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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 文 / 還珠樓主

    話說白兔自到庵中,越發馴善,安伺在靈姑身側,片刻不離。尤其善解人意,靈慧無比。靈姑自是歡喜。方覺它不會出聲叫喚,有點美中不足,忽聽室外天空中似有破空飛行之聲,由遠而近,快達庵上。連忙趕出庵外看時,由西北空中飛來好幾道劍光,晃眼落地,現出六男兩女。靈姑看出來人俱是正派門下,忙迎上去。互相通名敘禮之後,才知那兩個道裝少女,一是自發龍女崔五姑侄曾孫女凌雲鳳,一是漢陽白龍庵素因大師門下戴湘英。那六個男的,一是白水真人劉泉,一是七星真人趙光鬥,一是陸地金龍魏青,一是凌雲鳳未婚夫俞允中,俱是雲南雪山青螺峪怪叫化窮神凌渾的門下;下余二人,一名煙中神鶚趙心源,一名小孟嘗陶鈞,乃青城派教祖矮叟朱梅門下,又是窮神凌真人記名弟子,更是自己未來同門師兄。多半聞名已久,初次相見,當即迎進庵去。

    眾人落座,靈姑敬了清泉山果。凌雲鳳先略說來意,都是為了二次元江取寶而來。

    除這一行八人,因在途中巧遇,合力辦了一樁大善舉,早一天趕到外,後面還有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派來的三英二雲中的嚴人英、李英瓊、周輕雲和齊金蟬、石生、朱文、申若蘭、秦寒萼,也是八人。並聞武當派半邊老尼得知鄭顛仙由岷山白犀潭韓仙子那裡借來金蛛,二次元江取寶,自己不好意思出面,暗令門下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摩雲翼孔凌霄、縹緲兒石明珠、女崑崙石玉珠、女方朔蘇曼、紫玉蕭韋雲和等七姊妹,借口說觀光,實則志在分潤。至於已得顛仙心許,如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羅紫煙門下何玫、崔綺、向芳淑三女弟子尚不在內。靈姑同門師姊,除卻歐陽霜隨師同回外,還有慕容昭、慕容賢、辛青三人,均是奉命積修外功,離庵已久,屆時也都趕回。

    差不多各正派俱有門下前來,幾乎群仙聚會。

    靈姑自來庵中,只與歐陽霜時常相聚,餘者多是耳聞,一旦得與各派劍仙晤聚,好不忻喜異常。元江取寶之事,因來人都未深說,好似有點避諱,自己是主人,不便深問。

    賓主歡聚,甚是投緣,尤其凌雲鳳、戴湘英備聞靈姑孝行至性,又見她資稟過人,功行精進,一年工夫便到此境地,甚是讚許。靈姑自知未學新進,來客無不高出己上,更是虛心求教,敬禮周至,因此大家一見,便成知己。

    第二日午後,先是衡山何玫、崔綺、向芳淑三女俠趕到;跟著嚴人英、李英瓊、周輕雲、金蟬、石生、朱文、申若蘭、秦寒萼等八人,由峨眉後山同駕彌塵幡,由一幢彩雲擁護,電掣飛來。靈姑經凌、戴二女一一引見之後,覺著後來八人仙風道骨,法力高深,比起先來諸人又勝一籌。尤其李英瓊、金蟬、石生三人更是個中翹楚。不禁又是欽羨,又是狂喜。眾人見她持禮誠敬,虛懷若谷,又有那等根器修為,知是顛仙得意門徒,也都非常敬重,有問必答,言無不盡。因此靈姑無形中得了許多教益。不提。

    靈姑久聞武當石氏雙珠和照膽碧張錦雯之名,聽金蟬等說,師父明日必到,悄問雲鳳:「半半老尼門下七姊妹怎還不至?」雲鳳笑道:「這次元江取寶,淵源甚多。她們俱是外人,又未接有請束。武當七姊妹多半性做,明知心意必被我們看透,借口路過觀光,覷機拾點便宜,已覺不好意思,再做不速之客,豈不更招人譏議?你想看她們不難,後日月望,正是下手之機,你只要見鄭師叔用金蛛在江心水眼把金船吸起,施展峨眉掌教真人所贈靈符,振開船艙封鎖之際,她們便在對江危崖上現身了。」靈姑聞言,記在心裡,也未往下追問。

    那只苓兔,自從移植庵中,已不似前野性。初見來了好些生人,還甚畏懼,嗣經眾人索觀,靈姑開導,方始現身出來,任憑撫弄,不再藏匿了。金蟬、英瓊等人見它雖比不上峨眉的芝仙、芝馬,卻也靈慧非常,天生靈物,自是難得,誰見了也很喜愛。尤其對於靈姑不貪功,未加傷害,居心仁善,大為讚許。

    雖然客多,全庵只有靈姑接待,仗著來客俱都吐納功深,斷絕煙火,除略備一些甘泉佳果外,無須料理食宿瑣事,又無世俗酬應客套,終日言笑宴宴,並不顯得怎樣忙碌。

    次日晚間,靈姑見師父仍無音信,不禁懸念。候到子夜,忽見歐陽霜同了兩個道裝女子,帶著鸚鵡靈奴直飛進來。落地收了遁光,朝眾人略為見禮。歐陽霜首先說道:

    「這是慕容昭、慕容賢兩位師姊。家師適才業已先回,現在後洞佈置明日之事。庵外現有辛青師姊飛空防守,有師父仙法封鎖,外庵不能闖入,已無他慮。妹子尚須往臥雲村採取那三百株七禽樹上毒果,以備明日金蛛吸船時益氣增力之用。那樹四外均有仙法禁制,去採無妨,歸途難免妖人劫奪。妹子道力淺薄,定難抵禦,有勞周、李、秦三位師姊,少時同往相助如何?」周輕雲、李英瓊、秦寒萼三人立即應了。金蟬、石生也要隨往。慕容昭道:「這次元江取寶,關係甚大,好些厲害妖人俱起覬覦。臥雲村取毒果,有周、李、秦三位師姊相助已足。諸位師兄師姊請至後洞與家師相見吧。」說罷,轉令靈姑將靈奴與白兔一齊帶入後洞,不到後日中午,不許出來,以防萬一。眾人知道事關機密,顛仙命往後洞相見,必有要事分派,便不等周、李等四女起身,一同隨了慕容姊妹往後洞走去。

    靈姑來此年餘,尚不知本庵還有後洞。及至隨眾到了庵後一看,仍是石壁排雲,苔痕繡合。眾人已經立定,並不見壁上有甚門戶。心方奇怪,突地一片霞光閃過,眼睛一花,定睛看時,眼前景物已然有變。存身之地是一個大約五畝的石室,當中有一石座,兩旁各放著一列蒲團,師父居中正坐。左側立著一個丈許高下的獨角怪鳥,生相與前在南疆所遇妖道米海客的獨角虯鳥一般無二,只是長頸屈縮,凶睛微合,穩立不動,神態看去馴善得多。在石几上放著一個朱漆圓盒,隱聞抓搔之聲甚是急遽,好似藏有活物。

    靈姑見眾人已參拜下去,忙即隨眾拜倒。

    顛仙含笑命起,分坐兩列蒲團上。先由白水真人劉泉呈上雲南派教祖怪叫化凌渾、白髮龍女崔五姑夫婦一同具名的書信。跟著峨眉派齊金蟬和女大鵬吳玫,也將各人所帶師長手書取出呈上,分別緻了來意。

    顛仙看完,笑對金蟬道:「令尊道妙通玄,明燭幾微,果非我輩所能比擬。日前因為神駝乙道友不曾接我請柬,原封飛回,還疑他心有退避,不肯相助。到時我又要全神貫注,監護金蛛吸取金船。眾師侄雖然近來道力精進,各有神物利器,各派妖邪難於攘奪。但那雪山老魅那年攻穿地殼,振倒雪山,脫困出來時,余英田正率領神雕、靈猿尋取達摩老祖煉魔至寶南明離火劍,眼看身受地震之厄。恰值令姊霞兒奉了優曇道友之命,去峨眉省親路過,看出危機瞬息,只顧將英男和靈猿袁星連同在場的米、劉三人一齊救離險地,飛往峨眉,致令老魅帶了屍靈從容遁走,不及誅戮,以致留下隱患。

    「老魅神通機智不在妖屍谷辰之下。他自被佛法禁閉以後,在雲南雪山地竅以內苦煉多年。時常運用玄機參算,知道異日難滿再出,除卻兩件元江水眼裡前古沉潛的金門至寶而外,只有此劍是他剋星。但那金門至寶為數眾多,藏寶金盆金船有廣成子仙法妙用,又在水眼深處,取時費事費時。想取此寶,第一須要深悉此中奧妙,第二要有大仙福仙緣和高深的道行法力。此外尚須一個修煉千年、亙古難逢的異類神物相助,等船身露出水面,便即吸住,方可施為。般般遇合,均須齊巧,缺一不可。此船輕重不定,不可思議:入水愈深,分兩愈輕;越往上升,分兩越重;升達水面,其重不下萬斤,全部出水,立即重逾山嶽。寶庫封禁更為微妙,開取極難,步驟略亂,前功盡棄。我輩常用各種挪移禁制之法,十九難施。只有由那千年神物,將船略為吸出水面,取寶的人照著所知底細,緩緩依次施為。為防神物氣力不濟,還必須先備有千萬斤合它脾胃的七禽毒果,連同大量穀麥,均勻倒向水面,使它順著江水吸入腹內,補益它的元氣,始能持久。

    那神物秉天地間戾氣而生,往往生不百年,便遭天劫,最難長成。如果不足千年以上,氣候未成,得也無用。還有那吸船時所用數百株七禽毒果,也無從采植。從古迄今,也不知有多少散仙為了取寶,白費許多心機,終於無一成就。

    「老魅雖知神物終究要出世,卻總算計事情太難,目前無人敢作此想,也就不甚在意,專心只防南明離火劍。於是便匿跡荒山古洞之中,日夕籌劃營求。直到去年冬天,居然被他物色到一件能敵此劍的異寶。方在猖狂,忽聞金門至寶又有出世之訊,自然憂急萬分,定用全力前來擾害。他仗著多年煉就玄功,口張手指,便能致敵於死,不必再用別的法寶。不似其他妖人,存有貪得之念,須等我們部署停當,快完功時,才行下手攘奪。只要我們一開始,便阻礙橫生,決不容那金船現出水面。

    「第一次元江取寶沒有成功,半途而廢,便敗在他的手內。如非齊道友屆時命余英男暗中相助,幾乎連那吸船的神物金蛛也為所傷。就這樣,仍仗著玄真子一道靈符,誘一假蛛被陰火燒死,才將他瞞過。同時-姆又命楊道友趕來。他見楊道友的法華金輪厲害,英男所持又正是那口南明離火劍,並以為金蛛一死,任是多大法力道行,也無取寶之望,方才變化逃走。金蛛雖然未遭毒手,元氣已然大傷。是我將它秘藏山腹之中,調養教練好些年。

    「此事本無人知,上月與諸位令師長熟商,欲借取寶良機,除去幾個妖邪,才故意洩露出去。為防老魅為害,雖已向楊道友借來昔年-姆所用降魔防身之寶,但我全身照護金蛛和取寶之事,其勢決難兼顧。老魅見我防備周密,無法下手擾害,定要遷怒,與師侄們為難。強敵當前,更有各派邪惡環伺夾攻,絲毫大意不得。而且上次取寶未成,金船下陷愈深,再過些年,便與地肺元磁之氣相接,縱有千百金蛛,也難吸動分毫。時機瞬息,稍縱即逝。此次再如無功,那金蛛真力已然消耗殆盡,非得金門寶藏中廣成子餘存靈藥不能使它復原,從此終古永無再取之望。情勢艱危,正恐眾師侄不易敵那老魅,且喜齊道友已有安排,這次成功無疑的了。一切應用各物,只等取那毒果人回,將那毒果、穀麥裝入法船之內,便全齊備。應在明晚亥子之交開始下手,相距尚早。老魅靈敏異常,更擅天視地聽之能,這裡雖有法術禁制,終以縝密為是,不等他來,先分派吧。」

    隨從袖內取出五張紙條,分給眾人,三五人合得一張不等。

    靈姑見眾人接條之後,各自指點,招呼條上所說同伴,三三兩兩聚向一旁,低語密商,多現驚喜之色。靈姑以為自己法力淺薄,難經大陣,所以師父不肯分派職司。方想明晚如何才能作壁上觀,不致受師父責怪,忽見凌雲鳳獨自一人拿著一張字條,將手向自己微招。中坐師父已然入定,隱聞水聲湯湯起自坐下,忙即走過去。雲鳳拉手悄問:

    「靈妹,這裡附近可有甚人跡不到的隱秘之處麼?」靈姑笑答:「妹子人門不久,後洞尚是初來。姊姊如要隱秘之地,等我問慕容師姊去。」雲鳳攔道:「此事不能再問別人,就你所知好了。」隨將字條遞過。靈姑接過來一看,上寫大意是命二女先期覓地藏伏,到了明晚,如聽金鼓之聲,可由藏處穿出江岸危壁,再由雲鳳將條上所附靈符如法施行,以下便憑二女相機應付。靈姑看完,正在尋思,忽見手上一縷淡煙過處,字條消滅,無跡可尋。再看別人所持之條,也是如此。

    雲鳳又道:「鄭師叔現在正運用元神部署明日之事。我是初來,你如不知,條上決不如此寫法,你再想想。」靈姑猛想起後山桃林譚蕭、彩蓉所居地穴,剛脫口答了句:

    「地下好麼?」雲鳳忙道:「再好沒有。不要多說話,我們去吧。」靈姑因師父新回,得寶一節還尚未向其稟告,意欲少候,剛一開口,雲鳳便道:「你的事,師叔早已深悉,現必無暇及此,快同我走吧。」靈姑方想說那地穴不能通向江面,雲鳳已催速走,低囑靈姑,「庵外保不定已有仇敵環伺,這類妖邪耳目多靈,洞中有師叔仙法禁制,還不甚妨事,出洞以後,不可說話。你可引我同去。師叔還另有封柬帖,尚未拆看,到時一看,自然分曉。那地方相隔必近,無須御劍飛行,有我隱身之法,步行前往,免被敵人窺破。」說罷,一同起身,走進洞壁之下。慕容姊妹看出二女奉命他去,忙搶向前去,雙雙伸手向壁間一揭,靈姑彷彿見有五色雲嵐向側捲了一卷,微聞雲鳳喊聲:「快走!」

    用手一拉,身不由己,向前衝出丈許。跟著一片煙光閃過,四顧懸崖高矗,星月在天,人已到洞外。知道不宜多言,逕領雲鳳繞出右側的疏籬,輕悄悄往桃林中走去。

    靈姑先頗擔心自己不會行法開通升降,雲鳳偏是性急,不容答話,拉了便走,萬一她也不會,怎生下去,及至走到土穴盡頭,正想打算和雲鳳打手勢,腳底突地往下一沉,晃眼現出空隙,那封洞口墜石懸在空中,更不下降。料想穴中二女已經前知,心中大喜,忙拉雲鳳徑由隙口往下飛落。身才穿入,墜石立即上升,恢復了原狀。落地一看,譚蕭、彩蓉果在下面仰首迎候。雲鳳下時,便將隱形法收去,賓主禮見。到了室內落座,靈姑問二女怎生得知?彩蓉答說:「適才鄭仙師神遊到此,面示機宜,剛去不久。」雲鳳喜道:「我知鄭師叔必有安排,想不到會有這樣隱秘所在。靈姑尚還不知底細,此時大可暢所欲言了。」隨說隨將顛仙第二封柬帖取出,拆開之後,方始詳說元江取寶一切經過。

    原來那金門異寶,乃前古真仙廣成子遺留。原藏崆峒山腹,共有七層封鎖。寶物尚在其次,最寶貴最難得的,是廣成子餘存的數十粒丹藥,每服一粒,足可抵得千百年吐納修煉之功。漢前歷代仙人為取此寶,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想盡方法,終無所得。因那封山仙法神妙,因人而施:如是真正玄門清修之士,往取雖然得不到手,不過徒費辛勞,尚不至於受什麼傷害;如是左道旁門之士,不但寶物得不到手,稍微犯險深入,引動禁法妙用,輕則受傷,重則送命。一干妖邪漸知厲害,不敢妄動,心中仍是覬覦。俱盼玄門中出一神通廣大的有緣人,將山腹攻開之時,前往搶劫。事隔數千百年,終無一人有此仙緣法力。

    直到漢時,綠毛真人劉根聯合許多正教同道,苦煉五火,燒山八十一日,居然被他破了封山靈符。眼看將有成功之望,不料仙法重重,山腹金門雖被攻開,藏寶的金船金盆上面,早經廣成子算知未來,另設有許多仙法妙用。同時開山以後,異香大作。劉真人未防到此。遠近精怪何止萬千,聞到古洞異香,知道山腹寶庫已被人攻開,齊來搶奪,聲勢浩大,甚是驚人。雖仗眾仙法力高強,將精怪誅戮驅走,可是那藏寶的金船金盆已從洞內飛了出去。眾仙迫攔不及,僅各在洞中黃帝向廣成子問道的丹室內尋到幾件寶物。

    雖沒有金船藏珍神妙,也非平常道家煉的法寶、飛劍所能比擬了。

    由此這前古金門寶藏便落在元江水眼之中,日久年深,竟被地肺真磁之氣吸住。千百年來,知道底細的人極少。現時正教中只有三仙、二老、一子、七真得知內中因果和取寶之策。因是仙法奧妙,那金船金盆不是全仗道家法術所能攝起,更因地肺中元磁真氣厲害,凡是五金煉成的法寶,微一挨近,便被吸住,永遠沉淪地底,不能再得。取時須用一種毒蟲,名叫金蛛的,將貯寶的金船金盆挨近水面,取的人再飛身上船,仗著法力一層層破去封鎖,將所有寶物一齊取出,然後任其自沉。否則那船本為鎮那山川的至寶,只要一出水面,重逾山嶽,任是多大法力,也不能使用,得也無益。可是取時稍一戒備不慎,便要勾動地肺真火,煮江沸海,裂地崩山,闖出無邊大禍,比當初崆峒取寶還難得多。異派妖邪儘管垂誕生心,無一敢於嘗試;正派中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以致延遲至今。

    鄭顛仙也知此事,曾與三仙二老談論過,本來無意及此。嗣因峨眉教妙一真人開讀長眉真人遺札,得知鄭顛仙、窮神凌渾俱與此寶有緣,顛仙又恰在甫明山收伏了一隻金蛛,方始決定與眾仙合力共取此寶。無奈所得金蛛只有千年道行,氣力不足。知道岷山白犀潭韓仙子新近收伏了一個大金蛛,禁鎖峽壁之內,前往借用,正值凌雲鳳往送小人玄兒,入潭之時,玄兒觸怒了潭底妖邪,勾串金蛛,噴出毒絲,與雲鳳為難。顛仙本也難於收伏,全仗雲鳳事先得了韓仙子所賜一件前古至寶神禹令,經顛仙暗示機宜,指點用法,才將那金蛛制住,一同回到元江大熊嶺的苦竹庵。這時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斗、陸地金龍魏青及雲鳳的未婚夫婿俞允中,奉了師父雲南派教祖怪叫化窮神凌真人之命,由青螺峪步行起身,先往哀牢山救了歐陽霜丈夫、臥雲村主蕭逸師徒三人性命。

    又將陷身妖黨、化身異類、奉命隱形人村行刺其叔的蕭玉、崔瑤仙夫婦解救還原,使其改邪歸正,與歐陽霜合力掃平妖邪,劍斬天門神君林瑞師徒。事畢同往元江,聽顛仙指揮相助取寶,也在此時趕到。

    本來第一次大功便可告成,不料事前吃妖人林瑞盜毀了好些七禽毒果。顛仙早得東海三仙玄真子預示玄機,金門至寶須等第二次始奏全功,尚未到全數得手的時機。一則不願將辛苦培植的毒果白白糟蹋,二則自恃法力,意欲先試上一回,看是如何,第二次取寶時好早作計較。以為一隻金蛛力薄,小蛛雖然道行較淺,但經自己多年教練,靈藥調養,功候大進,性更馴善,由心所指,靈奇非常。明知吸取金船時蛛糧不夠,反將大小兩金蛛同時放出。原意雖然倉猝,只要籌劃妥當,下手神速,一樣可以成功。兩蛛合力,果將金船吸近水面。誰知封鎖嚴密,廣成子仙法神妙。剛把上層封鎖打開,船心金盆尚未出現,毒果已盡。兩金蛛沒有補氣之物,不能持久,只憑滿江穀麥,真氣漸漸由衰而竭。同時劉、趙、魏、俞四人連同凌雲鳳、戴湘英和顛仙門下諸女弟子與劫寶妖邪苦鬥,也在危急不支之際。顛仙無法,只得一面收了金蛛,一面行法護送金船,回沉江心水眼原位,再與妖邪相鬥。就這樣,還仗十個峨眉門下男女弟子各持異寶、仙劍,奉命趕來解圍,這才將來的妖邪驅戮淨盡。這便是第一次元江取寶的大概過程。(事詳《蜀山劍俠傳》)

    彼時來的妖邪比這次少,真正厲害的沒幾個,事更機密,已有如此難法。這次各異派中人物俱已備知底細,只沒有千年靈物吸取金船,不能下手而已。所以仇敵想撿便宜的佔了一多半。餘者都是深知顛仙等防備周密,趁火打劫,自知不行,惟恐金門至寶出世,平添許多克制,知道此機一失,此寶永淪地肺,被元磁真氣緊緊吸住,與金船逐漸融成一體,增長神力,永鎮禹域。寶物雖還不致全滅,但在船中金盆以內封固,以後決無再取之望。除有幾個快要兵解超劫的異派首腦如天師派教祖天靈子之類,差不多都來作梗。即便本人受了各正派首要警告,不來參預;或有怯於各正派後起門人法寶、飛劍厲害,知難畏縮,不願親身嘗試,自隳威望,也必唆使別人,暗派門下得力弟子攜了本門利器,前來相機侵害。

    此寶經顛仙率正派門人得到以後,便按各人道行深淺福緣分派,委實關係重大。

    所來仇敵中,本還有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邪術高強,捷如電掣,有鬼神不測之機。

    各正派長老誅除多年,僅在峨眉開府時給了他一回重創,由此仇怨日大,專尋各正派門下為仇。只運數未終,除他不了。如若來此,便顛仙也難與他周旋。幸虧他有一心愛女妖徒,名喚喬喬,因往白陽山古妖屍無華氏墓窺竊橋陵至寶九疑鼎吳天鑒,留下徐完陰敕禁令,待要歸報徐完同來盜取。不料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正助神尼芬陀弟子楊瑾和凌雲風誅妖取寶,破了法,將她驚走,又命元元大師門下紅娘子余瑩姑將她困住。不料喬喬妖法厲害,乘二老不在,竟施邪法,轉敗為勝。余瑩姑眼看危急之際,恰值徐完對頭磨球島離珠宮散仙少陽神君門徒火行者因師父接了峨眉開封請柬,前往祝賀送禮路過,看出此女用妖法害人,趕落下去,用諸天神火想將妖女煉化。喬喬已得徐完真傳十之六七,本極厲害,火行者偏巧也是惟一剋星,用盡神通,終難逃脫。萬般無奈,為想活命,只得自毀貞操,施展魔教中大銷魂法,嫁與火行者為妻。火行者當時為她所迷,回山受了一頓重責。可喬喬宿根甚厚,雖然陷身妖黨,卻能守身自愛,居然乘此時機,棄邪歸正。

    徐完對於喬喬最是鍾受,早想立為妻妾,同興邪教。甚至不以師位自居,置諸朋友之列。喬喬別有心機,總是設法推延。如換別人,早將徐完觸怒,受盡毒楚。偏生喬喬是他命中冤孽,儘管垂涎,不肯相強。忽聞叛他而去,並還嫁給生平第一仇敵,如何不恨到極處。又因寵信過度,不曾加以禁制。少陽神君真火厲害,不敢輕去招惹。喬喬更是機警異常,長年在離珠宮虔修,絕少外出。徐完奈何她不得,恨到極處,想起事因楊、凌、余三女而起,親身趕往峨眉,欲尋三女洩忿。還未走到大元洞仙府門外,便吃嵩山二老命人迎頭敵住,敗逃回來,懷忿多年。近聞顛仙元江取寶,大起貪心,特意煉了一種極厲害的妖法,欲乘顛仙護送金船還原,不能分神之際,一網打盡,全奪了去。誰知惡貫滿盈,峨眉掌教妙一真人也正聯合各派長老乘機除他。先命玄真子的大弟子諸葛警我潛往妖宮附近,用玄門妙術顛倒五行,使他推算不出吉凶禍福。又在九華山頂暗設六合微塵仙陣,借火行者喬喬夫妻為餌,埋伏在彼。由喬喬先誘出敵,火行者用師門異寶放出真火,遮斷逃路,逼入陣內,將妖鬼師徒全部消滅。這裡顛仙開始取寶,同時妖鬼師徒也伏誅了。經此一來,要去掉不少阻礙。

    顛仙因事關重大,仍不放心。知那大的一隻金蛛除自己外,只有雲鳳的神禹令能夠制它。還有靈姑在狐官寶座以下所得木盒,內貯神禹所遺靈香。盒為返魂香木所製,也是一件前古奇珍。此香專降伏水怪。由雲鳳用神禹令如法施為,朝盒當中紅點一指,立有異香透出,直穿水內。江中魚龍水怪聞得香味,立即潛伏,不敢來犯,也要減卻不少煩擾。

    靈姑所得兩寶,一名射虹壁,一名玄陰圈,均是古仙人所煉降魔之寶,須等事完,才能傳授用法。苓兔乃千年靈藥,得之不易。此物與肉芝、首烏不同,生服固有靈效,如能護持培養,使其長在,異日煉丹救人,靈效更多,可以長期取用。取時只消略摘根須,不但不似肉芝、首烏,每取一回要損傷許多元氣,並還可以助其脫體成道。靈姑這一念仁慈,未加傷害,異日反可得它好些便利。顛仙對於此事,也極為嘉許。至於由地穴穿向江岸危崖壁中間出去,因與狐宮相背,這一面只有顛仙禁制,也頗容易。

    雲鳳說完了事情的原委,譚蕭、彩蓉聞得妖鬼伏誅,此後永無憂慮,欣喜非常。因顛仙柬帖未禁參與,俱想隨了雲風前往觀光,一睹前古真仙所留靈跡,就便從旁相助,略酬顛仙恩德,便和雲風說了。雲鳳知二女法術高強,見是有益無損之事,便即允諾。

    隨把各派妖邪強弱形勢一一詳說,告以機宜。因離江岸尚遠,須以先期佈置,議定之後,便將顛仙禁法撤去。算準途向高低,與譚蕭合力,由橫裡攻穿一條地道,直達取寶之處的江岸。到了盡頭,留下丈許厚薄的石壁,準備到時再行破壁飛出。暫不與外相通,以防仇敵覺察,又來作梗。

    這十里長一條地道均是石質,開時還須縝密,不令聲音透出地上,委實艱難。仗著仙法妙用和前古至寶神禹令的威力,一面徐徐前攻,一面由譚蕭行法運走沙石,也費了不少的事,直忙到次日辰時,才行事畢。同回洞內,略為休息,便離午時不遠,重又起身前往。

    雲鳳知道一交午時,江面上已有顛仙禁法封蔽。金船未現以前,仇敵俱隱伏在兩岸危壁之上,決不發難。譚蕭又精六戊遁形之法,正可把下餘丈厚石壁攻穿,做一藏伏之所,以便一邊戒備,一邊暗中觀看取寶時靈奇之景。當下按照前法,不令石壁外陷,緩緩向前攻去,不消片刻,便已攻穿,直通洞內大江。譚蕭早把六戊遁形法施展,將洞口隱住,做得秘密已極。

    四女一同走向江邊,向外一看,只見大江前橫,清流滾滾,對岸峭壁排雲,峰巒雜沓,因是地勢險僻,灘多浪急,平日除了山民載運貨物的獨木舟外,本少舟船經過。顛仙猶恐舟船受了波及,早在上下流相隔百餘里左近,用禁法移挪幾處沙洲險灘,將水路隔斷。所以江面上空蕩蕩的,通沒一點船影人跡。時當暮春,日麗風和,午日晴空之下,越顯得水碧山青,波瀾壯闊。

    靈姑見江心空曠,一晃便交正午,敵我兩方均無影跡,心中奇怪,方欲詢問。雲鳳因事須機密,對岸便伏有強敵,此時業已臨場,不比身在地穴以內,可以隨便說話,恐被仇敵聽去,忙即搖手止住,手指江心,令靈姑注視。靈姑遙望江心,並無異狀。即便譚蕭已然轉劫成道,功候精深,也只看出對面崖頂妖氣隱隱,似有異派中人在弄手腳,自己這面有何動靜,也未看出。因雲風一指,料定顛仙發動在彼,俱向那裡注視。四女存身所在,正當相距江面二十丈的危崖腰上,洞外恰有一片平台,人立其上,全景在目,看得逼真。待有一會,漸漸日上中天,仍無動靜。方在猜疑,忽見江面上突地湧起一片祥光,蓬蓬直上,越過四女立處,再上四五丈,貼著兩岸崖壁分佈開來,兩頭直垂水上,結成好幾里長一層彩幕,將那一帶江面一齊籠罩在內。升展之際,疾如電掣,神速異常。

    初發動時,對岸似有兩三道光華射下,吃光幕一擋,又急退飛上去,隱聞憤恨之聲。

    凌、譚二女道行較深,知道顛仙用齊霞兒的紫雲障,由水中飛起,將江面封蔽。對岸敵人驟出不意,還想飛身降落,不料仙障自被秦紫玲、寒萼姊妹借去,在紫玲谷為天靈子所毀,經神尼優曇用佛法重煉,還原以後,威力大增。對岸飛落的幾個妖人必非庸流,否則早被祥光裹住成擒了。不過就被逃去,也必吃點小虧無疑。敵人見顛仙防備如此嚴密,無隙可乘,迥非上次可比,勢必越發忿怒,定出全力破壞,至不濟也想拚個兩敗俱傷,雙方都到不了手才罷。仙障放起,上下隔斷,不必再為隱秘。雲鳳剛要譚蕭撤去遁法,便見適起祥光的江心突湧起一個大水泡。雲鳳喜道:「鄭師叔今番真個小心,竟把那幾隻大船早早沉在水裡,用潛水行舟之法駛將來了。」

    話才出口,江心浪花飛湧中,五個整株徑丈以上古捕木剜空而成的大船,由慕容姊妹、歐陽霜、戴湘英、吳玫、崔綺五人各自披髮仗劍,分立船頭,行法逆波駛上,並排現出。等升到江面,略進數丈,顛仙忽由當中大船現出,也是披髮仗劍,手掐靈訣,肩上掛著一個霞光閃爍的大葫蘆,腰繫革囊。顛仙走向船頭,左手一指,慕容姊妹、吳玫、崔綺所駕四船便往左手分駛開去,相隔三十餘丈遠近停住,隱泛波心,一絲不動。跟著中船歐陽霜便到艙內捧出一個朱漆圓盒,放向船頭,退在顛仙身後。顛仙左手一指,盒蓋自起,隨由盒內飛出一個尺許大小,遍體金光,形如蜘蛛的怪物。身才離盒,立即飛起空中,暴長開來,連身帶腳,幾達兩丈大小,略一旋轉,便朝顛仙當頭撲去。顛仙大喝一聲,右手舉劍一指,劍尖上便發出一道紫色火焰,金蛛略一停頓。顛仙口裡說了兩句,左手一指,金蛛便即往水面飛落,六足高撐,穩立波上,身又長大了兩倍,看去形態猛惡,益發駭人。顛仙也忙飛起空中,施展禁法,由腰囊內取出一道靈符,朝著金蛛面前三丈來遠擲下。擲處江水立起了一個極大的漩渦,四外波濤電轉,江水斜飛,晃眼陷一大洞,其深莫測。那隻金蛛始終停在漩渦邊上,瞪著四隻時紅時綠精光遠射的碗大怪眼,注視底下,一動不動。只當中身子似在蓄力鼓氣,時脹時縮,起伏不已。約有片刻許時辰,顛仙舉劍一揮,上流船上四女弟於各照預定,回劍指處,艙內各飛出一股碗口粗細的東西,浮在水面,長蛇也似順流駛來,往漩渦中墜將下去。

    靈姑定睛看時,內中三股俱是穀麥,另一股便是雲風所說歐陽霜在臥雲村種的七禽毒果。因有仙法禁制,由船尾飛起,直駛漩渦,俱都密集相連,成行不散。再看金蛛,想是見了美食,喜極發威,穩踞漩渦之前,口裡噴出一條白氣,匹練也似直射渦心。靈姑先見它不住往下噴那白氣,江面穀麥、毒果依然成行,往渦中墜落。隔有半個時辰,隱聞地底轟隆作響,連聲不絕,漸漸猛烈。響了一陣,忽見那四行穀麥、毒果到了渦前,似不再下墜,竟由水上跳起,朝金蛛一張箕口內飛去,那白氣卻不見動靜。顛仙也早回到船上,正在仗劍掐訣,禹步行法,忙個不休。

    四女料知金船至寶已被金蛛用所噴蛛絲網住,只要吸離地肺,掙脫元磁真氣,上升便極迅速。峨眉、青城兩派弟子一個不見,料和敵人廝拼。此時無甚阻礙,定佔上風無疑,成功在即,好不歡喜。

    似這樣相持了三個時辰,日已偏西,斜陽反射在崖石光幕上面,幻映出無邊麗彩,萬道霞光,瞬息萬變,耀目生纈。耳聽江心漩渦之下轟隆之聲愈發猛烈。時候一長,金蛛好似有了倦意,怪口本來箕張未開,忽然厲嘯連聲,上下合攏,兩排銳齒一齊錯動,目射凶光,週身顫動,好似用力甚猛。雲鳳看出金蛛因吸取金船時久費力,所噴蛛網已將金船網住,吃顛仙禁法妙用,除非將船吸引起,收它不轉,不知為何忽發野性,意欲咬斷蛛網逃走。這隻金蛛自從上次元江取寶之後,經顛仙用靈藥調護,教練多年,如今二次應用,道力較前已大增進,按說應該比前馴服,吸取容易。可是適才出盒便自倔強,不願下水,已覺可怪。這時正當緊要關頭,又是這樣臨事畏縮,更出意料,其中必有原故。一看顛仙也有驚慌之色,只是行法正急,不能分身。

    雲鳳心方駭異,歐陽霜已在船上大呼:「凌師姊,快將神禹令取出應用,這業障若將網咬斷,便前功盡棄了。」雲鳳聞言,知事已迫,忙從身上取出一塊形如今牌,上刻雲龍符笑的寶物,朝前一指,便有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向金蛛身上罩去。跟著飛身而起,到了中船之上。青光一到,金蛛口便張開,神情害怕已極,偏吃口中所噴匹練般的長絲繫住,不能脫身,急得在水面上不住掙扎亂蹦。

    歐陽霜一面用飛劍將青光擋住,大喝道:「你這孽畜,只稍耐苦,為我師父出力,將金門至寶吸起,異日我師父必用力助你超劫成道;如誤時刻,今日你休想活命。」隨請凌雲風將神禹令收起,在船坐鎮,監防金蛛有無異動。自己卻往靈姑等三人身前飛去。

    一到,便將靈姑木盒要過,正要和三人說話,譚蕭忽然「咦」了一聲,將身一縱,一道青虹直向上流頭波心射去。歐陽霜料知出事,囑彩蓉、靈姑道:「你二人守在當地,不可離開,此時無事,只作旁觀。靜俟子夜空中光幕一收,那時金船封鎖齊開,滿空寶物橫飛之際,各憑自己仙緣法力,用法寶、飛劍攔截收取。譚道友少時回來,自會傳授收法,不可遲誤,自失良機。」

    歐陽霜說罷,先飛回船中,將木盒靈香給了雲鳳,以備水中精怪來犯時應用。又趕緊縱向譚蕭處一看,見譚蕭果和一個妖人正在江面上踏波惡鬥。那妖人上半身與常人無異,自腰以下腿腳奇短,從腿至腳長只尺許,一雙赤足更是纖小異常,遠看直和半截人相似。一個滾圓的禿頭,眉眼五官擠在一處,卻咧著一張又闊又長的怪嘴。因五官都長在高處,空著底下小半邊面皮,腮又凸出,像個肉球,越顯得醜怪。手卻長大。穿著一身黃麻短僧衣,背插一柄短鏟,閃閃生光。腰中繫著一個大葫蘆。站在水波上,手指一道黃光,與譚蕭所指青光鬥在一起,週身俱是煙霧籠罩。看神氣譚蕭似佔了上風。見歐陽霜走來,便喊:「霜姊,這廝便是滇池妖孽禿丑僧,先期潛伏江中,用移形禁制邪法,想迫金蛛斷絲逃走,暗中鬧鬼。被我看破,引出水面,將他隔斷,伎倆已窮。不過水中妖法未破,金蛛尚在苦熬。他已入網,不能逃走。可代我稍敵片刻,我往水中破完妖法就來除他。」雲鳳不等說完,早把白髮龍女崔五姑所賜的玄都劍飛將出去。跟著譚蕭收回青光,穿波而去。

    原來雪山老魅都茫料到顛仙二次元江取寶防禦周密,周圍數十里江面必有寶物禁隔防護,無法下手。只有妖僧生具異稟,能夠日伏水中,精幹水遁地行之術,可以暗中破壞。特地命他前兩日由江中地底穿行潛伏,挨近取寶之處,到時暗算金蛛和行法諸弟子,永絕取寶之望。不料顛仙早將五隻木舟行法禁護,不特近不了金蛛,連眾弟子往江心所放穀麥、毒果均不能使其消沉散亂。妖僧無奈,只得重入水內,催動早準備下的移形禁制之法,想逼得金蛛受苦不過,斷絲逃走。那隻金蛛歲久通靈,早已覺察有人暗算,所以上來便示倔強,不願入水。便是顛仙也知敵人已深入,無奈妖僧潛蹤隱秘,這類妖法又只像譚蕭這類深知底細的人破起來才容易,如換自己,平時尚不為難,此時事正緊急,無法分身,其勢不能窮搜江底。仗著防護周密,金蛛道行甚深,尚能勉強忍受,預有安排。妖人持久不見大功,微現形跡,便會有人除他,也就聽之。果然妖人遙望金蛛竟能禁受,行所無事,口噴絲網,已達江心水眼,將金船吸住,就要升起。知道雪山老魅心最狠毒,事敗回去,難討公道。一著急,竟不惜傷損道行,自刺心血,增長妖法威力。

    這一來,金蛛苦處隨以增加,果吃不住。

    譚蕭出身旁門,未超劫前,便有極深造詣,各異派妖術邪法全所深悉。先見金蛛忽生異狀,還以為所事艱勞,出諸本身,犯了野性所致,顛仙防備周密,不致突生他變。

    及聽歐陽霜一喊,雲鳳忽然飛走,心中微動,往上流一望,竟有妖氣透出水面。因是突如其來,不在顛仙意料之中,一時報恩情切,忙駕遁光飛去。才一到達,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使異派中極惡毒的禁法,將妖僧藏身所在的江底四外一齊禁住,只留向上一面。然後再用冷焰搜形之法迫他上來。妖憎只水遁地行是他特長,別的都不如譚蕭遠甚,在水裡存身不得。只因敵人法術不是正派一流,心中奇怪,忍不住隱形上來窺探。他那隱形法,怎瞞得住譚蕭,才出水面,立被識破。

    譚蕭原認得他,深知來歷。恐他入水再使陰毒,等一出水,又用禁法將水面隔斷,使他不能再下,然後破了隱形對敵。妖僧也認識敵人,知道厲害。但上有顛仙紫雲仙障,無法遁走,只得拚命迎敵。才一動手,便被譚蕭破去他兩件心愛法寶。正在又驚又怒,雲鳳跟著飛來。妖僧見後來敵人使出飛劍,更是神妙,略一接觸,自己飛刀漸感不支。

    一著急,左肩搖處,身後兩柄魚牙鏟先化成一道碧陰陰的寒光飛出,將玄都劍敵住。同時念訣,朝腰間葫蘆口一指,想將內中陰火毒霧放出,與敵人拚個死活。不料雲鳳久經大敵,對妖僧所擅邪法已有所聞,一聽說是滇池禿丑僧,便知葫蘆以內所藏陰火是用南疆毒嵐惡瘴和滇池中心浮沙之下萬年寒磷凝煉而成,暗中早有防備。瞥見妖僧手指處,葫蘆口內射出一團帶著綠煙的碧光,剛把師父飛針放出,準備用純陽之火破那陰火,忽聽對面清叱:「姊姊速收法寶,不可造次。」跟著一聲慘叫,妖僧從頭至頂業已斬為兩半,浮於水面。譚蕭卻從血光影裡現身,妖僧腰間葫蘆已被奪去,拿在手裡。說時遲,那時快,雲鳳飛針何等神速,一出手,便是一溜奇亮的紅紫光華,疾如閃電,朝空中那團碧光飛去。等到譚蕭用六戊遁形法乘妖僧心忙之際掩向身側,奪過葫蘆,暗中飛劍將妖僧殺死,出聲急喊時,兩下已經撞在一起。那團綠光立即紛紛爆散開來,晃眼散佈江面,化為一片彩霞,五色繽紛,艷麗無儔。

    譚蕭因那五雲陰火乃妖僧護身逃命的法寶,妖僧法力有限,全仗此寶鎮懾同輩。乃天地陰寒污毒之氣所萃,被他千辛萬苦煉成一團團的碧光,在空中爆散以後,數百里方圓以內生物全滅,其毒無比。人如沾染些須,先是奇寒刺骨,跟著中毒昏暈,全身腐爛,連骨消融而死,端的厲害。因為此火能發而不能收,用一回少一回,妖僧珍如性命,向不輕用。自己破那水底禁法,一會即出,再用六戊遁形之法先盜葫蘆,並斬妖僧,決可趕上。不料雲鳳飛劍厲害,妖僧情急拚命,竟將陰火放出。雲鳳只聞其名,想用飛劍所帶純陽真火將他消滅,以致撞散,毒霧瀰漫,錯已鑄成。雖然雲鳳飛劍出自仙傳,不畏邪污,足可護身,但這樣毒火邪霧有縫即入,難於消滅。江心木船上慕容、吳、崔四女俱在行法,往江中放送蛛糧,鬆懈不得,倘被毒霧所傷,如何是好?一面忙喊:「姊姊,毒霧厲害,快將飛劍隔住下流上面,不令展開,再打主意。」

    雲鳳見狀,也知厲害,忙將劍光化成一道光牆,迎頭堵截。譚蕭飛劍、法寶懼怕邪污,還不能放出使用。江面偏又闊大,上下相隔又高。不消片時,毒霧便已擴大,眼看劍光攔堵不住,就要往下流頭取寶之處延伸過去。同時外面天空中敵我兩方均全力出鬥,雷聲轟隆,地震山搖,聲甚驚人。雖被光幕隔斷,看不出上面實情,料是猛惡非常,情勢緊急,勝負難知。譚蕭無奈,姑用禁法一試,竟為邪霧所污,全無效用。方覺危急萬分,忽見下流頭當中法船上飛起一團五色變幻的寒光,大才數寸,電馳而至。雲鳳認得此寶是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羅紫煙鎮山之寶納芥環,料是為收毒霧而來,心方一寬。剛把譚蕭喚住,那小光環已停在二人前面,高懸空中,更不再進。耳聽歐陽霜在中船高喊:

    「凌師姊、譚道友,速收飛劍,各自回轉原地。」

    二女聞言,忙即分別飛回。一看上流頭,漫空毒霧已然聚攏,齊向光環中穿過,化為與環一般粗細的彩練,緩緩凌空飛來。到了漩眼上面,方始下落,隨著那四行穀麥、毒果同往金蛛口內送去。金蛛先受妖法禁制,似已受傷疲憊,儘管仍踞漩邊用力上吸,口懸蛛網反有徐徐下沉之勢,神態既不如前威猛,水底響聲也漸減少,大有不支之狀,身體也逐漸縮小了些。眾人方在疑慮,只見毒虹人口,金蛛軀體忽然暴長,那五行蛛糧、毒虹也似長蛇一般向蛛口內急竄進去。就在這蛛身一縮一長之際,猛聽江心地底轟隆大震,夾雜一聲極沉悶的異響。跟著江水群飛,濤聲怒嘯,滿江波浪似山一般湧起。

    木船上五女弟子早已奉命準備,各將劍上所附靈符往外一甩,五道光華閃過,船前立時波平浪靜,一任四外怒濤山立,這五船一蛛連同蛛糧所經的水面,全都平勻如鏡,毫不搖動。歐陽霜上次來過,見蛛網已漸往蛛口內徐徐收去,知水眼中金船已然脫開地肺中元磁真氣,吸離原處,逐漸上升,比預定時間還快了些。正忻喜問,江心以下突地異聲大作,五船以外波濤洶湧,壁立數十丈,直達光網方始落下,此起彼伏,滿江面俱是雪濤飛舞,毫不停息。歐陽霜料是水中妖物來犯,忙把靈姑所得木盒靈香取出,如法施為,用神禹令朝盒面一指,飛出幾縷細如游絲的青光,直射水面。立時異香馥郁,心神皆爽,轉眼之間,江波頓平,只剩無數大小泡沫浮在水面。

    歐陽霜耳聽漩渦深處水聲轟轟,密如擂鼓,忍不住飛身漩渦上一看,下面金霞隱隱,其深莫測。再有片刻,金船即可出水。回顧顛仙,早已行法完畢,在中艙盤膝入定,週身俱是光華圍繞。知已神遊江底,在那裡助船上升,大功將成。船一出水,上面光幕便須撤去,免為所傷。彼時滿空法寶橫飛,今日所來妖怪事前如未誅戮淨盡,被他奪去一件,便是隱患。忙即抽空回到石穴,告訴靈姑等三人,到時加意戒備。重回船中,手持神禹令等候。

    就這樣還候了一個多時辰,交了西正,金船才由漩渦之中現出全身。雲鳳多次飛空下視,見那金船通體長約一丈六七,橫裡也有一丈多寬,略微帶點長方形,首尾兩頭作半月形向上翹起。船艙特高,像是一座寶塔,上下共是七層。下六層俱是六角形,頂上一層形如圓球,上有塔尖。通體金霞燦爛,頭層還未透出水面,便有一幢畝許方圓的金霞由葫蘆形塔尖升起,直衝霄漢,精光耀目,不可逼視,那上空的光幕立被沖得凸起了些。雲鳳看出金船寶光強烈,連神尼優曇大師的彩雲仙障都感不支,船身一會出水,封鎖一開,仙障必受損害。同時光網外面又是鬼哭神號,迅雷巨震,動撼山嶽,敵我相持正烈。金船業已出水,為防強敵劫奪損壞,仙障不能遽收,時候一久,非毀不可。

    凌雲鳳方在擔心,金船已有兩層出水。金蛛因畏寶光強烈,當下相隔還有數十丈遠近,便帶了所噴網船的蛛絲離開漩渦,由歐陽霜、凌雲鳳駕船緊隨監護,往後倒退開去。

    雖仍拖船上升,已不再往口內吸那蛛絲了。金船越往上升,天空光網也越往上高起,只正當中受寶光沖處,霞光映射,波譎雲詭,似顯仙障妙用而外,余都尚無異狀,三女才放了點心。又隔刻許,金船又升了三層上來,精光萬道,寶相莊嚴,偉麗絕倫。四外江水受了寶光鎮壓,全都靜止不流。水中精怪聞了靈香,全數懾伏,已不再叫嘯。上流四船也早隨了金蛛後退,繞過漩渦,靠列中船左右,指揮蛛糧往金蛛的口內如飛投去。彩煙毒霧為金蛛吸盡,納芥環已被歐陽霜收回。只剩金船,由蛛絲絞成四五十根手臂粗細的青白絲繩將船底兜住,靜靜往上升起,除船底水聲嘩嘩作響外,更無別的聲息。

    顛仙本人始終盤膝合目,在中船上入定,毫無動作。直到七層船塔一齊出水,船也穩定水上,才見顛仙元神披髮仗劍,手持符節,在寶光圍擁之中,繞著船塔上下周圍各門戶出沒隱現。那船塔通體有六七丈高下,玲瓏剔透。每層各有六個門戶,由外往裡好似每層都是空的,細看卻又灰濛濛,彷彿很深,兩門不能透視。顛仙每一入門,必按各門方位,飛起一片煙光,青紅黃紫白黑,其色不一。煙光閃過以後,內裡仍是灰濛濛,不見一物。一會,顛仙又由別一門出現,轉入他門。時上時下,時左時右。久暫也都不一,有的旋入旋出,疾如閃電,最慢的也只刻許工夫,但都在下面六層以內。首層圓球門戶更多,卻未見進去過。似這樣上下盤旋,穿梭也似出沒無常,不覺到了亥初光景。

    雲鳳、譚蕭、靈姑一面嚴防戒備,一面定睛諦視,看出那船塔寶庫封鎖,精微奧妙,變化無窮,與峨眉仙府凝碧崖前長眉真人所留的生死幻滅晦明六合微塵陣的妙用大略相似,端的厲害非常。如非預借妙一真人微塵陣靈峰玉匣之內所取出來的古銅符,便以顛仙的法力,也無法進出,破解更不用說了。船中所藏金盆,必在頭層圓球以內金塔樞紐所在,門戶隱現無常,破解更難,所以此時還未進攻。

    三女正懸念間,顛仙已將六層三十六個門戶全部穿行完畢,在塔門前問略現即隱。

    經此一來,塔門寶氣蒸騰,金光四照,霞彩輝幻中,已略辨出好些形似古戈矛劍戟之類的寶物,在塔門以內躍躍欲動。方訝顛仙頭層塔上怎不再進,忽聽身後艙中說道:狀功將成,諸弟子務須小心。尤其雲鳳謹防金蛛,不可大意。」雲風回頭一看,顛仙已經元神復體,急急說了幾句,重往金船上面飛去。一落塔前,將手一抬,先把彩雲仙障收去。

    這時上面仇敵尚未除盡,峨眉、青城各派弟子正圍攻著一個極厲害的妖人,在那裡苦鬥。空中光網一收,便見滿空三十餘道劍光虹飛電舞,夾著雷火霹靂朝著左面崖頂打去。所擊之處,烏雲黑霧雜著一蓬蓬的白氣,不住噴起,卻看不見妖人影子。靈姑等三人立處對面的右邊山上,武當七姊妹站立一處。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和石明珠、玉珠姊妹,不時揚手放出幾絲光華,朝左前山煙雲中射去。雲鳳認得那光華乃是四人新近得到的異派中至寶玄女針。看似不請自來,未便上前,為示同仇敵愾,雖在觀陣,不肯出手,暗中仍助一臂之力。實則武當七姊妹預先有高人指點,立處正當金船之上。獨這一處,顛仙只佈疑陣,未加禁制,好似存心留以相待。四女明知那玄女針雖是以前姑婆嶺金針聖女所煉極惡毒的法寶,但也傷那妖人不得,只不好意思作壁上觀,儘是不勞而獲罷了。

    各正派門人自從峨眉開府,領受師門真傳和各師長量才施教,分賜法寶、飛劍之後,道行法力雖然大進,遠非昔比。但是前來妖人中著實有些能手,聲勢甚盛,人數又多。

    最可慮是雪山老魅同來諸妖人,只是意存破壞,不想劫奪,稍有空隙便下毒手,防禦甚難。竟有兩個妖徒,受了老魅禁制,拼著兩敗俱傷,用老魅所煉陰霾剪,冒死來破壞彩雲仙障。也是被七姊妹看破,不等齊金蟬、石生二人分身趕來,先在暗中除去。此外暗放玄女針,也著實傷了好些妖人,各正派門人因而省卻不少氣力。

    七姊妹不是明奉師命,也是得之乃師默許而來。顛仙與半邊老尼雖非同道深交,並無私怨;更在年前得了妙一夫人飛書,知道七姊妹來此,幹事有益無損:所以不特暗囑眾人,金門諸寶原各有仙緣,不必攔阻,並還預為留地,予以方便。只因老尼性做,前次峨眉開府相晤自居先進,道法高強,目中無人,不願飛書約請罷了。

    七姊妹與各門正派門人多半相識,不過其師志在光大本門。前見正邪各派門下,凡是根基稟賦好的,紛紛投到峨眉派門下,以致人才蔚起,日益昌明。加上青城、雲南、朱、凌二教祖也在創立宗派,四出物色。峨眉派更是玄門正宗,仙福最厚,道術、法寶無不珍奇。選才雖極謹嚴,因有許多仙緣遇合和亙古難得一遇的靈藥、異寶,只要蒙收錄入門,成就起來迅速異常。尤其御劫有方,成道之時功力如深,便可免去修道人應有的一切災厄兵解,至少也可成就散仙一流,委實令人景仰艷羨。再加半邊老尼門下弟子中以前曾為異派中人引誘,幾乎身敗名裂,貽羞師門,既恐這幾個心愛的徒弟輾轉援引,投到峨眉門下,不好看相,因而惹出嫌怨;又恐再受異派妖邪所愚,丟自己的臉。自從和峨眉派在成都慈雲寺鬥劍以後,半邊老尼便召集眾門徒加以告誡:除奉師命特許,不准再與外人往來。武當家規本嚴,言出法隨,因此無甚交往。本來相識,現又同仇敵愾,除凌雲風因俞允中吃過姑射仙林綠華的虧,對武當七姊妹存有芥蒂而外,餘人只見武當七姊妹全神貫注江中,一步不動,未免暗笑其得失之心稍重,對於乘機拿取寶物的一層,均未放在心上。

    說時遲,那時快,當正邪雙方相持正急之際,顛仙收完仙障,便向下層正中塔門走進。隔了頓飯光景,便聽頭層圓球以內八音齊奏。響了一陣,樂聲息處,又起金戈鐵馬之聲,緊跟著水火風雷一齊發動。聽去聲音並不甚大,若遠若近,萬籟皆嗚,也不知有多少種類。上空霹靂儘管震得山搖地動,依舊入耳清晰,一點也掩不住。尤妙的是舉凡風雨雷霆、音樂歌唱、喜怒哀樂、征戰殺伐以及烏魯昆蟲嘯嗚之微,只要是天地問帶聲的事物,無不畢具。宏細雖有不同,靜心諦聽,每一種都可領略體會,端的引人入勝,為之神往。

    第五隻船上的諸女弟子俱覺有趣,不由聽出了神。心神一分,左右四船上所放蛛糧無人主馭,立即中止,不再往蛛口內投入。金蛛拚命用力,勞累了一日夜,本是努力支持,蛛糧一斷,越發難禁。偷看凌雲鳳心神已懈,不再用神禹令監督,倏地暗運真氣,箕口往下一合,利齒接連兩錯,截斷口中蛛絲,怪叫一聲,飛空便走。同時前面金船上突的一聲巨響,萬丈金霞衝霄直上,繁響頓息。顛仙已將塔中頭層廣成子所施禁法破去,手托一個四尺方圓的金盆,由分裂兩半的塔頂上飛了出來。緊跟著便有八九十道金光霞彩,由每層塔門內飛出,長短方圓,形狀不一。有的浮沉空際,緩緩遊行;有的一出來便停在空中,宛如長虹經天,一動不動;有的一出來便挾風雷之聲,其快如電,略一掣動,便掉轉頭破空直上。金盆離塔,寶物橫飛。金船去了鎮壓,網船蛛絲又斷,無所羈絆,兀自望空飛去。江面上還不怎樣,江波下面深處立起異嘯。上面各派門下見狀,俱都慌了手腳,各用劍光、法寶待要往空追截。顛仙早知事難十全,大喊:「那船禁它不得,各憑本領,收快寶物。」隨即手一指江心,陷出一個極大的空穴,跟著手拿金盆飛身而下。

    這時江面上空忙亂非常。前面危崖上負-的雪山老魅見所用法寶俱被敵人破去,最後放出之寶又被許多飛劍困住,光華漸減,收不回來。一見金船寶庫已開,越發情急,用解體分身法自斷左手一指,擺脫了顛仙埋伏禁制,由數十丈寒雲冷霧擁護,如飛撲到,準備將金船上兩件克己的寶物乘隙奪去。上空各正派弟子已布好陣勢方位,一面指著各人飛劍去破妖人最後放出的法寶,一面紛紛下手收取空中寶物。

    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瓊因自己仙緣深厚,道行精進,以前承師長所賜和自己歷年所得法寶仙兵已非少數,不願再事爭取,只在飛空戒備,以防寶物飛走。見七姊妹各站崖上,目注江空,雖然未便和眾人一樣飛身光霞之中隨意搶奪,也各運用玄功,合力暗中收取。

    上空寶光只略飛近七人頭上,便被截獲了去,已然得了四五件,還在垂涎。英瓊心方暗笑她們貪,一眼瞥見妖雲快如飛電,朝前面一道烏油油的光華裹去。這道寶光,形如兩月交錯,最是默淡,浮沉空中。眾人都搶先挑那光華強烈、飛行迅速的收取,見它原質已現,光弱且小,飛又極慢,誰也不曾留心到它。英瓊一見妖人冒險犯難,前來劫奪,心中一動,忙喝:「英男師妹,雪山老魅業已化身遁出,暗藏妖雲之內,還不下手,等待何時?」說著早從囊內取出由銅椰島得來的神木梭,一道青光,照準妖雲中飛去。余英男相隔最近,所用南明離火劍除和妖人初見時一用外,妖人入伏,便已收起,專備敵他,並未再用。聞言警覺,左肩搖處,一道朱紅色的精光朝前飛去。

    妖人見狀,並不恐慌,略一停頓,又分出一圈冷霧,躲過二寶,仍朝那道烏光飛去。

    誰知英瓊比他更快,知道妖人專注此寶,必非等閒,一面提醒英男迎敵,一面早駕遁光朝那寶光飛去,施展師門分光捉影之法,伸手收取。方覺此寶潛力絕巨,換了道行稍差的人決收不了,心中驚異,妖雲已在神木梭與南明離火劍一青一紅兩道光華追趕之下奔騰而至。妖人見克制自己的一件前古異寶被敵人捷足先登收去,知道峨眉三英厲害,適才吃過苦頭,不能再奪,後面還有法寶追來,又恨又急,一時情急,想報仇脫身,竟不借把在雪山地底所煉內丹噴將出來。

    英瓊的紫郢劍正和同門的飛劍聯合為一,取出施為,就在這收寶瞬息之間,妖人已然趕到,口張處,霧影中箭一般射出一團白色的淡光,出口便即紛紛爆散,當頭蓋下,勢甚迅急,分佈又廣,還沒近身,便覺奇冷迫人,寒侵肌骨。英瓊知道此是雪山老魅採取千年冰雪精英煉成的內丹,發出來便為百丈冷光寒焰。此是實質,比異派中所用冷焰搜形之法更凶得多,道力稍差一點,被它蓋住中了寒毒,立時血髓皆凝,一見日光便即融為一攤黃水。自己中上雖不致死,也必支持不住。所幸這多年久經大敵,應變機警,見淡光一現,便把遁光往下一沉,略緩敵勢。緊跟著取出一個形似小煉丹爐的法寶,放起一片火雲,正待往上迎去,遠聞上空一聲清叱:「瓊妹快請住手,不可造次。」

    英瓊回頭一看,由東北電掣星奔飛來一個其紅如火的大光環,後面緊隨兩個青衣少女,一個指著前面光環,一個手裡放起百丈金霞,釗飛電旋,一同橫空而至,聲隨人到,晃眼臨頭。英瓊認出前一個是女神嬰易靜,後一個是川邊小崆峒倚天崖龍象庵芬陀大師嫡傳弟子、凌雪鴻轉世的玄裳仙子楊瑾。那光環便是青城教祖朱梅由月兒島火海之中得來的朱環,乃連山大師遺寶,專一攻破各異派所煉毒沙邪霧。楊瑾所用法華金輪,更是佛家之寶,雪山老魅的對頭剋星。知二女原奉掌教師尊之命,隨定諸仙尊前輩守在途中,用六合微塵陣誅戮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和手下一干妖徒鬼黨。此時持了矮叟朱真人朱環到來,妖鬼定已伏誅,雪山老魅也難逃一死。英瓊心中甚喜,忙即應聲收了法寶,準備飛身上去合力夾攻。

    雪山老魅因今日敵人只峨眉雙英最為厲害,內丹也未必能使中毒斃命,原意稍使二女受傷,略出惡氣,就勢攔住南明離火劍不來緊逼,乘隙將第一件克制自己的異寶收去。

    再如得便,用一丸獨門所煉的陰雷投入江心水眼,震穿地肺,發動毒火風雷,煮江崩岳,給敵人一個重創,並貽禍無窮。果然內丹發出,神木梭和南明離火劍也已追到。英男看出冷光厲害,顧不得再傷妖人,首先與劍相合,護住全身。那神木梭,因英瓊匆遽之中不及收轉,依舊朝妖人飛去。妖人知梭厲害,正待運用玄功避御,猛看見易、楊二女破空而來,隔老遠便將法寶放出。由於深悉二寶功用,只一挨近,內丹先要被它一收,再吃光輪罩住一旋,決無幸理。不由心寒膽裂,哪裡還敢再留,慌不迭收回內丹,化為一溜冷焰,飛起便逃,因是走得匆忙,自恃玄功變化,尋常法寶難傷,只將神木梭避開,未怎防備。武當七姊妹知道今日已與老魅結下不解之仇,早晚總要報復。見他逃走,石氏雙珠首先發了兩支玄女針。妖人逃時,靈姑、彩蓉正在空中合力收取寶物,剛在妖人逃路下面。妖人今日連遭挫敗,失去許多黨徒、法寶,勢敗逃走,恨毒已極。看見下面有兩女子追收金船諸寶,正想順便加害,沒防到有人暗算,兩根玄女針全被打中。同時易、楊、李、余四人又二度追來。老魅暗道:「不好!」將牙一錯,怪嘯一聲,滴血化身,加緊穿入青雲。等四女追到,發覺金輪所罩是個替身時,已然逃去無蹤。

    女神嬰易靜埋怨楊瑾不該早放二寶,致被驚走。楊瑾笑道:「靜妹道法通玄,難道不知道老魅死期未至麼?」易靜道:「我也知朱老前輩是令我到此解圍餌禍,以免老魅震裂地肺。朱環不過將他驚走,並沒想到將此老魅除去。但我素來與造化相爭,滿想老魅惡貫將盈,只要趕到一會,並非無法將他除去,誰知仍被逃走呢?」楊瑾笑道:「老魅如非氣運未終,不該授首,莫說各派道友同門功行法力大為精進,遠非上次元江取寶之比,只我這法華金輪和重經恩師煉成的迎葉金光鏡,加上余師妹的南明離火劍,均是他的剋星,除他並非難事,怎又會妖鬼徐完給他平添生力妖黨,諸師尊將我由此調去?

    這不是運數麼?靜妹,你為人任俠好勝,吃了多少的虧。那年在依還嶺幻波池,如非瓊妹令尊李禪師相助,不幾乎被艷屍玉娘子崔盈倒反依還嶺聖姑仙法將你困住,毀卻道行麼?怎修行這麼多年,連經災劫,還是如此任性呢?」易靜笑道:「你說這個?我雖為此吃過些苦,但哪一次都得諸位師長垂憐,轉禍為福,得了不少便宜。我已看透,異日飛昇仙闕無此大福,也不願受那兵解之苦。只想和乙、韓、凌、崔諸師伯一樣,做一散仙,自在遊行,我行我素,於願足矣!」楊瑾道:「我最愛你,你偏不肯向上,真個氣人,你道散仙也容易做的麼?」

    英瓊笑道:「易姊姊,你號女神嬰,也該知稚氣未脫,本該天馬行空,任性所為,才能名實相符呢。」易靜道:「我是嬰兒,你偏是我妹妹,可知比我還小,也來刻薄人。

    英男妹子敦厚,就比你好得多。」英男謙謝。英瓊道:「呆子,她說你溫柔敦厚,是個呆子。這還不說,仙人要溫柔,千古奇談,分明挖苦你,還跟她客氣?」易靜笑道:

    「無怪各師長都很愛你,原來是這樣伶牙俐齒,余師妹莫要理她,神仙和人一樣,總是老實點的人能有厚福。」

    四人正說笑間,楊瑾見江面上霞光閃閃,寶物仍未收盡。武當七姊妹正用劍光合圍著一條龍形的青光,在那裡苦苦相持。忙對三人道:「金蛛臨時斷網,致被此船飛走。

    鄭師叔用金盆鎮閉江心泉眼,事甚費力,尚未出水。如今寶物尚難全收,我們諸人雖不需此,時久易生波折,何不相助一臂之力?靜妹去助武當七姊妹將前古青蛟鏈收去吧。

    這類寶物正合她們用,樂得成全,使她們不好意思再多搶奪,就此收手,我們好合力助各派同門去收諸寶。」

    話才說完,先是一道紫光飛來。英瓊知老魅逃時所遺法寶已被毀去,手指處,紫郢劍自回腰中劍囊,跟著十餘道光華飛近。內中金蟬、石生各先喊:「李、余二位師姊,也不幫我們一幫,卻在這裡閒談。紫郢劍無人駕馭,要少好些威力,如非周師妹用青索劍與它聯合,差點被老魅將寶收去,又留後患了。」

    來人正是金蟬、石生、嚴人英、朱文、周輕雲、申若蘭、秦寒萼,還有當日與余英男一起隨後趕到的白俠孫南、七星手施林、苦孩兒司徒平、南海雙童甄艮和甄兌五人,俱都是峨眉門下小一輩中的能手。因奉顛仙之命,防守上空,專敵雪山老魅和兩個厲害的妖黨。仗著飛劍厲害,法寶神奇,雪山老魅雖被逃走,仍被眾人破去許多妖法、異寶,同來妖黨更全數伏誅,一名未漏。最後並將老魅在雪山地底聚斂寒魄陰精,苦煉百年而成的異寶太陰神戈完全破去,方始功成飛來。

    金、石二人話剛出口,英瓊便搶先道:「楊師姊吩咐你們幫助下面諸位道友收取法寶呢,還不快去。」金禪聞言,往下一看,滿江異寶亂飛,各派仙俠正在迎頭堵截。有的收去甚易。有的看著不甚起眼,卻合數人之力都難使它就範,直似要掙脫重圍,破空飛去之狀。忙隨楊、李、余三人,各將法寶、飛劍全數放出,合成一個金光霞彩結成的陣勢籠罩上空,緩緩往下壓去。楊、李等四個道行更高的跟著飛下,用分光捉影之法往來飛行,隨手收寶。

    楊瑾和雲鳳訂交最早,情分最深,前生又是雲風的曾祖姑,比較別人自更關心。見眾人都在忙著取寶,獨她一人手持神禹令,注定船頭那隻金蛛,不敢走開。楊瑾知道今日這些法寶多半是廣成子助黃帝大破尤時所煉,除崆峒七寶藏在頭層塔頂圓球之內,已被顛仙收去外,中層之內還有四件最為出色:一件被靈姑撿了便宜;一件為譚蕭所得;一件吃李英瓊從雪山老魅手中奪到;還有一件指南針,專破兩極和地肺中元磁真氣,雲鳳得去最是有用,異日峨眉諸弟子二次往陷空島求取麒麟髓和萬年續斷時,全仗它抵禦南極真磁,關係不小。暗忖:「雖然目前各正派聲應氣求,殊途同歸,但此寶如被別人收去,一則用時費事;二則此寶乃銅椰癡仙和陷空老祖的對頭剋星,甚是招忌,道行稍差的難於保持,不似本派與雙方均無嫌怨;加以凝碧五府長幼群仙長年聚居,道法高強,外人不能走入。雲風多年苦修,道力精進,不在三英、二雲以下,再得此寶,便與前在白犀潭所得太皓戈、神禹令鼎足而三,壁合珠聯,樂得成全。前聽恩師說過,此物乃是一個黑匣裝著,大才尺許,外觀只是一塊圓形整木,並無異處,知者極少,想必尚未被人發現。」

    楊瑾想到這裡,細一查看,江面上的寶物經峨眉諸同門這一幫助收取,業已所餘無多。各人所得之物雖然不同,因多半是前古所用兵器,本身長大,眾人無法收縮,都在互相觀玩,並不見指南針的蹤跡。心方奇怪,再看雲鳳雖然兩手空空,卻是面有喜容,見自己四下觀望,似已覺出心意,將頭連點。知有緣故,飛上船去還未開口,雲鳳已先低聲說道:「我因日前受叔曾祖母指點,臨機警覺,適才追趕金蛛,得了一件前古奇珍。

    不過這寶物原不能自飛,塔門開後,不知被什麼寶物帶起,墜落江中,順流飄去。當時金蛛正向空飛逃,這東西竟有眼力,被它看破,甘冒神禹令的追趕,忍痛回身吸取。雖因這一停頓,又得譚道友幫助,從速將它制住,未被逃走,可是那寶已被它吞入腹中,一任用神禹令威逼,只不獻出。幾經周折,雖將它制伏縮小,但仍不肯縮成原形,回到朱盒以內。我因歐陽妹子著急,想隨眾人收取寶物,為此孽畜所累,惟恐乘機逃走,不能分身,後見它實不聽命,它又是借來之物,不便真個傷它。只得把責任攬在我身上,勸歐陽妹子上前,仍由我用神禹令禁制防守,等鄭師叔事完出水,再作計較。為此,更是離開不得。楊仙長可能令它將寶獻出,安靜回盒麼?」楊瑾猜那寶必是指甫針無疑,一問果是。

    原來雲鳳因聽塔中仙音出神,被金蛛咬斷蛛網,破空逃走。譚蕭因已度過初劫,未為塔中繁音所迷,神志依舊清醒。老遠望見第五隻船上雲鳳等六人忽然出神呆聽,蛛糧斷絕,金蛛不再飛起,忽然發威,而雲鳳通如未覺。譚蕭知為塔中仙音所迷,忙即飛身進去。只見金船塔門洞開,內中主物全部飛出,雲風也已驚覺,譚蕭惟恐追趕不上金蛛,又不能加以傷害,一面施展前在魔教中所習兩界大遮攔神法,手揚處,一道烏光比電還疾,先朝高空飛去,化為一道通天鐵門檻,遠遠擋住去路;一面運用神光趕緊追去,轉眼便飛到雲鳳前頭。金蛛本極靈異,更有眼力,回頭見譚蕭已追近,一時情急,譚蕭手中又不似雲鳳持有神禹令這類制它的法寶,忽地在空中拔轉身子,立即暴長,眼中凶光怒射,大口開張,正要行兇傷人。眼光到處,猛看見一件微微放光的烏木,在月光之下順流平浮而至。知是一件前古異寶,如能得到,將來脫形變化大有用處。又料敵人至多禁制,逼回朱盒藏處,不會傷害。心念動處,立即就勢飛落,張口吸去,身還未到,那江水便被吸起一根十來丈高下的水柱,裹著那塊烏木,直朝它口中投去。

    譚蕭見它回身放毒,剛縱神光後退,還未及行法抵禦,它已扎頭朝下飛落,跟著江波柱立上湧出一塊烏木。當這滿江異寶橫飛之際,它在百忙中忽有此舉,料非尋常,想奪已經無及,竟被它一口吸人肚內,怪嘯一聲,二次凌空飛起。微一停頓之間,雲鳳也隨後趕到。金蛛見勢不佳,不敢再起凶心,連忙加緊逃遁時,譚蕭已將魔法發動,天空鐵檻忽化成半月形,兜截上來。金蛛識得魔法厲害,心神一慌,又想竄入江中,試用水遁逃匿。不料雲鳳知它生具惡根,尚未化去,恐被逃走,異日為害生靈,心中惶恐,拼著異日去向韓仙子請罪,竟將神禹令妙用一齊發揮,發出青濛濛百十丈長一條寶氣,內雜千萬道五色光華,將它罩住。那神禹令乃前古奇珍,專制各種精怪妖邪,無論多深道力,只要被青氣彩光罩住,便無幸理。當初韓仙子收伏諸怪,多仗此寶。金蛛吃過若頭,才知敵人被逗發著急,一樣也敢傷害自己。當時心寒膽戰,凶威盡失,身子驟然縮小,不住哀聲慘叫起來。雲鳳本不敢傷它,見已降伏,便把寶氣彩光斂去,仍用神禹令指著,押回原船。

    譚蕭正告訴雲鳳,金蛛食了一樣寶物,忽有一道紫光由前面流星過渡般飛來。二女心方一動,金蛛倏地將口一張,噴出數十縷白絲,箭一般地射上天空,直朝紫光趕去。

    這時船在下流,離金船頗遠,所有寶物光華,初出塔門都聚在一起,互相撞擊亂竄,很少望空飛逃。光華俱都長大,獨這紫光長才尺許,是個梭形,光卻極強,飛更迅速。二女剛剛瞥見,已然越過頭上,收取無及。金蛛又將蛛絲噴出,方疑它又有異圖時,就這晃眼工夫,那紫光已吃金蛛網住,落將下去。雲鳳知它意在收寶,並無逃意,才放了心。

    寶落船上,仍在蛛網以內騰躍不已。二女俱料金蛛又要吞噬此寶,蛛絲厲害,已然網緊。雲鳳方欲令其放出,誰知金蛛網到以後,所噴蛛絲收離口邊數尺便止。忽然口內又噴出一條拇指粗的靈焰,射人紫光中,錚的一聲,光裂為二。原來竟是兩片合成的金梭,光雖未滅,卻不再動。金蛛隨把頭一昂,包住那金梭的蛛絲竟筆直地舉起,落向譚蕭腳前。寶物落地,蛛絲也收了回去。金蛛眼望譚蕭,怪叫不已,狀甚歡躍。譚策明白它的心意,拾起笑道:「你想用此寶行賄,叫我代你隱瞞麼?」金蛛便不再叫,閉目縮頸,似有愧狀。

    譚蕭看了看寶物,送與雲鳳。又對金蛛笑道:「此寶委實不差,非你相助也得不到。

    但你所吞寶物,不論有何功效,當你惡性尚未消除以前,得了去,有害無益。況且金門至寶,得者各有淵源,也不應為你所有。你今日出力不少,就是臨陣脫逃,也因氣力不濟,情有可原。事完之後,鄭仙師對你決不虧負。像你這樣天地間秉戾氣而生的毒惡之物,早該遭到天劫。想是你以前潛伏深山,為惡未深,才得種種機緣湊合。先遇韓仙子,將你禁閉白犀潭峽谷之內,免你出世多造惡孽,又逢這等曠世仙緣,鄭仙師為取金門諸寶,借你相幫。適才你受妖僧邪法禁制,已然危急,又吃我窺破,代你解去一難,眼看鄭仙師功成在即,對你必有好處。依我想,早將此寶獻出,急速回盒藏伏,不特鄭仙師對你必要施恩,便我二人也必設法幫你成道,以謝代收之情,豈不是好?」金蛛一任譚蕭懇切勸誡,只如不聞。譚蕭見那金梭形制古樸。奇光內蘊,極其罕見。金蛛獨吞之寶關係更是不小。便使眼色與雲鳳,迫令獻出。

    雲鳳因它辛苦支持了一日夜,出力不少,以為便把所得幾件寶物酬謝也不為過;又見它冒險藏寶行賄,情甚惶急,本不打算再加強迫。及聽譚蕭一說,才想起此乃惡物,天生凶殘之性,再得異寶,如虎生翼,非但助長凶焰,異日惡滿伏誅,反失顧全之意。

    事由自己監督不慎而起,豈非孽由己造?立即假怒喝道:「孽畜怎不識好歹?大功將成,緊要之際,畏難進退已是可惡,竟敢乘機吞沒重寶,意欲何為?你當我處罰不得你麼?

    不過你今日勞苦功高,不忍下手罷了。再如倔強,我便用神禹令毀去你的道行,再用太皓戈將你殺死,以免日後生靈受你荼毒。這樣做,至多親往白犀潭登門負荊,韓仙子見我防患未然,除惡務盡,也未必會真怪,你卻形神俱滅,悔己無及了。」

    金蛛本為得了此寶,異日乘機逃走,可飛往北海地極奧區求偶,與那想望多年的妖物會合匹配,聞言雖然害怕,仍不肯捨。雲鳳見它不理,便將神禹令威力發動,青色光氣又復籠罩蛛身。金蛛只管哀叫求免,漸漸將身縮小,寶物仍不肯吐出。譚蕭又做好人,代為勸說。雲鳳因韓仙子性情古怪,雖肯豢養這類惡物,必有用處,話雖說得凶,終有顧忌,譚蕭一勸,立即收篷。然後重又怒喝威逼,到了不可開交,仍由譚蕭來做好人。

    二人做好做歹,無論怎做,仍是無法。金蛛早看出雲鳳沒有傷它之心,拼受苦處,物終不吐。身雖縮小多半,仍比盒大,不肯進盒。

    雲鳳無法,遠望彩蓉、靈姑隨眾取寶,已各得了兩三件。譚蕭為幫己,反倒延誤,未免於心不安。知她已歸到正派門下,以前所煉飛劍已不便取出使用,重煉又極費事,正需這種仙兵利器,忙勸她去取。譚蕭見雲風也一件未得,自己一去,總可收取兩件,要將梭形寶物讓與雲鳳。雲鳳執意不收,道:「我這些年來奇遇頗多,又得諸位師長恩賜,所收已多。今日不過奉令來此,便得到手,也讓給新進同門,無並貪念。金蛛適才為感脫難之德,本是贈你,何必謙讓?」

    譚蕭只好收了。臨行說道:「你有神禹令制它,既然不會逃走。但它吞沒之物我未及細看,又未聽人說過。休看此寶順流浮來,不能飛騰,但那諸寶多是前古真仙戈矛甲胃之類的一般利器仙兵,形體長大,惟獨此寶形體雖小,卻精華內蘊。適才它快吸進口,經我留神注視,才發現隱隱透出些微寶光。好似烏木塊是個外囊,寶藏在內裡,稍微疏忽,決看不出。金梭來歷雖還未曾知悉,現已看出含有分合陰陽妙用,遠在其他諸寶之上。金蛛居然捨此要彼,必有深意。它不肯歸盒,並非想逃,實是盒小,與所吞之物幾乎相等,不能連身縮小所致。既是拚死不吐,也無須再加強迫,事完之後,鄭仙師必有處置。妹子只好略效綿薄,只緊防它乘機逃走便了。」雲鳳謝了,譚蕭隨即飛去,雲鳳正弄它不過,忽見曾祖姑飛來,便把前事說了。

    楊瑾道:「你們沒有說對金蛛的心思,又不知制它之法,雖有神禹令,不便傷它,自不會獻出。這個不難。」隨對金蛛笑道:「你想把這抵抗北極元磁之氣的異寶得去,將來好往北極小光明境駐陽峰去與寒-交合,借它陽和之氣,助長凶威,為害人世麼?

    此舉大干天和,必遭慘劫。連那地極北半球的水妖雪怪,因怕你同惡相濟,日後坐聽殘殺,也必出死力合謀阻撓,群起拚命,容你不得,這些還在其次。可知韓仙子當初將你禁閉幽峽之中,防的也是你這一著麼?並且前年峨眉諸同門大鬧陷空島,中有三人為陷空老祖所算,誤入小光明境,正遇寒-在殘害生靈,倉猝之中,沒看出是同惡相殘,被害的也非善類。當時激於義憤,想將此妖除去,不料反為所害,被困冰原之下。正在危急之際,恰值神駝乙真人與青城派教祖朱真人趕到,救出了三人。那百足妖蟲萬載寒-也被乙真人用陰雷震死,永壓地極百丈玄冰之下,連元神都消滅。三人求取的萬年續斷靈藥,也被乙、朱二位真人強迫陷空老祖獻了出來。(事詳《蜀山劍俠後傳》)如今你還要去尋它,豈非夢想?」

    那金蛛秉天地間戾氣而生,與尋常蜘蛛不同,同綠袍老祖原有的文蛛一樣,生來便沒有後竅。蛛絲也由口內噴出,不像常蛛,蛛絲是由尾部絲囊放出。秉性陰寒,行為殘酷。出生以來,便遭造物之忌。各正派仙俠遇上,便加誅戮,決不姑容。生平劫難甚多,尤其每隔千年,便有一次大天劫。極難抵禦。韓仙子收它時,是想將來用它以毒攻毒,有不少用處,所以不但未加誅戮,而且助它躲過了一次天劫。

    金蛛因自己是純陰之體,若能與純陽之體的北極萬載寒-交配,便可煉成嬰兒,隨意變化,為所欲為,同惡相濟,原是兩益的事。偏生那寒-成道脫形已數千年,獨佔北極,自負甚高,多麼道行高深的妖物,都沒放在眼裡。更有千年聚斂地極元磁之氣煉成的法寶,還善於運用地極磁光和當地千萬年前所積的古玄冰。它所居巢穴小光明境駐陽峰,終古光明如晝。又經它數千年苦心佈置,美麗無比。數千年來,各類妖物覬覦它那純陽元丹的何可數計,然而不是才到它小光明境邊界,便被磁光捲去,形神皆滅;便是被它擒去交配,吸去元陰而死。金蛛知道寒-所煉法寶及北極磁光只有古仙人所遺指南針能破,所以如今一旦得到指南針,便妄想逃往北極,用指南針挾制寒-現出原形,與它交配,以後任何災劫均可抵禦了。一聽楊瑾說寒-已被乙真人所滅,多年夢想變為泡影,不禁急叫兩聲。

    楊瑾見它神態驚疑,仍無獻寶之意,又笑道:「你當我年輕識淺麼?可知我前生便是在開元寺兵解轉劫的凌雪鴻,與韓仙子原是至好。別人傷你,她或不快;我如傷你,她決不好意思與我為難。你兩次取寶,出了大力,事完後我們必將你惡根除去,使你成正果。如再執迷不悟,我便用迦葉金光鏡罩住你的形神,再用般若刀和法華金輪將你殺死,去見韓仙子只要一說,便即罷休。此三者俱我恩師神尼芬陀佛門至寶,想必你也知道厲害,再若倔強,休怪我手辣心狠。」

    金蛛聞言,急得通體亂顫,倏地目射凶光,一張箕口,箭一般射出一蓬毒絲,直朝楊瑾迎面撒去。雲鳳深知楊瑾歷劫修為,道行高深,近傳神尼芬陀衣缽,又有本門降魔四寶隨身,論功候法力,還在三英、二雲之上,當時只顧旁聽,未免稍為大意,手中神禹令已不似先前全神監防。忽見金蛛情急發難,不禁大驚,忙喝:「孽畜竟敢找死!」

    急發揮神禹令威力,加以制止。哪知楊瑾早已料到金蛛凶頑,正好借此將它腹中毒絲收去,以為挾制之計,喝聲:「不要管它,我自有制它之法。」話未說完,法華金輪早化成一幢五彩光輪飛起。金蛛看見五彩旋光,才知敵人並非虛聲恫嚇,冒失暗算,反上大當。忙往回收那毒絲,已被金輪絞住,閃起無數光圈,耀眼生瀕,疾繞如飛,那蛛絲便從口內紡車般往金輪上繞去。

    金蛛已然失去不少蛛絲,心方痛惜,不料又遇剋星,再不見機切斷,非將這元丹所積之絲全數消滅不可。一橫心,正待合攏箕口,用那利齒自行咬斷。忽聽楊瑾喝道:

    「我知你這妖蟲與眾不同,所噴蛛絲雖是內丹煉成,大小疏密,分合由心,但是不能自斷。尋常飛劍法寶如被沾上,反為所污。必須你那毒牙咬折,方能截斷。我已有心防備,豈能遂你妄想?」話才出口,同時袖內又飛出一道金光,正照金蛛頭上,立即箕口大張,不能往下合攏。那蛛絲長得直無邊際,一任金輪繞轉,兀自不能繞完。楊瑾又喝道:

    「無知妖蟲,我憐你今日曾受勞苦,不過將你內丹暫時收去,等異日與你除了惡根,改邪歸正,仍可發還,所以我那法寶並未發揮妙用。如能懸崖勒馬,速將內丹吐盡,連所吞指南針一齊獻出,立可轉禍為福;再如不知進退,我不願長此相持,一舉手間,你那千年苦煉的丹元便寶光消滅,後悔無及了。」

    金蛛先以為楊瑾恨它暗算,要下絕情,先將內丹收去,再行殺它,又急又怕。心想:

    「今日吸船取寶曾出死力,鄭顛仙必不忍己為仇敵所殺。」欲用緩兵之計,等到顛仙由江心飛出講情。它那蛛絲原本長短隨心,切斷既已不能,只得暗中運用,格外往長裡放。

    無如金輪疾轉如電,片刻之間已被繞去一半,顛仙還無影蹤。只顧害怕,痛恨仇敵,怪眼都快冒出火來,竟把所吞寶物忘卻。聞言一看,金輪上面白絲已成了數丈粗細一大卷,猛觸靈機,頓生悔悟,口不能叫,只在喉中哼聲示意。楊瑾看出它心已服,丹元被捲去多半,料它不捨再斷,便把跡葉金光鏡收去,喝令速即獻寶。金蛛知強不過,凶焰大殺,眼含痛淚,把口一張,先噴出一塊烏木。楊瑾手一招,接將過來,遞與雲鳳。寶鏡一收,金蛛又急叫起來,竟仍不捨獻出丹元,哀乞憐恕。楊瑾喝道:「無知妖蟲,那丹元在你比命還看得重,我如收去有什麼用處,殺你極易之事,何須多費唇舌?此舉於你有益無損,我還騙你不成?不信你看,我那般若刀便可將你形神一齊誅戮。」說時,袖內又飛出一道形如半月的光華,停在當空,寒芒射目,變化無窮,連雲鳳都覺冷氣侵肌。

    金蛛明知前言不假,無如那丹元經它有生以來殘食各種毒物,費盡心力,聚積凝煉而成,一旦獻出,無異毀去千百年功行,所以戀戀不捨。此時一見般若刀飛出,楊瑾面有不快之色,適才深嘗厲害,唯恐觸怒,口張處,又隨著蛛絲噴出二團灰白色的光華。

    那東西大才三數寸,光也不強,看去軟膩膩的,好似一個放大的鳥卵,先吐蛛絲更由上面噴出。楊瑾知道此乃金蛛全身奇毒之氣所聚,忙把金輪止住,任其停在空中。喝道:

    「你把蛛絲放出這麼長,如任其繞在金輪上面,未免不便存放。再者邪正不能並存,久受寶光消爍,有甚損毀,你又道我食言。我此時有事,不能久延,現將金輪妙用止住,任你自行縮小,由我轉交鄭仙長保存,將你惡根化盡,再行發還,你看如何?」

    金蛛獻丹,原本迫於無奈。正在垂頭喪氣,懸心愁急,唯恐毀壞,一聽楊瑾並不取走,想起顛仙平日所許好處,相待又厚,如由代存,決無他慮。立即喜叫兩聲,張口一吸,又將丹元收了回去。金輪寶光一斂,吃金蛛一噴一吸之間,那一大團蛛絲竟整圈脫輪而起,飛回金蛛口中。雲鳳見它喜極之狀,收得太快,方慮反噴,金蛛已二次將丹元噴出,形體比前縮小了兩倍,只有雞卵大小。楊瑾見蛛絲已脫去金輪纏繞,仍向空中噴出,不朝自己飛來,知是誠心悔禍。它因丹毒太重,不敢冒失朝人飛來,自己實也不能伸手去接。便從身旁的革囊內取出一個大約三寸的玉葫蘆,朝上一指,葫蘆內便冒出一青一白兩道光華,裹住那團形如雀卵的丹元,往葫蘆中緊擠了進去。

    雲鳳見金蛛失丹以後,適才威風俱都斂盡,神情狼狽,身子也萎縮到拳頭大小,笑指蛛盒問道:「你從此改邪從善,不久便能脫去軀殼,超升正果,還不回盒怎的?」金蛛聞言,看了二女兒眼,一聲不哼,划動六條細瘦如鐵的腿足,緩緩走入盒內,蹲伏不動。雲風隨將盒蓋好,行法禁閉。笑對楊瑾道:「想不到這東西竟如此凶頑,如非道長在此,真沒法制它呢。」楊瑾道:「韓仙子留此妖蟲頗有大用,又有今日吸船取寶之功,所以不願傷它。經此一來,倒便宜了它超劫正果了。」

    正說之間,忽前面波濤動處,顛仙由波心中飛身而出,將手一揮,踏波駛來,晃眼到達。眾門人見師父回船,也都相繼趕回各人船上。

    這時寶物已相次收盡,女神嬰易靜也助武當七姊妹早將前古至寶青蛟鏈收取到手。

    靈姑因見武當七女俱都美如天仙,裝飾又極華美。尤其助七女收寶的女孩看去不過八九歲年紀,卻有那麼高深的法力,欣羨已極。譚蕭又把女神嬰的來歷告知,越想乘機親近。

    只因入門不久,易靜、楊瑾後來,無人引見,不知行輩稱謂。加上早日深得師長期愛,一年工夫,便練到身劍合一地步,飛刀神奇,諸邪不侵,頗為自負,以為不久便可下山行道。及見連日所來人物和取寶時情景,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才知差得老遠,未免有點自慚形穢,不敢冒失上前,與人問答。

    靈姑方在遙望凝思,易靜忽然別了七姊妹,飛到身前落下,笑問靈姑道:「姊姊就是莽蒼山玉靈崖的孝女呂靈姑麼?聞說適才得了廣成子五丁神斧,請拿出來一觀可否?」

    靈姑原因適才見七星真人趙斗光、趙心源二人合力想收一件形如大半輪紅日,上有青黃赤黑白五道光芒之寶,自己也急欲收取兩件,無奈功候尚淺,剛看好一件心愛的,飛身追到,不是沒有趕到,被旁人捷足先登,便是降那寶物不住。知道今日取寶各憑緣分,勉強不得,恐時久延誤良機,只得顧及其他。在自追逐一陣,眼看人人紛紛得手,自己仍是一無所獲。心方愁急,忽看見離身不遠,有一黑影緩緩浮游,映著日光一閃一閃放光。低頭一看,乃是一根鐵杵,長約七尺,有茶杯粗細,杵頭甚小,通體黯無光華,只中節似有花紋凸出,映月放光。靈姑把遁光往下微落,一抓便到了手,甚是容易。再定睛仔細一看,那東西似杵非杵,一頭略具杵形;又似古時矛柄,一頭略尖。還有兩圈凸起。不知何物。那放光的俱是古符-文,猛觸靈機,想起譚蕭曾說金門諸寶大多為古時兵器,內有廣成子降魔之寶,最為珍異。古戈矛因經仙法祭煉,原質又非尋常金鐵,十九精光燦爛。那幾件降魔異寶,有的不經使用以前,外表反倒沒甚奇異。取時全仗各人眼力,務須留心,不可錯過。

    這時趙光斗、趙心源尚與那形如半輪紅日之寶相持不下,二人用盡方法,只能用劍光將它逃路圈住,不能收取。靈姑雖料自己所得不是常物,心終疑慮。見彩蓉得了兩件霞光燦爛的寶物往回飛行,正想將她喚住。那半輪紅光想系急於逃遁,吃二趙圈逼過緊,倏地光華大盛,輪上五個稜角同時慧星一般激射出五色光華,遙聞錚錚兩聲,便有好些火星青光四下隕落。二趙見飛劍已受挫折,再不見機,寶物沒有收成,反把辛苦煉成的飛劍毀去,實在不值。七星真人趙光斗忙把七星劍招回,還不及另取法寶堵截,才一略緩,紅光立即盪開光圈,朝靈姑當頭飛來。靈姑正在招呼彩蓉,萬沒想到此寶竟會尋人,見狀大驚,忙指飛刀抵禦。銀光起處,兩下裡才一接觸,便吃盪開。紅光立捨銀光,仍舊朝人飛來,相隔只十數丈,其疾如電,靈姑忙招飛刀回御,紅光已經迎面飛落。倉猝之中無法抵禦,便將適得鐵杵順手往上一擋。因驚慌過度,未免手忙腳亂,本不知那杵用法,只打算暫時救急,略擋一擋,飛刀便可趕回。變生瞬息,連鐵杵的倒順也不及分別。剛隨手撩將上去,彩芒耀眼中鏘的一聲,手中一震,紅光驟斂,杵上面又多了一物。

    同時飛刀也已掣回,逕向杵上繞去,那杵也似要脫手飛出。靈姑知有巧獲,忙把飛刀收去,將寶物緊握手內,不再掙動。仔細一看,原來先前所得乃是一個大斧柄,二趙所圈紅光竟是斧頭。那斧形如大半輪紅日,兩面朝著刃口各刻有五條芒角,平面斧背上刻有三個圓圈,各有一珠微凸,斧柄貫穿其內。除所刻芒角圈槽顏色各異外,通體都是朱紅顏色,晶輝湛湛,彷彿透明,非金非石,看不出何物所鑄。

    二趙本從遠處各駕劍光追來,快要到達,見紅光已被靈姑收去,似知神物有主,自己無緣,不願再延時機,只望了望,略現惋惜之色,便各回頭往寶光叢中飛去。靈姑因二趙略望即去,不便喚住詢問此寶來歷、用法。各憑緣福,也就無須再為謙讓。照適才所見收寶情景,定是一件極珍奇的前古異寶,好不歡喜。

    跟著彩蓉飛來,方在誇讚,譚蕭也別了雲風,收得兩件法寶,趕到相晤。一見便認出斧上符篆,說:「此寶正是廣成子助黃帝開山降魔的至寶,名為五丁神斧。金門諸寶大多形體較大,十九都要經過得寶人另下一番苦功祭煉,始能縮小,惟獨此寶和武當七姊妹合收的青蛟鏈,大小隨心,變化無窮。前經先師指點,這類古符篆文還能認識,待我試試行否。」隨將斧要過去,體會上面符篆,試一伸縮,果然大小如意。又傳授靈姑,如法施展,也是一樣。俱各欣幸不置。三女俱都知足,尤其靈姑、譚蕭,見今日來人很多,自己所得俱是金門諸寶中數一數二之物,不願再貪,互一商量,各自住手,仍回原處待命。

    武當七姊妹中的縹緲兒石明珠和女崑崙石玉珠兩人,最喜與各派門人交好。近年因師父半邊老尼禁與外人來往,時常互相談論:「休說我姊妹本是無母孤兒,一出娘胎便受恩師撫育教養,恩深二夭,別派任是多麼易於成就,也不忍背師而去,便是同門諸姊妹,哪一個不感師門恩厚。峨眉、青城兩派正值昌明之期,同輩道友交往,也不過聲應氣求,互相切磋,各有進益,日後遇事彼此多個照應,決無借此欲謀援引之心,師父怎會如此顧忌?」俱都悶悶不樂。尤其石玉珠自恃師父寵愛,表面上不敢違抗,私下仍和各派中幾個莫逆之交來往。半邊老尼對她也特為寬容,故作不知。石玉珠看出師父信任,私心甚喜,也不和諸同門說破,以免傚尤。時常藉故離山訪友,往往經月不歸,七姊妹中只她一人在山日少。

    這次元江之行未來之前,石玉珠便聽師父說,顛仙曾代青城教祖矮叟朱梅、伏魔真人姜庶收有一位女弟子,名喚呂靈姑,生性至孝,資稟過人,仙福也厚,與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瓊互相輝映,異日為青城門下十九弟子中傑出之材。石玉珠性本好交,又見師父獨對己說,好似有心示意令其結納,一到大熊嶺便留了意。當日到場各派門人雖然無幾個知交,多半見過。靈姑又是新入門不久,功候有限,容易看出。因忙於相助禦敵,收取寶物,無暇相見,不時抽空遠看靈姑動作。嗣見靈姑飛身寶光叢中,看出飛刀神異,功力也頗不凡,只是撈摸不著,馳逐多時,一無所獲。自己又不便分身上前相助,正替她著急,見她銀光倏地往下一沉,撈起一根黯無光華的鐵棍,看去毫無異處。石玉珠不知顛仙事前有「今日取寶,各憑緣福遇合」之言。先見靈姑、譚蕭、彩蓉並立崖腰石穴之間,狀甚親切,一到取寶,便各自為謀,全不相顧;遠不如自己的同門七姊妹一心一德,合力收取,無分絲域。又看出二女道力遠勝於靈姑,竟任靈姑飛馳徒勞,不助一臂,心中不平。晃眼工夫,五丁斧飛降。起初見二趙合力同收那半輪有五色角芒的紅光,久不得手,已知是件異寶。按說靈姑功候最淺,萬無收取之想,竟會無意中拾得斧柄,使此寶自行投到。那形狀和師父常說將來青城十九弟子大破諸妖邪,用來開山的那柄前古至寶五丁斧一般無二,才知她仙福果然深厚。

    恰值七女合收青霓練不果,多虧易靜趕來相助,收到手內。因人成事,今日所獲已多,不便再起貪心,各自停手道謝,談了片刻。忽接半邊老尼飛劍傳書,說師叔靈靈子在成都有難,令七女急速回山,領了機宜趕去救援。石玉珠因聽易靜說要會靈姑,便托先為致意,並把五丁神斧落在靈姑手中之事隨口說了。易靜正因其父易周不久有一對頭為難,須用此寶,聞言大喜,便向三女身前飛來。這時顛仙剛由江心飛出,武當七姊妹忙即遙為拜辭,往武當飛去。

    靈姑對女神嬰易靜本極敬仰,見她想看寶物五丁神斧,便立即取出遞了過去。易靜接到手中一看,讚不絕口。隨即交還靈姑,囑咐道:「靈妹要謹慎收藏,你此時功候尚淺,須防外人劫奪。便少時鄭師叔傳了用法,重用師門心法煉過,也不可輕易取出炫露。」說完,又與譚蕭、彩蓉禮見。三女這才看出她是生性直率,急於見識此寶,並非自傲,互相談得甚是投機,並由此互相訂交成了至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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