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柒

第79章 第二六六章 (2) 文 / 還珠樓主

    這原是轉念瞬息間事。剛剛飛出不遠,便聽台上妖蚿厲聲喝道:「無知小兒,已為我仙法所困,一出光明境,便化膿血而死,還想逃麼?速往東北方順數第九峰白玉樓中候命處治,等我法體復原,自會挨個尋你們快活。想逃豈非做夢?」聲甚猛惡,與先前嬌聲媚氣迥乎不同。眾人也不去理它,本意是往回路逃走,衝出光明境,再打主意。不料妖蚿邪法厲害,到處埋伏。眼看飛離光明境玉牌坊不遠,忽見四外白煙蓬勃而起,晃眼瀰漫開來,上下一片迷茫,什麼也看不見。眾人便把太乙神雷向前打去,一片驚天動地的大霹靂連串響過,妖煙盡退,突然大放光明。再看前面,光明境牌坊仍是相隔不遠。當時也未理會,照舊前飛,滿擬晃眼即可飛過。哪知飛行了一陣,牌坊依然在望,不曾飛到,方始省悟。回顧來路,已不似先前樣子。知道陷入埋伏,忙各止住,聚在一起,在法寶、飛劍四外防護之下。正待商議,忽聽妖蚿又恢復了先前妖聲浪氣,媚笑哧哧,若遠若近,隱隱傳來。

    石完忽道:「上面不好走,我們不會由地下穿出去麼?」一句話把眾人提醒。易氏兄弟忙把神梭取出,正用傳聲商議如何穿地而出,眼前忽又一暗。等到重現光明,因不放心石完,想用神梭載了眾人,同時裂地出險。一看地勢,人已落在一所極高大的白玉樓中。眾人料知妖蚿用邪法挪移,引來此地,已被困住。先還當神梭可以脫身,及至易氏弟兄將梭化成一條金舟,前面七葉風車一齊轉動,金光電旋,行法一試,哪知地比精鋼還堅百倍,非金非玉,不知何質,一任用盡心力,竟衝不破。石完與那幼童全不服氣,連用家傳穿山行石之法,也未穿動。見那玉樓共只內外兩間,孤懸翠峰之上,約有三四十丈寬大。內裡陳設,皆是精金美玉、珠翠珊瑚所制,珠光寶氣,富麗堂皇,神仙宮室,不過如斯。三面瓊簷高聳,翠檻橫空,除卻斜壁雲門,珠欞洞啟,更無屏蔽。樓外碧峰刺天,高低錯列,翠色晶瑩,山光如活。時見白雲如帶,婉蜒山腰,更有不少玉宇瓊樓,掩映於白雲花樹之間。端的神山仙宅,美景清淑,氣象萬千,備諸靈妙,便唐宋名手也畫它不出。

    眾人明知入伏已深,未必有用,仍用神雷、法寶發將出去,結局仍是徒勞。三面軒窗,看是空的,無奈衝不出去。前面也未見有甚朕兆。方知厲害,危機已迫,脫身不得,只有開讀錦囊仙示,或能現出一線生機。還有靈奇也須救轉。幼童來歷尚未問明,許能由他口內探知一點虛實。適聽妖蚿口氣,好似受傷甚重,正在調養,暫時被困,不致來擾。因為妖物神通廣大,出人意料,恐有萬一,便把所有法寶、飛劍一齊施展出來,凌空結成一個極大的平底光幕,將眾人全體護住。再看靈奇,已是如醉如癡,身熱如火。忙把那粒靈丹搜了出來,塞向口中。搜時,石生又發現他身畔法寶囊內,有一座六角金鼎,中貯黑色粉末。方在傳觀,幼童在旁,一直滿面喜容望著眾人,依在金、石二人身側,幾次想要開口,因眾人正忙,欲言又止,這時忽然驚咦了一聲。金蟬正要問話,靈奇已漸毒解,明白過來,滿面慚惶,跪在七矮面前,意似求恕,羞於出口。金蟬命起,笑道:「邪法厲害,此事怎能怪你?倒是脫困誅邪要緊。」

    隨用傳聲告知眾人,同向峨眉通誠祝告。取出錦囊仙示,空白上果現字跡,互相一看,不禁驚喜交集。大意說:那妖物名叫萬載寒蚿。已經修煉九千餘年,身具六首九身,神通廣大,變化神奇。尤其所煉內丹最為厲害,便大羅神仙,事前如無防備,為它所算,也是難當。因稟宇宙間邪毒之氣而生,生性奇淫,凶殘無比,又具純陰極寒之性。小南極光明境一帶最多生物,得天獨厚,極易修成,一向精怪甚多,並還掌生不已,近年竟被妖蚿殘殺殆盡。七矮雖然終於成功,但是這次凶險不比尋常,必須謹慎應付,方可免害。此時人已被困,不特行動艱難,不能離樓一步,再過一日夜,妖蚿肉體修復,必來侵擾。越往後越厲害,必須忍耐待救,不可冒失出手,防身要緊。阿童更須留意防護,因到最緊急時,各人只能自顧,不可分心,否則自己受害,還要連累別人。到時,眾人已被妖蚿用邪法隔開,所見同伴多半為幻影,最易上當,不可不防。只等救星一到,除了妖物,阮征趕來相會,合成七矮,便可在光明境建立仙府。與海外前輩散仙不夜城主錢康分居兩地,永住天外神山,同修仙業。但救星是誰,如何抵禦妖法,卻未提到。

    金蟬驚喜之餘,越想越著急。石生道:「我們乃是陷空老祖引來,此舉他必有用意。如有傷害,休說冰蠶、溫玉,李師姊不曾借他,乙師伯也決不肯甘休。想他必早算定,愁他做甚?」一句話把金蟬提醒,想起銅椰島分手時,神駝乙休曾贈了一面信符法牌,說是元磁真金所煉,陰、陽兩面,用以傳聲,無論相隔數十萬里,當時便能到達。靈機一動,立即將牌放出。原來方今女散仙中,只有神駝乙休之妻韓仙子法寶最多,又均各具妙用。此寶乃乙休向其要求,轉賜金蟬。看去黑鐵也似,並不起眼。約寸許寬,兩寸來長,兩頭橢圓,中腰特細,彷彿大小兩枚棗核連成一串。當中太極上各有一線銀絲,細如牛毛,針鋒相對,時隱時現。

    背面一頭有一個六角形的星紐,微微凸出。用時,按照所傳法訣,用中指緊按背後星紐,再以峨眉派傳聲之法,先朝正面大的一頭噴出一口真氣,如法通誠,對方那面陰牌立時發出信號。所說的話,不論相隔多遠,全被聽去。雖然陰、陽兩牌一發一收,對方不能回話,說時頗耗元氣,是其所短。但是任多厲害的妖邪,各家禁制和至寶奇珍,均不能加以阻止隔斷,用以求救,實是再妙沒有。金蟬說時,兩頭銀絲線各射精芒。話才說了一半,小的一頭銀線轉成紅色,不住閃動。料知乙休已接信號,雖因宇宙磁光阻隔,相去數十萬里,不知能否即時來援。但這一位父執至交,法力極高,人甚仗義,又最鍾愛自己這幾個後輩,必不袖手。也許贈寶之時,便已算出這場危難都不一定。想到這裡,心情稍寬。

    所救幼童已朝眾人躬身為禮,請問姓名來歷,怎會來此。金蟬見這幼童生得長眉星目,粉面朱唇,兩耳垂珠,鼻似瓊瑤,頭綰雙髻;穿著一身淡黃色短裝衣褲,非絲非帛,質似鮫綃;露出半截手臂和下面一雙小腿,赤足不襪,又白又嫩。看去玉人也似,竟和石生一樣俊美,宛如瑜亮並生,難分高下。這一近看,越發喜愛。又見他稚氣天真,面上常掛笑容,看去不過十來歲光景,料是海外散仙之子。便把自己的姓名、來歷告知。問他父、師何人,怎會被妖蚿困住。幼童聞言大喜,當時拜倒,跪地說道:「弟子名錢萊,家父是不夜城主錢康。弟子上月偶往烏魚島遊玩,無意中遇見四十七島那伙妖孽,眾寡不敵。幸仗家父傳授;而且不夜城、光明境俱是天外神山,與四十六島相去三千餘里,中有磁光太火阻隔,妖人不能通行,才得脫身逃回。因忿島上群邪以眾欺小,又不敢告知家父,屢想報復之策。不料這伙妖邪日前竟乘極光太火每年必有六個時辰最微弱的時期,衝將過來,想要偷採光明境內各種靈藥仙草,又怕妖蚿厲害,不敢直赴妖窟。但這天外神山碧海茫茫,除此兩處仙山靈境,更無陸地。先又不知弟子來歷,冒失欺人,妄逞兇威,結下仇怨。

    以為家父人最和善,只要來人對他有禮,不是偷盜本島靈藥,任憑遊玩,從不作難;尤其是在城外海邊一帶,更不加以過問。欲借本島做一根據地,分人去往妖窟窺探,乘便下手。不料來了七天,被弟子發現,認出仇敵,如何能容。暗中跑回城內,將家父母法寶取了幾件,又取兩粒冷焰寒雷趕出。不合自恃地利與法寶、神雷威力,心粗膽大,也沒有告知別人,獨自向前,先用法寶打傷了兩個。餘人一聽弟子道出姓名,知道極光圈外無處棲身,就算盜得靈藥,也須在不夜城島上住上一年,到了明年此時方能回去;又見我的法寶厲害,如何還敢應敵,一面逃走,一面和弟子說好話,意欲求和。弟子忿他們無惡不作,又曾目睹妖人祭煉生魂時慘狀,立意為世除害,一直追到光明境島上,只還不曾過橋。本來已入險境,偏巧眾妖邪恐怕妖蚿出來,前後受敵,情急反噬,群向弟子夾攻;同時仍想講和,力勸弟子化敵為友,以免兩敗。偏生內一妖人妄用邪法,放出一片妖煙邪霧,想將弟子擒去,以此要挾家父,許其在海邊暫住一年。弟子恐受暗算,便將神雷發出,邪法雖破,妖蚿卻被驚動,追了出來。眾妖人除幾個先被神雷打死之外,全被妖蚿擒去,困入翠峰玉樓之中。

    「這些樓閣,看似軒窗洞啟,並無遮蔽,實則妖蚿神通廣大,幻化無窮,暗中運用,到處都是阻力,看不出一點跡兆,人在裡面,休想逃出。所噴丹毒綠氣更是厲害,只要稍為沾染絲毫,便如影附形,不論逃出多遠,妖蚿心念一動,立即趕上,不是當時吞吃下去,便將人擒回供它淫慾,終局仍加殘殺。再不,便是一到光明境禁圈以外,由手腳爛起,爛到全身化為膿血而亡。元神被禁,萬逃不脫,所受更慘。除卻聽命,有時碰到機會,死雖不免,元神或者能夠保全逃走。因此被困的人明知無幸,誰也不敢冒此奇險,只有聽候宰割,以冀萬一。弟子如非年幼,早已做了妖蚿口中之食。被困才只兩日,眾妖邪已慘死了十三四個。心想家父未必得知弟子被困。凡是被妖蚿喚去的,從無一人回來。眼看被擒二十餘人,只剩下了三個,今日必要輪到弟子身上。用盡方法,只能在所住峰上遊行,不能離峰他去。正在無計可施,忽然發現隔室有一道友,乃小南極附近散仙,名叫公孫道明。

    也因偷採靈藥,衝越極光來此,被妖蚿擒來,困在此地,幸與屍毗老人記名弟子龍猛相識。那龍猛本是前古毒龍,修煉數千年,功候頗深,老巢就在本海深處,為避妖蚿殘殺,逃亡中土。因犯師規,恐受誅戮,逃回不久,便被妖蚿暗算擒來。雖然同樣被困,但他精於玄功變化,近又算出本身因果,又得妖蚿歡心,各地均能自在遊行。於是暗中維護公孫道明,不令妖蚿加害。並對他說:『我不久數盡,跟著妖蚿也必伏誅,只要挨過些日,便可無事。』但是妖毒厲害,只有天府玉蓮所結蓮子可以解毒,否則便逃出去也難活命。如今雖當玉蓮結子之期,但是外有邪煙籠罩,人不能近。須在妖蚿吸血昏臥之際,由一精通石遁之人,由地底穿過去,採得玉蓮,急速服下。乘妖蚿二次醉臥時去往湖心,用所贈魔珠,暗藏在妖蚿老巢泉眼之內,急速逃出。再照所說藏處,潛伏待救。只要聽到一連十二時辰的連珠霹靂過去,便可化凶為吉,免去此難。湖心之行雖與逃人無關,此舉卻是妖蚿致命一傷,務要照辦,不可畏難,縱遇凶險,也有解救。鄰室幼童錢萊的師父必在此時到達,只管照他所說,各顧各自行逃去,靜候出險。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