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二三八章 (1) 文 / 還珠樓主
絕艷迷人搖尤物原禍水行波入地搖聖池走神嬰
這日正當月夜,易靜等三人因門下四弟子連日用功甚勤,這次連運玄功入定九日;眾弟子近來如無師長吩咐,不肯私自舉動;辟榖之功又復精進,連上官紅也可隔三數日一食,略吃少許黃精靈草之類便罷。可是四弟子俱喜飲酒吃飯,便令四門人舉火共食賞月。上官紅和袁星照例把飯煮好,菜準備停當。米、劉二人因有多日未食,還為此事請命飛往城市中去,採買了好些師父心愛的家鄉風味湊趣。哪知到時英瓊早課忽然靈悟。英瓊功力比起易靜、癩姑自然相差遠甚,但因天賦奇厚,進境神速已極,一旦豁然貫通,喜出望外,用功越勤,不肯停歇。易靜、癩姑入定回來,見她不肯起身,吐納正純,知大精進,也代高興。
但以進步太猛,短短時日有此成就,出人意表,恐召魔頭,不放心走開,也在側守候不去。嗣見袁星在室外竊視窺探,見師父入定,意欲退回,便以傳聲喚住,吩咐眾弟子各自飲食,師長今晚無暇。袁星領命走去。待了好一會兒,易靜看出英瓊運用玄功,元嬰已漸成長,越發代她欣喜。方朝癩姑以目示意,忽聽癩姑傳聲悄告道:「有我在此為她護法,定可無害,何必兩人都在?你那愛徒又有孝心,你如不去,就許不吃,你還是去湊個趣,好叫他們盡興吧。」易靜愛極上官紅,聞言動念欲往,又知有癩姑在,決無差池,笑答:「去一會兒再來換你,瓊妹這樣,恐今晚未必起身呢。」說罷,便往外走。快到洞口,忽然想起已有多日不曾在暗中考查四人言行,紅兒對自己卻是誠敬親切,何不隱形潛往,看他們師兄弟四人不當師面說些什麼?念頭一轉,便悄悄隱身掩去。
自移居依還嶺靜瓊谷以來,易靜等三人對於門人雖極憐愛寬厚,無事時言笑無忌,甚是隨便。平日相處,無論大小事都是言出必踐,臨期中變,向來未有。易靜只向袁星傳聲吩咐命眾自飲,不曾明言何故。四人惟恐有事相召,那聚飲之地便設在靜瓊谷崖頂,昔日妖人妙化真人漆章盤踞的洞穴外面磐石之上。易靜到後一看,神雕不知飛往何處,米鼉、劉遇安、袁星、上官紅四人圍坐磐石之上,前面設著酒餚,上官紅身側放著一個劉遇安贈她的紅泥爐,爐上瓦釜正煮著飯。可是四人誰也不曾飲食,正在聚談,聲音甚低,好似有甚緊要事情密議情景。心中奇怪,走向四人身側一株老樹之下留神一聽,米鼉正對袁星道:「袁師弟,你的嘴敞,師父又是心直口快,就許漏給太師祖知道,我看此事最好不提呢。」劉遇安道:「米師兄說得極是。據鋼羽說,幻波池自從師父師伯回來,便不似以前情景。
這半年多,池中先來的妖人一個也未見上來;不似師父走後那些日,三三兩兩每日由池底飛上來,各尋隱僻所在交頭接耳,互相計議,不時還起爭執。外來妖人也極少見,隔了些日,偶然來了兩三個,不是只見其入,不見其出,便是只見其出,不見其入,與先來諸妖黨一樣,從此永不露面。便是飛將下去,不多一會兒便自上來,連頭也不回便自飛走,一去不返,永無回頭。看去頗為掃興,好似到了下面便遇阻隔,連門都未曾進的神氣。我想聖姑佛法高強,也許又有埋伏發動,洞中出了變故,連妖屍玉娘子崔盈和諸妖黨俱受了禁制,不能行動。後來那些妖人有的到後看出不妙,知難而退;有的自恃妖法,冒失前進,同被陷在裡面,才有這等現象。否則妖屍正在大張旗鼓嘯聚同類,以增聲勢之際,所勾結的外邪惟恐不多,豈有閉門見拒之理?真要這樣,那些外來妖邪多抱慾望而來,豈不忿恨?就是力有不敵,也必約了同類向她等尋仇報復。並且當時池底也必起爭殺,決不會一到即行,無一停留。今日來那妖人,想必也和前人一樣,不是失陷池底,便是飛走不來,有甚相干?上官師妹往日不擔心,今日怎擔心起來?」
上官紅道:「我話還沒和三位師兄說完呢。今日來這妖人與往日的不同。他來時,我先不知師父臨時有事,不能來和我們同飲,想到嶺南高峰後半腰石鳳坪上吃去。彼時鋼羽正在空中密雲層裡隱形瞭望,米、劉二師兄在竹林裡下棋,袁師兄在取各種菜蔬。只我一人提了一竹籃的用具正往外走,忽聽破空之聲甚是尖厲。我因中間一段路鄰近幻波池,每次走過都極留心,又久未遇見過這類事,想探看來人是甚路數。忙把竹籃放下,隱身趕去,相隔幻波池還有十來丈,妖人便已降落。我雖未和妖人對面說過話,卻認出那是師父初來這裡所殺妖人漆章的師父。當初妖人便住在這崖頂石洞以內,我曾到此隱形窺探,妖師邪法甚高,自稱為救妖屍玉娘子脫困,煉有妖陣邪法,為防正教中人作梗,特意師徒三人分作三處祭煉。漆章被師父仙法誅戮以後,我便疑心他要上門尋仇,還和諸位師兄說過。事已將近一年,未見妖師蹤影。鋼羽師兄也說池中妖人不斷前來,但似我所說那樣的妖人從未見過。
今日妖人飛到時,又在池邊眼望靜瓊谷這面,略微遲疑,方始穿瀑而去。照此情形,分明以前並未來過,也許連妖徒被殺之事尚不知道,但遲早不免尋來。妖人無妨,也決非三位師長敵手,無奈白神雕那麼告誡。好容易師父不再提起先期入探妖穴之事,恐因這妖人勾動前念,趕緊同來與三位師兄商議。鋼羽師兄也自飛落,說那妖人邪法較高,已然入池。劉師兄常說,洞中妖屍妖黨重又觸動禁制,陷入埋伏。鋼羽師兄卻也是這等看法,以他意料,洞中出甚變故,自在意中。但照白神雕那日所說,妖屍已然無異脫困,洞中禁制俱所深知,決難使她上套,多半變了初計,另有詭計。並且以神雕半年來細心查看,凡是一到即去的妖人,功力多半不大高明;凡是入而不出的,多非庸手。它雖未見過那妖人,卻看出與師父來時所殺妖人一般來歷家數,只是功力要高得多。它也是因想起前事,恐其誤認妖徒未死,或是知道我們在此居住,告知妖屍,引了妖黨來犯,想尋大家商議。
我和米、劉二位師兄說時,袁師兄已將酒菜備好,入洞請示,恰好三位師長有事,不能前來。我們擔心,袁師兄卻認作尋常小事,無足輕重,令我移到崖頂再作商議,所以沒顧細說。不瞞三位師兄說,小妹因師恩深重,未免關切,此時不知怎地竟會心動,與去年妖人初來逼迫我拜她為師時情景相似,多半是個預兆。此時幻波池,師父萬去不得。師父的性情,三位師兄是知道的,閒中無事尚欲往探妖屍動靜,再有妖人尋來,當時除去也罷,如被逃向幻波池洞內,或是引了池中妖黨來犯,師父疾惡如仇,豈容妖邪猖狂?妖人敗後,也決不肯甘休,定必勾結同黨大舉尋仇。師祖仙示說時機未到,不宜妄動,白眉老太祖又命神雕傳示告誡,豈是可以造次的?那妖人不比別的,這裡他曾來過,如認作妖徒尚在這裡煉有妖法,固是必來無疑;否則,他見全谷設有禁制,自然殺徒之人未走,在此常住,定非報復前仇不可。便是妖屍和眾妖黨,聞說本山有正教中人隱居,當然想得到是為她而來,她必不肯甘休,怎不叫人可慮呢?」
袁星笑道:「怕什麼?鋼羽平日只把它那舊同伴的話奉如神明。休說易師伯玄功奧妙,法力高強,癩師伯佛、道兩家俱得真傳,便是我師父這口紫郢劍和新煉的幾件法寶,走到哪裡也吃不了虧。你不知道,以前三位師長經過多少凶險的大陣仗呢,莫非區區妖屍女鬼和幾個不相干的妖孽,比華山、五台各派妖人、紫雲三女,以及新近所遇的紅髮老祖、陷空老祖還厲害麼?真要不行,掌教師祖也不會只命我們師徒幾個先來了。吉凶禍福,早有定數,應如何,便如何。既該繼承聖姑仙府,領受藏珍,為幻波池主人,焉有為妖屍所害之理?掌教師祖不過是見妖屍命數未終,正好借這三年光陰,命三位師長勤習道法,所以期前不許私自入洞,以免引起爭鬥,多生枝節,日常應付妖屍,分了道心罷了。
其實易師伯如若往探,只要不和她交手,先查探出一點虛實,日後除她既較容易,萬一有什麼變故,或是妖屍自知大劫將臨,勾結妖黨想出妙法,先期圖逃,我們也有個防範,省得什麼也不知道,到時略微疏忽,便成大錯,氣候養成,再要除她就更難了。區區妖人,有什麼可慮?他這裡來過,不論妖徒存亡,總是要來。憑我四人一雕的法力,多半不是人家對手,該來還是要來。就便設有禁制,妖人一到,三位師長也自警覺。反正瞞不過,轉不如明告師伯,先準備好除她之計。
等將妖人擒住,先不殺死,由易師伯用法力拷問出了真情,看是該往探看與否,然後相機行事,不是好麼?」劉遇安道:「我們如何敢瞞易師伯?只因白神雕去時一再告誡,二師伯又那等囑咐,幻波池如有異狀,或有妖人前來,不許我們向易師伯提說。此事關係甚大,不能不加謹慎。我想偷偷告知二師伯,想一善策。或是不等妖人尋來,一面想法絆住易師伯,一面由二師伯去往池邊迎候,立時殺死,省得妖人尋來生出枝節,不較穩妥麼?」上官紅道:「劉師兄主意倒好,偏生三位師長此時俱在洞中修煉,我們不能進去和二師伯說。萬一妖人此時走來,不是仍要驚動師父麼?」袁星道:「那有什麼法?鋼羽現在幻波池上空探看,等它回來再作計較吧。放著現成好酒不飲,發這種空愁有什麼益處?」
易靜見上官紅滿面愁容,知她深信白雕之言,以為幻波池洞中妖黨眾多,自己前往,人單勢孤,易為所乘。其實袁星之言有理,漫說掌教師尊命自己為主,將來入主此洞,斷無凶折之理,便憑自己玄功法力和師傳至寶,也無失陷之理。不過白眉禪師既命白神雕傳話,也不可過於大意,冒失往探。那妖人既是前殺妖人之師,遲早必要尋來。紅兒至性天真,又不敢向我勸說,只在心中憂急,甚是可憐。與其等妖人尋上門來,癩姑又不在側,無人作梗,何不趁此余閒,瞞著他們,逕往池中探看一回?只要見機行事,並不深入重地,萬無一失。
易靜念頭一轉,便隱形飛去,到了谷口外面。因此去先在池上等候,不一定便下去,恐眾弟子不放心,悄往洞中去尋癩姑密告,遂故作人來離洞,向眾弟子傳聲告知,說自己和癩姑、英瓊用功正在緊要關頭,現勿入內。說完,想起身是師長,對於門人不應作偽,無奈話已出口,不便更改,只得罷了。隨飛到幻波池旁一看,仍是原樣安靜。側耳一聽,那樹葉底下的飛瀑流泉,本來喧如沸潮,這時竟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泉聲。情知有異,心中奇怪,忍不住行法開池,將中心樹葉揭開了些一看,由上到下竟是一個空洞,水已涓滴不流。心疑靈泉仙景為妖屍所毀,頓生忿怒,正要飛下去探看。忽見以前接受上面飛墮數百丈水柱的池底中心深潭突突往上冒水,越冒越高。環池一圈泉眼中的泉水****出來,射到中心,正合成一根水柱下落。池底水柱也迎將上來,兩下裡就要迎湊在一起。猛聽下面嘩的一聲,水花四下飛濺,水柱倏地裂開,飛起一幢暗紫色的光華,其勢甚疾,晃眼便衝破上面水層,飛出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