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貳

第14章 第七十九章 (2) 文 / 還珠樓主

    從這裡到東海,怕沒有好幾千里,我同姊姊去母親墓前看望,還到玄真子世伯那裡坐上一會兒,連去帶回,都是當天,從來沒有失過事。有一次走到半途,下去遊玩,遇見一個鬼道人,想將它收去做坐騎。我當時本想不答應他。我姊姊倒有點耐性,對那鬼道士說道:『你要我們將坐騎送你不難,你只要制服得了它。』那鬼道人真不自量,一面口中念誦咒語,從身上取出一個網來,想將它的頭網住。沒想到我們這神鷲,除了我母親和姊姊,誰也制服不了它。那鬼道人的一點小妖法,如何能行?被它飛入道人五色煙霧之中只一抓,便將網抓碎。

    那道人羞惱成怒,連用飛劍和幾樣妖術法寶,都被它收去。我們還只站在旁邊,沒有動手。那道人見不是路,正想逃走。這神鷲它沒有我們的話,從不傷人。我恨那道人無理取鬧,想倚強凌弱,失口說了一句:『這鬼道人太可惡,將他抓死。』它巴不得有這句話,果然將他抓了過來。幸虧我姊姊連聲喚住,才只抓傷了他的左肩,沒有喪命。那鬼道人知道我們厲害,逃走不了,便朝我姊妹跪下,苦苦求饒。我姊妹心軟,便放了他,還將收來的法寶歸還,又給了一粒丹藥,叫他下次不可如此為惡欺人。我姊姊說那鬼道人本領並不算壞,天下能人甚多,最好還是不招事的好。從此我們便不在半途下來玩了。」

    司徒平聞言,忽然心中一動,便問可曾知那道人姓名?寒萼道:「大概是姓岳。我姊姊許記得清楚,你等她做完功課,來了問吧。」司徒平想起留養自己的道人也姓岳,急於要知詳細,便要去請問紫玲。寒萼道:「問她麼?她今天好似比往常特別,竟用起一年難得一次的九五玄功起來,這一入定,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去擾鬧了她,防她不痛快。可惜姊姊說你暫時不能出門,不然我們從崖上去採野果子吃多好。」司徒平便將自己心事說了出來。寒萼聞言,低頭想了一想道:「這種大事,當然得去辦,我姊妹也一定肯幫你。留養你的道人既然與鬼道人同姓,許飛娘又知情不吐,我姊姊早說那鬼道人的飛劍,不是峨眉同正派中人所用,兩下一印證,已有蛛絲馬跡可尋。

    那道人又不是我們對手,正好前去尋他。不過你人未復元,姊姊打坐還得些日,你也不必忙在一時。等姊姊做完功課,你也復了元,我先同你背著姊姊去取回飛劍,再商量去尋那道人追問。你意如何?」司徒平聞言,連忙起身道謝。寒萼道:「平哥,你哪樣都好,我只見不得你這些個做作。我們三人,以後情同骨肉,將來你還得去救我母親,那該我們謝你才對。要說現在,我們救了你的命,你謝得完麼?」司徒平見她語言率直,憨態中卻有至理,一時紅了臉,無言可答。寒萼見他不好意思,便湊上來,拉著他的手說道:「我姊姊向來說我說話沒遮攔,你還好意思怪我麼?」司徒平忙說:「沒有。我不過覺得你這人一片天真,太可愛了。」說到這裡,猛覺話又有些不妥,連忙縮住。寒萼倒沒有怎麼在意。

    那神鷲好似看出他二人親暱情形,朝二人點了點頭,長鳴一聲,回身便走。司徒平連忙起身去送時,不知怎的,竟會沒了影兒。二人仍舊攜手回來坐定。司徒平蒹葭倚玉,絕代仙娃如小鳥依人,香溫在抱,雖然談不到燕婉私情,卻也其樂融融,甚於畫眉。寒萼又取來幾樣異果佳釀,與司徒平猜枚擊掌,賭勝言歡。洞天無晝夜,兩人只顧情言娓娓,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還是寒萼想起該做夜課,方才依依別去。寒萼走後,司徒平便遵紫玲之言靜養。寒萼做完功課回來,重又握手言笑,至夜方散。似這樣過了六七天,司徒平服了仙丹,又經靜養,日覺身子輕快,頭腦清靈。姑試練氣打坐,竟與往日無異。寒萼也看他業已復元,非常高興,便引了他滿谷中去遊玩,把這靈谷仙府,洞天福地,都遊玩了個夠。不時也引逗那一對白兔為樂。紫玲還是入定未醒。司徒平知道追雲叟住的地方相隔不遠,問寒萼可曾去過。寒萼道:「我只聽姊姊說,他從衡山移居九華,借了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的別府居住。自從那日在崖上相遇,說過幾句話,此後並不曾去過。姊姊曾說,日內還要前去拜望,謝他接引之德。你要想見,等我姊姊醒來,再一同去就是。」

    兩人談了一陣,因谷中仙境連日觀賞已盡,寒萼便要同司徒平去崖上閒眺。司徒平怕紫玲知道見怪,勸寒萼等紫玲醒來同去。寒萼道:「知她還有多少日工夫才得做完,誰耐煩去等她?好在我們又不到旁處去。那紫雲障說是至寶,那日放上去時,我們在下面只看見一抹輕煙,不知它神妙到什麼地步。又聽說谷中的人可以出去,外人卻無法進來。我們何不上去看個究竟?」司徒平一來愛她,不肯拂她的高興,二來自己也想開開眼界,便同了寒萼,去到日前進來的谷口。往上一看,只見上面如同五色冰紈做的彩幕一般,非常好看。那一對白兔,也緊傍二人腳旁,不肯離開。寒萼笑道:「你們也要上去麼?」說完,一手拉著司徒平。那一對白兔便跑上來,銜著主人的衣帶。寒萼手掐劍訣,喊一聲「起」,連人帶兔,衝過五色雲層,到了崖上落下。司徒平見寒萼小小年紀,本領竟如此神妙,不住口地稱讚。寒萼嬌笑道:「不借煙雲,拔地飛昇,是馭氣排雲的初步。都是師祖傳給先父,先父傳給我姊姊的。她今已練得隨意出入青冥,比我強得多了。」二人隨談隨笑,走上了崖頂。那一對白兔忽往東方跑去,司徒平猛想起那是來路,驚對寒萼道:「那邊繞過去便是五雲步,白兔們跑去,招呼遇見薛蟒遭了毒手,快叫它們回來吧。」

    言還未了,忽聽寒萼失色驚呼了一聲:「不好了!」司徒平本是驚弓之鳥,大吃一驚,忙問何故。寒萼道:「你看我們只顧想上來,竟難回去了。」司徒平忙往下面看去,煙雲變態,哪還似本來面目。只見上來處已變成一泓清溪,淺水激流,溪中碎石白沙,游魚往來,清可見底。便安慰寒萼道:「這定是紫雲障幻景作用,外人不知,以為是溪水,下去也沒什麼景致。我們知道內情,只消算準上來走的步數,硬往溪中一跳,不就回去了麼?」寒萼道:「你倒說得容易。」說罷,隨手拔起了一株小樹,默憶來時步數,看準一個地方,朝溪中扔去,眼看那株小樹還沒落到溪底,下面冒起一縷紫煙,那株小樹忽然起火,瞬息之間不見蹤跡。紫煙散盡,再往下面一看,哪裡有什麼清溪游魚,又變成了一條不毛的干溝。寒萼知道厲害,急得頓足道:「你看如何?想不到紫雲障這般厲害!姊姊不知何時才醒,她偏在這時入什麼瘟定,害我們都不得回去。」司徒平也是因為萬妙仙姑所居近在咫尺,怕遇見沒有活命,雖然著急,仍只得安慰寒萼道:「姊姊入定想必不久就醒。她醒來不見我們,自會收了法術,出谷尋找,有什麼要緊?」寒萼原是有些小孩子心性,聞言果然安慰了許多,便同司徒平仍上高崖坐下閒眺。

    這時正值端陽節近,草木叢茂,野花怒開。二人坐在崖頂一株大樹下面說說笑笑,不覺日色偏西。遙望紫石、紫雲、天都、蓮花、文筆、信始諸峰,指點煙嵐,倏忽變化,天風冷冷,心神清爽,較諸靈谷洞天另是一番況味。寒萼忽然笑道:「看這神氣,我們是要在這裡過夜的了。幸而我們都學過幾天道法,不怕這兒強烈的天風,不然才糟呢。我記得日前上來時,崖旁有一種果子,姊姊說它是杜松實,味很清香,常人食得多了可以輕身益氣。還有許多種果子都很好吃。早知如此,帶罈酒上來,就著山果,迎那新月兒上來,多有趣。」說罷,便要拉了司徒平去崖旁摘采。

    忽見那兩隻白兔如飛一般縱跳回來。寒萼道:「我們只顧說話,倒把它們忘了。你看它們跑得那般急,定是受了別人欺侮哩。」話音未了,兩隻白兔業已跑近二人身前,叫喚了兩聲,銜著二人的衣角往來路上拉。寒萼便指問司徒平:「那是什麼所在?」司徒平道:「那裡便是五雲步,剛才我不是說過麼?」寒萼道:「看它們意思,定是在那裡遇見什麼。閒著無事,我們同去看看如何?」司徒平聞言變色道:「萬妙仙姑非常厲害,她又正在尋我為仇,姊姊曾說我們暫時最好不要露面,如何還尋上門去?」寒萼道:「你看你嚇得這個樣子。我雖年紀小,自問還不怕她。我不早對你說,要替你取回飛劍麼?樂得趁姊姊不在,要來了再說。

    你不敢去,在此等我,由我一人去如何?」司徒平知道寒萼性情,攔她不住。又見那白兔還是盡自往前拉,猛想起今日已離端陽不遠,也許萬妙仙姑已經到西藏赴約去了。知那白兔通靈,便將一個抱在膝上問道:「你到五雲步,如果那時只有一男一女,並沒有一個戴七星冠的道姑,你就連叫兩聲;如果不是,你就叫三聲。」那白兔聞言,果然連叫兩聲。寒萼道:「我沒見你這人也太膽小。別的我不敢說,保你去,保你回來,我還做得到。你就這樣怕法?」說罷,嬌嗔滿面。司徒平強她不過,只得答應同去。寒萼這才轉怒為喜。那一對白兔聞得主人肯去,雙雙歡蹦,如弩箭脫弦一般,直往五雲步那方飛走。寒萼拉著司徒平,喊一聲「起」,跟在白兔後面御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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