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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絕處喜逢生 殘月曉星迷去路 知機寧犯險 深山幽谷話前情 文 / 還珠樓主

    前文化名陳三的邪教餘孽白骷髏夫婦,強迫兩富商化裝病人往招商店投宿,意欲窺探諸俠虛實,陰謀掘取酒鋪藏金。店中幾位隱名大俠和另一位化名於瑾的前輩高人,雖早料到賊黨明日上陽堡行劫殺人乃是調虎離山的詭計,但因這為首男女二賊凶狡無比,恐其虛實兼用,為其所乘,只得兩頭兼顧,相機行事。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二賊這樣大膽,中途折轉不算,並在皇莊屯殺人劫財,還扮了病人來此投店。總算事情湊巧,二賊驕狂太甚,不等陰謀發動,被店伙楊老ど和諸俠先後識破,將其逐走,只王標誤中了一根毒釘,傷也不重。

    王標之子三玉,乃武當山白雲觀梁道長門人,乃師原與中條諸俠相識。三玉前數日因奉命省親,並向乃父密告,令照師父所說應付惡賊,說完匆匆回山,中途遇一本門帥叔,告以白骷髏夫婦並未逃遠,反而離得較近,昔年漏網的幾個心腹徒黨,連同幾個平日勾結的惡賊,恰在這數日內先後來訪,現已會合一起。自恃人多勢盛,生平最怕的幾位剋星不曾見到,雖認出竹手箭信符是昔年強敵所用,人卻都是生臉,以為來者都是仇敵門下後起人物,再一想起昔年巴山一場惡鬥,為首五個同黨被強敵除去兩個。一個又因一時疏忽,逃在深山古廟之中為大蟒所殺,徒黨更是傷亡殆盡。最有本領的女教主也在五六年前為敵人所傷,不是見機得快幾乎送命,總寨和大小十來處分寨,昔年所搶劫的金銀堆積如山,均被強敵奪去,全數做了救人救災之用。好容易隱名埋姓逃到河間府鄉鎮之中,借開酒店隱蔽,又費了五六年心力埋藏下許多金銀,正準備總算一下,連同幾個殘餘徒黨搶劫所得,只有以前一小半,便在北五省尋一安身之處,創立家業待機而動,將乃師尋回重開門戶,做那死灰復燃打算。不料殺人太多,平日蹤跡雖極隱秘,仍被敵人看破,跟蹤尋來,對於仇敵雖然又恨又怕,惟恐事情鬧大,將昔年那兩位剋星引將出來,難逃公道。又因私心太重,天性疑忌,一心想在北方立足,每年所搶劫得來的金銀財寶,連同徒黨所獻贓物,全都埋在酒鋪後面土穴之中,為數甚多,一時不能取走,一落敵人之手,必被分散窮苦,再想搶劫,一時之間決難積蓄到這多數目。何況強敵環伺也決不容。越想越恨,再經幾個天性兇惡的徒黨慫恿,新仇舊恨同時激動,把心一橫,決計做到哪裡算哪裡,一面想好陰謀和諸俠拚鬥,同時到處劫殺,迷亂敵人耳目,一面乘機掘取藏金,心計甚是陰毒。因對老ど、王標俱都生疑,早晚必下毒手。必須先作準備,一面指示機宜,命三玉急速回店,事完再行回山。

    三玉深知白骷髏是有名邪教中人,凶殘疑忌,惟恐乃父受害,領了機宜便即趕回,行至離鎮百餘里的皇莊屯荒林裡面,便遇二賊和幾個同黨劫殺兩車商客,人單勢孤,不敢上前,看完正往回走,忽遇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三玉問知那是中條諸俠中的八俠聞捷。三玉從師只得數年,許多師執至交均是耳聞,極少見到,雙方談得十分投機,又經聞捷指點了一些機宜,約定當夜店中與他父子相見,此時還要查探惡賊下落,另約一個能手相助,故未同行。

    三玉剛一回到店中便即發生前事,因聞捷命他暫時無須與陳、李三俠相見,先令老ど傳話。老ど聽白骷髏要殺他,心中憂疑,微一疏忽,見到陳、李三人時,有兩句話竟當作不關重要,忘了提起。後來三玉雖和諸俠相見,因惡賊剛逃,追的人不曾回來,乃父中了毒釘亟須調養,時機緊急,陳、李二俠又在盤問店中有無可疑人物,更恐惡賊白骷髏暗中下手,刺殺王氏父子和二富商、楊老ど等夥計,令先藏往櫃房後面王標所居內院密室之中。三玉心情頗亂,以為事已過去,老ど又曾向陳、李三俠說過,彼此均未再提途遇聞捷之事。當時商定,天明前由諸俠分人坐了富商馬車,假裝連王標一齊送走,就便誘敵。一面暗護眾人移居王家。

    到了櫃房附近,三玉、老ど瞥見房上忽有數人飛落與陳、李二俠相見,李六也在其內。三玉因聞捷未來赴約,想要過去,被李六搖手止住,只得由櫃房暗門,同往王標家中住下。三玉、老ど二人是表兄弟,從小一處長大,十分情厚。老ど因諸俠令其明日中午往見,又聽三玉說諸俠對他十分看重,拜師有望,心中高興,彼此都睡不著,一面想到諸俠相處數日名姓來歷均不知道,便向三玉打聽。

    三玉隨即說起昔年為首諸惡賊在兩湖、河南諸省為惡橫行,到處殺害生靈,以及白骷髏邪教許多荒謬絕倫、殘忍凶毒,種種異想天開、迷信邪神、全無人性的經過詳情,並說這伙邪教惡賊,為首的共是五個,另外還有一個女教主,出山雲遊,久無音信,內中四惡賊,輔佐教主之子一同行兇害人,無惡不作。化名陳三的白鷹子和外號骷髏仙娘金蓮的,乃是內中三、四兩惡賊,因其行蹤飄忽,動作如鬼,專一避強侵弱,不與有財勢的人為敵,又都凶狡無比,最善隱蔽形跡,連鬧了好幾年,安善良民不知被他們殺害多少,總寨和大小分寨共立了十幾處,教徒賊黨越來越多,凶焰越來越高。開頭數年民間儘管受害殘酷,竟無什人知道,後來聲勢越發浩大,人也逐漸驕狂,殺人越多。

    這第五個惡賊,將一個寡居的少婦王小翠威逼成婚,先往總寨住了半年。小翠本是武家之女,武功不弱,人更機智,深知白骷髏的厲害,加以眾寡不敵,前夫恩情甚厚,只一三歲孤兒,稍有違抗,非但母子二人均遭慘殺,還要連累別人遭殃,本意顧全孤兒性命,拼捨一身,到了賊巢暗中行刺,與賊拚命,同歸於盡。後見惡賊厲害,下手極難,一個弄巧成拙,身受甚於地獄;求死都難,表面忍辱從賊,心卻萬分悲憤,幾次想逃均未如願。不料無意之中救了一個賊徒,名叫強龍,本是好人,為報父仇,尋師習武,一時失足,無法自拔,每日都在悔恨,又感小翠救命之恩,竟乘群賊做壽前三日,因有要事集眾商計和夜來宴會,小翠又正裝病良機,雙方想好主意,留下一封假裝自殺的書信,由強龍相助,備好衣物用資、防身兵器,扮成一個中年人,還粘上兩片小鬍子,將皮色染黃,照所說秘徑往山外逃走。

    小翠見強龍人甚正直,又在患難之中拜了兄妹,斷定這班邪教中的惡賊早晚必要消滅,恐到時玉石不分,強龍也隨為首諸賊同遭慘禍,乘著對方堅持護送,還有好幾里,越過前面山崖才能分手,便用言語勸告,要他及早逃出賊窟,改邪歸正。強龍告以人已上了賊船,賊黨兇惡,刑法慘酷,最恨叛教的人,無論逃往何處,均難免於被他搜尋回來,受那慘絕人間的酷刑。除卻惡貫滿盈,與之同歸於盡,決無生路,一面談到身世悲苦,以及昔年受上財主侵害,平白將田奪去,鬧得家敗人亡,如今仗著賊師相助,雖然大仇已報,但是故鄉有案,不脫離賊黨,仗他凶威還可無事,這一脫離,雙方成了仇敵,更是無法回去。種種慘痛經過,並說此後必照小翠所說,遇見被害的人必以全力解救,即便力不從心,也決不會親手傷害一個好人。小翠見他說到傷心處聲淚俱下,正在同情悲感,想要勸慰,忽聽颼的一聲,跟著便見一片玄雲凌空飄墮,目光到處,面前立著一個身著緊身短裝的黑衣怪人。

    小翠本見過這班白骷髏邪教中為首人物的打扮,一見那人所穿衣服大同小異,除卻身上未畫白骨條紋而外,余均相似。知道不妙,又當剛剛逃出不遠,身子尚在賊巢範圍以內,提心吊膽之際,一被擒回,休說性命難保,那殘酷的磨折,便是鐵人也難禁受,當時驚魂皆顫,悲憤情急之中把心一橫,恰巧刀在手內,怒喝一聲:「我和你這狗強盜拼了!」話未說完,揚刀便斫。初意出其不意,賊黨只得一人,能夠殺死,連強龍一起逃走,再好沒有,如敵不過,立時回刀自殺,怎麼也比擒回受那殘酷毒刑要強得多。

    哪知對方本領高強迥出意料。小翠家傳武功本不算弱,又當情急拚命之際,全副心神貫注在敵人身上,這一刀竟用了八九成力,、耳聽旁邊有人急呼,也未聽清說些什麼,急怒交加,萬分悲憤之際,眼看敵人來勢雖極驚人,出於意外,手中並未攜有兵刃,好似看輕自己,毫未留意,眼看刀已斫到頭上,對方竟如無覺,百忙中方覺這一刀是冷不防,只一斫中,十九成功。誰知敵人本領高得出奇,她這裡念頭還未轉完,就這時機瞬息之間;猛覺手中一緊,敵人連身都未動,「只將手稍微一抬,便將刀抓緊。

    小翠情知不妙,猛力往回一奪,心還想敵人所抓乃是刀口,刀乃強龍代辦,十分鋒利,多好硬功也經不起這麼鋒利的刀口一勒,自己從小習武,又曾練過千斤手法和達摩功,便不將敵人手指全數勒斷,怎麼也非受傷不可。做夢也未想到她這裡儘管用足全力往回猛奪,同時又暗用巧勁,欲擒先縱,往前一推一抖再往回奪,接連兩三次都是又猛又急、極厲害的手法,敵人始終若無其事,動都不動,無論巧勁硬勁,全無用處,神態老是那麼安詳,隔著面具嘴皮微動,好似還在微笑,越發膽寒心跳,冷不防松刀縱起,往旁邊崖石上一頭撞去,打算自殺。

    小翠動作極快,這原是轉眼問事,等到鋼刀被人抓住,情急無計,待要撞崖自盡,手剛一鬆,又聽旁邊急呼「妹子」。這時形勢危急,求死心切,別的均未顧到,雖聽出那是強龍口音,心中一動,因那危崖偏在側面,相隔還有丈許,又恐敵人縱身攔阻,起勢甚急,人已用足全力,身子一擰縱將起來,腳剛離地,猛覺胸前一緊,被人連肩帶臂抱了一個結實,宛如上了一道鐵箍,休想絲毫掙扎。悲憤過度,用力又猛,心裡一急,逆血上湧,剛瞥見強龍由身旁搶過,急呼「妹子」,底下的話還未入耳,人已急昏過去。

    醒來覺著身子彷彿被什東西兜住,伏在人的背上,宛如騰雲駕霧一般不住起落,向前急馳,兩耳風聲呼呼亂響,睜眼一看,業已月落參橫,天色快亮,自己被人用幾根繩索兜住,背在身上並未上綁,正由山腰上面向前面深谷中馳去,回憶前情,宛如夢境。

    背她那人也是一身緊身黑衣,身材頗矮,其行如飛,強龍並未跟來,對方身上背著一個大人,腳程之快已出意料,當時只覺兩耳風生,兩旁的林木山石宛如狂潮怒瀉,迎面捲來,再由身旁馳過,電也似急往身後倒退下去,對方要是空身行路,更不知如何快法。

    先頗驚慌,因是平日謹細,從不冒失行事,又知敵人本領高強,決非對手,難得對方沒有防備,只用索套將人大腿和肩背兜住,手腳俱都空出在外,毫無拘束,強龍所贈鏢囊尚在腰間,不曾解去,連那一柄鋼刀也都代為還鞘,插向背後。偷眼一看,山野空寂,只此一個背她的黑衣怪人,但比昨夜所見,彷彿更短,此外並無徒黨,心中奇怪,料知敵人內外功都是極高,想是自恃本領,驕狂輕敵,所以毫無戒心,拔刀去斫難免驚動,一擊無功反受其害,又見強龍聲影皆無,照此情勢,分明已為惡賊所殺,心更悲憤,立意拚命。

    暗中盤算了一陣,想起腰間革囊內藏有三支毒釘,本是第三惡賊白鷹子之物。那年強龍為報父仇,雖經三賊夫婦親身傳授,下手之時,男女二惡賊忽然想起強龍的仇人家中富有,恰巧所辦的事已完,抽空趕去,不是強龍再三求告,賊師初次收到這好門人,心中喜愛,事前又曾答應生殺由他一人作主,才肯格外通融,否則鐵算盤全家老少不算,連那幾十個長年伙房也非全數殺光不可。強龍知那毒釘兇惡,一直不曾用過,後又打造了些無毒的,三賊也未追問,這次為防萬一,連平日私藏未用的一計快刀全數贈與自己,作為防身之用,別的暗器均在革囊之內,取時還較費事,敵人難免警覺,獨這三根毒釘,東西既小,打造精細,取用尤為方便。釘頭有一夾口,恰巧夾在革囊口外,上段又是黑色,看去像黃豆大小一粒紐扣,稍微伸手便可取用,剛剛試探著把釘拔在手裡,心想:

    任你武功多高,沒有後眼,毒釘又小,只現在不被看破,早晚也能下手,何況人在你的腦後,「雙風貫耳」,冷不防朝你耳中猛刺進去,便是神仙也難活命。我已拼此一命,你又將我網在背後,想要閃避都辦不到,反正是拼,等看清前途形勢和所去之處,猛然下手行刺,成功之後,能逃則逃,不能,我只用毒釘回手一刺便可自殺,怕你作什?

    心正尋思,輕輕回顧,殘月微光中,東方已有明意,四外靜蕩蕩的,前後左右仍不見有一點人跡,心正高興,膽子越大,為防敵人警覺,又輕悄悄回過頭來,雙手緊握毒釘。本還想看明形勢方向,想好逃路再行下手,後見敵人越走越快,已由半山坡上馳下,相隔數丈便是谷口。猛想起前面山谷已近,聽說惡賊巢穴甚多,定是將我送來此地,打算盡量磨折個夠再加慘殺。此時敵人還不知我醒轉,莫要到了前面遇見賊黨,下手便難,逃更無望,這等顧慮,遲疑不決,豈不自討苦吃?心中一驚,忙即準備。剛把兩手輕輕舉起,準備比准敵人兩耳猛刺進去,前面黑衣怪人似已警覺,忽然笑說:「你這人怎不知善惡好歹?」

    小翠聽對方發話,忙即停手。先頗驚急,惟恐一刺不中,百忙中改了主意,準備一釘刺耳,敵人如其偏頭側過,便刺他的眼睛,只一見血便可成功。心念才動,忽聽出前面那人是個女音,聽完越發心動,暗忖:我昨夜昏倒時,天還只有二更左右,如被賊黨擒住,定必送往前寨發落。那裡本來設有專供慘殺生人的地牢神壇,正當群賊全體聚會之際,後日又是為首大惡賊的生日,新歸附的賊黨同時舉行人教大典,像我這樣背叛逃走的人,正好當眾殘害,盡情慘酷,以作示威之用,如何送來此地?此人飛馳這快,天又快亮,必已跑出老遠。還有強龍對我非但感恩心重,並還隱蘊深情,只是為人正直,愛在心裡,看結拜兄妹時詞色那麼悲壯,為我送命均所甘心。後來怪人突然出現,將刀抓住,跟著人便被擒。雖然上來驚慌,情急大甚,只顧拚命,不曾留意,後又急昏過去不知人事,照情理說,此次逃走,龍哥非但與我同謀,並以全力相助,親身護送,又同被人識破。他入教多年,當知厲害,反正是死,不拼即逃,就因積威之下膽怯不敢,多少總有幾句話說,不應毫無動作,如何先後只聽他急呼了兩聲「妹子」?未次看他轉身撲來,面上並無懼容,彷彿想要勸我神氣,那兩個敵人也未聽到開口。骷髏教中為首諸賊殺人時所穿衣服面具,雖與昨夜那人相似,但是週身均有白骨條紋,看去活像一個骷髏惡鬼,面具更是怕人,此人只是一身黑色短裝,頭上面具,只前額上畫著一個形似骷髏的人頭,與惡賊打扮乍看許多相似,仔細一想卻是兩樣。背我的人身材甚矮,又是女音,所去途向與賊相反,連夜飛馳,走得這快,莫要人家好心前來救我,我卻認作惡意,誤傷好人,恩將仇報,那還了得!

    念頭一轉,越想越覺以前看錯了人,雖然止了殺機,不敢妄動,到底雙方不曾交談,善惡難分,又知賊黨極惡窮凶,狡詐已極,一個料錯,死活都難。想了想,便將一支毒釘比准自己咽喉,另一支緊握手內,對準前面。方想:對方業已知我醒轉,索性探明口氣再打主意,就算料錯,自殺總可如願,怎麼也不至於落於賊手,受那殘酷的磨折。再見谷徑幽深,甚是荒涼,空山無人,流水漸漸,不像是個賊巢,心更定了一些。因對方只說了一句,底下一味加緊飛馳,一言不發,正要開口探詢來歷,猛覺一股急風,和昨夜二樣由斜刺裡撲來,心驚側顧,不料來勢萬分神速,頭還不曾折轉,左肩脅下微微一麻,便被人點了穴道,上半身便不能轉動,同時瞥見身旁多了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雙手不能動作,想要自殺業已無望、心方愁急。

    那人步法一佯極快,已同馳進谷口,先朝小翠笑說:「這位大姊不必驚慌,我們均非歹人,說完自會代你解開。」隨向前面黑衣人埋怨道:「二妹,你怎這樣疏忽?這位大姊人甚剛烈,起初為救愛子,原是迫於無奈,一經逃走便抱必死之志,昨夜縱身撞崖你已見到,為何全不經心?我在那旁橫嶺上發現一條道路,抄近趕來,見她偷取囊中暗器。按說人在二妹背上,斷無不知之理,如何任其取出,不加過問?她先想行刺,遲疑了一陣,後又準備雙管齊下,兼帶自殺。我料二妹雖不致被她刺中,但她成心拚命,人在你的背後,你微一疏忽,她非送命不可,你這半夜力氣白費,還誤送掉一個可憐人,豈不冤枉?我在嶺上看見,恐其警覺,死得更快,只得輕悄悄加急趕來,將她制住。

    「如今五惡因酒吃過多,嘔吐了一陣回房歇息,發現那封假遺書,又驚又急,本來遷怒男女下人,欲加殘殺,全仗遺書未了那幾句話說得巧妙,如其違背死人心意,便犯他教中的大忌。強龍又照我所說的話,早有準備,佈置得十分巧妙。五惡因信書上說明投崖自殺,信以為真,正將遺書藏起,率眾設法打撈屍首,非但不曾生疑,反倒囑咐強龍,照他所說,作為出來步月,病中失足,滑跌絕壑之中,並還有人遠遠看見。經此一來,這位王大姊已無後患。

    「我先想不到這類惡賊當中也有強龍這樣好人,事出意外,心疑那些教徒賊黨中,像強龍這樣迫於無奈的也許還有,及至細一盤問,只他一人因是出身窮苦,為報父仇,從師習武,無心失足,餘者非但十九天性兇惡,出身先自不同,不是愛練武功的紈挎於弟,便是;日家中落的破落戶、流氓痞棍之類。再不,便是江湖惡賊,算將起來,簡直無一善類。不過事情難說,為防將來誤殺,萬一有那悔禍心切、偏又上了賊船無力自拔、不敢現於詞色的,一體除去豈不可憐?為此我命強龍專做此事,留心查探這班惡徒的心意為人、平日所犯罪惡大小和他們出身來歷,多少明白幾分再往深裡查考,以便斬草除根,還不妄殺一人。他已向我起誓立保,決計將功折罪,改邪歸正,如有私心,稍微顛倒是非,願受重罰。此人甚是忠誠,分手之後,我已設法試他兩次,果然不差。多此一個內線,方便多了。地方已到,這裡不會有人,快將她放下來。我不便解她穴道,方才迫於無奈,恐其自誤,點了她一下,此時想已把話聽清,請二妹代勞如何?」

    話未說完,黑衣女於業將小翠放下,手微一抖,身上套索立時解去。黑衣女於隨手收好,再伸手朝小翠腰間一捏,背上擊了一掌,將穴道解開,同往前面轉角崖凹之中。

    小翠自是感愧萬分,兩次要謝,均被止住。見那崖凹寬而不深,只緊靠右面壁角有一半人高的小洞,離地六七尺,人須縱身上去。低頭鑽進,內裡地勢並不甚大,但有兩三丈高,近頂之處有兩三個天然裂縫,天光恰可透進,朝陽正照進來,甚是明亮。

    男的業已當先縱上,探頭笑呼:「二妹快來,這裡已有人來過了。」黑衣女子笑答:

    「我們包裹如其尚在,決非外人。」隨問小翠:「可能縱上?」小翠點頭。黑衣女子便朝洞口縱上,伸手往下接應,笑說:「我知你會武功,但是昨夜飽受驚恐,被我閉了穴道,奔馳半夜,剛剛解開,你又發生誤會,多吃了點冤枉苦。其實無妨,我早料到。你人在我背上稍一動作,我手本來回抱,搭在你的腰間,稍微一點你便失去知覺,休說不能傷我,想要自殺也辦不到。大哥恰由後面追來,老遠望見,當我疏忽,偏不放心,為防萬一,下手又快了一點。你此時手足難免酸麻,可要拉你一把麼?」小翠笑答:「無須。再高一些也能上去,只請恩姊稍讓一步便了。」黑衣女子便即後退。

    小翠起初不曾留意,及至往上一縱,果然四肢有些酸麻,好在離地不高,人已縱上。

    見小洞裡面只有一塊大青石,並不整齊,作三角形,能容三四人坐臥,旁邊石角上還掛著兩個小包裹,石縫裡插著一支竹箭,黑衣少女已將面具揭下,罩上一件外衣,現出本來面目,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貌少婦,笑口常開,人甚和氣。知道遇見異人,否則能否便脫虎口還不一定,忙即跪倒,拜謝救命之恩。少婦連忙拉起,笑說:「我越想你這人越生同情:不必拘什虛禮,我比你年長不少。你那身世來歷,已聽強龍說了一個大概,以後我便當你是個妹子吧。」

    小翠本意,難得遇到這等良機,又看出對方本領驚人從未見過,自己無家可歸,如回娘家久住,是否能夠安身尚還難料,稍一疏忽,蹤跡洩露,被惡賊尋去,還要連累母家受那滅門慘禍。正打算拜少婦為師,從此相依,學成本領,一同殺賊除害,至多抽空回家探望愛子兄弟,偷偷來去,就是群賊惡貫滿盈全數伏誅,也不久居家鄉,免得失身惡賊,便是無人輕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如其尋仇,又捨不得那三歲孤兒,何況愛子年幼,還未成長,就不常回母家,人在世上,隨時也可照應,過上幾年,索性連他一起引入師門同學武功,專一扶危濟困,為人除害,豈不比就此回家…終年隱藏深閨密室之中,連人都不敢見,一個不巧還要引鬼入室連累母家受害,要強得多?一聽這等說法,雖覺對方同情看重,一見如故,心中喜慰,到底還是拜師的好,忙又跪下,想說來意。二次又被少婦拉起,笑道:「妹子為人心志,我已深知。你有什事只管明言。除因失身惡賊,以為受了污辱無顏見人,打算自殺,非但不合情理,我們也決不會答應而外,余均可以商量。我如稍微輕視,也不會和你認姊妹了。」

    小翠聞言,越發心喜,便將心意說了。少婦想了想,笑答:「你說的話果是有理。

    就我不願收徒,也必設法使你如願。至於你此後一切,更早在我籌汁之中。請放寬心,我必為你打算,決不把你一人丟下不管。賊黨耳目眾多,你雖不曾洩露娘家底細,此時回去到底可慮。更不會使你引鬼上門,為母家惹出大禍,暫時我們必要為你安頓。經此一夜勞頓,腹中難免飢渴,這裡備有食物,今日也許還要上路,事情難料。我們行蹤無定,說走就走。可自在旁吃飽,臥在石上,枕著包裹,稍微養神。我和大哥有事商談,我們不走,你便睡上一會,否則我們並不背你,商量完了,再和你詳談我們來意和邪教白骷髏為首惡賊的姓名底細吧。」

    小翠早想請問男女二俠姓名來歷,又因被迫從賊將近一年,連為首五惡賊和女教主的姓名均不全知,急於一聽,見對方有事商談,忙即應諾。少婦已將乾糧袋打開,內中飲食俱全。小翠本來不餓,因覺對方盛意殷殷不便拒絕,只得接過,坐在一旁邊吃邊聽。

    後來聽出二俠是由武當山來此,另外還有好幾位英俠之士,準備探明賊黨虛實,準備停當,幫手也都約好,然後設法一網打盡,為世除害,昨夜深入賊巢窺探,無心相遇,將人救走。當地離賊巢還有百餘里山路,深藏亂山之中,人跡不到,二俠用作隱伏探敵之所。本來算計無人得知,不料今早趕回,發現壁上插著一支竹箭,先頗驚奇,入洞取下一看,認出那是隱居中條山的一位老友所留,這位大俠與少婦更是多年至交,定是得到信息,知這男女二俠深入虎穴犯險探敵,隨後趕來,見人不在洞內,留下這支竹手箭。

    既有他的信符在此,斷定人還要來,惟恐彼此相左,又是久別,均想見面,當日中午恰又有一約會,夜來還要再往賊巢窺探,事關重要。商量了好一陣,方始決定分頭行事,將小翠留在洞裡,就便靜養,那位老友如其尋來,便令小翠代為致意等語。說完一同走過,也跟著吃了點東西,再向小翠一一談說。

    原來小翠前去的賊巢總寨深藏巴山之中,地勢隱僻,賊黨掩飾又巧,多少年來並無一人得知。為首女教主名叫褚六娘,外號蛇美人,年輕時節淫凶無比,又最狡猾陰險。

    出身本是富貴人家,為了從小好武,迷信邪神,常與巫婆交往。恰巧內一妖巫朱修羅,乃鳩盤婆末代徒孫,因所奉赤身教惡貫滿盈,十九伏誅,剩他一人,到處逃亡。彼時女淫賊家中財勢甚大,父母又在頭一年相繼死去,兄長乃朝中親貴,家中只她一人大權獨攬。起初朱修羅只覺六娘迷信鬼神,意欲藉以避禍,由另一巫婆引進。哪知雙方一拍即合,越來越投機,妖巫再一裝神弄鬼,六娘為其所惑,覺著對方本領高強,又會許多法術,不知那是騙人的障眼邪法,並非真事,竟當作活神仙一樣看待,終於拜了師父。最後互相勾結,天性又都淫蕩,到處明勾暗擄,聚了許多少年男女,盡情淫樂,無惡不作,被害的人甚多。

    師徒密計,本已打算創立一個邪教,因恐本來惡名昭著,稍有風聲,被昔年那些劍俠高人得知,立時尋來,多大財勢也無用處,於是別創一個白骷髏教,假造一部《骷髏神經》,訂出許多繁細慘酷而又荒誕無稽、不近人情的規條,一面廣收男女徒黨,準備藉著富貴人家掩蔽,以建立神堂亂壇為由,妖言惑眾,暗中興風作浪,為惡害人,養好勢力再圖大舉。不料沒有兩年,乃兄病故任上,失了靠山。

    六娘本來許配一個豪紳之子,因其淫惡風聲越來越大,對方訂婚不久便自發覺,知她從小嬌慣,放蕩風流,不願迎娶,遷延了好幾年,因懼乃兄盛勢,不敢退婚,乃兄一死,立請原媒示意,探詢口氣。六娘本覺嫁人拘束,自己早非處女,不願成婚,對方遷延不娶,本合她的心意。及至男家托人露出退婚之意,心中有病,又覺失了體面,尤其乃兄剛死不久,對方便來退婚,來人的話雖未明言她的罪惡,話卻不大好聽,於是惱羞成怒,天性又極兇惡,當時答應,退回聘禮庚帖時,只冷笑了兩聲,並無話說,心已恨毒。過了不到兩月,因聽男家揚言,說她淫蕩無恥,討進門來是個禍水,越發惱羞成怒,竟派手下男女徒黨,將男家不分老少全數殺死。男家本有財勢,再說地方上出此大案,官吏皆受處分,不能置之不理。賊黨又極驕狂,被人看出破綻。後來事情越來越大,正待就勢大舉,忽然聞報,妖巫師徒蹤跡已被仇敵查知,不久就要尋來。知道當地不能安居,暗將褚家田產變賣,連夜帶了教徒賊黨逃走。哪知逃往山中隱藏沒有幾年,便被正派劍俠尋上門去,又來一個一網打盡,妖巫和眾徒黨全數傷亡。

    只小妖巫褚六娘一個首惡,為與妖巫爭一少年男子,師徒暗鬥了些日,心生怨恨,但因妖巫勢盛,不敢反抗,恰又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一則負氣,又看出妖巫對她疑忌,恐遭暗算,藉著快要臨月為由,去往新立的分寨靜養,等生兒子,妖巫朱修羅巴不得她走開,並未阻止。六娘比為首妖巫還要凶狡陰毒,去時業已接到敵人將要尋來的消息,特意孤身上路,還改了裝,中途忽又接連發現兩次警兆,知道不妙,連分寨也未去,隱居途中民家,想觀看幾天風色再定行止。

    也是事情湊巧,六娘無意之中聽所居民家人說起,鄰縣有幾位善士散發銀米,周濟苦人,細一探詢,當地正離賊巢不遠,便知不妙。又隔了些日,先後拿銀子買出兩人去往賊巢探看回報,非但所建園林全數燒光,連山中秘窟也都坍塌,人未見到一個。這一驚真非小可!生產之後,親往賊巢仔細查探,洞中堆滿賊屍,似無一人逃出。當時心膽皆寒,再往新設分寨探看,也是如此,知道敵人厲害,決非對手,仗著身邊帶有不少金珠,隱居巴山賊巢崖腹深洞之中撫養嬰兒,這個便是強搶小翠的第五個賊頭褚富。因在山中不耐寂寞,又偷偷擄了幾個壯男人山姦淫,先後全被慘殺,無一逃出。直到乃子年已十五,又收了四個心腹男女徒弟,因是昔年荒淫太甚,染有病毒,醫治三年,痊癒起來,每當春夏之交,仍難免於發病,不能再近男子,年紀也快六十,方始斷了色慾。

    這時,徒子徒孫已有二三十人,分成三等。六娘早想重建骷髏教,所收大弟子首惡飛天神魔鄭明對她又最忠心,本是一位少年小賊,被她收去,為妖言所惑,奉之如神。

    第二個惡徒名叫惡鬼王葉春,心思靈巧。總寨本經巧匠修成,又經此二人佈置,建得又是整齊又是巧妙,外表誰也看不出來。這兩個惡徒均是還未成年便被收去,只化名陳三的三惡白鷹子,是個由十幾歲便成名的大盜,本已娶有妻室,也是一個有名的女賊。四惡李金蓮乃是他的寵妾,本來外號就叫骷髏仙娘,剛剛勾搭成奸,將原妻氣走,便因仇家到處追殺,巧遇二惡葉春,引進到骷髏教下。這男女二賊都是淫凶慘酷,好狡無比,最善奉迎討好,外號又與邪教暗合,雖然入門較淺,卻最得教主褚六娘的歡心。

    六娘邪法雖是騙人的玩意,武功卻得妖巫真傳,本領甚高。大盜白鷹子更有一柄寶刀。便是下余四個賊頭,也都各有拿手的兵刃暗器。第五惡賊褚富,因是教主之子,本領和群賊差不多,無形中卻掌著教中的大權。昔年諸六娘出山求醫,一去不歸,群賊早在外面偷盜姦淫,近數年來徒黨越眾,人也越狂,聲勢也越來越大,被害的人不知多少。

    昔年除去妖巫師徒的前輩劍俠,多半隱居海外,均無音信,只有一位,真名靳密,獨自隱居中條山中,另外還有一些隨他躬耕山中、開荒自給的少年英俠之士,已十多年不曾出山,先還以為邪教師徒全數伏誅,沒想到只要有一個漏網便會死灰復燃。骷髏邪教二次蠢動,行蹤越發詭秘,被害之家被他們凶威所懾,不敢張揚,以致越鬧越大,新近風聲方始傳出。

    小翠所遇男女二俠,男名稽良,女名荀玉閒,本來隱居武當山中,雖然常時出外濟困抉危,蹤跡都在東南諸省沿海一帶,加以最末一次出山,一去三四年方始回轉,前月剛由福建還鄉,快到河南,中途訪一友人,才聽談起此事,再一查探,群賊兇惡已極,比友人所說更甚十倍。那友人弟兄兩個,名叫裘平、裘朗,也是武當同門中人,新近因見許多人家無故暴斃,有的一死好幾個,許多可疑,連訪問了兩三個月,方始探出一點線索,激於義憤,正想殺賊除害,因覺這班邪教人多勢盛,行蹤飄忽,一個弄巧成拙,反受其害,心生顧慮,剛打算約人相助,恰巧二俠尋來,於是合在一起。

    上來稽、荀二俠把事看易,以為山中還有幾個同門能手,一呼即至,足可成功,並未想到去約中條山這班劍俠。及至四人商定,一同起身,武當山中兩同門好友又在途中遇到,也是為了聽說邪教猖狂,到處害人之事,出山探詢,因不知四人是在何處,也約了幾個幫手,經此一來,人數越多,越發氣壯。

    先有十來人都是武當門下兩輩男女英俠,精通劍術的在一半以上,當然心定,不把群賊放在眼裡。如非稽良老成持重,女俠荀玉閒行事謹細,再三勸告,說:「賊黨人多勢眾,有十幾處總分寨,就說我們一舉成功,可操必勝,也須通盤籌計,謀定後動。我們須要本著除惡務盡的心意,將其全數除去方為上策,否則休說為首幾個男女惡賊被他逃走,便是那些教徒賊黨,照我們連日所聞,也都是些極惡窮凶之徒,隨便漏網幾個,將來也是大害。昔年諸位前輩英俠和諸同門,費了許多心思,準備一年多,好容易才將妖巫師徒多人聚在賊巢以內,突然發難將其消滅,誅殺殆盡,滿擬妖巫師徒已被殺光,這類邪教從此消滅,不會危害人間。動手頭一日乃邪教中重要會期,所有教徒不分尊卑,均須親自到場舉行禱告邪神的典禮,休說為首師徒兩個妖巫,便是尋常教徒也必到場,沒想到教中規條最忌快要生產的孕婦,必須期前避開,妖巫雖被殺死,他那嫡傳弟子褚六娘,竟在舉行典禮以前獨自離開。妖巫人既機警,諸俠動手時節又未及仔細拷問,老妖巫重傷被擒之時,自知必死,假說所有徒眾全數在場,就此疏忽過去,而所搜出來的邪教中用來妖言惑眾的《骷髏經》,又有一個副本被妖徒褚六娘帶走,才有今日之事。

    不是我們發覺得早,被害的人更不知有多少,再要疏忽,以為只誅首惡便可無事,被那些重要徒黨逃走一些,豈不又留許多後患?所以我們事前必須探明底細,穩紮穩打,最好先將教徒的名冊取到手中,然後想好方法一舉將其消滅,才可永斷禍根,再也大意不得。那許多重要頭目也都十惡不赦,並不在為首諸惡之下,不過地位本領稍低,如論心性殘酷、凶險狡詐,比那為首幾個甚而過之都不一定。這裡面只是他們親信,簡直無什首從之別。要是好人,他也不會人什邪教。何況這些教徒入門之先,早就帶上幾條人命債,一經人教,更是行為越殘忍越能高昇,內中決無一個善良,斷斷寬容放縱不得。上來如其冒失下手,我們固不至於吃他大虧,可是這班惡賊動作如鬼,狡猾異常,行蹤更極詭秘,一個打草驚蛇被其驚覺,就能全數除去,也要多費我們好些心力。何況他們掩飾巧妙,平日和常人共處,毫無異狀,只有善名,人都對他們發生好感,名單未得到手,不先看準他的年貌姓名,事後再想除他,決無容易的事呢。」諸俠覺著所說有理,方始變計。先由窺探虛實人手,費了兩三個月光陰,方始探出一點線索,才知稽、荀二俠料得一點不差。

    雖然越看事情越難,無如這班英俠之士,素來做事不畏艱險,又因這兩三月中,又探聽出群賊聲勢比起以前還要驕狂,慘無人道,動輒殺人全家,因其所奉邪教有許多離奇殘忍的規條,專以殺人為樂,不論貧富,全憑一時喜怒,或是對方一言一動之微犯了他的疑忌,立下毒手,比那江湖上專為搶劫殺人的惡賊大盜還要兇惡,慘無人道。尤其白鷹於夫婦,一個喜吃人腦,一個至多隔上三五日必要殺人,自稱所用兵器是口神刀,必須常用人血來喂才有靈效。如非為首鄭明大惡要借生日聚會各路徒黨,使新入門的黨徒行了入教典禮,同時又接妖師褚六娘由雲貴南疆來信,說他們鬧得太凶,連妖師遠在南疆深山之中的人俱都得到風聲,恐其激動強敵鬧出事來,專函命人勸告,說妖師不久便要回來光大門戶,暫時必須謹慎斂跡,不可任性,做得大凶。群賊得信,不敢不遵,最近業已停止出動,準備過完大惡生日,教主回來,請示之後再作打算;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諸俠見狀,自更激動義憤,非但不曾畏難中止,反更多用心力,準備在妖師未回以前,先將賊巢底細探明,將名冊取到手中,再等妖師回來,乘著所有教徒均往總寨老巢拜見教主之際,仍用昔年諸老前輩方法,將其一網打盡,內中稽、荀二俠探出為首大惡賊生日快到,又因教徒名冊最是機密,始終不知藏在何處,估計新教徒入教行禮之時必要用到,特意犯險深入虎穴,專一查探這些機密。另外諸俠,覺著此舉太險,紛紛勸告,請其仔細,多帶幫手接應。

    女俠荀玉閒笑說:「賊黨的人比我們多了不止十倍,因其取材甚嚴,言動機密,隨便一個小頭目也非弱者。如是尋常賊黨,還可以勢相迫,好言勸告,逼令改邪歸正,偏生這班邪教中的惡徒幾於全數喪心病狂,教規那麼嚴厲機密,想要使他真心悔禍,供出一點虛實,真比石上生花還難。稍一冒失,不是被騙上他的當,便是打草驚蛇,真情問不出來反使警覺,多出防備,將來下手更難。我們近日探得的賊黨虛實,是否可靠尚還難說,為此去的人必須膽大機警,行蹤更要隱秘,才可有望。去時不宜人多,人多也無用處。我和大哥同往,事情太難,也許不如人意,但決不會因此多生枝節,使將來下手更難。諸位兄姊真不放心,至多請上兩位打個接應,以防萬一,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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