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七十九章 (3) 文 / 還珠樓主
快到五雲步不遠,那白兔忽然改了方向,折往正東,轉到一個崖口,停步不前。二人也一同降落下來,隨著白兔往崖側一探頭,見有兩男一女,各用飛劍正在苦苦支持,當中有一口飛劍正是司徒平被萬妙仙姑收去之物。寒萼悄問這三人是誰。司徒平輕輕說道:「我們來得真巧。那瞎了一隻左眼的,正是我師弟薛蟒。那女的便是柳燕娘。還有一個大漢,看去非常面熟,好似我在戴家場遇見的那個王森。他同薛、柳二人本是朋友,我認得他,還是薛、柳二人引見,怎麼會在此處爭殺?看這神氣,萬妙仙姑一定不在,想必走時將收去我的飛劍給了薛蟒。只要萬妙仙姑不在,趁這時候將劍收回,易如反掌。」言還未了,薛蟒又將自己的飛劍放起,三劍夾攻。王森寡不敵眾,眼看難以支持。寒萼對司徒平道:「你還不運氣收回你的飛劍,招呼我法寶出去,連你的劍一起受傷。」司徒平聞言,不敢怠慢,連忙按照平日的口訣運動元氣,用手將劍招回時,覺著非常費力。知道萬妙仙姑必定傳了薛蟒什麼口訣,故而薛蟒能運用真元將劍吸住。
正打算用什麼法子向薛蟒要回劍囊時,寒萼已等不及了,手揚處,一團紅光發出爆音,直向那劍光叢中打去。王森見勢不佳,正要收劍改用法寶取勝,忽見敵人的一道劍光飛向斜刺裡去。往前一看,原來那邊崖口站定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苦孩兒司徒平,女的雖不認得,估量也非平常之輩。他只知司徒平是薛蟒師兄,比薛蟒來得厲害,如今必幫薛蟒,更覺眾寡不敵;又見那女子一揚手打出一團紅光,不知是什麼來歷。所以不敢再行戀戰,未等紅光打到,急忙收回飛劍破空逃走。那裡薛蟒見王森不支,正在高興,忽然覺著元氣一散,自己承師父所賜,得自司徒平手中的那口飛劍,忽然飛向斜刺裡。一眼看見司徒平同著一個幼女站在那裡,大吃一驚。一面招呼柳燕娘,一面忙把飛劍收回,想逃回洞去。那女的已放出一團紅光打來,他的劍收得快,還差點沒有受傷。柳燕娘的飛劍來不及收,挨著一團紅光,一聲雷響,震得光焰四散,跌到地下,變成頑鐵。薛、柳二人見勢不佳,正要逃走。寒萼哪裡肯容,收回紅光,脫手又飛起彩虹一般的五色匹練,將薛、柳二人雙雙束住,動轉不得。
寒萼笑對司徒平道:「想不到你師父門下有這等膿包!你平日吃了他們許多苦頭,還不快去報仇?」說罷,拉了司徒平走向前去。那團紅光,原是寶相夫人九轉真元所煉的金丹。那匹練般的彩虹,也是紫玲谷鎮洞之寶,名彩霓練,能發烈火燃燒,非常厲害。薛、柳二人如何禁受得住。薛蟒被火燒得非常疼痛,不住喊師兄饒命。司徒平到底是個厚道的人,見薛、柳二人宛轉哀號,動了惻隱之心,先向薛蟒要回了劍囊,請寒萼將寶收起,放他們逃生。寒萼道:「依我性子,恨不能催動真火,將這兩個畜生燒死呢!你現在一時憐憫,放了他們,少不得他們又去向許飛娘搬弄是非。萬一落在他們手中,他們才不能饒你呢。」司徒平道:「他雖不好,總算是多年同門之誼。
至於他將來再害我時,那也是命該如此。不然的話,我如該死,豈不早死在他們手中了,又何至於遇見兩位姊姊之後,有了救星,他們才想打死我呢?」又再三苦勸。寒萼對薛、柳二人道:「若不是平哥再三講情,定要將你二人活活燒死!下次你們再欺負他,犯在我的手內,不將你們燒成飛灰,我不算人。」說罷,收回彩霓練。薛、柳二人週身疼痛,爬伏在地,還想探問司徒平近日蹤跡。寒萼不俟司徒平答言,搶先說道:「你想打聽出我們住的地方,好蠱惑你的師父前去尋我們麼?告訴你說,漫說我們暫時不告訴你,告訴你,許飛娘她也奈何我們不得。但等你們末日一到,我們自會尋上門來,用不著你找。你休要做夢吧。再不滾了回去,我又要動手了。」薛、柳二人怎敢答言,含羞帶恨,相互扶著,轉過崖角回洞去了。
原來王森自從柳燕娘偷偷隨了薛蟒丟下他逃走,久已懷恨在心。偏巧這日隨著師父獨角靈官樂三官到川西訪友,駕劍飛行,路遇萬妙仙姑,本是熟人,便約樂三官到青螺山去。樂三官本與峨眉派有仇,當下應允。王森從二人談話中知道柳燕娘已嫁薛蟒,在五雲步居住,不由怒火中燒,偷偷背了樂三官,想趕到黃山五雲步尋薛、柳二人算賬。到了黃山,遍尋五雲步不著,好生納悶,在山麓一個廟內住了幾日,每日上山尋找。這日走過文筆峰,忽聽山石後面有兩個女子說話,連忙將身隱住偷聽。一個道:「師父叫我們見了秦家姊妹,就順西路走回成都,中途路上還有多少事要辦。我們等了幾天也不見來,真叫人等得心焦。」那一個道:「你著急什麼?這黃山多好,樂得在此享幾天清福,還可以向師父面前領些教益呢!」先說話的女子又道:「姊姊,我倒不是急於要離開這裡,我總想回四川,尋到峨眉去見見那個李英瓊罷了。」後說話的女子答道:「都是同行,早晚還愁見不著麼?我昨日聽師父說,苦孩兒今日要到五雲步尋薛蟒要還飛劍,少時便有熱鬧好看呢。」先說話的女子又道:「那天我們若不看苦孩兒面上,薛蟒和姓柳的賤人怕不死在我們兩人劍下。苦孩兒尋他要劍,恐怕破不了萬妙仙姑的法術,進不了洞府吧?」後說的女子又道:「師父說應在申末酉初。現在午時還早,我們且先回洞下局棋再說。」說罷聲音漸遠,想是進入文筆峰洞內去了。王森知道餐霞大師也在黃山,聽口氣,這兩個女子來歷不小,自己既尋薛、柳二人的晦氣,犯不著多樹敵。又聽出五雲步被萬妙仙姑用法術封鎖,難怪自己連日尋訪不著。「苦孩兒」這三個字聽去耳熟,那兩個女人既說此人要尋薛蟒要還飛劍,想必也是薛、柳二人對頭。何不尋一個便於瞭望之處等候,只要薛、柳二人出現,那苦孩兒如果能將薛、柳二人殺死,豈不是替自己出了怨氣?還省得得罪萬妙仙姑。如果那人不行,自己再行出面尋薛、柳二人算賬,也還不晚。主意打定,信步走上一座高峰,見對面孤崖峭拔,中隔無底深壑,形勢十分險峻。便駕劍光飛了過去,尋了一塊山石坐下,隨意眺望山景。他卻沒料到坐的地方就是萬妙仙姑的洞府旁邊。
王森坐了一會兒,眼看已是申正,還不見動靜。正在悶氣,忽見崖底躥上兩隻肥大白兔,長得十分雄壯可愛,在離王森坐處不遠的淺草上打跌翻滾,一絲也不怕,看去非常有趣。猛聽一個媚氣的女子聲音說道:「多少天不讓人出洞一步,悶死我了。這可活該,那不是送上門來的野味,快去捉呀。」又一粗暴的男子聲音說道:「不是我膽小,實在師父走時再三囑咐,所以不敢大意,好在我們坐在洞門前看得見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見我們。像這樣送上門來的野味,倒是樂得享受的。」那女子道:「我還輕易不曾看見過這麼肥大雪白的兔兒呢。我們掩出去,先把它們活捉進來玩幾天,玩膩了再殺來下酒吃。」王森已聽出是薛、柳二人聲音,不想在無意中竟走到仇敵的所在。知道如被他二人看見,一逃回去,有萬妙仙姑法術,再尋就不易了。忙將身子躲過一旁,打算等薛、柳二人出來,自己先搶上前攔住他們去路,再行動手。偏那一對白兔非常湊趣,沒等薛、柳二人說完,忽然撥轉頭往崖下就跑。王森心中巴不得那兔子越跑得遠,自己越省事。果然聽見柳燕娘著急的聲音道:「跑了!跑了!還不快追!」
言還未了,薛、柳二人雙雙在洞內現身穿了出來,只顧追那兔子,並沒留神旁邊有人。那兔子還好似有了覺察似的,撒開四條腿比箭還疾,直跑出二三里地。王森緊跟薛、柳二人身後,薛、柳二人一絲也沒有覺察。王森估計薛、柳二人離洞已遠,先相看了來去的路徑,大喝一聲道:「好一對無恥的狗男女!日前戴家場敢戲弄我,私奔逃走,今天還你的公道!」薛、柳二人見白兔行走甚疾,追趕不上,正要飛出劍去,忽聽身後有人叫罵。回頭一看,見是王森業已將劍放起,朝柳燕娘當頭落下。柳燕娘知道王森脾氣翻臉不認人,自己本來理虧,無從分辯,連忙飛劍迎敵。薛蟒也將飛劍放起,雙戰王森。戰了個把時辰,不分勝負。
薛蟒自恃有了司徒平那口飛劍,連日用師父所傳口訣加緊用功,已能指揮如意。這時見不能取勝,便將司徒平的劍放出。萬想不到冤家路窄,司徒平會在斜刺裡出現,所得的寶劍失去,白費了多日的苦功,臨了鬧個空歡喜,還帶了一身的火傷,又失了柳燕娘的飛劍。明知那女子便是師父卦象上所說的陰人,原想乘機打聽口風,又被那女子威喝道破了他的心思。再耽延下去,更得要討苦吃,只得暗暗咬牙痛恨而去。
司徒平得回了飛劍,又見寒萼如此本領高強,越加得意,不住口地誇獎讚美。寒萼只抿了嘴笑。二人見夕陽已薄崎峪,輕柔的陽光從千紅萬紫的樹隙中穿出,射在褐色的山石上,都變了緋色。天空依然還是青的,不過顏色深點。歸巢的晚鴉,有時結成一個圓陣,有時三五為群,在天空中自在遨翔,從頭上飛過去,一會兒沒入暝色之中,依稀只聽得幾聲鳴叫。二人愛這名山暮景,都捨不得駕劍光回去,並肩並頭,緩緩往歸路行走。剛轉過一個高峰,忽聽一聲嬌叱道:「大膽司徒平!竟敢乘為師不在洞府,暗害你師弟薛蟒,今日叫你來得去不得!」言還未了,山崖上飛下一條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