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一八一章 (2) 文 / 還珠樓主
楊瑾本是隱身入洞,剛入洞行沒多遠,便見前面內洞深處有幾點星光出現,明滅閃動,變幻不定。楊瑾知是內洞的神燈妖火,並沒怎樣在意。及至又前行了里許,忽遇木柵阻隔。那木柵看只半截,由外可以觀內,但是暗藏無邊阻力,尋常飛越不過。楊瑾識得禁法妙用,便也運用玄功,用五行克制之法衝了過去。楊瑾潛光匿影,本來不易為妖屍覺察。無巧不巧,恰值那只妖鳥正在白陽真人那塊怪碑後面瞑目假寐,生人一到裡面,怪碑禁法便自發動。楊瑾見碑前一個怪物飛撲上來,知也是禁法作用,恐將妖屍驚動,不去破它,仗著隱了身形,便用遁法讓過。可是那妖鳥何等靈警,已自警醒,怪鳴報警。穴中妖屍、妖道立時覺察。個中窮奇最是險詐多謀,首先飛出一看,洞底禁法俱已發動,妖鳥四處追逐,不見人影。知來人是個勁敵,恐妖鳥有失,一面出聲喝止,一面退入穴中,與妖道等設下詭計,誘敵入阱。
楊瑾剛讓過怪物,不見怪鳥來撲,料知此物嗅覺必靈,意欲暗中下手,沒有施展法寶。正尋思避讓間,忽聽前面不遠起了怪聲,黑暗中似有一個高大人影往後隱去。同時碧光閃爍,妖鳥與那幾點星光全都不見。雖知驚動敵人,心中還想暗中入內,探明敵情再說,故仍舊隱身前行。這時妖屍和妖道暗中已排好陣法相候,楊瑾一去,恰巧落入他們的圈套。任是怎樣小心,無奈妖屍有萬年道行,神出鬼沒,變化無窮,倉猝間哪裡觀察得透。就這樣,妖屍尚恐來人機警,不易上當,等一切佈置停當,又命妖道師徒連同妖鳥,故意裝作尋覓敵人,將法寶飛刃等放起,四下搜索。楊瑾進到墓門內寢之外,不見敵人出戰,方在疑慮,忽然先後兩道黃光從門內飛出,滿處盤繞。接著妖鳥出現,又有許多妖火紅光四散飛奔。雖知妖屍道力不比尋常,法力決不止此,未存輕敵之念,仍估量敵人看不見自己,所以放出法寶,胡亂擊刺,有心不去睬它。偏那妖鳥追定自己身後不捨,有一次竟差點沒被啄上。暗想此鳥能聞嗅尋體,如不除去,終覺討厭。況且敵人已有覺察,因知自己深入,防備更嚴,也難下手。
當下想了個計策:從法寶囊內取出前生所煉的五火須彌針與七支坎離梭,準備殺死妖鳥。假意和那些黃光妖火對敵不勝,往外退出。自己卻從紛亂中暗隱身形,乘隙入門。反正二寶經過兩世修為,已與身合,便是暫時失落,終可收回,何況未必。主意打定,一出手,先是五道極細的紅光直取妖鳥。接著又是七根紫熒熒數尺長的光華,與妖道師徒的黃光妖火鬥在一起。那五火神針專射妖物七竅,原極厲害。誰知妖鳥竟然不畏,昂頸一聲怪嘯,便飛出三個綠火球,將神針敵住。楊瑾見狀,方知此鳥也非易與,不耐久戰。暗運玄功,一指二寶,便作勢往外飛去,一面忙著進入墓門。到了內寢一看,有一個空石榻,地下立著不少古屍。兩旁也有兩個大油釜,比聖陵所見略小一些,只釜中燈火不一樣,光焰熒熒,正是初入洞時所見妖火。細看四壁,只是一間極高大的石室,除入口外,並無通路。那些古屍靈的裝束身容,都是當時從殉之人,與芬陀大師所說妖屍不類。楊瑾還不知外面二寶已被妖屍收去。正探查不出就裡,忽然一陣陰風起自右壁,接著兩釜妖火微一明滅之間,室內似有一片金光閃了一閃,晃眼工夫,那些古屍靈倏地紛紛活轉,各持弓刀,亂斫亂射,圍攻上來。
楊瑾驟出不意,倒嚇了一跳。因身形已隱,來勢竟像能看見一樣,心中奇怪。及至一觀察,方知隱形之法不知何時已被敵人破去,不禁大驚。閃避已是無效,只得施展法寶、飛劍抵禦。那些古屍靈不過妖法催動,來混亂敵人耳目,自然是敵不過,不消片刻,全都頭斷身裂,敗倒地上。楊瑾見群屍倒地,尚未見妖屍出戰,這才想起入門之先,明見黃光妖火自此中飛出,進來始終不見真敵,只有這些朽屍作怪。此事大是詭秘,莫不中了暗算?忙運玄功,一收先放二寶,竟收不回。剛暗道得一聲:「不好!」意欲退出,一回顧身後,已成石壁,去路已失,哪裡還有門戶。
正要用金輪開路,行法衝出,猛聽身側有極怪厲的口聲喝道:「那女娃子,快些束手待綁,免得少時身煉成灰,形神俱滅!」話聲未了,倏地眼前一花,石室中全景忽變:右側面現出一座法台,台上站定一個奇形怪狀的妖道;全台都籠在妖雲邪霧之中,四外有無數大小火球,五光十色,上下飛揚。楊瑾只當厲聲說話的是妖道,情知入網,索性一拼,一指劍光,照準妖道,迎面飛去。不想劍光剛飛近法台,忽從身後飛來一片金光,竟將飛劍吸住。楊瑾幸是久經大敵,道法高深,一見不好,一面運用玄功收回飛劍,一面忙縱遁光飛過一旁。回頭一看,面前不遠,站定一個身高數丈的大殭屍,全身只剩一副骨架,睜著兩隻火炬一般的怪眼,紅光閃爍,遠射數尺以外,高舉著一條枯骨長臂,手中握著一團光華,金霞電旋,注定自己,猙獰的怪笑「磔磔」之聲,響徹四壁。那金霞甚是厲害,如非見機,飛劍險被收去。法華金輪僅可敵住,占不得絲毫便宜。料是妖屍中的窮奇。這時腹背受敵,欲待遁出,又被金霞阻住,怎敢絲毫怠慢,極力應付了一陣,無可奈何。妖屍、妖道一迭連聲,不住地恐嚇,降順免死,語多污穢。
楊瑾又急又氣,知道旬日困身之厄必應無疑。末後氣得把心一橫,仗著法華金輪護身,能抵住妖屍所持異寶,意欲乘隙先斬妖道,暗中取出幾件法寶,同時一起發動。除般若刀乃是師傳佛門至寶,不怕失閃,直取妖屍外,余俱朝法台上妖道飛去。滿擬幾下夾攻,總可獲勝。誰知手中法寶剛紛紛放起,妖屍倏地又是一聲怪笑,眼前一暗,妖屍、妖道全都不見。迎面現出一張畝許方圓的大口,幾將石室半壁遮滿。口裡面金星急轉,紅絲爆射,宛如火雨,略微吞吐了兩下。楊瑾所使諸般法寶,恰似駭浪孤舟,捲入急漩之中,除護身法華金輪與飛劍、般若刀外,幾乎全數被它吸收了去。楊瑾見勢危急,知道錯了主意,忙運玄功,回收寶物,已是無及。因為四面兼顧,法華金輪也幾被吸動,不由嚇了個亡魂皆冒。只得拼著幾件法寶失落,忙一鎮攝心神,將金輪駕住。可是妖道已在暗中乘虛而入,趁著楊瑾驚慌駭汗失措的當兒,行使極厲害的禁法,借物代形,用鎮物將楊瑾元神禁住。妖屍在旁,知已成功,心中大喜。因愛楊瑾美麗,意欲軟禁收服,未下毒手。一面收回法寶,一面又行法移地換形,將楊瑾封閉法台旁石牢之內,不時在外發聲恫嚇,逼迫降順。不提。
楊瑾先還不知元神受了禁制,正在極力抵禦,籌計逃路,猛覺心裡一動,眼前又是一暗,怪口忽然隱去。寶光照處,身已落在一個石穴之內,上下都是堅石,四外空空,更無一物。剛在奇怪,忽聽妖屍在壁外出語恫嚇道:「那女子快些降服,還可不死。如今你元神已受了我的禁制,任你多大本領,也逃不出去。何況我有軒轅氏相贈的至寶,你那護身法寶並無用處。過了今晚不降,我只用七陽之火,化煉代形鎮物,你便成為灰燼了。」楊瑾聞言大驚,試一運轉靈機,元神果然受了牽制。幸有金輪護身,只被妖屍用鎮物代形制禁,沒有被他真攝了去,雖難脫身,尚可支持,否則簡直不堪設想了。
這一來,料定旬日困身之厄,萬難避免,除了耐守生機之至,更無他策。想了想,把心氣一沉靜,任憑妖屍、妖道恫嚇,也不再理他。仍用法華金輪、般若刀二寶護身,金霞銀光圍擁之中,用金剛禪法打起坐來。到了次日,妖屍見她不睬,果用妖火祭煉鎮物。無奈場瑾禪功玄妙,防護謹嚴,自是奈何她不得。似這樣相持了些日,楊瑾在靜中觀察,探出許多虛實。得知日前失陷經過,妖屍所使用的,竟是軒聖陵中至寶,無怪乎敵它不過。妖屍因是初得,難窮其中奧妙,日常也在潛心探索,尚無所得。功用止此,自己足能相持下去。機緣一到,不特可以出險,二次謀定而動,決操勝算。定數已應,反倒心安意得,不再悉思。
光陰易過,一晃浹旬。四小追探妖火,誤入墓穴的那日,妖屍、妖道等因楊瑾頑固不服,十分忿怒,共同行法,用七陽之火祭煉鎮物。準備再煉數日無功,便用金刀戮魂之法,殺死楊瑾,不作生降之想。正在加緊祭煉,未即立時出視,加上四小隱身而進,人極矮小,沒等妖屍出來便即知難而退。妖屍等聞報,又疑是山精木客,或剛具形體的靈物之類,竟甚輕視,竟被四小逃了回去。楊瑾用金剛禪法抵禦了一陣魔火,等妖火照例祭煉之後,靜中諦聽妖屍與妖道師徒的對語,一算被陷時日,出困之期當在目前,救星應該到來。雖覺所說情形不像,心中早有了準備。第二日凌雲鳳率了四小,再探妖穴。楊瑾在石牢內二次留神諦聽,知道果然來了能手,所料不差,好生心喜。因妖屍等已有覺察,陷人方法和上次差不多,來人法力未必勝過自己,惟恐又蹈了覆轍。正在驚喜交集,偏巧妖屍輕敵,動手稍遲了些。
雲鳳警覺太快,不等禁法發動,便發現了通往法台的門戶,逕衝入內,出其不意,斬了妖道師徒,巧破鎮物。楊瑾元神脫禁,立時破壁飛出,裡應外合,兩下夾攻,帶同雲鳳、二小,仗著法寶威力,放起萬道金霞,飆輪電轉,衝開石層,飛身逃出。等戎敦、窮奇二妖屍持了聖陵二寶追來,瞬息之間,敵人業已逃得不知去向。才想起事先因自己探索至寶妙用,誤以為昨日來者是草木之靈,無甚道力,一舉可以成擒,沒有在意。等到發覺來的是個能手,匆匆佈置,忙中大意,沒有先將墓穴中通法台的門戶封閉。萬不料敵人如此神速機智,明明敵已入網,手到成擒的事,幾個陰錯陽差,不特人被救走,反而葬送了妖道師徒的性命。空自暴怒,痛恨了半晌,兀的奈何不得。雲鳳原非妖屍之敵,也是不該遭此災厄,般般湊巧。楊瑾先困在內,深知厲害,一經脫身,立即會合逃出。真乃危機繫於一髮。如無楊瑾繼起接應,稍遲片刻,妖屍由前面趕到,雲鳳也和先前楊瑾一樣,必無倖免之理。
當下二人帶了四小,回轉白陽崖洞中,互相敘說經過。知道前世原是一家,全都喜出望外。雲鳳重又拜倒行禮,起身侍立。楊瑾力主脫略,再三說身已隔世,只照出家先後輩禮節,不可過拘禮數。雲鳳見她執意,除稱謂不敢妄改外,別的只得告罪應了。自己道淺力薄,楊瑾名分既高出幾輩,又有兩世修為,自然不敢擅專,一切惟命是從。楊瑾因禁閉多日,尚須靜養幾天。好在穴中虛實,盡都知悉,妖道師徒一死,去了妖屍爪牙,下手時盡有步驟,不比初來冒昧,大可謀定而動。索性等過些日,使妖屍誤認逃人知難而退,不敢再至,防範稍疏,再乘隙前往,直入藏寶之所,將聖陵二寶奪出,交與雲鳳保持,先行避退,然後誘妖屍出戰,定能得手。無庸急在一時,又去僨事。主意打定,和雲鳳商量妥當,靜候時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