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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回 赤手拯群仙 萬丈罡風消毒霧 深宵騰魅影 千重雷火遁凶魂 文 / 還珠樓主

    眾人聞言大驚。依了阮征,楊瑾仙居近在咫尺,必知此人來歷,意欲叩壁求見,問明再去。申屠宏卻是師徒關心,雖知適才帶了石頭幻化的龍娃,同飛了這麼遠里程,竟未覺察,對方不問邪正,均非弱者。但因龍娃無甚法力,性又強毅,被禁必定不服,左道中的禁法多半惡毒,恐其受苦。又想自己和李洪均有佛門至寶,適才佛光照洞,本是李洪所發,對頭因龍娃開口提醒,拿他出氣,行事又極鬼祟,可知仍有顧忌,為此想先趕往援救。李洪最愛龍娃,性又疾惡,力主快去。申屠宏便令阮征往見楊仙子,請教之後,問明對頭來歷,速急來援。匆匆說完,便同李洪往來路孤峰危崖上飛去。

    到後一看,崖洞仍是原樣,靜悄悄地看不出一點形跡。李洪方要開口,申屠宏因對方來歷深淺一點不知,意欲先禮後兵,忙使眼色止住李洪。一面戒備,一面口中說道:

    "我乃妙一真人門下弟子申屠宏。適同師弟阮征、李洪追一妖人,路過此山,見他飛入崖洞不見,不知洞中有人,曾用佛光查照、後到雙杉坪落下,聽道友石上留音,才知小徒被道友擒去,為此前來請教。道友在此清修,本不應冒犯虎威。但是小徒入門日淺,毫無法力,並且佛光照洞乃是我等三人,與他無干。如蒙念其年幼,事出無知,從寬放出,固感盛情,否則,也請現身賜教如何?"說完,並無回音。李洪早就不耐,忍不住喝道:"你這人好無道理。我們因見荒山古洞,不像修道人隱居之所,妖魂恰又隱人此洞,你如真是有道之士,理應助我們除此妖邪,就便不願驚擾,也應現出形聲攔阻。你始而隱藏不見,未了又將我師侄用詭計擒去,是何道理?有本事只管找我,無須欺軟怕硬,朝那毫無法力的幼童出氣。趁早放出,兩罷干戈;否則,我便不客氣了。"說完,仍無應聲。申屠宏也已有氣。

    二人正要下手,忽聽一老婦人的口音,喘吁吁發話道:"孺子無知,我不過看在你們師父份上,不肯與你們計較。但我巨靈崖不許外人侵犯,就便無知誤入,也須少受懲罰,才放脫身。你們本來要走,因你們徒弟提說,才用佛光照我,為此將他拘禁三日,其實井無害處。我因夙孽太重,正坐枯禪,休說行動,連說話也是艱難。平日不願人擾鬧,也由於此。妖魂過時,正值洞中神火剛消,余煙不盡,誤認同道,情急自投,現已被我法力煉化。你們那徒弟龍娃卻是好好的,現在下層洞內雖受禁制,並無妨害。你們不知輕重,又來登門尋事。我仍看在你們師門情面,心想此舉雖已犯我規例,已有押頭在此,可以交代,也就罷了。哪知一再冒讀,你們這小孩尤為無理,就此放過,情理難容。除非應我昔年誓約,你們也須受我禁制三日,才可放走。我在此隱修,再有三日,便整整兩個甲子。除每日三個時辰,元神去至下層洞內而外,終日在此枯坐。你們自有眼無珠,怪著誰來?"

    申屠宏聽出對方口氣輩分頗高,料是與師父相識的散仙。又聽龍娃並未受苦,心中一放,氣便平和許多。方想請問姓名,如何應付,李洪也略平盛氣。後聽對方口氣越來越不好,竟連自己也要禁制三日,不由大怒。暗忖:"自己九世修為,前生之事全部記得,從未聽說父執私交中有此一人。照所居崖洞和這等言行,決不是甚麼玄門正宗清修之士。"剛要發作,忽見正面石壁上現出一點人形。定睛一看,原來壁上乃是半人來高一個石凹,中坐一個老婦,生得身材橫寬,甚是臃腫。一個扁圓形的大頭,亂髮如繩,兩顴高起,扁鼻掀天,咧著一張闊口,牙齒只剩了一兩枚,胖腮內癟,巨目外突,瞳仁卻只有豆大,綠黝黝地不住閃光,兩道灰白色的壽眉一長一短,往兩顴斜掛下來,形容醜怪,從所未見。尤奇是壁凹與人一般大小,老婦嵌坐其中,上下四邊通沒一絲空隙,彷彿按照人體大小鑿成。想是自從人坐,經過百餘年不曾動過,通體滿是冰雪沙塵堆滿。

    初出時還帶著一片冰裂之聲,看去宛如一個冰雪堆成的怪人,由壁凹中緩緩移出。等離石凹,方始現出全身形貌,身上冰雪仍未去盡。申屠宏知道對方坐關年久,功力甚深,既與師長相識,必非庸流。見李洪面色不善,惟恐生事,方想與之理論,老婦已先指李洪笑道:"無知頑童,我已兩甲子不曾離座,如今為你現身。有甚法力,只管施展,省得說我以大壓小。我這人說話永無更改,不通商量。你們此時便朝我跪地求饒,也須拘禁三日。你那同伴如再開口,不問說些什麼,我都不聽,也許和你一樣,休想脫身。"

    李洪聞言,固是有氣。申屠宏雖覺對方不可理喻,仍恐冒失,賠笑問道:"道長法號可能見示麼?"老婦怒道:"叫你不許說話,為何多口?我與你師父共只見過一面,無甚交情,不必顧忌。我名姓說出來,你也不知道。有甚本領,施展便了。"

    李洪終是童心未退,見這老婦形態醜怪,手微一伸,身上凍積的堅冰雪塊便鏗鏘亂響,紛紛碎落,覺著可笑,呆了一呆。老婦已二次發話,神態越是強橫,便大喝道:

    "我那法寶厲害,更不願無故傷人。有甚法力,快些施展,似此裝模作樣,我先動手,你更吃虧了。"老婦冷笑道:"孺子無知,把你那幾件法寶獻出來,我看什麼樣兒,也值吹這大氣?"李洪幾次要動手,均被申屠宏暗中傳聲攔阻。聞言再忍不住,心中仍想:

    "對方枯坐多年,與人無害。雖然禁住龍娃,聽口氣也未受苦,何必傷她?莫如稍為示威警戒,迫她放出龍娃,一走了事。"主意打定,惟恐斷玉鉤厲害,對方又無防備,不死必傷。便把玉-一按,胸前立有大片霞光放出。老婦笑道:"這麼一點伎倆,也敢發狂?真不知自量了。"說時,李洪玉玫寶光已將老婦全身照住,對方神色自如,竟如無事。李洪聽她譏嘲,越發有氣,又把三枚如意金環放將出去,將老婦罩住。這兩件均是靈嶠三仙所贈奇珍,照理必不能當。老婦吃寶光罩住,不特言笑自如,連那身積堅冰也未碎落一塊,嘲罵的活越發刻毒。李洪性起,仍不想施展斷玉鉤,只把金蓮寶座放出。

    老婦笑道:"你已力竭智窮,乖乖服輸,去往洞中小住三日吧。"

    說時,寶座上佛光剛照向老婦身上,眼前一暗,耳聽申屠宏傳聲疾呼:"敵人厲害,防身要緊!"聲才入耳,申屠宏已飛近身來。那金蓮寶座本與李洪心靈相合,聞言也自警覺,一同縱身蓮台之上。本意敵人奇怪詭異,莫測高深,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不料兩人會合,定睛一看,敵人也未還攻,就在這晃眼之間,已換了一個地方,敵人不知去向。寶光照處,環境已變。當地是一個其大無比的山洞,四外無門無戶,約有二三百丈高大。正面一片石鐘乳,好似一座極廣大的水晶帳幔,帶著無數瓔珞流蘇,天花繽紛,自頂下垂,竟與那洞一般高大,離地只有兩三丈高。正當中幔後,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寶座。另外兩排玉墩,均在晶幔之後,作八字形分列,似是主人集眾講道同修之所。只見全洞空空,並無一人。寶座對面,洞中心約有一尺許大小的圓穴。穴內冒出一股銀色火苗,時高時低,向上激射,高約丈許,照得對面鐘乳帳後五光十色,齊閃霞輝,壯麗已極。二人料知身已人伏,被人困住。李洪才首先不耐,正待施展全力,破洞而出。申屠宏忙攔道:"我看主人不似左道中人,法力甚高,我們不可冒失。龍娃想也必在此地,何不將他找到,以免誤傷?"李洪才被提醒。因見敵人行事莫測,人又被困山腹之內,那銀色怪火不知何用,為防萬一,同在金蓮寶座之上環洞飛駛。方在搜尋龍娃蹤跡,忽聽當中寶座上老婦笑道:"你二人無須張皇,我絕不傷你們,只留三日便放。要想尋你們徒弟,卻還不到時候,第三日便相見了。實告訴你們,我昔年許有願約,有人到此,除非將我殺死,休想脫身。三日期滿,還須看你們能否醒悟,行事如何而定。否則,我雖不違約,照樣釋放,你二人造孽無窮了。"申屠宏接口問道:"我知道長必是前輩仙人,此舉必有用意。有何使命,只管明言,何必打這啞謎,令人莫測高深?"老婦笑道:

    "你到底年長幾歲,火氣小些。別的話我不願說,你們已被我禁入山腹之內,上下四外全都厚逾千丈,你們法寶、飛劍全無用處。尤其穴中地火激動不得,如敢膽大妄為,方圓三千里內立成火海,此間千年冰雪一齊溶化,那時洪水為災,造孽無窮。我在此隱居多年,俱都不敢惹它。你們如不怕造此大孽,只管闖禍便了。"說時,只聽發話,不見人影。

    李洪料知對方隱身座上,本想施放法寶試她一下,因聽這等說法,猛想起日前師父曾說:"雪山境內伏有一處禍胎,深藏在一個極大的山腹之內,一旦被人引發,便是滔天大禍。"只得忍住。語聲也便終止。二人心想阮征少時必來救援,對方所說又不知真假,照著先前對敵情形,終以謹慎為是,好在別無他苦。互一商量,只得耐心待援,暫時守候。等了一陣,阮征終不見來。李洪惟恐延誤光明境之行,好生煩急。正想施展法力,姑且往上衝它一下試試,忽聽龍娃嘻笑之聲,由寶座後隱隱傳來。二人忙即趕過去一看,座後不遠便是正面盡頭,石壁如玉,通體完整,看不出一點形跡,連喊數聲,也未聽答應。方在驚疑,猛瞥見座上飛起一條人影,一閃即逝。緊跟著,地底風雷之聲轟轟怒鳴,剛一入耳,火光大盛,銀芒如電,往上激射而起。轉眼升高百餘丈,下小上大,猛烈異常。當時便覺奇熱難禁,忙用佛光、法寶護身,才得無事。方疑地火將要爆發,引出巨災,忽然一片墨雲,上坐老婦,自空飛墮,正壓在那蓬銀色烈火之上。墨雲立時展佈開來,將那箭一般直的一蓬斗形火花兜住,反捲而下,緩緩往下壓來。約有個把時辰,方始將火壓入穴中,與地齊平。老婦全身也被墨雲擁住,壓坐火穴之上。二人見她兩目垂簾,似在入定,看出對方正在鎮壓災劫,自然不便動武。

    又經了好些時,老婦身上所積冰雪早已溶化。先是水氣蒸騰,結為熱霧,全身直冒熱氣。地底風雷之聲也越發猛烈。到了後來,老婦面容痛苦,彷彿下面火烤,奇熱難耐。

    護身墨雲也逐漸消散,化為縷縷熱煙,往上升起。李洪忍不住問道:"你是想鎮壓地火麼?休看你我是敵人,防禦災劫,理所應為。情願助你少受苦痛,事完再與你分個高下如何?"老婦先未理睬,忽把頂門拍了一下,喘吁吁顫聲喝道:"無知頑童!你不傷我,自身難保。你們已被困了三日夜,在我法力禁制之下,連此小事尚且不知,還說助我御災,豈非做夢?何況地火已被我全力制服,由地肺中竄往海外無人火山,緩緩宣洩,也用你不著。"李洪一聽,被對方連困三日,竟未覺察。阮征不知何故未來?惟恐海上之行因此延誤,又看出對方神態不似先前苦痛惶遽,防她事完隱遁,無法尋蹤。一時情急,也沒和申屠宏商量,冷不防把靈嶠三寶連同斷玉鉤發將出去。初意敵人不是隱形遁走,便會和初時一樣,法寶無功,不能傷她。哪知斷玉鉤剪尾精虹剛一飛出,老婦忽然把頭一挺,寶光繞身而過,立時斬為兩段。頭頂上隨飛出…幢金碧光華,當中擁著一個赤身跌坐的女嬰,相貌甚是美秀,電閃也似往上升起。右手往下一指,一團紫光帶著一片碧光打將下來,殘屍先被碧光一裹,化為尺許一股血焰,往火穴中投去,紫光跟蹤飛下。

    老婦一死,穴中又現銀色火苗,剛剛冒起一二尺高,被那血焰投入,壓了回去。紫光再往下投,霹靂一聲,地底風雷便似潮水一般由近而遠,往遠處退去。轉眼聲息皆無,穴口也自合攏,化為一片完整石地。李洪先當敵人元神遁走,本要指揮寶光追趕,因見那金碧光華不帶絲毫邪氣,微一停頓,紫光打下,地穴填平,元神也自飛走。

    二人才知敵人是想借此兵解,只是困了三日,此時才知。龍娃不見,阮征未到,急切間正想飛起,查看出路。忽聽龍娃又在急喊:"師父、師叔!"聲音似在玉石寶座之上。剛要放出佛光照看,一片紫光閃過,龍娃倏然現身,果在寶座之上飛縱下來。手上拿著一個魚鱗口袋,腰間還掛著一個金葫蘆,胸前一面護心鏡,銀光閃閃,一望而知是件異寶。二人見龍娃滿面喜容,正要問話,忽聽阮征在上面傳聲疾呼:"大哥、洪弟可在下面?我們此時就要起身往小南極去了。"二人聞言大喜,一面應聲,匆匆帶了龍娃,照適才老婦元神上升之處,飛去一看,洞頂現一小洞,正是先前老婦打坐之處的出口,裡外相隔,少說也有好幾百丈,才知所說果非虛語。阮征正在外面等候,手持一個小鼎。

    洞外山石上立著一個目射金光的黑鳩,竟有丈許高下,顧盼威猛,神駿非常。李洪笑問:

    "二哥將九疑鼎和古神鳩借到了麼?這位鳩道友,怎不變小一些?"阮征笑道:"寶鼎自經佛法煉過,已經大小隨心。來時鳩道友因聽楊仙子說,主人脾氣古怪,雖然假手洪弟兵解,也許故意留難,不將門戶開放,意欲將這山頂揭去,放出你們,剛現法身,還未恢復呢。我蒙楊仙子轉賜一道神符,可以快些。據說不用此符,也趕得上。不過凌師妹未必能遇到,她途中也許還有阻攔,最好早走,無暇多談。鳩道友因我弟兄為它曾效微勞,欲令我們騎它同飛,固辭不允,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且先起身,有話路上再詳談吧。"隨令龍娃先向神鳩禮拜,跪謝無禮之罪。然後長幼四人同上鳩背。阮征終想快走,方取靈符施為,神鳩忽然回過頭來叫了兩聲,把頭一搖,張開比備箕還大的鐵喙,一嘴將符銜去,吞人腹內。兩翼展動,環身十八團拷栳大的佛光突然現了一現,立時破空入雲,比電還快,往小南極天外神山飛去。阮征不知神鳩奪符何意,見它飛得如此快法,暗忖:"此符楊仙子所贈,必有原因。"方想詢問,嗣見飛行神速異常,預料期前必可趕上,便未再問。

    阮征隨說起先在雙杉坪叩壁求見,半晌無人應聲,心方奇怪,忽見側面危崖飛來一道金光,落地現出一個女仙。上前請教,乃是一音大師金鐘島主葉繽。見面便說楊瑾因蚩尤墓中三怪知道大劫將臨,不特飛行神速,來去如電,近來並在地底穿通了兩條道路,由不周山,遠至冀北啄鹿一帶,每隔三四百里,設有一處邪法禁制,準備萬一有事,便由地底通行,沿途倒轉地形途徑,以阻追兵。並在不周山老巢設下極厲害的埋伏,以備敵人上門,若不是對手,當時施展邪法,倒翻地肺,引起浩劫,以為挾制。自從上次三妖徒被李洪和小寒山二女殺死,越生戒心,雖然恨極,日夜打算復仇,但畏七寶金幢威力,不敢妄動,師徒數人防備甚嚴,除之越發不易。日前算出三怪生辰在即,一班妖邪知其厲害,又喜奉承,平日行蹤詭秘,很難尋到,多乘此日藉著慶壽為由,前往討好。

    三怪雖知楊瑾將要尋他晦氣,無如平日驕橫好勝,不肯示弱,若把每年一次例舉忽然取消,自覺丟人,互一商議,仍然舉辦,只在暗中加以防備。便把會場設在大雪山西黑風峽暗谷之內,表面說是峽中隱伏的大弟子巫拿阿為他慶壽,實是為了當地僻處雪山深處,終年陰霾,冰雪萬丈,狂風怒號,無論仙凡,從無人打從當地經過。妖徒最喜營建,經用邪法多年佈置,整座山腹幾被掏空,方圓大至二百餘里。不似三怪老巢,地勢雖也不小,污穢黑暗,無異地獄,每次設宴都在不周山前廣場平野之上,無故從不邀人深入墓穴。谷中更有不少邪法禁制,埋伏重重,道路又多,一旦強敵尋來,進可以戰,退可以逃。事前並用邪法迷蹤,在老巢內外設下幻象和七盞攝形神燈。有人入內,被那神燈一照,立將形神攝去,休想活命。邪法如若無功,或被人破去,也可立時警覺。端的防範嚴密,詭詐異常。可是不乘此時下手,以後除他更難,甚或鋌而走險,激出別的災變。

    只要有一人漏網,便是將來大害。為此十分慎重,與葉繽約定:假裝各不相干,面都不見,等時機一到,立即分頭下手。而葉繽所煉滅魔寶篆,也恰在期前完成。當日楊瑾已經先去,事前計議還少一個幫手。無如人選甚難,事要機密,本想神鳩近來法力大進,可以承負。葉繽剛要起身,忽在絕尊者故居以內,由佛光中看出三人飛來,細一推算,得知此行因果。為此趕出告知阮征,令其同往相助。

    葉繽又說:"那擒龍娃的老婦,以前也是旁門中有名女仙江芷雲,和幻波池聖姑伽因還是先後同門。昔年美艷如仙,雖是旁門中人,除性情乖僻而外,從無惡跡。因為樹敵大多,中了仇人詭計,乘她元嬰剛剛煉成,神遊之際,將她法體毀壞,以致不能歸竅。

    她又不願再轉人身,正在愁急,尋找廬舍,巧值散仙彭嫗屍解,被她撞上。彭嫗已經成道,貌極醜怪,借用法體,本可商量。因她情急疏忽,後面敵人追迫又緊,惟恐明言不肯,自恃玄功法力,隱形神妙,對方真神剛一離體,便強附了上去。彭嫗忿她無禮,立用仙法將她泥丸、紫闕兩竅閉住,並對她說:-我這軀殼,本不足惜,為何不告而取?

    我已成道,也不願為此傷你,懲罰卻不能兔。我這法體已有千三百年功力,你得了去,修為上固可精進,但是要穴被我閉住,非經我師門煉過的法寶兵解,你縱元嬰凝煉到我今日境界,也不能出竅。此舉於你利害參半,只看你心意定力如何。如能改頭換面,靜中體會,照樣能以元嬰成道,甚或成就在我之上,都說不定-芷雲自負絕色,一生好勝,急難附身,原因元嬰尚未凝煉,一時權宜,日後仍要別尋美好廬舍。一旦被人將竅閉住,相貌如此奇醜,心雖忿極,無奈連中敵人暗算,元氣已傷,看出對方厲害,說完人已飛昇,無計可施。怒極之下,想起事由仇敵而起,在當地修煉了些年,法力越高,又煉了兩件法寶,前往尋仇,積恨太深,竟把仇敵師徒同黨七十多人全數殺死,一個不留。正在快心,歸途遇一神尼點化,忽然醒悟,改歸佛門,就在巨靈崖洞中修煉。這日靜中推算,備悉前因後果,得知洞底火穴乃是未來禍胎,於是發下宏願:在上層崖壁上開出一個壁凹,往內坐關苦煉,每日兩次運用元神鎮壓火穴。先後歷時三百餘年,單枯禪便坐了兩甲子,元嬰早已凝煉,用盡方法,總是不能出竅。後又算出彭嫗所說法寶,便是李洪由曉月禪師手中得來的斷玉鉤,不久便要由她那裡經過。生性剛傲,向不求人,不願明言,便在暗中佈置。等妖魂路過,故意誘他自投羅網,禁入火穴消滅。再故意把龍娃擒去,想激李洪下手。現時申、李二人均被她用乾坤大挪移法關入洞內,以備到時借斷玉鉤兵解,即用彭嫗法體和她兩件法寶,封閉火穴,除去禍胎,一同成此功德。因覺此舉不甚光明,並把平生所有法寶、飛劍轉贈李、申師徒三人,以示酬勞。她那裡事完,兵解飛昇,三怪也同時除去,正好借了寶鼎、神鳩一同起身。此時卻去不得。"

    阮征聞言,便同起身,往不周山飛去。當地乃蚩尤埋骨之所,墓中只有一個大頭骨。

    自三怪盤踞以來,又開了不少洞穴,地勢頗大。原定楊瑾帶了古神鳩去往黑風峽,暗用佛法將寶鼎中混元真氣籠罩全山。神鳩埋伏不周山上空。楊瑾獨自隱形潛入黑風峽妖穴,用無相神光將三怪逃路封閉。這面葉繽趕往量尤墓穴,故意被那神燈妖火攝住,掙扎欲逃,並將三怪寢宮毀去。等三怪警覺,附著燈焰飛回,立用滅魔神掌,冷不防將三怪原體擊碎。元神必往黑風峽逃去,神鳩突然在外現身,吸收妖魂。楊瑾也在妖穴發難,用師傳佛門四寶,就勢將妖徒和到會群邪一網打盡。照此行事,雖然可望成功,但是三怪邪法甚高,元神仍具神通,一樣厲害。神鳩猛烈心粗,容易為他所愚。更防三怪逃時不在一起,難免漏網。阮征恰巧新得西方神泥天璇神砂,威力更大,正是一個絕好幫手。

    一上路,便用佛法傳聲告知楊瑾,說幫手約到,分頭準備。

    三怪果然上當,誤以為敵人為他所愚,中計入伏。只是法力頗高,人雖被困,還在掙扎。因事前又有芬陀大師的佛法隱蔽,三怪推算不出虛實真假。性又凶毒,報仇心切,惟恐仇敵逃走,立化燈焰趕回,到時還自戒備。及見葉繽用佛法幻化的替身被神燈鬼火罩住,週身寶光亂閃,分明人已被困,這才現身,一同上前,調笑侮弄。不料葉繽滅魔神掌突然下擊,三怪驟出不意,立成粉碎。如換別的妖邪,這一下早已形神皆滅。但三怪邪法真高,元神居然逃走。本心似想黑風峽聚有不少妖邪,意欲趕去,尋上三個功力較高的猛下毒手,將對方元神攝去,附體重生。不料剛一出洞,阮征一聽洞中雷聲,立把天璇神砂大量施展開來。因寶光早被葉繽法力掩蔽,三怪逃命匆促,不曾看出。等到發覺身被吸緊,百丈星砂突然湧現,將身裹住,才知不妙,合力往外衝逃,已經無及。

    葉繽看出妖魂厲害,如非阮征相助,神鳩還未必制得他住。似這樣,經了兩日夜,才由神鳩噴出口中紫焰,神龍吸水,直射星砂叢中,將三怪殘魂一齊吸入腹內。

    葉、阮二人隨往黑風峽,趕去一看,妖徒雖已全數傷亡,赴會的妖黨頗多能手。內有兩個,一是摩河尊者司空湛的愛徒劉超,一是老怪開南公的得力門人清風散人,邪法還在其次,每人均持有兩件厲害法寶。同時姬繁記念前仇,煉了兩件法寶,算出楊瑾在此,趕來報仇。以一敵三,已經鬥法兩三日。二人一到,隨即助戰。三邪本就連失重寶,力絀計窮,一個已被法華金輪罩住,一個被般若刀斬斷一臂,本就情虛膽怯,焉能禁得起這兩人一鳩。只一照面,劉超先被天璇神砂裹住,楊瑾法華金輪寶光急轉,往上一衝,形神俱滅。姬繁獨臂應敵,還想拚鬥,一見清風散人知機先逃,新來強敵個個厲害,只得飛遁逃走。事完,已是第四天早上。為了指示阮征機宜,又往龍象庵要了一道神符,先後耽擱了半日,才得起身,果然到得恰好。

    三人說完前事,龍娃早由李洪用玉-寶光擋住前面,不畏天際罡風,也稟告經過。

    才知龍娃本隨眾人起身,忽然眼前一花,落在洞中寶座之上,面前坐著一個醜怪老婦。

    因見師父、師叔不知去向,正在著急,想要動手。不料一抬手,便被老婦制住,笑對他道:"你不要急,你那師父一會便要尋來,我因煩他一事,特意留你在此。但我向不無故承人的情,此舉彼此都好,實非惡意。你如不信,這法寶囊內,便是贈你師徒三人之寶,到了天外神山取看,自知它的妙用。我另外再賜你一個金葫蘆,此寶內貯百餘粒霹靂子。我與幻波池聖姑是同門姊妹,此寶比她所煉雖然稍差,威力卻也不小。葫蘆更是大白精金所煉,你將來也有不少用處。"龍娃甚是機智,一聽這等口氣,又見道姑說完,遞過一個魚皮寶囊和所說葫蘆,禁法也已收去,以前曾聽師長說過聖姑事跡,知又遇見前輩仙人,忙即拜謝。待了一會,申、李二人一同趕到。自己在座上,師父竟如未見,一任呼喊,也似未聞。自覺隔時頗久,人又不能下去,方在愁急,銀色怪火忽然升起。

    直到老婦兵解飛昇,禁法失效,方得縱下。

    師徒見面,李洪要過金葫蘆、寶囊一看,那霹靂子只有黃豆大小,五色晶瑩,隱射奇光。知道此與聖姑所煉乾天一元霹靂子同一路數,威力甚大,已是歡喜。再看寶囊封閉嚴緊,外寫"到後取視"四字,用手一摸,好似法寶甚多,越發高興。笑道:"這位老前輩,有事怎不明言?如非人已兵解,又由龍娃轉交,真不好意思要她的呢。"阮征笑道:"所贈法寶必非尋常,以後我們均要收徒,正有用處。她令到後再看,也許還有別的用意。"龍娃道:"弟子也曾問過,她說:-你師徒四人飛近南極天邊,當有對頭相遇。此人知我來歷,我贈法寶未經你們用本門心法煉過,一被看破,難保不暗中偷盜,能不出現最好。否則,也只霹靂子可用,餘者均經我收入囊內,用佛法將寶光隱去,不使看出,到了光明境便無妨了-"李洪道:"她原是佛門中人,怪不得我用佛光照她,依然言笑自如呢。"申屠宏道:"洪弟,下次遇敵,仍須慎重。幸而對方未存惡意,並有用我們之處,否則豈不又樹強敵?還是問明了好。"李洪笑道:"她不肯說真話,也怪我麼?"

    神鳩飛遁神速,竟不在三人以下,一路說笑,不覺飛人南極海洋上空。申屠宏想起龍娃適才所說,方令大家留意,忽見前面暗雲低壓,水霧迷漫中,隱隱有金光紅光閃動,並有無數火星飛射如雨,看出內中劍光是本門中人。未及開口,神鳩兩翼突收,已由高空中電也似急往下射去。李洪手中拿著兩粒霹靂子,坐在鳩背之上,本想遇見敵人,給他一下,試試此寶威力。這時目光到處,瞥見前面一個脅生兩翅,身材高大的怪人,口噴火球,兩翅橫張,各有丈許來寬,由翅尖上射出千萬點火星,和一個青衣女於、兩個十二三歲的幼童鬥得正急。少女和兩幼童似知敵人厲害,都是身劍合一,另用一道白光、兩彎朱虹和兩團金光與敵惡鬥,一望而知是本門家法。申、阮、李三人對於開府後所收新同門,十九不曾見過,只認出對頭是那翼道人耿鯤。這三人雖未見過,但那形貌極像楊瑾所說的凌雲鳳師徒。阮征方用傳聲詢問:"這位道友可姓凌麼?"凌雲鳳原是日前神駝乙休命人由陷空島送去靈藥,將沙、米兩小治癒,立即起身。不料行至南極上空,突遇翼道人耿鯤,因見雲鳳師徒峨眉家數,想起前仇,意欲加害,雙方便在海面上爭鬥起來。雲鳳自非其敵,幸仗神禹令和沙、米兩小的佛門牟尼珠、毗那神刀合力抵禦,勉強打個平手。無奈耿鯤精幹玄功變化,邪法甚高,沙、米二人重傷新愈,不能施展全力。

    眼看危急,忽見四人騎鳩飛來。神鳩本來相識,李洪也曾在峨眉見過,再聽傳聲相喚,不禁大喜,連忙回答:"愚妹正是凌雲鳳,同了小徒沙余、米餘路過此地,被這妖孽無端攔阻。諸位師兄貴姓?望乞見示。"申、阮、李三人一面通名答話,一面各人的飛劍、法寶早先飛將出去。神鳩也早飛向雲鳳身前,等雙方會合一起,忽將兩翼微振,似要眾人下騎。申、阮二人會意,因知耿鯤邪法甚高,不可輕敵,忙令李洪放起金蓮寶座,帶了龍娃飛身其上。四人剛離鳩背,神鳩倏地一聲長嘯,便朝寶光叢中耿鯤飛撲上去。

    阮征知耿鯤乃人與怪鳥交合而生,生具異稟;又在一無人海島上得到一部道書,修煉多年。仗著邪法神通,橫行東南兩海,性又凶殘,犯者無幸。雖因生長在遼海窮邊無人島上,最戀故土,不常去往中土為惡。但他素性凶殘,強暴無比,海中生靈遭其殘殺者不知多少。近來又受許飛娘等妖邪蠱惑,專與正教中人作對。仗著天賦本能,修煉年久,兩翅上面長短羽毛均是極厲害的法寶。對敵時,翅尖上所發火星凶毒無比,不論仙凡遇上,為其打中,不死必傷,端的厲害非常。自從那年為與寶相夫人作對,被神駝乙休將他一個得力妖徒用烏龍剪殺死,將另一個收服擒去,本人又為乙休所傷。到未一天趕來報仇,又被恩師仙法驚走,越發懷恨。從此只要遇見正教中修道之士,便視為切齒之仇,決不輕易放過。此人飛行神速,來去如電。日前正當一班同門下山行道之際,一旦狹路相逢,稍為疏忽,難免不遭毒手,實是未來隱患。意欲就勢將他除去,上來便用傳聲令眾留意。天璇神砂先不放出,以免打草驚蛇,追他不上。只把兩柄蝸皇戈,連同各人的飛劍發將出去誘敵。正待暗放閻眷珠,分三面埋伏空中,將去路阻住。再由正面,冷不防發動天璇神砂,-耆珠所化三朵血焰金蓮也同時發動。再把各人法寶、佛光,連同太乙神雷,一齊上前夾攻。縱然他擅長玄功變化,至多也只逃得一個元神,本身必死無疑。哪知古神鳩神目如電,早看出敵人稟賦奇特,介於人禽之間,腹中煉有內丹,起了貪心,欲撿便宜,也在此時飛撲上去,勢又絕快,竟搶在阮征前面,已先發難。

    原來正派群仙見耿鯤性雖凶暴,所殘殺的俱都是海中精怪之類。近年除所收妖徒多是異類,偶然背師在近海諸山攝些婦女縱淫為惡而外,本人只是性暴剛愎,無故不肯害人。又知他數限未盡之際,均未與他計較。年時一久,耿鯤以為神通廣大,無人敢惹,越發夜郎自大,誰也不放在眼內。自從連遭神駝乙休與白髮龍女崔五姑兩次挫折,才知敵人不是易與,心雖忿恨,時刻都在留心,平日驕橫之氣已去了好些。當日正與雲鳳巧遇,看出是峨眉門下,觸動舊恨,意欲報仇出氣。哪知敵人師徒法寶神奇,急切間無可奈何。正待施展玄功變化,避開正面神禹令的寶光,出其不意,猛下毒手,忽見四人一烏橫海飛來。一照面,便看出神鳩氣候不似尋常,鳥尚如此厲害,敵人本領可想而知。

    方在失驚,暗中戒備,法寶、飛劍已相繼飛來,對面兩個幼童又放起一個金蓮寶座,將身護住。經此一來,已經有勝無敗之勢。正在又急又怒,那只比自己大出好多倍的古神鳩,忽然離了主人,猛撲上來。雖知厲害,因神鳩近來功力深厚,寶光已先掩去,不曾看出。正想施展邪法試它一下,兩翼一振,翅尖上大片火星像暴雨一般剛剛飛出,神鳩一聲怒嘯,身子忽又暴長十倍,看去直是展翅金鵬,當頭撲到。同時鳩身上又現出一十八團栲栳般大的金光,環繞全身。比海碗還大的火眼金睛,精光電閃,遠射數十百丈,威勢越發驚人。方料要糟,只為凶橫已慣,不甘敗逃,仍想試為抵敵。就這微一遲疑之際,猛瞥見神鳩把口一張,立有六七尺粗一股紫焰激射而出。翅尖上的火焰,挨著便被衝散消滅,護身光氣也被吸住,吸力甚大。同時敵人方面六七道劍光、寶光,連同少女手中神禹令所發青濛濛的光氣,也正電舞虹飛環攻上來,才知不妙。心方一驚,神鳩兩隻樹幹般粗細的鋼爪已當頭撲到,正在揚爪下擊。匆迫之中,想起此鳥乃眾妖人平日所說的古神鳩,本就猛惡無比,更有至寶、佛光環繞全身,如何能與為敵?忙用玄功掙逃時,覺出身子已被紫焰吸緊。驚惶失措之下,一時情急,不知厲害,忙把苦煉多年,新近才得煉成的一粒內丹火珠噴將出來。本意形勢萬分危急,只有拼捨損耗元氣,一面仍用翼尖上火星抵禦其他強敵,一面用這一粒內丹元珠將紫焰暫行擋住,等運用玄功化身逃走,再行收回。誰知神鳩狡猾,故意揚爪發威,運用腹中丹氣將其吸住,迫使噴出元丹,以便吸收,耿鯤果然上當。

    其實申、阮二人已經佈置停當,人、鳩合力,耿鯤自無倖免。也是神鳩一心專注敵人內丹,沒想到雙管齊下,就勢下擊。瞥見對方張口噴出一團火球,心中大喜,惟恐失去,只顧奪取,奮力一吸,那粒內丹雖被紫焰裹住,仍然吸入腹內。耿鯤見此情形,早嚇了一個亡魂皆冒,乘著紫焰收回,慌不迭飛身遁走。剛一回身,猛又瞥見空中現出三朵畝許大的金碧蓮花,各射出千重血焰,無量毫光,帶著轟轟雷電之聲,三面環攻而來。

    身後寶光大亮,天璇神砂己化作大片金光星雨,鋪天蓋地潮湧追來。內中並還夾著許多法寶、飛劍和兩環佛光祥霞,電馳飛到。太乙神雷打個不住,千百丈金光雷火密如雨雹,上下四外一起夾攻。震得天驚海嘯,濁浪排空,精光萬道,上達雲霄。耿鯤做夢也沒有想到,幾個無名後輩竟有如此神通威力。古神鳩吸完內丹,又二次鐵羽橫空,飛撲上來。

    此時危機一發,耿鯤稍為疏忽,非但命喪敵手,連元神都許保全不住,不由心膽皆裂,哪裡還敢停留。只得拼耗元氣,自殘肢體,假裝情急拚命,運用玄功變化,由兩翅上卸下三根長翎,化作三個化身相繼出現,迎敵上前,真身卻在暗中隱形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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