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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二四四章 (2) 文 / 還珠樓主

    周、李二人剛剛離開池畔,便聽劍遁飛行之聲,三青二白五道光華,疾如電射,破空飛去。二人回顧,見多一道青光,看去眼熟,這才想起,那後逃出來的女子,竟是妖姬沙紅燕。此女本已被困北洞水遁以內,照起初所見驚慌應敵,與妖屍鬥法相形見絀情勢,當無倖免,不知怎的竟會被她脫出?看她一出,便和那道人一起,聽他們稱呼,恰與此女同姓,不特是同黨密友,多半還是一家。怪不得出時似要喝罵神氣,經妖道上前一打招呼,連面都不肯現,便入妖道袖中藏起。早知如此可惡,轉不如遇時不與合流,至多不在洞中相鬥,聽其自行應付。這樣自己一樣脫身,這五個對頭決難一同逃出,豈不少卻幾個強敵和阻力?事已過去,悔之無及。尋思未已,靜瓊谷已經飛近,見谷口外禁制依然,心方略寬。忽聽一聲雕鳴,煙光分合之中,神雕先自谷口飛出,跟著袁星、上官紅、米鼉、劉遇安相繼迎來,紛紛禮拜。二人見狀,料知無事,越發欣慰。輕雲首問:「你的二師伯呢?」上官紅、袁星同聲說道:「師叔、師父,請進谷再說吧。」二人聞言,心中一動,料知有事,忙同飛入。米、劉二人先將谷口禁制如法封閉還原,一同趕到裡面。

    英瓊性急,不等入洞,先喚袁星詢問。袁星答道:「二師伯往大雪山去了,行時留話,說是因見師父、師伯入洞救人,一去不歸,與那日眇師伯用佛家心靈感應傳語,有了出入,心中憂疑,獨往後洞,向屠龍大師虔誠祝告。正欲以禪功入定,默運玄功通靈,請示機宜,眇師伯忽然飛到。說起上次心靈傳意,屠龍大師共說不幾句,也並未教她代為傳示,只因她本身與二師伯此次雪山之行有一點關聯,心又想念二師伯,因而轉告,所說多是按著屠龍大師的語意加以揣測。今番來意,專為催促二師伯早日起身,以便代向一位佛家老前輩求說一事。並告以師叔、師怕今日黃昏以前定必出險,只大師伯一人在內,暫時是辦一件要事,為異日除妖破法關鍵,並非真的被困。不過大雪山去所請相助的人,便是仙都二女,與師父、師伯也極交厚,最好一同前往,始能如願。

    無如這一雙姊妹所居小寒山,非外人足跡所能輕易走進。只有今日,她們為尋求一件佛門至寶,離山他出,去見一位入定多年的聖僧,那地方就在大雪山中,也是難尋。去前,為示對仙都二女的師父小寒山忍大師誠敬求告,不論允見與否,還須先往,望山祝告求見。錯過今日時機,更難見人。為此二師伯必須先往,吩咐師父、師伯回時,將話照說,即速隨後趕去。這裡除原有各層禁制外,又加二師伯向眇師伯借來的一道靈符和一件佛門至寶。弟子等如一同守在谷中,不到谷外走動,外人決不至於上門。來者如是自己人,有弟子等輪流守望,人就藏在谷口以內,由裡望外,看得逼真,自會開門延入,也不致禁閉在外。只令見師稟告時,務要慎秘,進了谷口再說,以免外人聽去,又生枝節。眇師伯已然先行,二師伯說完前言,也便飛走。所以弟子等無人在外,適才出迎,不敢妄陳,便由於此。」

    二人聽完,才知癩姑已去小寒山。平日本就思念仙都二女,自然希望她們來。一看天色已近黃昏,眇姑、癩姑這等說法,谷中料無甚事發生,惟恐去遲,錯過時機,人見不到,立囑眾門人依言謹守谷內,連洞也未進,便自起身。劉遇安當值,一見師父要走,忙走向前收了靈符封鎖。二人忙同破空飛起,催動遁光,電轉星馳,往西藏大雪山飛去。

    遁光迅速,不消多時,便由川邊打箭爐上空飛過,到了大雪山邊界。二人因大雪山幅員遼闊,仙都二女所居小寒山名為偏居山後,實是主峰後面,自己從未到過。當地又有忍大師的佛法禁制,外人不得擅入一步。便是癩姑此行,原是乘著仙都二女今日出山之便,前往迎候,或往所去之地尋找,並非入山相見。不過事前先往小寒山外通誠,向忍大師先打一招呼,把禮盡到而已。如若真飛小寒山,不特尋找不到地方,或是找到,無法入內,弄巧人還不在那裡,覺著無須多此一番跋涉。但是癩姑行時,並未說出仙都二女去的是什麼地方。這麼大一座雪山,天又深夜,急切之間何從尋找這二人的蹤跡?

    二人互一商議,最後輕雲說道:「癩師姊曾說謝家姊妹所尋聖僧,本在此山入定多年,難於尋到,定是一個極隱僻的所在,連癩師姊也是現找,所以行時不曾明言。記得昔日玉清大師曾對我說,西藏境內有不少苦行的高僧。他們靜修之所,有的是在那荒涼無人的冰天雪地,隨便搭一個僅可容身的石龕居住;有的是在山腹地底,掘一極簡陋的洞穴,閉關入定;有那戒行最苦、道力最高的,簡直就在亙古無人的山頂高寒之處,孤身一人在上面,一打坐便是多少年,往往全身俱被雪封冰凍,人在裡面竟如無覺。這類戒行艱苦卓絕的高僧,多半是在大雪山中偏僻高險的山頂峰頭之上。我們可分成左右兩路,先盡這些高險的危峰絕頂挨次尋去,一面暗中再用本門傳聲之法向癩師姊詢問。雖然我們功力尚差,傳聲不能太遠,尋起人來到底容易得多。只要她一搭話,彼此相見就好辦了。這樣繞尋過去,加上我二人的劍光,不問是癩師姊還是謝家姊妹,見了定必尋來無疑。還有癩師姊,她既知我二人今日黃昏脫出幻波池,當然斷定我們必要尋來,她既未先說出准地方,豈有不加留心之理?雪山地廣,尋此二人看似艱難,實則並不盡然。只是此山冰雪荒涼,妖人怪物料也有不少藏伏,我們劍光太顯,易被發現,還須小心一點罷了。」

    英瓊道:「這倒不怕,此外也實想不出別的善法,姑照師姊所說試尋一遭吧。」於是議定:英瓊往左,輕雲往右,各往一邊,縱遁光往那許多高險山峰找尋過去,末了再向中間會合,交錯繞馳回來。為想使癩姑和仙都二女易於發現自己蹤跡,竟把劍光加大,一青一紫兩道劍光,宛如經天長虹,往冰雪亂山頂上飛馳過去。似這樣時高時低,滿空飛馳,每經一個山峰,為了便於觀察,相隔下面山頂不過丈許。二人俱都心急尋人,飛行絕迅,卻沒想到那些危峰峻嶺,冰雪積成的居多。到處是冰山雪壁,當年窮陰凝閉,慘霧溟濛,靜蕩蕩的。除了絕頂罡風,輕易見不到一點風氣,只是干冷酷寒。有時人獸呼嘯,便能將整座冰崖雪壁震撼坍塌,好些地方均禁不住一點震動。那紫、青雙劍飛行起來,何等威力,何況又格外加長,發出極強烈的光華聲勢。休說劍光沖蕩起的絕大風力,便那破空之聲也非小可。相隔下面的山又低,二人劍光過去,下面的冰崖雪壁多半相繼崩塌。每有數十百丈高大的危峰峭壁,倏地整座倒將下來。當時雪塵高湧,冰雨橫飛,上及天半,聲如雷轟。一座崩塌,附近各處的冰崖雪壁也各受震反應,相繼崩塌。一時轟隆之聲,震撼天地,遠近應和,越延越多,響成一片巨震繁音,聲勢猛惡異常。

    二人飛駛特快,也未留神後面,不知是劍光震動,還當事出偶然。及至飛行了一半,見到處冰崖雪壁紛紛倒塌,只要自己剛一飛過,下面必有變動。輕雲首先覺察,不由想起青年眾同門大破青螺峪,合力誅八魔時,行在玄冰凹上空,因英瓊座下神雕兩翼風力扇倒崩雪,致將女殃神鄭八姑驚動,如非有異日同門這段淵源,幾成仇敵之事。暗忖:「此山地域廣大,峰崖眾多,山嶺雜沓,異人修士梟鸞同寄,隱居在此者頗不乏人。又是佛門苦行高僧持戒坐關常住之地,常人足跡絕少到此,平日最是靜寂,難得有甚響動。現在因為自己尋人,卻鬧得崖倒山崩,天驚地撼,擾人清修,實非修道人所應為。再如遇見性暴自大的旁門修士出頭責問,言語稍不見機,立樹強敵。就算寶、劍神奇,不致吃虧,於理也說不過去。並且所尋聖僧就住在此山中,就許震倒的山崖便與他所居有關。聽癩姑留話的口氣,說不定還有借助之處。人還沒有見到,先就使他存了厭惡之念,也非所宜。好在聲勢已鬧得夠大,如今全山都被騷動。崩塌之聲四山回應,又有這麼長兩道劍光滿空飛舞和傳聲呼喚,癩姑和仙都二女如若在此,必能聞見,跟蹤尋來。這等行徑,實不應再繼續下去。」

    輕雲念頭一轉,立將劍光升空縮小了些,以免再有波及。一面忙向英瓊傳聲,令將劍光縮小,勢子放緩升高,不可和前一樣。哪知千萬年凍積的冰雪,多半酥脆,勢更高陡,一有震動,便如銅山東崩,洛鍾西應。那崩崖墜峰之勢,自比二人劍遁在空中沖蕩猛烈不止十倍。一處崩塌,四面挨近的全受了劇烈的震撼,於是逐漸波及蔓延過去。加上二人飛得過快,連震倒了十好幾處,鬧得天驚地動,遠近相聞,宛如萬雷暴發,又似數十百萬天鼓同時怒鳴。碎冰殘雪迷漫橫空,互相激盪飛舞,衝擊而下,更增加了不少威勢。越往後,勢越猛惡,急切間怎能停息?連輕雲這等有道力的人在空中俯視,也覺目眩神搖,聲勢可怖。照此行徑,凡是在本山隱居的,不論邪正敵友,決無好感。

    因此一面留神尋人,一面還須防到有人突起為仇作對。深悔適才粗心,劍光放大尚可,萬不該用極猛的勢子,貼著沿途山嶺峰崖加急飛行,致有此失。連用傳聲喚了英瓊兩次,未聽回應。心本疑慮要生枝節,越料有變,忙運慧目向英瓊所去山左一面定睛遙望。適才未升空時,還曾看見的那道紫色長虹,就在自己略微尋思的轉眼之間,忽然失蹤,傳聲又未見她回答。暗忖:「英瓊就遇到什麼有力對頭,同在一山,彼此劍光俱能望見,並非太遠,傳聲決能聽到,也不應沒有一句回答。」不禁憂疑起來。覺著反正憑著目力滿山尋訪,沒有一准地方,哪裡都是一樣。雙劍分合,威力相差太甚,英瓊法寶雖比己多,人太剛直,疾惡如仇,膽子既大,煞氣又重,容易生事樹敵。上來不合冒失,錯了步法,弄巧所尋的人已生厭惡,不肯相見。此時還是先顧英瓊要緊。

    輕雲念頭一動,隨口又用傳聲呼喚:「瓊妹,你在哪裡?怎無回應?有什麼事沒有?」一面呼喚,一面撥轉遁光,正要照英瓊那一面尋去,忽聽英瓊回喚:「姊姊快來!」隨見左側去路,遠遠雪塵飛湧中,紫光重又出現,又聽出英瓊語聲似頗歡喜。料是有什麼蹤跡線索尋到,心中高興,忙催劍光再往上升,掩去破空之聲,經天疾駛,向前趕去。剛一起飛,猛瞥見紫光在一處嶺頭上虹飛電舞,掣動不休,知已遇敵,並非將人尋到。只是英瓊劍光那等勢子猛急,敵人卻看不出一點影子,好生奇怪。正催遁光疾駛,猛又瞥見一蓬五色光雨略現即隱,紫光也是一閃不見。同時忽聽癩姑、英瓊和仙都二女謝琳、謝瓔一齊傳聲相喊。這一來喜出望外,連忙回應,晃眼見到。

    輕雲一看當地乃是一條冰雪堆積的大嶺,因是附近群山並列,地勢均昂,顯不出它的高來,地卻廣大。一面是峰巒環抱,羅列滿前;另一面卻是一個其深莫測的無底深壑。臨壑有一方圓幾及百丈的一座峰崖,已然崩墜坍塌,連嶺畔也倒塌了一大片。壑中雪霧迷茫,寒煙滾滾,尚未停歇。癩姑、英瓊和仙都二女同立嶺畔崩雪之處,見輕雲飛到,仙都二女首先滿面笑容,迎前相喚。輕雲見她們仍像以前那樣天真,只是光艷照人之中,別有一種靜逸絕塵之概,裝束較以前還要淡雅。一身冰綃霧縠,雲裳霞帔,宛如松風水月,良玉潤珠,清麗高華,迥出塵表。峨眉這一班女弟子,俱和仙都二女交好,互相愛重,與癩姑、英瓊、易靜尤為親厚,良友重逢,好不欣喜。輕雲隨問經過。癩姑道:「我三人還有事,少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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