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三章 (2) 文 / 還珠樓主
雲鳳便問:「此寶何名?是何形狀?」玉清大師笑道:「仙機實是微妙,此寶名為歸化神音。說也奇怪,廣成子在崆峒絕頂,曾用九年之功窮參造化,煉成此寶,尚未用過一次。聽說廣成子為積九千萬功德,煉成許多法寶,倒有一半應在未來數千年後。此寶系其中翹首,形如一個透明圓卵,內發陰陽兩儀妙用,任多厲害的妖魔鬼怪,當之必無倖免。可惜此寶用後,即與所誅妖邪同滅。除非真有高深法力金仙一流,當其用時守候一旁,將那忽然爆炸的靈氣用寶物攝去,還可略備下次再用,功效雖差,似妖屍這類妖邪,仍是不堪一擊。如無此法,一次便完。即便能收,也只再用一次,即化烏有。照我所料,當初煉此異寶,直是為了妖屍而設。明晚子正,金船出水,我在空中防護,鄭師叔親身入船取寶。已有乙真人預示,自然首取此寶,不會放過。此寶內貯前古太虛精氣,輕清上浮,惟恐船開以後,升空自飛。此時妖邪環伺,雖然無一敢去挨它,自惹殺身之禍,但它升空絕速,其去如電。
一不小心,追攔不住,被它飛入靈空、仙界二天相接之處,遇見乾天罡氣,立即消散。不特枉費前古金仙苦心,而且二次元江取寶也無此物。固然妖屍惡貫已盈,終難脫劫,那就要勞師動眾,費力多了。此次取寶,本來所得無多,諸位道友到時不可貪心。首先要注意此寶,一旦發現,更不可隨便用劍光、法寶堵截。我煉有烏雲神鮫網一面,大小分合,無不由心,略費片刻工夫,便可改變成好些副。少時待我分出,按人各取一副。金船出水,此寶飛昇以前,必在水面略一迴旋,方始向上急升,那時妖屍或是分出許多鬼怪使我們應敵分神,或令妖黨苦鬥,便難兼顧。好在此寶升空自化,永除後患,弄巧也許還有收寶之法,都說不定。諸位道友千萬不可驚慌,一見此寶,速將烏雲神鮫網擲去,各用劍光、法寶護身。有我在側,群邪之中,只妖屍一個難於抵敵。但楊道友已經趕到,所見多屬幻象,絕無他虞。等寶入網,無論何人,速往中央飛來,將寶交我,然後合力應敵。仗著乙真人的伏魔旗門,雖未必一網打盡,大約除妖屍以外,也沒有幾個生還的了。」眾人一一領諾。玉清大師隨將神鮫網取出,分織成了九副,除在座諸人外,給歐陽霜也留下一副。
一會兒,歐陽霜奉顛仙之命,將應辦之事辦妥,由後洞走來。玉清大師將網交與,重新叮囑,然後同入後洞去見顛仙。顛仙先將洞門行法緊閉,笑問玉清大師:「又照乙真人之計行事麼?」玉清大師笑道:「這妖屍和雪山老魅一般機智絕倫,近為此寶日夜籌思,豈有不來窺伺之理?不這樣,他未必深信不疑。我們欲取姑與,一則堅他信心;二則使他自知必能漏網,不致拚命來傷我們的人。豈非絕妙?」顛仙笑道:「這樣一說,他知旗門厲害,必然膽怯失志,先留退步。我們人雖無傷,乙真人要想除他,卻難如願了。」玉清大師道:「乙真人本是心急前仇,逆數行事。適才岳道友所持乙真人書信,看完便化,師叔未見。
看那意思,乙真人自從得了齊師叔二次飛劍傳書,告以此寶底細,知道妖屍伏誅不遠,也就變了初意,欲等此寶到手再行誅戮,不急在此一時了。」顛仙道:「我因霜兒來說,乙真人派人傳書,她在旁沒有看完,便即化去。你示意令她對我來說,我未見全信,還當此老非要逆數而行呢。照此說來,我們目前雖然小就,總可有勝無敗了。」眾人聽這語氣,好似適才玉清大師所說一節,題外還有文章。但是顛仙和大師俱未明說就裡,俱都不解,又不便請問。料定勁敵當前,事關重大,只得到時仍照原定做去,相機行事,各人都打著同樣心思。不提。顛仙隨又商議取寶之事,除歐陽霜一人外,由玉清大師起,各人俱派有職司。議定之後,顛仙只留玉清大師一人,余俱命出。
當下由顛仙門下女弟子歐陽霜、慕容姊妹暗往前殿落座。一面為新來二人安排居處。慕容姊妹俱喜烹調,特意備了一桌酒菜,與眾同飲,山餚野蔬,別有風味。連岳雯已能辟榖的,也是見獵心喜。言笑晏晏,飲啖甚樂。山月漸升,清輝如晝。
眾人本在殿外石台上對月暢飲,正在高興頭上,忽聽庵外風雷之聲大作,知有警兆。忙各離席,縱起遁光,飛身出外探看時,庵外風雷已住,只見祥光萬道,瑞靄千重,似波濤一般向四方八面散去,彩縠冰紈,映著皓月清輝,奇麗炫目。眾人見和先前魔女鐵姝被困情景相似,知是神駝乙休伏魔旗門妙用。只不知玉清大師何時出來施為,怎知妖人來此侵犯,收功又如此迅速。因知此寶厲害,不敢再進。看神氣,妖人非擒即逃。既有玉清大師主持,無庸上前,便各立定觀看。
晃眼之間,光霞盡斂,月光之下,疏林平崗依舊清澈,玉清大師也已現身。相隔不遠,倒著一個矮胖道人。知陣法已收,忙趕過去一看。妖人只有一條右臂,左臂似早斷去。人被仙法禁制,並不曾死。一雙碧眼,直射凶光,襯得相貌愈加獰厲。身背一個大藍葫蘆,已經震為兩半。地上好些綠色沙子,有的妖焰將滅,猶有餘光未盡,如螢火蟲一般略閃即滅。鬼火熒熒,遍地皆是,轉瞬俱都消滅。眾人正待詢問妖人來歷,大師道:「有勞劉道友將這妖孽提往後洞,我少停即來。諸位道友如願同往,也可前去。」眾人中只白水真人劉泉多識異派妖邪,已認出那妖人正是廬山神魔洞白骨神君的愛徒碧眼神佛羅梟。知他師徒慣用新近死人的白骨和精魂餘氣祭煉各種惡毒法寶,厲害非常,不禁大為驚訝。因見羅梟凶睛閃爍,恐防暗算反噬,不敢疏忽。正想行法攝入後洞,不用手去沾他。玉清大師看出劉泉慎重,笑道:「這廝的白骨箭叉和幽靈妖火,俱都為我所破。因不願污這庵前淨土,我又不是主體,特地送到鄭師叔那裡用太乙火煉,使其形神俱滅,免為人害。他已為神雷所傷,知覺全失,不能出聲,只元神尚在。可告顛仙,無須問供,便即誅戮。反正是為劫寶而來,就是他知覺未喪,也必不吐。明晚這種妖邪來得正多,不值與他多費唇舌,就這麼提將去好了。」
劉泉雖已放心,但暗忖:「這廝雖說法寶全喪,看他凶睛閃閃,至多不過身受禁制,大師怎說他知覺已失,連話都不會說呢?按說大師萬無看錯之理。」心中奇怪,故意喝道:「羅梟,你認得我麼?」羅梟凶睛怒突,意似忿極。劉泉越料他知覺未死,見玉清大師示意催走,毒蛇在手,終以小心為是。便將羅梟攔腰提起,暗中戒備,往後洞飛去。只見洞已開放,等將羅梟擒進,一陣煙光閃過,洞門重又閉上。顛仙見有妖人擒來,好似早在意料之中,絲毫未以為意。從容由身上取出一個玉環向空一擲,化為一個二尺許的光圈飛向洞頂,凌空懸著。劉泉會意,便將羅梟往上一拋,恰好攔腰束住。
跟著玉清大師便率眾趕到,閉洞之後,說道:「乙真人伏魔旗門端的神妙。現經運用,本庵連這洞府俱在籠罩之中,稍有警兆,立即知覺,便不行法封洞也無礙了。」顛仙道:「話雖如此,妖屍饒有靈機,終以謹慎為是。這廝是怎被擒住的?」玉清大師笑道:「當鐵姝被魔母喚去,我收法之際,心神微動,暗中留神查看,已知有異。因這廝曾得白骨老妖真傳,自在九華為盜肉芝,被金蟬道友飛劍斷去一臂,乘機用他本門解體分身法化血遁回山去以後,立誓報復前仇,苦心修煉,頗有一些鬼祟門道。我只知道妖人在側窺伺,竟不知他藏處。惟恐當時打草驚蛇,被他逃走,故作不知,露出空隙,同眾道友徑直回庵。實則暗中已將旗門倒轉,隱去形蹤。可笑這廝真個膽大,先見魔女被困狼狽之狀,明知厲害,仍伏伺了一陣,見無甚動靜,終忍不住。因不知此寶來歷妙用,以為我已收寶回庵,庵前縱有甚埋伏禁制,照他師傳妖法,決困不住,妄想試探著入庵窺伺我們虛實。適才出庵查看,這廝已經入伏,正在東馳西竄,衝突不出。
他還以為身形已隱,人看不出。卻不想他那一身邪氣,如在遠處潛伏,或許難於發覺,相隔這麼近,不比初來時,是在左側危崖之上,本就一目瞭然,何況身在伏中,更易發覺。他不見人,人卻見他,稍一發動陣法,原形立現。他見庵門忽隱,雲霧四起,迷茫無路,已覺不好。等我入陣現身,竟妄想以所煉妖法和幽靈陰火取勝。白骨老妖與妖屍谷辰路道相同,這廝是他門下,定然二妖相合,奉命而來。意欲生擒,拷問機密,因妖屍長於地聽之術,恐被驚覺。便一面破去妖法,假裝發動旗門中的乾天神雷,將這廝震迷;一面又和劉道友等述說,故意呼喚這廝,讓妖屍聽去,然後擒來這裡。實則這廝只是吃仙法禁住,知覺一點未喪,只要解禁,即能出聲言動。我們只知妖屍此次蓄謀大舉,他也惟恐我們算出底細,洞中設有魔法,顛倒蹤跡,因此底細難知。難得生擒到他的手下死黨,此時又無甚事。尋常拷問,他必不招。師叔最精五行禁制妙法,何不試上一試?此法雖然殘酷,這廝師徒積惡如山,已經滿盈,以暴制暴,也不為過。師叔以為如何?」
鄭顛仙笑道:「妖屍不知可會被你瞞過麼?」玉清大師道:「我也想到這等做作,他未必不疑。不過這廝乃是白骨老妖愛徒,如恐洩露機關,逕下毒手,一則現正二妖合力,需人相助之際,惟恐白骨老妖不快;二則我應變迅速,擒到以後,先放眾道友入陣,將他送來此地,然後就全陣收去。妖屍便是不顧友情,想下毒手置這廝於死地,先有旗門仙法阻隔,嗣又移來這裡,也辦不到。適才劉道友走後,我曾細心觀察,並無朕兆。妖屍也許信以為真,當這廝真個失去知覺了呢。否則那白骨老妖居心狠毒,與妖屍不相上下,又是他的徒弟,下手更易。妖屍既有求於人,即有顧忌。他知這廝已落敵手,萬無生路,與其任他洩露機密,還受無邊痛苦,倒不如由他自行處死好得多,豈有聽其自然之理?」顛仙道:「話雖如此,我看這廝目露凶光,只有忿恨,而無懼色。妖屍不是不知我們難犯,既敢令其輕身涉險,不是另有脫身之道,便是另有熬刑之法。定要拷問,還須事先查看清楚,免得白費心力。」
玉清大師本在暗中留意羅梟神色,見他聽到這裡,怒目獰視顛仙,眼裡似要冒出火來,心中明白,故意試道:「我看不會。這廝如有什麼玄妙準備,適才劉道友送他來時,已經施為逃走了。師叔五行禁制中,只土木二禁最難忍受,使人啼笑皆非。好在他跑不掉,等我撤法,就請試上一試,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吧。」顛仙方要答言,玉清大師瞥見羅梟口角微現一絲笑意,越發斷定所料不差。手指羅梟,搶先說道:「你休睡在夢裡,以為我們只要將禁法撤去,你便可借用五遁逃形之法逃生;那土木二遁,逃時更是容易。可知你師徒鬼蜮伎倆,我們俱已深知。
所以劉道友提來時,不令你身與五行之物相觸,凌空提起。實則他也過慮,休說你已受我禁制,在未撤以前,任你神通廣大,也是施展不開;就是此時撤去禁制,此洞有仙法封閉,絲毫聲息都已隔絕,所有你那教下逃生妖法一齊失效。借用五遁逃形之法或許能行,但我們已有防備,勢必在拷問之前,破了你護身和逃形妖法,然後撤禁,依次行刑。反正一死,早說實話,免受若干大罪。」隨說,手朝羅梟當胸虛劃了一下,羅梟上身衣服立即分裂自解,胸前果有一道形如骷髏的妖符,隱映肉裡。羅梟自知機密敗露,無論何方,俱難逃命,二目凶光頓斂,目注玉清大師,意似有話要說,為仙法所禁,不能出口。玉清大師道:「你且莫忙,等我破了妖法,自然容你張口。」
羅梟知道絕望,熱淚不由奪眶而出。玉清大師也不睬他,由懷中取出七根金針,向羅梟胸前擲去,七絲金光閃處,釘在妖符上面。正撤禁法,想要問話時,忽聽羅梟厲聲怒吼:「你們好……」底下「狠」字還未出口,倏地全身起火,晃眼化為灰燼。鄭顛仙和玉清大師終是行家,見狀知為妖屍所算。知道妖屍和白骨神君此舉實非得已,但能保全,仍要保全,羅梟雖為妖法****,靈氣未必全滅。此時全洞仙法封禁,遁逃不出,遲早有人開洞出進,稍有空隙,便被二妖將殘餘靈氣收去,仍可聚煉成形,重為人害。一見火發,雙雙不約而同,各將手一搓一放,便有雷火連珠發將出去。轟隆之聲,震撼全洞,滿地都是金光烈火流走。最後又用禁法將劫灰收集一處,叱開石地,深埋在內,方始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