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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俠 青城十九俠 (蜀山別傳) 第二○回(下) 文 / 還珠樓主

    青城十九俠(蜀山別傳)第二○回(下)——

    真真見法術奏效,方才有些心喜。忽又聽對岸一聲極清脆的長嘯,適才逃去的那個小孩重又出現,身上背著一個大青竹簍。才一照面,便喝道:「叫你在家,偏要跟來。如非我趕到,險些斷送了娘的天蠶,這不是自找苦吃麼?」言還未了,紅光烏光飛射中突現出一個赤著上身的妖人。那妖人身材甚是高大,頭被一口小缸般的東西套住。下半截濃煙圍繞,背朝著湖,看不出是男是女,才一出現,真真頭髮變成的飛針全部打中在他那白肉背上。同時千萬螢火俱都爭先恐後飛入小孩身背竹簍之中,轉眼收盡。只剩一些受傷未死的惡蠱散落地上,一閃一閃,發著餘光,啾啾卿卿,叫個不已。那小孩左手持叉,右手拿著一個革囊,口朝地下冒出一股子彩煙,正待收拾殘蠱。

    真真見天蠶仙娘仍還未到,那太乙清光照影之法並不能禁制敵人出入,一個小小妖童這般來去從容,早已又愧又怒,如何容得。左肩搖處,劍光先朝那小孩飛去。接著右手一彈,又是連珠也似的神雷打到。那小孩來時,仗有妖女準備,見了這等聲勢,卻也驚心。先將手中飛叉一擲,化成一溜火光敵住,身形一晃,避開連珠神雷,手中革囊所發出來的彩煙早把殘蠱吸收了去。就地一滾,拉了赤身妖人,一聲長嘯,清光之下只見一條白影往來路上飛去,轉眼出了清光所照之處,依舊無影無蹤。

    這一次除惡蠱略有受傷以外,敵人並未有甚吃虧之處。尤其是首惡尚未露面,已這等猖獗,雖然真真仙法、異寶尚未盡數施為,敵人不是易與,已可概見。氣得真真滿腔忿怒,半晌作聲不得。

    又過有片刻工夫,已是子未丑初,天蠶仙娘才行來到。這回竟是明張旗鼓而來,聲勢比起日裡要煊赫得多。先是谷口來路上冒起兩股數十丈高的銀花,滿空飛灑。接著便聽蘆笙、皮鼓吹打之聲響了一陣,那兩股銀花漸漸往前移動。等到轉過山角,才現出一隊妖人。為首的是兩個頭戴銀箍,耳墜金環,秀髮披肩,赤臂赤足的山女,手中各托一架蓮花形的提爐,那金花便從爐口內噴射出來。噴出時只有碗口粗細,一過三尺以上,便和正月裡的花炮相似,蓬蓬勃勃,直衝霄漢,銀雨流天,更無休歇,把山石林木都幻成了一片銀色,倒影入湖,奇麗無恃。托爐山女身後,跟著一群綵衣赤足,頭挽雙髻,形狀與畫上哪吁裝束相似的小童,各持著大小皮鼓、蘆笙之類,吹打不停。小童身後是一匹川馬,馬上坐著才逃去的小孩,仍背著那個青竹簍,手持長叉,一路抖得叉環噹啷啷亂響,一團團的火焰圍繞全身,上下飛舞。

    小孩身後,方是南綺、元兒日間所會的天蠶仙娘,赤足盤腿,週身煙籠霧罩,坐在一個竹輦之內。那輦是用整株帶葉綠竹編成,上有頂篷,左右方格欄杆,只空著正面。輦底和船一般平伸出七八尺長短。輦頭上一邊一個水晶短壇,形式古拙,遠遠望去,微微有紅影閃動。後左右三面俱是綠竹枝葉繞護,翠潤欲滴,上面盤伏著許多紅黃色的蟲蛇,蠕蠕蠢動。輦中心懸著一團銀光,正照在天蠶仙娘的面上,越顯得顏比桃秋,色同玉秀,芍葯籠煙,美艷絕倫。眾人大半俱是慧眼,又是光華照耀,看得甚是仔細。

    這時真真已看出來者不善,不似以前自恃,未等敵人到來,早將太乙清光收回,行使師傳禁法,又將身旁所帶法寶一一準備停妥。直等谷口銀花飛起,簽鼓交作,妖女大隊緩緩行來,暗中雖恨得咬牙切齒,表面仍然不動聲色,靜待敵人來到湖邊,便要給她一個驟不及防,猛然下手。雖未必一舉殲滅,也決不致像適才那般任其來去從容。

    她這裡只管打著如意算盤,旁邊南綺因見銀花簽鼓一起,紀光便嚇得容顏慘變,兩手直抖,情知有異。一看真真手中掐訣,全神貫注對湖,不曾留意身後,便踅近紀光身去,悄聲問道:「老前輩何事如此驚慌?」紀光低聲答道:「此乃妖女發動七惡神蠱,厲害無比,非有絕大深仇,不會如此。這七惡神蠱輕易不能同時發作,發將出來,不能害人,勢必害己,輕則所來妖黨無一倖免,重則行法之人也要身受其蠱。敵與我已成勢不兩立,有敵無我,有我無敵。信香已焚,無名釣叟不至,我們生死存亡決於今晚了。」南綺聽出言中之意,好似不甚信任真真。紀光與別的常人不同,不特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所遇能人甚眾,而且對南疆蠱情更是熟悉。真真在此日久,能為不會不知,想是看出難操勝算。聞言不禁也有些驚心,益發注意元兒安危,阻止妄動。自己卻在暗中準備,等真真一敗,即行出手,免得貽誤全局。

    這裡真真眼看對面妖人裝模作樣,慢慢行來,已離湖岸不遠,心中雖然忿恨,算計她必定先要驅遣惡蠱,只得耐心等候。那托爐二山女行離湖岸約有半里之遙,便即止步,連同身後持蘆笙、皮鼓小童,分兩行八字排開,露出天蠶仙娘坐的竹輦。起初眾人只看輦動,不見抬輦之人,還以為是行使妖法,凌空而行。輦停後,才看出輦下面有四隻磨盤大小的大龜抬著,難怪行得那般遲緩,不禁好笑。

    真真暗罵:「無知妖孽,這般虛張聲勢,原來只有驅遣蟲介毒蛇的本領。適才稍不提防,被小妖逃走,今日如不將你全數誅戮,誓不甘休。」正在懸想,輦停後,天蠶仙娘嬌聲咦了一聲。那騎著白馬的妖童早將身後所背竹簍放在輦前,一抖手中長叉,帶起滿身火焰,紅人也似飛馬往湖邊跑來。大喝道:「紀光老鬼冒犯仙娘,已然罪該萬死;還敢邀約一干小鬼放火行兇,藏匿玉花、榴花兩個罪女。快快將早晨放火傷人的童男女連同玉花姊妹獻出,過湖請罪,還可饒你孫兒一條活命,如若不然,休看你們施展禁法封鎖全湖,須知我仙娘所煉天蠶七神厲害,無孔不入,稍一遲延,飛過湖去,叫你們一窩子都遭慘死。」

    言還未了,真真因見來的正是適才漏網的妖童,早已按捺不住,不等話完,忙即發動埋伏,左手一指前面,那妖童存身的一片湖岸倏地裂開一大片,與岸分離,載著妖童,連人帶馬,疾如雲飛,往湖這面駛來。真真更不怠慢,同時左手又復一揚,右手從懷中取出一物,緊接著打將出去。妖童正在口發狂言,得意洋洋,猛覺身子略微一閃,坐下白馬忽然長嘶起來。低頭一看,存身所在的石上忽然離岸崩裂,晃眼工夫,已駛出十丈遠近。知道暗算,欲待逃遁,又捨不得坐下那匹白馬。口叫一聲:「仙娘快來!」方要策馬回頭,往來岸縱去,真真的神雷、法寶已接睡而至。

    妖童只聽霹靂之聲大作,接著又是一片網狀的碧雲夾著刀一般的無數紅白光華迎面飛來,危機一發,轉眼便成颶粉,哪裡還能顧得了那匹愛馬。急中生智,用那柄火焰叉護住頭面,身子往後一仰,兩隻白足一蹬,慌不擇地化成一溜火光,斜退著往後遁去。逃時雷火飛雲均離面門不遠,饒他能和先前一樣能避過神雷,也避不過飛雲中那件異寶,真個生死呼吸相去一線。妖童身才脫險,便聽驚天動地連聲大震,那匹心愛的靈馬連同載馬的一片湖岸,早已血肉橫飛,泥石粉碎,晃眼沉落湖底,無影無蹤。同時真真又從法寶囊內取了許多東西出來,四外往空中亂擲亂灑,手揚處,便有千萬點青絲拋向空中,不消片刻,便織成了一張天網,青濛濛懸罩當天。算計封鎖完密,已將妖蠱全數籠罩,無法逃遁,這才對眾說道:「這一干妖孽已被我行法封鎖,如今好似網中撈魚。待我一人過湖,前去誅滅丑類,趕盡殺絕,免留後患。」說罷,一縱遁光,便往對岸飛去。

    真真連施雷火、法寶,只傷了敵人一匹好馬,那妖童並未受傷,又復逃去。她這裡盡量施為,滿天青絲交織如梭,頃刻之間布成密網,敵人方面竟如無覺。妖女端坐輦中,連身都未抬,只管摟著那逃回去的妖童親嘴撫愛,滿口上語,黃鶯噪晴也似,咭咭呱呱說個不任。等到真真行法已畢,才從身上取出一物交與妖童,附耳說了幾句。妖童跳下身來,轉過輦後,便即不見。妖女見真真已然起身飛來,從從容容,將手一擺,身側立的幾名山女便奔過來,各扳住竹輦一拉,那輦上半截立時拆去,像屏風一般拉開來。妖女仍然端坐位上不動,等到真真快要飛臨湖岸,才從腰間繫的一個紫絲囊內放出一條金光燦爛,狀若輕絹的東西,拿在手裡,往前一抖,立刻化作一片高約十丈,長約百丈的金絲透明彩樟,橫亙面前。

    真真眼看飛到,忽聞一股子奇腥之氣,妖女放起一片金絲阻住去路。知道這東西便是金蠶惡蠱吐絲所結,不禁大吃一驚,忙將遁光按住,暗忖:「師父曾說,昔日三仙二老火煉綠袍老祖,不特能吐金絲的金蠶已然絕種,連用來喂蠶的幾種毒草也都斷絕根株。此蠶繁衍極速,所食毒草又須許多人獸蟲蛇之血澆溉培養,才能生長。妖女所居雖稱南疆,仍算是已服內地,不是瘴嵐濃匝洪荒未辟之區。平時所聞,她除了命手下妖童妖女勒索山人貢獻珍奇牛羊好作威福外,不喜殺害生靈。即便當時金蠶誅戮未盡,猶是遺孽,照此說來,也無法豢養。並且真正金蠶,看似身形不大,兩翼鼓動飛鳴起來,宛如疾風暴雨驟至,往往聲震天地。適才所見螢火妖光,先是緊而不散,彷彿一條火蛇,已與師言不類。隨後被自己用雷火震散,飛鳴之聲並不甚巨,分明是另一種類,怎麼這面絲樟卻和綠袍老妖煉的惡蠱吐絲所結相同,還未近前,便聞著奇腥之味?這東西如真是惡蠱吐絲所結,那便異常污穢惡毒,倒不可大意呢。」

    就這一停頓尋思之際,妖女已嬌聲喝道:「賤丫頭叫甚名字?今日不將你們一齊殺死,餵我天蠶,誓不為人。那放火暗算仙娘的小狗男女,為何不敢前來?」真真怒喝道:「你家仙姑我乃岷山白犀潭韓仙子門下畢真真。無知妖孽,昔日東海三仙、嵩山二老在南疆火煉綠袍老妖,沒將爾等這些小丑誅盡,僥倖漏網,不知隱跡改悔,竟敢在此害人。我奉師命積修外功,誅除妖孽,今日你大限已至,還敢口出狂言。適才用太陽真火燒你的,便是矮叟朱真人門下弟子,你試問可是對手?如果見機,速將所養的惡蠱交出,將它火化,從此立誓洗心革面,念在你雖妖邪一流,平日惡行未著,還能饒你不死;否則,禍到臨頭,悔之無及了。」

    妖女先聽真真說出姓名來歷,也頗動容。及至聽到未幾句,略一尋思,不禁勃然大怒,喝罵道:「我籐家在這南疆為神,收伏百蠱,已歷五世。自從你仙娘得遇仙師,重立規條,煉成天蠶,為我土族延福旺財,不受你們漢人欺負,也不許無故傷人,原是好意立教,幾曾與綠袍老祖一黨?怎能誣蔑你仙娘是他的漏網餘孽?那綠袍老祖是我仙師洞玄仙婆之友,雖是你仙娘的前輩長老,只是他所煉金蠶乃是百毒精魂,經八十一年苦煉之功,化育而成,慣食人獸之血,無惡不作。後為二仙、二老、紅髮老祖、天靈子等所滅,咎有應得。你仙娘雖受百人供奉,所煉天蠶乃是原生神物,經我修煉養育而成,從不輕易傷人害命。近來連每年春秋大祭,兩次打食,如一時尋不到仇敵,都用牲畜替代。這幾年你們漢人不問是醫生行販,或是客家寄戶,只要不害我土族,一任他山行野宿。除了遇見天災和土人、毒蛇猛獸外,絕少遇見蠶神蠱仙送了命的,都能安行樂業,所以你們漢人和這九百里方圓的數十種奉我教的子女們往來日多,彼此越發親密,自問待你漢人不薄。

    「尤其是紀老狗父女祖孫三人,在此寄居已有多年,因他會開些草藥方,能販些漢貨,教內外的土族對他是何等敬重,一遇有事,個個爭先恐後奉承應役。因為有病求我,有許多規例要納,不如找他省事,故你仙娘不知還少受了多少香煙供奉。念他境地可憐,又不好意思過分取利,白救人時多,總算為我子女好,俱不計較於他。玉花姊妹自幼族少人單,常受人欺,才行投到我的教下。你仙娘愛她們聰明,收為義女,哪個不看我的情面,對她們格外尊敬?老狗不是不知道來歷,竟敢一次兩次再三地上門欺人,破人家的婚姻。未了她二人上門辯理,又被用邪法困住,欲待害死。你仙娘得信,趕來興師問罪,又遣出一對小狗男女,乘我不防,用邪火暗算。未後榴花私犯教規,來引那小狗男女,趁未到以前逃出境去。玉花也跟蹤追到。老狗又不是不明白我教下規章和我的脾氣,既然擒住,正是一個免死的良機,就該綁了兩個賤婢,帶了兩個小狗男女,送上仙山跪門領罪。你仙娘見自己子女這等不孝,其勢難怪外人,必將兩個賤婢先正家法,稍微責罰來人,便罷了手,決不致再要他四人狗命。誰知他卻鬼蒙了頭,反勸兩個賤婢叛教。你仙娘見兩個賤婢說是在家設好了壇,再來仙山隨侍同行,準備討了仇人心血,祭奉壇神。因許久不來,派我兒仙童前來察看,正遇你們這伙業障談說此事。他算計賤婢必在室中,用本教隱身之法潛藏,必不敢出面見我。仗我教下仙法,入室查看,原想殺死賤婢,以消憤恨。誰知賤婢早料到此,故作隱身,暗用捉影代形之法,只略傷了幾根頭髮。仙童雖受了一時蒙騙,卻瞞不過我。少時你仙娘必叫兩個賤婢身遭惡死,與你們看了,再報此仇。

    「你們原不在劫內,偏偏仙童出來時,聽見你們口出狂言,想給你們一點厲害。剛一出聲,還未動手,便被你這賤丫頭破了他的隱身仙法,並用雷火傷他。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適才你說這些話,明明見我天絲寶幛,知是綠袍老祖金蠶吐絲所結,心中害怕,卻拿三仙二老等人嚇我們。連我來歷都認不清,還敢逞能。聞得仙師說韓仙子頗有名頭,你不是新收毛徒,便是冒名招牌,來此狐假虎威。實告你說,你仙娘已是九死不壞之身。這面天絲寶樟雖非我天蠶所結,卻是當年仙師所賜,正是得自綠袍老祖未被極樂童子劍斬半身以前金蠶吐絲所結,比後來重煉金蠶所吐之絲厲害十倍。又經我們洞玄師煉過多年,能大能小。任你法寶飛劍,也奈何你仙娘不得。用此攔你上前,並非俱你,只因你仙娘要將爾等全數誅戮,使我所養各種蠶神蠱仙打個牙祭,不叫一人漏網。現已命我兒仙童持寶行法,片刻之內,叫你們這群業障知你仙娘厲害。適才你用妖法將四外封鎖,我也斷了你們出路。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和你說這麼多話,便是為了混亂你的耳目,分你的心神,使你不得覺察,我兒才好下手。」說罷,又復獰笑道:「我兒仙童真個乖巧。你那些狗黨,已有一個中了我的道兒了,你聽見嗎?」

    真真原因妖女放出的絲樟厲害,有的法寶不敢妄用。見妖女只管絮絮叨叨說個不休,正好表面上故作問答,暗把韓仙子所傳厲害禁法施展出來,制敵人的死命。一經聽到妖女所煉天蠶並非金蠶一類,方才快意。正待施為,聞言側耳一聽,身後湖洲上果有紀異喊痛與紀光驚呼之聲。才知敵人也和自己一樣,先用天絲樟防身阻敵,再藉著說話緩兵,下手暗算。自己一時不察,反被她先佔了上風,憤怒已極。恰好這時禁法已準備完竣,當下把心一橫,怒喝道:「大膽妖孽,休得猖狂,看我飛劍誅你!」言還未畢,左肩搖處,一道光華飛將出去,越過那五色彩幛之上,再往下落,直取妖女。

    天蠶仙娘見劍光飛來,疾如電掣,忙把手一招,面前彩樟如輕雲舒捲,飛揚起來,罩向石上。然後仰面指劍笑罵道:「我只在此坐定,暫時不值與你動手,且看你有何伎倆,只管一一施展出來,叫你仙娘見識。」說時,甚是意得志滿,以為真真法寶飛劍必怕邪污,決不敢於輕易下落,誰知也有失算之處。真真早知她必使妖樟護身,故作聲東擊西之計,見絲樟飛起,忙將劍光止住,手揚處又是連珠雷火打將出去。天蠶仙娘未始不知真真要上下夾攻,一見雷火打到,把手一招,那片五色彩樟便像簾幕一般,彎曲著垂了下來,雷火打到上面,立即消滅。天蠶仙娘仗著後有竹屏,前有彩樟,甚是心安,全神祇顧注視著當前敵人的動作。卻沒料到真真機智非常,看出勁敵那片彩絲難以攻破,特意捨近求遠,一面手中神雷連珠也似發出;一面早用太乙分神之法,在雷火光中遁出了元神,繞向敵人身後,將乃師韓仙子所傳異寶螫極五行珠擲到地下,然後飛神回轉。

    天蠶仙娘正在抵禦雷火之際,似覺身後微有響動,連忙回頭從竹屏孔中看去,彷彿似有五色微光一閃,猜是敵人暗算。心想:「自己原無所畏。門下子女雖然力薄,不是來人對手,但有了這兩樣法寶護身,也不足為慮。」暗笑敵人在用心機,靜等仙童將玉花姊妹擒回,蠱陣排好,便即與敵人交手,一網打盡。正打著如意算盤,真真元神業已遁回。大喝一聲:「妖邪賤婢,死在目前,還敢猖狂麼?」隨說,右手掐著靈訣,往前一指。左手揚處,早有千萬絲數寸長短的紅光飛起,散佈空中,待要下落之狀。天蠶仙娘哈哈笑道:「我當你這丫頭有何本領,原來力竭智窮,拿一些障眼法兒在你仙娘面前賣弄。任你使盡法寶,只要穿得過我這天絲寶樟,便服你本領高強。」言還未了,忽聽地下炸音,轟轟響成一片。暗忖:「這些小狗男女詭計多端,莫非真是韓仙子、矮叟朱梅等得了傳授的門人?不要中了她的道兒。」

    天蠶仙娘忙要行法防禦時,真真禁法業已發動,存身之處那一片十多丈方圓的地方,四邊已起了裂痕。被人佔了頭籌,倉猝之間無法施為。心還不知真真另有辣手,以為情急無聊,和先前收拾仙童一般,打算將自己陷落地底,反倒放了點心。暗罵:「無知賤婢,這等禁法,只能欺那法力較淺之人。你至多將這塊土地陷落,難道我不會飛起身來?反正你法寶、飛劍俱都不能近身,索性賣一手,使你見識見識。」方想到這裡,那一圈石土已齊著絲幛竹屏的邊沿裂開,突的一聲,便緩緩往下落去。那些隨侍的山女俱都是天蠶仙娘門下,個個都會邪法妖蠱,見狀難免驚慌,只因平時規條嚴厲,不奉命,不敢妄動。想是劫運該當,天蠶仙娘見土往下沉陷,手取一方素帕,正要使用席雲之法,將自己和一干手下托起,大禍業已臨身。

    真真在對面看得清楚,一見地層裂陷,妖女取出羅帕,待要往下抖去,知道分神之計已成。忙掐靈訣一彈,那一片地土如彈丸脫手,直落無底。天蠶仙娘手中席雲帕還未及施展,一見敵人行法迅速,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知道此時用席雲帕脫身已經無及,剛發一聲號令,吩咐隨侍諸子女急速上升。自己也一展妖光,飛身而起。那塊地土業已落下一二十丈。天蠶仙娘二次拿著席雲帕,正待施為,不料真真的法寶早從後面人士穿將過來,乘著她和一干門下子女倉猝飛起之際,突然發動。只聽叭的一聲爆音,地底飛起一團銀光,才一閃,便爆裂開來,聲如地陷,萬干銀彈上下橫飛,震得四外山嶽一齊轟轟作響,半晌不歇。那些山女妖童,連同竹屏上許多蟠伏的蛇蟲惡蠱,以及那四隻抬輦的大龜,俱都炸得斷頭裂膚,粉身碎骨,殘血零肉,飛灑如雨。只有天蠶仙娘一人仗著化身神妙,見機迅速,一見地裂以後,下面還有埋伏,銀光乍現,便知中了敵人暗算,顧不得再救門下子女,忙即化身遁起空中,將手一抬,仍用那面天絲寶樟先護住全身,飛出險地。只因一念輕敵,想快心意,眼看帶來的手下子女遭此浩劫,自是憤怒填胸,咬牙切齒。總算天蠶童子帶著天蠶,偷偷過湖行法,不曾遭到慘禍。七神惡蠱也帶在身旁,尚無受傷,還可和敵人拚個死活。

    天蠶仙娘便在煙霧護擁之中,指著真真怒罵道:「狗」廣頭,下此毒手,少時擒到了你,如叫你好好地死,誓不為人!」真真見妖女仍是漏網,好生可惜。聞言方要回答,天蠶仙娘已恨到極處,顧不得等妖童布完妖陣發動回來,再行下手,好在帶來子女死完,自問無須過分防護,打定了拚命主意,早一指那面天絲寶樟,一片輕雲淡煙疾如飄風,朝真真飛來。真真知道此物厲害,妖女有它護身,決難誅除。哪知妖女另有詭計,巴不得她離開此樟,才好下手。拼著損卻一件法寶,喊一聲:「來得好!」從囊內取出七根細才如指,長約數寸的玉尺,往上擲去。一出手便化作七道白光,猙猙幾下鳴玉之聲,各自交叉,將那天絲樟撐起,落下地來。真真也不管它,接著身劍合一,連同手中雷火,連珠也似朝前飛去。天蠶仙娘勢似不支,一晃身形,化作一溜金紅色火花,繞湖而逃。倉猝中真真不知適才封鎖已為敵人暗中污毀,還當妖女在法網籠罩之下,無法往外逃竄,伎倆已窮,又敵不過自己的法寶、飛劍,故此沿湖上空飛逃,遁不出圈子外去,網中之魚,不久就戮,好生欣喜。耳邊雖不時還聽到紀異呼痛,心想:「南綺等縱然不幫自己,只作旁觀,難道花奇也不知將護?且待除了妖婦,再去救他不遲。」

    真真一面發著雷火加緊追趕,一面暗中行法將四外封鎖收緊。雙方飛行迅速,轉眼工夫已在湖空追了兩圈。真真眼看前面妖女越追越近,幾次雷火打上身去,並不奏效。方在詫異妖女既然不畏雷火,何故逃走?百忙中猛覺封鎖並未往中央收攏。抬頭仔細一看,適才放出去那萬道煙光,已不知何時被人破去,恰似殘雲斷縷,裊蕩空中,心中一驚。略停頓間,前面妖火倏地撥頭,迎上前來。剛揚手雷火打去,猛又聽腦後嬌叱道:「狗丫頭,死在目前,還敢行兇麼?」

    真真知道不好,連忙先用飛劍防身時,一片彩煙和先見一樣,業已當頭罩到,要躲已經無及。還算久經大敵,見機神速,覺出禁網已破,立起戒心。再一聽妖女化身從後面襲來,益發知道不妙,連忙收轉劍光,剛把身子護住,天絲寶樟業已當頭罩到。明知毒樟污穢,飛劍必要受傷,但是實逼處此,縱有一身本領,無用武之地。一看被自己用法寶打落地上的那面毒幛受陷以後,便被妖女收去,才知那毒樟乃是雙層,可分可合。自己一時大意,中了妖女暗算,在自後悔發急。正打算將劍光放大,使毒網罩不上身來,以便另用法寶,力圖脫困,叵耐妖女甚是惡毒,早料到此,又將收去的另一面毒樟放將起來。雙層毒幛,益發添了威力,不消一會,飛劍光芒漸有衰退之勢。一任真真雷火連發如珠,劍光倏大倏小,上下左右,此沖彼突,那麼細如游絲的毒幢,竟緊緊將劍光裹住,燒斬它不斷。劍光呈現弱勢,更不得不極力運用玄功,哪敢忙裡偷閒,再有施為。

    天蠶仙娘將真真困住以後,怒罵道:「你這狠心毒腸的狗賤」廣頭,饒你詭計多端,今日也難逃活命。我且先弄一個榜樣兒與你看。」說罷,又高聲大喝道:「我兒何在?」連喊兩次,不見應聲,心裡一驚。正要開口連喊,猛聽對湖一聲嬌叱道:「燒不死的妖孽,竟敢在此猖獗。你那兒子連他那一簍子妖蠶,俱已被我弄死了,你還喊魂啥子?」天蠶仙娘聞言,心還不信,連忙一按靈光,果然天蠶童子和那萬千天蠶俱都入了敵人羅網。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平日縱橫甫疆,自問無敵,不想一旦遇見能手,所帶門下子女十九傷亡,僅剩下這麼一個愛於,眼看成功頃刻,竟會人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擒去,真是痛心已極。

    說時遲,那時快,活到人到,南綺已從對湖飛來,手一指,劍光當頭飛到。天蠶仙娘忙取出一柄小叉擲向空中,化成一溜紅光,敵住劍光。見來的正是日裡發火傷人的少女,知道厲害。想了想,只得強忍急怒喝道:「那丫頭且慢動手,容你仙娘一言,說完再比鬥高下。」南綺喝道:「妖女又要使緩兵之計麼?今番不容你了。」說罷,一指劍光,來勢愈疾。

    天蠶仙娘怒罵道:「我只投鼠忌器,你當我怕你麼?如今我兒被你擒去,你那同伴姊妹也被我用天絲寶樟困住。你如放了我兒,我也放了姓畢的丫頭。今日暫且罷休,改日再各報仇怨,拚個你死我活。你看如何?」南綺早見真真被困彩絲之中,不能脫身,心中暗笑。雖頗願意彼此交換,又恐妖女無信。便喝罵道:「畢仙姑妙法通神,變化無窮,不久便能破除你妖法。你如真個洗心革面,須先將你那個妖網撤去,當天立誓,從此永不出頭,痛改前非。我便釋放妖童。否則休想。」天蠶仙娘同眾人已是仇深如海,所說並非出於真意。聞言越想越恨,不禁把心一橫,怒喝道:「我今日和你們拼了!」一言甫畢,倏地將頭髮披散開來,身子一搖,滿身都是火煙紅光圍罩。卿的一聲尖銳長嘯過處,忽從身上飛起一條紅蛇般的東西,直朝南綺穿來。

    南綺估量妖女之伎已窮,將本命東西施展出來。心想:「那怪網兜現在留給元兒護衛家人,不便取用。且放出神火試試,如若無效,再假作敗回,將惡蠱誘往沙洲,用網兜收它。」當下手一按葫蘆,便把神火放出。天蠶仙娘早接著放起許多惡蠱,有的像蝦模,有的像蜈蚣,有的像守宮晰蠍之類,約有七八種之多,個個身帶烈焰,金星亂迸。最末後將口一張一吐,吐出紅光燦爛的一條蠶形惡蠱,初出現長才數寸,迎風暴長,長約丈許。十來條惡蠱同時身上一陣爆響,立即分化開來,其數何止千百,滿天空俱是各種毒蟲惡蠱,齊聲怪叫,張牙舞爪,分作三路,一路向著南綺,一路向著沙洲,一路向著被困的真真,如飛蝗過境般飛湧而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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