小之話柄?施主儘管放膽發招!」

    真是吊死鬼搽粉,死要臉。

    柳含煙暗笑一聲:這雜毛的皮厚功夫,確是罕見!

    面上卻是莊容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有僭!」

    話聲一落,向前微跨一步,右掌長劍輕飄飄地一式后羿射日斜揮而出。

    哪裡像是殊死搏鬥?分明是像柳枝輕拂,撥草踏青。

    這看上去平淡無奇的一招,卻使素以劍術自詡的邛崍一鶴無為老道,面色凝重地連連揮劍閃身方始化解過去,然後劍化一條銀蛇,招出披風劍法,梅花三弄,三團耀眼光圈疾向對方胸前三處要穴罩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無為老道果然不愧一代劍術大家,緩慢詭異劍勢中,無形劍氣千鈞,只此一招,內蘊萬端變化,對方周圍一丈之內無一不在劍勢威力範圍之內。

    柳含煙外弛內張,微微一笑,步若行雲流水般,身形門處,飄左五尺,長劍由左而右,劍尖隱透尺許劍氣,攔腰反削過去。

    邛崍一鶴一招落空,右腳後滑,不避來劍,軟劍筆直平劃,一招雁落平沙,幻影千百削向對方前胸,招至半途,軟劍突然一舉,劍尖倏垂,疾向對方執劍右手腕點下,招式之詭略,變化之神速,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柳含煙會者不忙,不退反進,沉腕跨步,劍尖上撩,一朵劍花,猛襲對方腋下右肋。

    只此輕描淡寫的一招,不但頓將對方奇招破去,而且變招攻敵之奇,也使對方難以預料。

    這一老一少,兩名絕頂內家高手,一位是成名多年的劍術名家,一位是藉藉無名但卻技比天人的不世奇材,一位是淺灰道袍的年老全真,一位是雪白儒服的青年書生,在這城頭上,月光下展開一場罕見的論劍較技。

    二人進退攻守,一招一式看上去均是長劍輕揮,飄然無力,緩慢已極。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這種耗費真力的打法,正是劍術造詣到了至高無上的境界。

    看去緩慢,其實快逾電光石火,輕飄無力,然內蘊神力千鈞,一劍洞穿牛腹不足為奇。

    看似平淡無奇,其實無一招一式不是足使風雲色變草術含悲。彌天劍氣,無形的勁風,迫得旁立邛崍二道及一狐二虎,震懾之下,身形連連退出五丈外,方始脫離劍勢威力範圍。

    城下,左方樹葉中隱伏著的數十名武林人物,更是觸目心驚,連連倒抽冷氣,凝神屏息,全神貫注在城頭上一老一少兩名絕頂內家高手身上,身形不敢稍有移動。

    五招已過,雙方仍是難分軒輕,邛崍一鶴無為老道這一代劍術名家,不但未佔得絲毫上風反而覺得眼前這年輕後生一身修為精湛得驚人,不但未顯半點吃力,招式步履之間反而越戰越是瀟灑自如,根本未將這場殊死搏鬥放在限內。而且掌中一柄凡鐵,由他使來,不啻一柄千古神兵。不但劍氣旺盛,劍風強勁,處處欲刺破自己神兵所揮出的一片劍幕,而且那柄凡鐵上竟產生了一陣陣強勁無倫的吸力,使得自己掌中軟劍竟似遇著一塊磁鐵般處處受了牽制,而且有好幾次均被吸得劍不由主,險些脫手飛去,雖然均經自己運功定住,但是這種強勁吸力已使自己招式受盡牽制,未克臻於盡善盡美,不能得手應心,運用自如。

    心中不由大駭,暗忖如此下去,時間一久,自己不但未能制敵,說不定反被敵所制,自己內力不若對方似長江大河般,源源不斷,如再以這種穩紮穩打的耗費真力戰法,自己勢必要凶多吉少,看來勢要改變戰術了。

    忖至此,手上一緊竭盡全力,振腕揮出一招湖光山色,逼得對方略一退身,仰天一聲厲嘯,如影附形迫上,軟劍連揮,殺著頻出,劍氣寒光一時大盛,狂風暴雨般向對方迎頭罩下。

    柳含煙一見無為老道招式一緊,心知對方打法要變,而且是凌厲殺著連環將出。

    他和無為老道已對過五招,已知對方不愧一代宗師,劍術上的造詣高出他掌上功夫多多,除幾位前輩仙俠外,放眼宇內已是鮮有敵手,此刻知道對方即將變招,卻也不敢怠慢,略一思忖,便決定只要對方招式一變,自己便以師門新創絕學蒼穹劍法迎敵。

    心念方決,對方已自厲嘯撲到,頓覺層層劍幕夾帶劍氣勁風,齊向自己罩來,聲勢之猛烈,為自己下山以來所僅見,心中一緊,也自仰天清嘯一聲,招出蒼穹劍法揮劍迎上。

    這回已不是穩扎猛打的緩慢打法,而呈兔起鶻落,身形穿梭如電的快速搏鬥。

    月光下,一白一灰兩條人影帶起千萬寒星,片片毫光往來滾動,風聲忽忽,雷聲隆隆,一場罕絕人寰的慘烈搏鬥,瞬間在城頭上展開。

    倏忽又是五招,雙方仍是秋色平分,難分勝負,且無一人佔得上風。

    柳含煙斗得性起,朗喝一場,雷鳴九皋、風起雲湧,二招連環使出,凌厲招式,無邊劍氣將無為老道迫得手上微微一窒,剎那間已佔得上風,一聲朗笑過處,深奧絕妙的招式源源而出,劍勢連綿,無為老道已是處於下風,處處捉襟見肘,險象環生。

    無為老道又驚又怒,心知若不使出殺著,今夕定難討好,說不得就要血濺臨潼。

    心念一動,殺機頓起,厲喝一聲,邛崍鎮山絕學披風劍法殺手三絕招回空倒轉、威震長空、千變萬化,連環閃電揮出,剎時劍氣突長,寒光頓盛。

    鎮山絕學,殺手絕招果然不凡,回空倒轉甫出已將優勢扳回,緊接著威震長空,如虹劍氣迫得柳含煙掌中長劍向右側微微一蕩,千變萬化閃電刺出。

    「嗤」地一聲裂帛響處,柳含煙右臂儒袖已被劍氣洞穿,砭骨寒氣,刺得右臂微微生痛,只差毫釐,一條右臂便告報廢。

    柳含煙心中一驚,勃然大怒。

    這是他下山以來,第一次真正小挫,他認為是平生奇恥大辱,震怒之下殺機倏起,一聲怒極而發的震天長笑,右腕一振,刷!刷!刷!一連三劍閃電般揮出,興雲布雨,狂風暴捲,春雷乍鳴,將無為老道逼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最後一劍嗤地一聲,無為老道頭頂束髮,齊根削去,長髮散落技下,立還顏色。

    無為老道心膽欲裂,微微一怔,一個肺險被氣炸,老臉色是死白,環目圓睜,凶芒厲射,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披著一頭散發,月光下形如厲鬼,猙獰可怖。厲叱一聲:「狂徒,道爺與你誓不兩立!」

    軟劍狂揮,激起滿天劍氣,就待外上。

    驀地,城內百丈外有人遙呼發話道:「無為道友切莫放走這孽障,貧道紫虛來也!」

    無為老道全神貫注在敵人身上,不虞有此,聞言不由一愕,倏地住手。

    柳含煙人耳一聲「紫虛」,雙眉頓蹙,與無為老道同時抬眼望去。

    月光下,十餘條人影,疾如流失般向城頭奔來,為首一人,長髯,道袍隨風飄揚,正是武當掌門紫虛道長,背後五人赫然竟是受挫於己的玉虛老道與武當四劍,再後面的人便不認得了,但就來人腳程、身法看來,無一不是武林一流高手。

    柳含煙目睹斯情,心知今夕萬難善了,說不定又是一片血腥的慘烈搏鬥,雙眉蹙處,暗歎一聲,回過頭來。

    邛崍一鶴正感自己方面人少勢孤,力量薄弱,欲置對方於死地,心有餘力不足,一見來人,心中暗暗狂喜,側過頭去向著正在怔怔出神的柳含煙投過怨毒仇恨的一瞥,猙獰可怖的老臉上,浮起一絲冷酷的得意微笑。

    十餘來人身形極快,轉瞬間已奔抵城下,各一拔身,齊齊飄落在城牆上。

    城外,兩片樹葉中又分起一陣輕微騷動。

    由武當掌門紫虛道長為首的十餘來人,齊向柳含煙投過怨毒的一瞥後,又將目光移注在邛崍一鶴無為老道身上。

    一注之下,齊齊愕然色變。

    武當掌門紫虛,不愧是老奸巨猾,城府甚深。雖知無為老道已在柳含煙手下吃了大虧,心中雖然暗驚,但面上絕不露一絲怯意,更不便出言相詢,只是向著無為老道略一稽首道:「道見別來無恙?」

    無為老道雖然素性狂妄,目無餘子.但是面對這位武當掌門卻也不便稍有傲慢,也自稽首還禮道:「無量壽佛,與道兄昔年一別,如今已五更寒暑,道兄仙顏依舊風采不減,想是近年來,功課修為大有收穫,可喜可賀!」

    紫虛拂髯笑道:「道見說笑啦!歲月無情,時不我與,所謂功課修為只不過是馬齒徒長,鬢邊徒增兩根白髮,令人空自嗟歎而已。」

    無為老道軒眉笑道:「好說,好說,道兄實過謙了,倒是貧道面對穿梭日月,時有衰老之歎呢!」

    面對一場即將來臨的無邊殺伐,兩個老道竟有如此閒情雅致,談笑寒暄,互相恭維,確也算得上心胸曠達,超人一等。

    柳含煙右劍左鞘,傲然讓立,冷眼旁觀,除紫虛與無為二道正在寒暄答話外,紫虛身後諸人莫不對自己怒目而視,仇火欲噴,竟似有噬人模樣;心想可能又是為群英酒樓樓上武當四劍劍毀鎩羽之事,與邛崍一狐二虎同出一轍。雖然面對武林兩大掌門,廿餘名一流高手,仍是毫不在意地一瞥之後,將目光眨也不眨地移注在紫虛與無為身上,對這數十道上仇視的目光本就是視若無睹,不屑一顧。

    無為老道話聲略頓,面色一變,一指柳含煙又道:「道見不辭勞苦,親率門下,還來此地,復又出言示意,莫非也是如敝派三個弟子一樣為群英酒樓之事?」

    紫虛老道面色一寒,狠狠一注柳含煙之後,微一頷首說道:「群英酒樓,辱及敝派四劍團是其中之一,但是微不足道。」話未說完,無為老道已自輕哦一聲詫聲問道:「如此說來,這狂徒與貴派另有前嫌了?」

    柳含煙聞言也不禁詫異萬分,大惑不解,暗道:自己化名任負曲,與武當派之間也就單單是群英酒樓上那場糾紛,聽紫虛之言,這場糾紛竟還微不足道,難道……

    方忖至此,紫虛老道已自冷笑說道:「這狂徒不但與敝派結有仇怨,而且是天下武林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志在必得的血海大仇!」

    柳含煙腦中靈光一閃,方自恍悟。

    無為老道濃眉軒處,已自詫聲問道:「道兄,此話怎講?」

    紫虛不答無為問話,狠狠地盯了柳含煙一眼,冷然轉問無為道:「道見可知道孽障姓名?」

    無為老道說道:「這個貧道已聽敝派門下說過,他叫任負曲!」

    紫虛突然仰起一陣狂笑,笑聲一落,倏地面對柳含煙目射仇火,戳指狠聲說道:「不錯,他叫任負曲,但那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實姓叫做柳含煙!蠟黃的面也,不過是張人皮面具!」

    此言一出,各方起了一陣不同的騷動與震撼。

    城下,右邊樹葉內隱伏著的小巧人影突然發了一聲絕望驚呼,身形搖搖欲墜,倏地自樹葉中電射而出,一個黑衣蒙面的小巧身形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左邊樹葉內隱伏著的數十武林人物,乍見小巧人影自右方樹葉中飛出,一陣輕微騷動之後,隨即更為靜伏。

    邛崍派諸人人耳一聲「柳含煙」,頓時恍悟,暴起數聲怒叱,一個個目射仇火,狀如凶神,一步一步向柳含煙迫到,雖然耳聞目睹城下突起異動,但已為滿腔仇火所掩,不暇他顧。

    柳含煙本人入耳三字「柳含煙」,心中狂震,心知紫虛要把武林血案與臨潼血案一併算在自己頭上,狂震之餘,方自詫異紫虛何以會知道自己即是柳含煙。

    入耳又是一聲驚呼自城外傳來,星目瞥處,一條極為熟悉的小巧黑衣蒙面身形閃電般自一片樹葉中射出,一閃往東南方逸去,心中一陣狂喜,暗呼一聲:地幽幫!

    腦中閃電一忖:若想解釋這場誤會,化解這場不必要的流血事件,眼前就是絕佳的人證,只要追擒到她,諸事迎刃可解。

    忖至此,就要飛身追趕,身形方自一動,數聲怒叱響處,已有五人閃身搶出,成五角形將他團團圍住,不容他脫身半步。

    柳含煙見狀大為焦急,星目瞥處已看清圍住自己的五人正是邛崍一鶴無為與兩名中年全真無非、無我、武當掌門紫虛與師弟玉虛,五個人均是目光森寒,虎視眈眈,躍躍欲動,急氣交集之下,方要出言說明。

    紫虛已自一聲怒喝:「狂徒,你最好乖乖的給貧道站在那兒,聽候問話,休要動逃走的念頭!」

    柳含煙一聽紫虛竟說他意圖逃走,不由氣往上衝,方待發作,但旋即想到,事情出於誤會,對方痛心門下被殺,仇恨兇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自己被人以借刀殺人毒計將武林血案,以及臨潼血案,一併栽贓在自己頭上,這種血海大仇,武林公憤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得開的。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時意氣用事,徒使誤會更深,不可一誤再誤,到頭來弄得不可收抬,自己雖不懼,但絕不可使親痛仇快,師門蒙羞弄得武林一片血腥,殺孽重重……。

    忖至此,捺下心中怒火,心平氣和的微笑說道:「在下心無愧疚,何須逃走?只因在下適才目睹一條黑影自城外樹葉中飛出疾逃,而此人即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最好明證,欲飛身追擒,面交道長盤問而已,道長誤會了!」

    紫虛老道冷哼一聲,說道:「好一個不白之冤,好一個事出誤會,眼下我等均非三歲孩童,豈容得你在此信口雌黃,意圖蒙騙!」

    話剛說完,柳含煙又自忍氣說道:「道長何出此言,在下不做虧心之事,何至心虛逃走,又何必蒙騙諸位,而且適才城外那條人影,諒諸位也已目睹。」

    無為老道插口說道:「不錯,我們看是看見了,但是貧道愚昧得緊,一時想不透他與你有何關連!」

    語氣冰冷,態度傲慢已極!

    柳含煙看了他一眼說道:「在下適才已經說過,此人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絕佳人證!」

    無為老道冷笑一聲,說道:「大丈夫敢做敢當,何謂不白之冤,又何必拖他人下水。」

    柳含煙怒火向上一冒,又強自捺下,和聲說道:「道長說得不錯,大丈夫敢做敢當,如果血案繫在下所為,縱是大塌下來,在下也能肩得,但是……」

    「但是什麼?」紫虛長眉一軒,冷然問道。

    柳含煙看了他一眼,和聲接道:「臨潼血案案發之日在下身在四川,此事乃是遭人陷害,致蒙不白,至於武林血案,經在下數月奔走,已偵得真兇,此事系地幽幫所為,適才城外樹葉中那人即為地幽幫徒眾之一,所以說他是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絕佳人征!」

    紫虛老道突然揚起一陣狂笑,引得眾人愕然注目,他笑聲一落,冷冷說道:「好一篇動人的言辭,倒可令人信得幾句。如今麼,哼哼!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動吾心分毫!」

    言下之意大有血案為柳含煙所為已是鐵的事實。

    柳含煙險些按不住心中怒火,半晌方自忍氣說道:「諸事均出於誤會,豫境貴門下慘遭殺害一事,在下無時無刻不是深為惋惜憤恨,在下也曾與掌門人訂有一年之約,何以約期未至,掌門人竟率眾問罪?至於臨潼血案更是極為明顯,掌門人請想,血案若果繫在下所為,在下煙滅痕跡唯恐不及,何有再自己留名之理,掌門人既言血案有人睹見,可否請掌門人示下此人是誰?」

    「血案既知是你所為,一年之約自此取消,至於臨潼血案為何人目睹,這一點貧道尚無告訴你的必要,難道你還想滅口不成!」

    一副蠻不講理,咄咄迫人的神態。

    柳含煙一見紫虛一派蠻不講理的神態,簡直就是認定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凶殘之輩,自己雖一再忍讓也是枉然,而且口氣話鋒咄咄逼人,分明是置自己於死地而後甘心。怒火不由往上猛衝,雙眉一挑,朗聲說道:「既然諸位認定在下就是血案的真兇,在下縱有百辯也是枉然,真金不怕火,是非終必明,案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諸位不是一派掌門便是名重武林的豪傑,怎地這般不分皂白,不察是非,而對在下一味苦苦相逼,實告諸位,在下並非畏事之輩,只是為免發生流血事件不使親痛仇快而一再容忍,委屈求全而已,言盡於此,聽否隨諸尊便!」

    無奈諸人理智盡為仇火所掩蔽,成見已深,任憑柳含煙百口之辯,舌翻蓮花,諸人仍是不為心動,而且竟認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辯。

    試想在場諸諸人哪一個不是名重武林的健者,尤其紫虛、無為二道俱為一派掌門至尊,既認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辯,豈容得一藉藉無名的年輕後生在面前賣狂。故而他話剛說完,紫虛老道長已長眉雙挑,目射精光地厲聲說道:「大膽狂徒,武林各派與你何仇何恨?你竟用此毒辣陰狠的手段做出這般慘絕人寰,令人髮指的兩大血案,而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祖師爺有靈,讓我等在此將你尋獲。你罪大惡極,不知伏首認罪反而恃技助人善言巧辯,今夕縱使你舌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全身而退,若不將你誅斃掌下,紫虛從此武林除名!」

    無為老道也隨聲附和,陰側惻地說道:「邛崍一派為除此頑凶,誓與武當共進退!」

    柳含煙聽得怒火中燒,義憤填膺,一聲長笑,雙眉倒剔,目射神光地厲聲道:「好一群是非不分,懵懂無知的東西!爾等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爾等性喜殺伐,少爺索性就成全爾等,來罷!爾等是聯手齊上或是車輪應戰!」

    顯然地這位小煞星在多次容忍之後,真火已動,殺機頓生,面對十餘武林一流高手,昂然無懼,豪氣干雲。

    柳含煙話聲一落,心知這即將來臨的一場殊死搏鬥,必定是極為艱苦而慘烈,遂不敢怠慢地暗自聚氣凝神,功貫雙臂,預備全力一搏。熊熊怒火已掩住了他的理智,代之而起的是無邊的殺機。

    對峙雙方間保留著一份沉寂,但這份沉寂卻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殺伐氣氛,任誰都可以從對峙雙方的神色中看出,這片刻沉寂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奏,之後,將是無邊的殺伐和無邊的血腥。

    戰雲密佈,劍拔弩張,慘烈的搏鬥,一觸即發。

    突然

    「什麼人!」邛崍一狐二虎的黃虎郝元甲似有所見,倏地轉頭俯視,向城外十餘丈處一片樹葉中遙遙喝問。

    城上請人聞聲齊感一愕。

    郝元甲喝聲方落,城外樹葉內驀地傳出一聲慘嗥,眾人方自一驚,十餘條身影自樹葉中電射而出,向著城外夜色中的曠野狂奔而去。

    柳含煙看得心中一陣狂跳,暗呼一聲:地幽幫!這回絕不能再讓他們走脫。

    方自一聲:「諸位請稍候……」

    話猶未完,紫虛、無為已自齊揚暴喝:「孽障,哪裡走!」

    身形一閃,四掌疾探,快逾閃電般向他當胸抓到。

    招式凌厲,指風襲人,柳含煙不願多講,一邊右掌電出,一揮一挑,封開來勢,逼退兩道,一邊急道:「兩位請慢動手,容在下……」

    話猶未完,紫虛、無為各一招手,五人齊齊一聲斷喝,五名高手聯手猛撲而上。

    柳含煙有心追擒地幽幫徒眾,以澄清今夕誤會,洗刷自己一身不白之冤。無奈力不從心,一個身形開齊被對方五名一流高手纏住,一時確也難以脫身,不由心中大急,一面出手封架凌厲攻勢,一面放眼找尋地幽幫徒眾。

    就在這雙方動手兩招不到的瞬間,地幽幫徒眾在夜色中,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絕佳人證,最好線索,一起俱失。

    柳含煙急氣攻心,將一腔失望,滿腹怒火,一齊移向五人,怒叱一聲,傅大深奧的絕招殺著盡出,將一套萬花神掌發揮得淋漓盡致,雙掌揮處帶起狂飆罡風,千百花朵身形閃動不定,進退飄忽與五人戰作一團。

    柳含煙雖然身負絕世武學,但是眼下五道俱為武林一流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單打獨鬥,柳含煙功力綽綽,游刃有餘,除無為老道外,無一人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然而五道聯手,情形則又當別論,況且柳含煙自別師下山以來,如此地與五名高手聯手下動手過招,尚屬首次,臨敵經驗更是不如五道多多,五招一過不免微微有些心慌意亂。

    高手過招,分神不得,眼下五道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柳含煙失神舉措,豈有看不出的道理。

    各揚一聲暴喝,各自手上一緊。招式、威力兩見大增,滿天掌指,排山勁氣,狂風驟雨般疾向柳含煙週身大穴襲到。

    柳含煙微一疏神,主動頓失,劣勢倏現,四方八面同時受敵,猛覺五道招武威力倍增,殺著頻頻.週身大穴時在對方幻化的滿天掌影中受到威脅。

    一時心中更為慌亂,如此一來敗象立呈,險象環生,處處竟有捉襟見肘,受制於敵的感覺。

    這是柳含煙自別師下山一來,從未有過的現象,請想他在手忙腳亂,處處受制之中,怎能不又急又氣,怎能不引為平生奇恥大辱?

    又是五招過去,柳含煙在這五名一流高手聯手合攻之下,已漸漸失去往日對敵時那種瀟酒從容不迫的英風神態,舉手投足之間已稍覺得緩慢滯呆。

    又一分神,「斯」地一聲裂帛響處,柳含煙適才被邛崍一鶴軟劍戳穿的那只儒袖,已被玉虛老道指尖劃破一條裂口。心中一驚,方要對玉虛採取報復。

    「嗤」地一聲,一方儒巾又吃無為一把抓去,長髮散披兩肩,若非柳含煙躲快半步,凌厲指風勢必洞穿上靈蓋,饒是如此,左肩井穴上吃指風微微掃上一下,倏感左半身一陣酸痛,一隻左臂凡欲無力垂下。

    無為老道報得一箭之仇,一挑手中儒巾揚起一陣陰森森的得意狂笑,獰聲說道:「孽障,明年今夕就是你的忌辰,道爺要為天下武林後起俊彥及臨潼數十慘受你獸性蹂躪的無辜婦女一雪血海深仇,你拿命來罷!」

    身形一閃,雙掌狂揮,嘴角微掛冷酷獰笑,再次撲上。

    至此,柳含煙氣急攻心,狀如瘋狂,心中雖然燒著沖天怒火,充滿著狂熾的殺機,但是在力不從心的情況下仍是處於挨打地位,他對無為老道尖損刻薄的話聲充耳不聞,雙唇緊閉,星目盡赤,凡欲噴出火來,散披著一頭長髮,配上一張黃面孔,儒服殘破,舉手投足間,裂帛散發隨風飄揚,月光下形同厲鬼,猙獰可怖。

    柳含煙的處境越來越惡劣,越來越危險,但是,他滿身傲骨,促使他毫不存有一絲抽身退走的念頭,仍自拼著全力地苦自支撐著,他潛在的一股凜然正氣,促使他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砰!」地一聲,柳含煙悶哼一聲,背上中了兩名邛崍中年全真之一無非道人一掌。

    柳含煙縱有坎離真氣護身,但在此句心浮躁,怒火殺機仇恨俱旺的情況下,只能提到兩成,這一掌已使得胸腑間血氣震盪,他硬生生地將一口即將噴出的鮮血噙住,他也不願在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邪惡之輩面前示弱。

    無非道人一擊成功,獰笑一聲,身形再次撲上,二次揚掌就待擊下。

    柳含煙覺得背後風生,倏然轉身,一雙噴火星目滿含仇恨,惡狠狠地一瞪,無非道人吃這雙可怕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懍,手上微微一窒。

    柳含煙已恨透這般人,右掌一圈一搶,竭盡全力,一招寒梅映雪疾拂無非道人玄機要穴。

    無非道人一懍之後,猛覺一片罕絕罡風向自己飛撞而來,他想不到對方在此情況下仍能出招攻敵,心中一驚眼看躲閃不及,一咬牙,硬生生地將身形橫移半尺,避開要穴。「砰」地一聲,右肋上已被凌厲罡風微微拂中,他卻不像柳含煙那般強硬,悶哼一聲,「哇」地一口鮮血噴出,顧不得再行攻敵,面如金紙,雙手拊肋暴退圈外,探懷取出傷藥,盤膝躍坐療傷。

    這一連串的變故,快逾閃電,自無非二次出招以至負傷暴退也不過是一剎那間,另外四道更是談不上援救,一見這即將伏誅的頑凶猶敢出招擊傷無非,不由驚氣交集,殺機大盛,齊齊厲喝一聲,瘋狂撲上。

    柳含煙一掌擊傷無非,驟不及防,被無非一口鮮血噴得滿臉皆是,一股炙熱,順頭而下,使得柳含煙恍如瘋狂的神智為之一醒,神智既醒,心氣頓定,一見自己這副模樣,心中一驚,腦中閃電自責道:柳含煙呀,柳含煙,你身負公私大仇,諸多重任,臨敵不能鎮定,心氣浮躁。若有好歹,不但自己沉冤無白之日,而且諸事難竟,徒自貽羞師門,使恩師永遠含恨渡此餘生,你對得起誰方恃至此,倏覺四周狂飆勁氣猛襲迫體,星目瞥處,四道已瘋狂撲上。

    他神智既已清醒,頭腦無形中也隨之冷靜,心中雖然殺機怒火狂熾,恨透了這般人,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非萬不得已絕不可把他們擊傷,否則,誤會將會越來越深,不但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風,而且更是使親痛仇快,地幽幫將坐收漁人之利。

    一念及此,強捺心中悲憤,雙掌電出,左招萬花獻媚,有招寒梅映雪,左掌臨空輕劃,右掌由上而下斜劈平推,雙掌揮處,滿天花朵掌影夾帶刺骨罡風,齊向撲來四道身形去迎。

    一連數聲砰然大響,四道身形齊齊被震後退,紫虛,玉虛,無為三道功力精湛,各被罡風震退三步始拿樁穩,四道中功力較差的邛崍無我道人被震退五步,胸中血氣也自狂翻不已。

    柳含煙雨招絕學並出,震退四道後,乘四道喘息的剎那間,星目一掃,冷然發話道:「兩位掌門人率眾出手,聯手合攻,使得在下一年輕後輩倍感榮幸,如今,在下儒巾已失,衣袖破損,諸位胸中怨氣總該消減了罷?在下既為後學末進,不敢為己過甚,就此罷手如何?」

    四道被柳含煙一掌震退之後,心中各自驚詫萬分,他們一時想不透這年輕後生何以會突然轉弱為強,而且變得如此鎮定冷靜,八隻眼睛帶著困惑不解的目光,齊齊凝注在長髮散披,儒衫破損,滿面鮮血淋漓,紅透衣襟,形同厲鬼,神情可怖的年輕書生身上,張口結舌,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俟柳含煙冷然發話,方始各自驚醒,聽完柳含煙話後,紫虛老道雙目精光怒火一閃,方待發話。

    一旁邛崍掌門邛崍一鶴無為老道已自國射凶芒地厲聲說道:「你與道爺閉上你那張狗嘴!小小年紀出手毒辣,無端擊傷道爺二師弟,憑此一罪,就足你百死莫贖,你還妄想僥倖退身,告訴你,那是作夢!」

    他顯然對柳含煙一副忍氣吞聲,委屈求全的心意,毫不領情,他更不會知道,若非柳含煙神智適才跡近瘋狂,功力不繼,他那二師弟如今焉有命在?

    無為話聲甫落,紫虛也自厲聲接口道:「放虎容易擒虎難,今夕若是容得此賊兔脫,血風腥雨,武林將永無寧日,諸位道友務必同心協力除此頑凶,咱們上!」

    柳含煙一聽二道話意,心知今夕時事無法善了,與其一再容忍,於事無補,不如先將他們挫退,再作道理。

    心念既決,豪氣頓發,星目神光暴射,一掃諸人,怒聲說到:「兩位掌門人均為得道高人,不想竟愚頑如此,不分是非,顛倒黑白,在下已不欲與爾等多費口舌,尤其邛崍無為道長,皈依三清,身為掌門,口齒之間,竟也不乾不淨出言傷人,欺我太甚,一俟此案澄清,少爺誓必血洗武當、邛崍。言盡於此,請四位發招!」

    紫虛、無為被柳含煙可怖神情,懾人目光,怨毒話意看的、聽的齊感一懍,各自打心裡冒起一絲寒意,方一躊躇,但旋即這份寒意,剎那又為滿腔怒火仇恨消弭得無影無蹤,四人一示眼色,各自揚起一聲怒喝,身形一閃,八掌狂飛,又向柳含煙撲到。

    柳含煙朗笑一聲,單足撐地,身形倏地電旋,剎那間與四道各拆一招。

    悶哼!裂帛聲,數聲輕響過後。

    柳含煙面色不變,氣定神閉,昂然仁立。

    紫虛一條袍袖齊肩扯下,一隻右臂光光地暴露在外,目射怒火,神情狼狽。

    無為道袍右肋被指風洞穿一孔,再差毫髮,勢必重傷甚至斃命,老臉上驚魂未定,神色剎那數變。

    玉虛吃一片凌厲掌風震得血氣翻動,身形暴退,在數尺外瞪口吹鬚,待機再動。

    最幸運的則是邛崍無我道人,他適才已吃柳含煙一掌震動內腑,暗自調息未畢,己方攻勢已發,三道吃柳含煙震退之際,他比別人慢了一步,但卻比別人幸運得多。

    月光皎潔,夜色一涼如水,空氣中又一陣如死寂靜。

    從四道面上神色看來,這片刻的沉寂並非好預兆,而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片刻謐靜。

    這四位名重武林的道家高手已萌退意?不!他們是在暗自運功,預備暴起發難,使用最凌厲的殺著,全力一擊。

    這四名內家高手聯手下的全力一擊,必定是石破天驚,泣鬼驚神,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柳含煙武功絕世,技比天人,焉有不知之理?

    他知道四道的心意,他更知道這一擊非同小可,縱是他傲骨天生,卻也不敢稍有絲毫怠慢大意。

    警惕之心既出,也自斂神靜氣地暗暗預備一番。

    暗將護身坎離真氣提至八成,全身功力齊齊凝聚雙臂,預備只要對方暴起發難,殺著一出,自己也要絲毫不留餘地全力反擊,再也不加考慮後果,如何善後。

    縱然是使四道濺血臨潼,他也覺得自己心安理得,因為他自己曾為求全而一再委屈,多次忍讓。

    眼看這如水的夜色中,美好的月光下,即將展開一場罕絕人寰的慘烈搏鬥,為無限溢靜的空氣中平添一片血腥。

    這夜色中,月光下的臨潼城頭即將變為羅剎屠場,豐都冥城。

    雙方此刻已是運功完畢。

    空氣仍然是一寂如死。

    但是這片如死的寂靜空氣,漸漸地越來越深重,隱隱地令人有一種空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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