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壁 虎 文 / 黃鷹
慕容羽道:「卻說了一句話這一招流星趕月再高一寸就好了。」
沈勝衣道:「不錯。」
慕容羽道:「就因為這句話,家師一劍落空,立即罷手,第二劍再電刺不了出去。」
沈勝衣道:「紅葉道長劍下留情,在下一直銘感於心。」
慕容羽道:「家師卻是說,沈大俠在劍上的研究無人能及,只—眼便能夠看出別人劍上缺點,自問不是沈大俠的對手,所以沒有再刺出第二劍。」
沈勝衣道:「令師言重了。」
慕容羽冷應道:「我也有練那一招『流星趕月』,而且與家師比較,相信也不去相差太遠。」
沈勝衣道:「慕容兄天資聰敏,將來成就。未可限量。」
這句話實在很受用,慕容羽的說話態度不覺柔和下來,道:「我卻是想不出那一招『流星趕月』高一寸與低一寸有何關係。」
沈勝衣沒有作聲。
慕容羽接道:「所以我練那一招『流星趕月』,始終沒有練高一寸。」
沈勝衣吹了一口氣。
慕容羽又道:「可是我仍然很想知道,家師與沈大俠,對於那一寸的距離何以如此看重?」
沈勝衣仍不作聲。
慕容羽沉聲接道:「也所以我一直想找沈大俠,好好的研究—下。」
上官無忌插口問道:「何以你不問令師?」
慕容羽道:「家師那一次回來之後,便閉關門苦練那一寸,有日再清沈大俠賜教。」
上官無忌淡笑道:「令師是一個出家人,對於得失仍看得如此重要。」
慕容羽道:「家師雖然是一個出家人,卻也是一個武林中人。」
上官無忌道:「嗯。」
慕容羽道:「站在研究武學的立場來說,家師的作為,相信上官大俠也不參非議。」
上官無忌道:「有道理。」
慕容羽道:「所以我向沈大俠請教,也無可厚非!」語聲一落,劍指沈勝衣,道:「請!」一身,霍出店堂中。
沈勝衣苦笑,只有道:「請!」橫移了三步。
慕容羽繞著沈勝衣,緩緩移動腳步。
沈勝衣背負雙手,目光落在對方劍尖上,也跟著移動腳步。
一聲叱喝突起,叱喝聲中,慕容羽人劍如飛虹,疾向前射出,正是一式『流星趕月』!
沈勝衣目光一閃,身形陡然一動,向來劍迎上!
劍光迅急而輝煌,貼著沈勝衣胸膛刺過,只差一寸便刺在沈勝衣的胸膛上。
沈勝衣的右手即時一翻,捏住了慕容羽握劍的手腕!
那剎那,慕容羽的劍勢已三變,但都是差麼一寸,不能夠連接。
所以,沈勝衣的右手毫無阻礙地捏在慕容羽的手腕上,一捏即鬆開,身形暴退,掠回原位!
慕容羽怔在那裡,滿頭冷汗突然涔涔而下。
沈勝衣即時道:「這『流星趕月』若是獨立施展,又或者能夠一聲即中的,高那一寸低那一寸的確沒有多大影響,否則那一寸之差,劍勢之間便有了空隙。」
他輕歎一聲,接道:「高手相爭,莫說一寸的空隙,有時一分的空隙,已足以致命!」
慕容羽混身衣衫冷汗濕透,突然拜倒,道:「多謝沈大俠指點!」
沈勝衣欺前一把托住,道:「那一寸的空隙,卻也不是容易練到的,令師閉門苦練,刻下想必已有所成,再傳給你,一定有一個簡單有效、事半功倍的辦法。」
慕容羽連連點頭,霍地轉身抱拳,道:「此間事既已了,小弟先走一步。」
柳伯威道:「慕容兄請!」
慕容羽立即轉身舉步,疾奔了出去。
上官無忌看著他遠去,笑笑道:「這個人的性子未免急一些。」
沈勝衣道:「換轉是我,也會立即趕回去的。」
上官無忌點頭道:「想我年青的時候,一有所獲,豈非也是如此。」。
兩人談笑自若,那幾個青年除了柳伯威之外,無一不怔在那裡。
其中一人,突然又前一步,正是狄剛。
上官無忌目光所及,瞟了沈勝衣一眼,道:「我們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
語聲甫落,狄剛已揚刀道:「上官大俠,現在可輪到我向你請教了。」
上官無忌道:「改天如何?」
狄剛冷笑道,「還是今夜的好。」霍地欺身上前去。
上官無忌身形立展,疾往後退。
狄剛暴喝一聲:「接刀!」人刀齊飛,匹練也似一道刀光,斬向上官無忌胸瞠!
上官無忌身形一翻,掠上一張桌子之上,那張桌子「刷」一聲,刀光中變成了兩。
上官無忌那剎那身形已拔起,凌空一個風車大翻身,落在櫃檯的後面,雙手一抄,已將一罐酒捧在手中,接呼道:「柳伯威,這罐酒的賬算你的了。」
柳伯威一怔,應聲道:「好!」
說話間,狄剛人刀又已經斬到。
上官無忌連避三尺,人已從櫃檯滾過,再一縱,突破出了店門之外。
他雙手捧著老大一罐酒,但身形絲不受影響,凌空一跨,便上了坐騎。
沈勝衣身形同時落下,正落在池自己的坐騎上,右手托著兩雙酒碗,左手一劃,疆繩兩斷!
喝叱聲中,兩騎疾奔了出去,狄剛這時候亦已追到大門外,一見,頓足道:「我的一刀也不敢接,算什麼英雄好漢。」
柳伯威快步趕出來,走到狄剛的身旁,道:「狄兄,上官前輩已經還手了。」
狄剛一怔,道:「什麼時候?」
柳伯威道:「他從櫃檯向外滾出的時候,我看見他伸手往你的胸襟一捏。」
狄剛又是一怔,低頭一望,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在他的胸襟之上,赫然穿了一個小洞!
上官無忌那一捏,便已將他的胸捏出了一個洞,而他竟然不無所覺,那若是捏他的胸瞠上,只怕已將他的胸骨捏碎。
柳伯威歎了一口氣,接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狄剛呆著臉,好一會。一頓足,奔回店堂內,拍桌道:「店家,拿酒來!」
兩個店小二慌忙拿酒上前。
狄剛刀往桌上一插,突然大笑道:「我一直以為憑我那把刀,已足以走天下,那知道,在人家手下,根本過不了一招。」
柳伯威道:「他們兩位乃是方今江湖高手中的高手,敗在他們的手下,也算不了什麼。」
狄剛伸手往柳伯威肩上一拍,道:「柳兄,你莫以為我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
他接道:「今夜若不是遇到他們兩位,我這樣闖下去,總有一天糊里糊塗死在別人手下,所以對於他們,我非獨不恨,還感激得很。」
柳伯威奇怪的望著狄剛。
狄剛大笑接道:「姓狄的,今夜總算知道天高地厚,回去一定要好好的再下一番苦功,才出來江湖上行走。」
泖伯威道:「狄兄如此胸襟,實在令人佩服。」
狄剛道:「方纔他兩位的說話,顯然都是事實,我們七人若是闖進楚家莊,必是無一人倖免。」
柳伯威不由不點頭。
其他四個青年,亦不禁齊都捏了一把冷汗。
狄剛道:「所以雖然被他們搶先一步,我們還得多謝他們。」
柳伯威滿頭冷汗紛落,道:「姓柳的……」
狄剛截口道:「柳兄,這一次是我們自願來的,便死在楚碧桐手下,也絕不會怪你。」
他顯然已想開了很多事情,豪氣大發,接說道:「現在我們都能夠活下來,實在應該慶祝一番,柳兄你大仇得報,更應該痛飲三杯!」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一齊圍了上來。
狄剛接道:「今夜我們不醉無歸,回去之後,好好地再苦練幾年,再出來闖天下。」
柳伯威道:「正該如此!」
狄剛反手劈開酒罐上的泥封,大喝道:「拿碗來!」
眾人一齊拿起酒,迎前。
狄剛迅速倒滿了五碗酒,一聲:「飲!」將罐口凌近嘴唇,大大的喝了一口。
眾人一齊舉碗,一飲而盡。
酒香盈屋,豪氣干雲。
狄剛連隨又替眾人斟下了第二碗,這一碗酒尚未飲下,一個青年就叫了起來,道:「看慕容兄怎麼回來了?」
其他人側首望去,只見慕容羽標槍一樣,站立在店門之外。
狄剛旋即大笑道:「慕容兄想必是心裡頭不大舒暢,所以走回來跟我們喝一杯。」
柳伯威接道:「想必就是了。」
狄剛立即大呼道:「慕容兄,還站在門外幹什麼?快進來!」
慕容羽眼直直的瞪著他們,一動也都不一動。
狄剛越看就越覺不對路,道:「看他似乎有些兒不妥。」
柳伯威含首道:「不錯!」振吭大呼道:「慕容兄,怎樣了?」
語聲未落,慕容羽的身子往前一栽,倒在地上。
在他的後心要害,釘著一支劍,血已濕透他後背的衣衫。
那支劍很長,比一般的長劍只怕還要長出一尺多,劍鋒薄而狹,劍柄是一個鋼環,連著一條細小的鋼練。
那條鋼練長逾一丈,握在一個人的手中。
那個人一身白衣,面色亦是灰白色,一絲血色也沒有,頭髮亦是蒼蒼白白,嘴唇更就冰封過的一樣,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極其妖異的鉛白色。
他的一雙眼也沒有例外,彷彿籠著一層白霧,燈光輝映下,閃動著寒人的光芒。
再看他的身軀,比一般人瘦長,四肢也長得出奇,整個人驟看來,就像是一個白色的怪物。
黑暗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個人,無論誰看來,相信都難免大吃一驚。
柳伯威狄剛六人,看見慕容羽那樣倒下,便已經大吃一驚的了,再看見這個怪人,更就由心寒出來。
柳伯威脫口道:「這是誰?」
狄剛皺眉,道:「不知道。」
語聲甫落,那個白衣人的右手已一抖,「錚」的一聲,練子劍從慕容羽的後心飛起,飛入那個白衣人的右手裡!
劍帶著鮮血,三滴賤在那個白衣人的身上。
那個白衣人的身上,立時就像是長出了三朵血紅色的小花。
他若無所覺,隨手將劍一抖,「嗡」一聲,劍上的餘血盡飛。
狄剛即時大吼道:「你是什麼人?」
白衣人道:「我沒有姓,也沒有名,我的朋友習慣都叫我做……」語聲倏的一頓。
狄剛萬急不及待,追問道:「叫你什麼?」
「壁虎!」白衣人一字一頓,語聲更陰森。
六個青年五個怔在那裡,只有柳伯威例外,他的面色陡然蒼白起來,失聲道:「你就是就是壁虎?」
壁虎道:「不錯。」目光落在柳伯威的面上,道:「怎麼?你知道有我這個人?」
柳伯威道:「我知道!」語聲顫抖起來。
壁虎逼視著他,道:「那麼,告訴你的朋友,告訴他們應該怎樣。」
柳伯威道:「我們……」
壁虎截口道:「我本來準備盡殺你們,因為你知道有我這個人的存在,所以我也按照自已的規矩,給你們一個方便。」
柳伯威面色更加蒼白。
狄剛一旁忍不住問道:「這個壁虎到底是什麼人?」
柳伯威道:「一個殺手!」
狄剛道:「殺人為生的殺手?」
壁虎冷截道:「我殺人不一定是為錢。」
柳伯威沉聲道:「聽說你是楚碧桐的朋友。」
壁虎道:「惟一的朋友!」
一頓接道:「他救過我的命,我欠他一條命。」
柳伯威道:「我知道,在找楚碧桐報仇的時候,我已經凋查過有關他的一切。」
壁虎道:「我也知道你散發武林帖,廣邀江湖上的所謂俠客幫助你報仇。」
柳伯威道:「所以你立即動程趕來?」
壁虎歎息道:「可惜仍然來遲了一步。」目光一掃。「幸好遲不算太遲。」
柳伯威道:「想不到好像楚碧桐這種人,居然也有朋友為他奔走。」
壁虎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柳伯威胸膛一挺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找我就是。」
壁虎盯著他,道:「好好漢子!」
狄剛即時道:「柳兄,怎麼你說這種話?」
其他四個青年亦圍了上去,一人道:「我們到得來這裡,早就已將生死置於度外,少為我們擔心!」
柳伯威搖手道:「幾位楚碧桐已死,這件事亦告一段落……」
狄剛冷笑道:「柳兄,你這是不當我們是朋友的了。」
柳伯威苦笑道:「狄兄有所不知……」
狄剛道:「一個殺手罷了,你怕他什麼,大不了一死。」
其他四個青年轟然應一聲:「對!」
柳伯威感動之極,咽喉發哽,再也說不出話來。
壁虎目光一掃,怪笑道:「好,視死如歸,連我都有些感動了。」
轉問柳伯威,道:「姓柳的,你說怎樣,依不依我的規矩?」
梆伯威方待回答,狄剛已問道:「這廝有什麼規矩?」
壁虎替柳伯威應道:「每人留下兩雙手,放你們一條生路。」
狄剛怒叱道:「這是什麼規矩!要我們兩雙手,自己拿!」
壁虎道:「若是我自己拿,要的就不只是兩雙手,還有命!」
狄剛大笑道:「倒要看你這個怪物,如何要我們的命!」
壁虎道:「這個最簡單不過!」緩步走進來。
狄剛右手一翻腕,拔出插在桌面上的刀,左手猛一揮,將手捧那個酒罐疾擲向壁虎!
壁虎奇特的身子立時飛拔了起來,左手一伸,「噗」一聲,竟將那個酒罐凌空抓住!
他吃驚未已,酒罐就從壁虎的左手飛出,回向他飛撞過來!
狄剛立即揮刀,刀光一閃,「噗」一聲,酒罐被斬開兩個激飛!
罐中仍有酒,化為千萬點酒珠。
酒珠飛濺,酒香四溢!
狄剛破罐中穿過,連人帶刀飛斬向壁虎!
壁虎身形凌空仍未落,他的身法並不怎樣的迅速,卻是說不出的怪異,真的活像一雙壁虎。
他的劍同時迎向狄剛的刀。
「錚錚」聲響中,狄剛連斬三刀,都被壁虎的長劍接下。
兩個身形著地,壁虎突然問道:「你姓狄?」
鍬剛道:「姓狄又如何?」
壁虎道:「狄飛鵬是你的什麼人?」
狄剛傲然道:「是我的父親?」
壁虎道:「神刀無敵狄飛鵬,原來是狄飛鵬的兒子。」
狄剛道:「你認識我的父親?」
壁虎道:「神刀無敵狄飛鵬,江湖上不認識他的人相信不多。」
狄冷笑道:「家父相信沒有你這種朋友。」
壁虎道:「我也高攀不起!」
狄剛接問道:「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家刀法?」
壁虎道:「在你父親刀斬險山雙煞的時候。」
狄剛道:「那是七年前的舊事了。」
壁虎道:「雙煞與我是老朋友,當時我應邀助拳,結果始終都沒有出手。」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把握接下你父親的神刀一斬。」
狄剛大笑。
壁虎沉聲道:「有一件事情,我應該告訴你。」
狄剛道:「說好了。」
壁亮道:「我雖然沒有出手,在旁卻看得非常清楚狄家神刀,並非全無破綻。」
狄剛冷笑。
壁虎接說道:「這個小小的破綻卻不是容易攻進去,然而,這只是別人,在我卻是很簡單一回事。」
狄剛冷笑道:「是麼?」
壁虎劍一震,長身暴退,道:「請!」
狄剛盯穩了壁虎,一聲怒吼,人刀疾撲了過去。
刀一震,劃出了十三道刀影,籠罩住壁虎的十三處要害!
壁虎既不閃,也不避,四尺劍「嗡」的一聲,迎向狄剛的胸。
那剎那,狄剛的面色陡然一變,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一股寒氣猛襲了上來,刀勢中若是沒有破綻,絕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破綻競就在胸膛前面!
狄剛心念一轉,刀勢一變,再變,狄家神刀十三式盡展,護住了全身。
寒氣剎那消散。
狄剛第十三式變守為攻,長刀一引急斬向壁虎!
壁虎一聲怪笑,四尺劍一圈一彈,暴伸!
狄剛立時又感覺到了寒氣,目光及處,壁虎的劍已然刺進來。
他的刀從壁虎的肩頭斬過,壁虎如何閃開他這一刀,他完全不知道。
現在他卻已知道,他家傳神刀並非無懈可擊。
然後,他就感覺那股寒意尖針一樣,刺進自己的心房!
壁虎的那一劍迅速如閃電,狄剛目光方落在劍上,劍已刺進了他的心房。
一劍穿心,狄剛痛極大呼。
壁虎立即收劍,一股鮮血隨劍拔出激射,狄剛同時倒下!
柳伯威大叫一聲:「狄兄!」疾衝了過去,一振腕,一連十多劍疾刺過去。
壁虎四尺劍盡將來劍封下,突然道:「我最後一個才殺你。」
這句話說完,他奇特的身子已飛舞半天,撲向其餘四個青年。
那四個青年喝叱聲中,急迎了上去,三劍一刀,迅速圍住了壁虎。
壁虎身形方落,兩支劍已向他的左右雙肋刺到。
這兩人都是出身名門大派,雖然年輕,劍術方面的造詣卻也不差。
他們從來未試過聯手,但現在,雙劍同時發動攻熱,配合得是恰到好處。
壁虎的身形卻比這兩劍迅速得多,閃左劍、拒右劍,身形再一轉,劍反刺入左面那個用劍青年的咽喉上!
劍長逾四尺,他的手比一般人又長出很多,就是不動,也能夠殺人七尺!
好像這樣的一支劍,實在不容易應付。
壁虎劍殺一人,偏身一閃,又閃開了一刀一劍,手中劍一沉,「叮」的疾點在地上,身形借刀往上疾拔了起來,劍就勢一挑一劃!
這一劍,非獨角度詭異,而且也極之迅速,一個青年仗劍正衝來,胸膛正好迎上這一劍裂帛一聲,鮮血飛激,那個青年鮮血中打了一個旋子,橫摔了開去!
壁虎身形繼續往上拔,手一探,已搭住了一條橫樑,真的有如一雙壁虎般斜貼在樑上。
柳伯威嘶聲怒吼,縱身拔起,凌空一劍疾刺向壁虎!
壁虎的身形同時展開,左手一搭那條橫樑,身形凌空猛一轉,柳伯威的劍從他身旁刺過,他凌空再一翻,人劍匹練一樣射向梁下的一個青年!
那個青年急舉劍迎上。
「錚錚錚」的一陣金鐵交擊聲之中,那個青年手中劍倏的被絞飛!
壁虎輕叱一聲,劍暴長,刺進了那青年的眉心。
劍光與血光齊閃,壁虎出劍、拔劍、回劍,閃開柳伯威當頭一劍,倒踩七星,忽哨的一劍,刺進最後一個青年的心窩之內!
那個青年仗劍方待從後突襲,冷不防一劍從壁虎肋下刺出。
他慘呼一聲,長身暴退,血從心響箭一樣射出,撞翻了一張桌子,倒下。
壁虎人劍疾轉,面向柳伯威,笑道:「現在輪到你了。」
柳伯威目眥進裂,鮮血流下,咆哮聲發中,奔向壁虎,一刺二十七劍!
壁虎連接二十七劍,還三劍,第一劍將柳伯威的劍封在外門,第二劍將柳伯威的劍再震開一尺,第三劍搶進,卻點在柳伯威右腕上。
一縷鮮血激飛,柳伯威手中劍嗆啷墮地,壁虎劍一抖,「嗡」一聲震出十二道劍影,連點柳伯威身上十二處穴道。
柳伯威長身暴退,卻快不過壁虎的劍,雪白的衣衫之上立時出現了十二點血點!
他整個身子同時呆立。
壁虎竟然就以劍點穴,封住了柳伯威的十二處穴道。
他奇特的身形同時拔起來,掠上了頭頂橫樑,手一抄,颯然又落下。
橫樑上赫然有一條真正的壁虎,壁虎那一抄,正好將那雙壁虎抄在手中。
他身形落地,劍亦入鞘,騰出手一拂,拂開了柳伯威右手五指,左手旋即將手中那條壁虎塞入柳伯威的手中,再將柳伯威右手五指捏回。
柳伯威尚能說話,嘶聲道:「你在幹什麼?」
壁虎道:「要你替我傳汛給沈勝衣上官無忌,說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柳伯威厲聲道:「你有沖現在就去找他們。」
壁虎道:「現在我是不會去的,因為我必須有一個周詳的計劃,才能夠找他們算賬,將他們擊倒。」
柳伯威道:「這算做那門子的好漢?」
壁虎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漢,所以無論你怎樣說,我也不為所動。」
泖伯威道:「何不乾脆將我殺掉。」
壁虎冷笑道:「我會殺你的,卻不是現在!」
柳伯威悶哼。
壁虎接道:「現在找還需要你替我送出那—個口訊!」
語聲落處,沉油—拂。拂開了柳伯威雙腳穴道。
柳伯威起腳立踢,壁虎冷笑一聲,翻身掠上了—張桌子,道:「你雙腳若是再有異動,我先將你雙腳剁下來,要你爬去見沈勝衣上官無忌。」
柳伯威怒瞪著壁虎,一雙腳不再動。
壁虎道:「這才是。」一頓接道:「他們就在鎮外山崗…棵松樹下喝酒,暫時大概還不會離開的。」
柳伯威冷笑道:「我看你還是立即將我殺掉。」
壁虎道:「哦?」
柳伯威道:「憑你的本領,絕對不是沈大俠上官大俠的對手。」
壁虎道:「憑你的本領,又能夠看出什麼?」
柳伯威一字字道:「我只知道,你若是他們的對手,絕不會等他們離開才出現。」
壁虎冷笑。
柳伯威道:「好像你這樣的無膽匪類,又何須找傳導,反正你只會背後算他們,那麼不讓他們知道是你下的毒手,豈非更好?」
壁虎悶哼道:「我喜歡怎樣用得著你管?滾」突然飛起了一腳,將柳伯威踢出店門外。
他的身形同時亦掠出店堂,迅速落在柳伯威身旁,左手一探,將柳伯威從地上抓起來。
柳伯威上身穴道被封,完全沒有抵抗的餘地。
壁虎即時沉聲道:「你莫要迫我現在殺你!」
柳伯威冷笑。
壁虎一字字接道:「只要看到你手中那雙壁虎,沈勝衣上官無忌應該便已知道怎麼回事,我也不一定要你傳訊。」
柳伯威只是冷笑。
壁虎將手鬆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語聲甫落,他奇特的身形就飛起來,掠上旁邊一株大樹之上。
「簌簌」一陣樹葉聲響,壁虎便消失在其中。
柳伯威恨恨的一跺腳,放步疾奔了出去。
現在他的心情已完全平復,已完全冷靜下來。
他忽然發覺,方纔他那樣,實在是非常愚蠢。
雖然他並不在乎生死,壁虎也同樣不在乎多殺他一人。
而且正如壁虎方纔所說,他並不一定要柳伯威傳訊。
他甚至可以完全將這件事掩蔽,毀屍滅跡這種工作,在壁虎來說,應該是很簡單的一回事,那樣做,對他只有利,並無害。
他那樣暗算沈勝衣上官無忌,反而更有效。
因為沈勝衣上官無忌若是事前毫無消息,壁虎便縱然在他們面前走過,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個人將會對他們不利。
柳伯威想到這裡,才知自己現在的責任有多重。
他現在必須盡快趕到那個山崗,將事情告訴沈勝衣上官無忌,叫他們小心提防。
因為壁虎說不定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雖然上半身的穴道被封,一雙腳並沒有多大影響,當然就沒有平日那麼輕盈。
汗從他的額上腳下,從他渾身上下冒出來。
冷汗。
他渾身衣衫片刻盡濕,夜風吹在身上,就像有無數的利刃刺在身上。
在他眼前的道路,更就彷彿沒有盡頭一樣。
壁虎目送柳伯威遠去,眼瞳中露出了一種極之惡毒的神色。
他雖然從身上樹,並沒有離樹遠大,就盤膝樹上坐下。
劍已經入鞘,他的手卻仍按在劍上。
他卻並沒有改變主意,追上去將柳伯威殺掉。
柳伯威的生死,他早已作好安排。
一個恐怖的,完整的計劃,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擬成,柳伯威的送訊,是計劃的第一步。
第一步現在已成功了一半。
明月夜,短松崗。
松下有一張石台,還有兩張石凳,那其實只是三塊形似的石頭。
上官無忌沈勝衣,一個捧著酒缸,一個拿著酒碗,策馬奔到崗下,幾乎同時勒住了坐騎。
沈勝衣第一句就說是:「好一個所在!」
上官無忌道:「實在好!」
這句話出口,他的身形就拔了起來,如飛掠上了山崗,左手袖—拂,在兩張石登之上掃過,道:「沈兄,坐!」
沈勝衣這時候亦已掠上來,也不客氣。在左邊石凳之上坐下。
上官無忌連隨將酒缸往台上一放,蓬然一聲。
沈勝衣忙道:「輕一些,莫將酒缸弄破了。」
上官無忌連聲道:「不錯,若是回頭再去拿,雖然很簡單,興致已大減。」
說著以掌為刀,「刷」一聲,將缸口削下來。
斷口整齊,,刀削只怕也沒有這麼好。
沈勝衣撫掌道:「上官兄好一掌。」
上官無忌道:「沈兄見笑。」捧起酒缸往沈勝衣面前灑碗滿滿的倒了一碗,然後才替自己倒下。
酒香撲鼻。
上官無忌鼻子深深的吸了一下,道:「看來我的運氣真還不錯,隨便一捧,居然也捧到了這麼一缸好酒。」
沈勝衣笑道:「那間小酒家雖然規模不大,但釀的全都是好酒。」
上官無忌道:「這是說非干運氣?」
沈勝衣道:「亦未可知。」
上官無忌大笑道:「我運氣若是不好,今夜又怎會遇到沈兄,又那裡還有命在這裡喝酒?」
沈勝衣道:「上官兄還記著那些作甚?」
上官無忌連聲道:「不錯,現在該喝酒,來,沈兄,我敬你一碗!」
沈勝衣道:「你說敬,這碗酒我就喝不下了。」
上官無忌格格大笑,道:「人說沈兄快人快浯,今夜一見,果然不錯。」
沈勝衣道:「先盡一碗!」
兩人一齊舉碗,一飲而盡。
上官無忌舉缸再斟下,接而舉碗道:「你我今夜一見如故,再干!」
第二碗喝下,兩人不由得相顧大笑,沈勝衣搶過酒缸,斟下第三碗。
高崗風急,酒香四溢,松濤四起。
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袂頭巾,卻吹不散他們的滿腔豪情。
上官無忌舉碗未喝,仰首道:「天上有月,碗中有酒,酒小又有月,可惜我並不是—個詩人。」
沈勝衣道:「你若是—個詩人,我們酒就喝不得那麼行俠。無忌道:「哦?」
沈勝衣笑道:「你顧著做詩,那裡還顧得與我喝酒,獨喝無味,不喝也罷。」
上官無忌大笑道:「正是正是!」
沈勝衣接道:「喝過下這番酒。你我又各散東西,相見不知何年。」
上官無忌道:「難相見,易離別,喝!」
一喝而干。
缸中仍有酒,上官無忌撫缸道:「幸好我不是一個詩人,卻可惜沒有一個美人。」
沈勝衣道:「哦?」
上官無忌大笑道:「惟大英雄能好色,是真名士始風流。」
沈勝衣道:「未嘗無理。」
上官無忌接替他斟下第四碗酒,一面道:「人說沈兄書劍雙絕,酒量也不錯,今夜、一見果然不差。」
沈勝衣道:「未及上官兄。」
上官無忌大笑道:「別的我不敢說,若是你與我比酒,保管你落荒而逃!」
沈勝衣道:「我看上官兄,現在卻已有些兒醉了。」
上官無忌瞪大了眼睛,道:「你看我可有些兒醉意。」
沈勝衣道:「看看雖然沒有,但上官兄若是未醉,又怎會有方纔那一句話?」
上官無忌道,「是那一句話?」
沈勝衣道:「我若是比酒輸了,只會爛醉如泥,怎還會落荒而逃?」
上官無忌一怔,大笑。
沈勝衣笑而以掌擊石,舉酒狂歌道
周郎赤壁鏖兵後
蘇子扁舟載月秋
千年慷慨一躊躇
今在否
尊有酒且綢繆
上官無忌拍掌相應,歌罷,又痛盡酒兩碗。
缸中已無酒,上官無忌倒不出酒來,反手將酒缸擲飛,長身道:「沈兄且候我片刻,我再走一趟不醉無歸小酒家。」
沈勝衣揮手止道:「夠了,他日有緣再相逢,我們再痛飲。」
上官無忌道:「好!」
一頓道:「那怕再見便成為仇敵,你我也痛盡三碗!」
沈勝衣一怔,道:「上官兄何出此言?」
上官無忌大笑道:「世事莫測,今日之朋友,未必不會是他日之敵人。」
沈勝衣道:「有此一日,亦是無可奈何。」
上官無忌笑接道:「沈兄俠度雙全,若真個有此一日,我必然淪為邪惡之徒,沈兄必誅之而後快!」
沈勝衣笑道:「上官兄俠名滿天下,本就是俠義中人,行俠仗義有這麼多年,怎會墮入邪惡之道?」
上官無忌道:「世事反覆無常,又有誰能預料,真有些一日,能夠死在沈兄劍下,雖死無憾!」
沈勝衣淡然一笑。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陣風吹至,他們突然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呼喚之聲。
「沈大俠!上官大俠!」
聲音隨風吹來,非常焦急。
上官無忌一怔道:「好像有人在呼喚你我。」
沈勝衣道:「聲音像是哪兒聽過。」
話聲一落,面色微變,道:「對!是柳伯威的聲音,莫非出了什麼事情?」
上官無忌頷首,道:「總不成他們是到來邀我們回去喝酒。」
沈勝衣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傾耳細聽,又道:「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上官無忌道:「柳伯威一個人找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沈勝衣道:「下去看看。」
這句話出口,他們已看見一個人跌跌撞撞,走到山崗下。
上官無忌沈勝衣不約而同,身形齊展,疾往崗下掠去。
「果然是柳舊威!」上官無忌這句話出口,沈勝衣身形已先落在柳伯威身旁。
他伸手一把扶住柳伯威的肩膀,道:「柳兄,發生了什麼事情?」
月光下,柳伯威面色有如白紙,滿頭汗落淋漓,顫抖著說道:「沈大俠,你們果然在這裡。」
沈勝衣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伯威道:「我們七個人現在只剩下我一個的了。」
沈勝衣道:「其他六人?」
柳伯威道:「都已死亡!」
沈勝衣驚問道:「是誰下的毒手?」
柳伯威喘息著,一字字的道:「壁虎」
「壁虎?」沈勝衣一怔。
上官無忌這時候已扶住柳伯威的另一邊身子,忽然道:「沈兄,他被人住了上半身穴道。」
沈勝衣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先替他將穴道解開!」食中指一駢,往柳伯威左肩穴道點下。
沈勝衣那剎那麵包忽一變,喝止道:「不可!」
這句話出口,上官無忌已解開了柳伯威左戶上被封的穴道,聽得喝一聲,忙停下手來,奇怪的問道:「有什麼不妥?」
沈勝衣道:「據說壁虎點穴的手法乃是獨成一空,—點就幾個穴道,要非順著次序將穴道解開,不單止解不開穴道,反而會……」
語聲陡頓!
也就在此際,柳伯威面色驟變,面龐死魚肉一樣一白,忽然又一黑,張口「哇」的一口鮮血噴出來。
沈勝衣右掌一翻,按在柳伯威背後,一股內力疾透了出來,原是想護著柳伯威的心脈,那知道內力方透出,柳伯威整個身子就顫抖起來,突然大叫一聲:「痛死我了!」
語聲一落,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柳伯威面色同時變得像中毒一樣,紫黑色,說不出的詭異,也說不出的恐怖!
他的眼耳口鼻亦有血湧出。
上官無忌駭然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沈勝衣道:「壁虎那種點穴手法,只怕就是將他本身的真氣同時注入對方的體內,除非順被點的次序解開穴道,否則那股真氣便像炸藥在體內爆發。」
上官無忌道,「有這樣的點穴手法?」
沈勝衣道:「我不懂,卻也不敢肯定沒有,江湖上傳說是這樣,現在看來,只怕是真有的了。」
上官無忌頓足道:「在未清楚前,我實在不該解開他肩上的穴道。」
沈勝衣道,「這個怪不得上官兄,我若非一時省起,只怕也是上官兄那樣去解他的穴道。」
說話間,柳伯威雙腳已滑向地上。
沈勝衣一把將他扶住,道:「柳兄!」
柳伯威雙眼翻白,鮮血如泉湧出,一聲也不發。
沈勝衣探手摸向他的鼻端,才發覺已沒有了氣。
他搖頭,歎息道:「已死了。」
柳伯威的頭那剎那亦垂下,無力的垂下。
上官無忌看在眼內,面色一變再變,道:「好一個壁虎,好厲害的點穴手法!」
沈勝衣目光一凝,忽然道:「他的右手好像握著什麼東西。」
上官無忌聽說目光亦落下,道,「不錯,扳開來看看。」
他聽即將柳伯威握著的右手五指扳開,一雙壁虎旋即從中抓出來,迅速的爬上了他的腕,他雖然藝高人膽大,那剎那,亦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失聲道:「壁虎!」急將手一甩。
那雙壁虎飛摔在地上,上官無忌的右腳跟著踩下,將那雙壁虎踩爛。
沈勝衣看在眼內,皺眉道;「這是壁虎典型的殺人手法。」
上官無忌彷彿猶有餘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才應道:「與傳說一樣。」
沈勝衣道,「壁虎上可有毒?」
上官無忌道:「沒有,否則我這隻手現在非要切下不可。」
沈勝衣道:「這只壁虎再加上獨門的點穴手法,殺柳伯威的,毫無疑問,真的是那個壁虎的了。」
上官無忌也亦道:「毫無疑問。」
沈勝衣沉吟起來。」
上官無忌接問道:「沈兄對於那個壁虎有沒有什麼印象?」
沈勝衣道;「素未謀面,一切都是聽說而已。」
上官無忌道:「我也是。」
沈勝衣道:「傳說中,這個人是個職業殺手。」
上官無忌道:「不知他為什麼殺柳伯威他們?」
沈勝衣道:「只怕就是為楚碧桐報仇。」
上官無忌奇怪道:「難道楚碧桐的自知死期已將至,在生前先雇了職業殺手,準備殺死他的仇人。」
沈勝衣搖頭。
上官無忌追問道:「那又是什麼原因,難道他與楚碧襉也有什麼關係?」
沈勝衣道:「以我所知,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上百無忌道:「每一個人都有朋友,不管他是好人抑或壞人。」
上官無忌點頭,道:「不錯。」
沈勝衣沉吟著又說道:「據說楚碧桐曾經救過壁虎的性命。」
上官無忌道:「對於這個救命恩人,壁虎當然不能夠袖手旁觀。」
沈勝衣道:「江湖中人最重恩怨,這個不難想像。」
上官無忌道:「柳伯威趕來這裡,只怕是壁虎的主意。」
沈勝衣道:「這等如暗示,他要替楚碧桐報仇的了。」
上官無忌道:「柳伯威右掌的壁虎,想必也就是信物。」
沈勝衣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也許我們該回去不醉無歸小酒家走一趟,看其他的人怎樣。」
沈勝衣歎息道:「雖然知道必定是凶多吉少,還是走一趟的好。」手一翻,將柳伯威的屍體抱起來,向山崗下走去。
他們的坐騎並沒有走遠。
上官無忌急步上前,「刷」地翻身霍上了自己的坐騎,策馬向來路疾奔了出去。
沈勝衣雖然手抱一具屍體,身形並不比上官無忌稍慢。
淒冷的月色之下,兩騎激起了兩股煙塵,奔向小洒家那邊。
小酒家之內杯盤狼藉,鮮血斑駁,屍體東倒西測,與柳伯威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不同。
酒家的老闆已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正在店堂中團團打轉?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幾個店小二聚在一旁,猶有餘悸,你一言我一語,盡在說方才發生的事情。
馬蹄聲入耳,眾人都齊皆一驚。
那個店老闆慌忙躲入櫃檯後面,連隨叫來了所有店小二,擋在櫃檯前方。那些店小二心中雖然千萬個不願意,卻也不敢違抗命令。
他們不由都顫抖起來。
小酒家徹夜不休,做的差不多都是江湖人生意。
那些江湖人一言不合,動輒出手,亦有些醉酒鬧事,常鬧出人命來。
他們習以為常,司空見慣,每當那些江湖人大打出手,都只是躲過一旁,也不覺怎樣害怕。
可是現在卻不由齊皆害怕起來。
壁虎相貌身村的怪異,是一個原因。
他們從未見過一個那樣子的人,壁虎進門的剎那,簡直就置身冰窖一樣,尤其是一接觸壁虎的目光,精神就立時崩潰。
壁虎殺人的手段,更就令他們混身的血液也幾乎凝結。
他們甚至有一種感覺,以為壁虎下一步就要對付他們。
壁虎雖然沒有這樣做,他們仍然在壁虎離開之後,才放下心來。
這顆心現在去又懸起。
馬蹄聲在店門外停下。
風聲一響,上官無忌第一個掠進來,然後就是手抱屍體的沈勝衣。
看見柳伯威的屍體,那幾個店小二又赫一跳,但見來人是沈勝衣上官無忌,他們都不由松過一口氣。
他們已知道眼前這兩個是俠客,是死在壁虎劍下那些年青人的朋友。
對於沈勝衣的英雄事跡,他們多少也已有聽人說過,並不陌生。對於這個人,他們一些兒也不害怕,甚至不由自主的圍上前去。
那個店老闆看見奇怪,卻也不敢開口問,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上官無忌身形一停下,立即就發出一聲歎息。
沈勝衣在他的身旁停下來,目光及處,劍眉亦不禁深鎖在一起。
上官無忌歎息著道:「好毒的壁虎,竟然一個也不放過。」
上官無忌道:「我們方才實在應該留下不走,那麼縱情有一些麻煩,這些小伙子也不致於命喪。」
沈勝衣搖頭道:「沒有用的。」
上官無忌不以為然,道:「難道壁虎敢膽在你我面前這樣子行兇殺人?」
沈勝衣道:「當然不敢,否則早已到山崗那裡找我們去了。」
上官無忌道:「可不是。」
沈勝衣道,「但是我們總有離開他們的時候。」
止官無忌道:「你是說壁虎早已窺伺一旁,伺機採取行動?」
沈勝衣道:「毫無疑問。」
上官無忌道:「那麼他是因為知道楚碧桐收到了我的信,趕來相助這個救命恩人的了。」
「想必如此。」
「那麼他何不在楚家莊迎戰?」
「他趕到去的時候,相信就是我們離開的時候,所以他只有轉而為楚碧桐報仇。」
「這個……」
「他尾隨我們到來這裡,在我們離開之後先殺柳伯威他們示威。」
「這個小子就是不敢面對我們。」
「但絕對可以肯定,他下一步的行動,就是殺我們二人。」
上官無忌雙手握拳,發出一陣「格格』聲響,道:「他若是撞在我手上,我將他大卸八塊!」
沈勝衣道:「他不會正面來的,要採取行動,一定就會伺機暗算。」
上官無忌道:「只怕他不來。」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上官兄千萬小心!」沈勝衣沉吟叮嚀。
上官無忌大笑道:「沈兄你放心,我若是一個疏忽為他所算,在我死之前,一定會拚命將他擊殺。」
沈勝衣道:「我輩俠義中人,日漸凋零,一個壁虎,值不得賠他一條命。」
上官無忌道:「我小心就是了。」目光轉落在慕容羽屍身上,道:「這不是慕容羽,怎麼又回來這個酒家?」
沈勝衣道:「看情形他是在店外遇上了壁虎,為壁虎所殺,送回來這兒。」
上官無忌道:「用以寒他人之膽。」
沈勝衣道:「或有此意。」
上官無忌道:「詳細的情形,看來得一問這兒的小二哥。」
話口未完,一個店小二已上前兩步,道:「兩位爺,事情是這樣的……」
他下面的話尚未接上,那個店老闆已從櫃檯後走出,一面大聲道:「兩位大概就是上官大俠與沈大俠的了。」
方才從那些店小二的口中,他已經清楚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聽沈勝衣他們一番說話,當然不難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他一生最喜歡結交英雄豪傑,特別是在完全沒有危險的環境之下。
沈勝衣一劍揚江湖,上官無忌亦俠名滿天下,好像這佯的英雄豪傑,又豈可失之交臂。所以他立即搶在一眾店小二的前頭。
沈勝衣應聲轉過目光,道:「閣下是」
老闆連忙道:「在下董仁,是這間店子老闆。」
沈勝衣道:「失敬。」
董仁慌忙應聲道:「沈大俠言重了。」
上官無忌盯著他,道:「我們方才進來的時候,可不見董老闆在。」
董仁道:「我恰好有點事走開,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般景像。」
目光一掃那些店小二,道:「他們跟我說得很清楚的了,所以兩位問我也一樣。」
上官無忌道:「董老闆不怕惹事上身?」
董仁一挺胸膛,道:「在下平生最愛結交江湖好漢、英雄豪傑,所以這間店子才會徹夜營業,因為夜間走路的不少是英雄豪傑江湖好漢,一方面予他們方便,一方面也好教我有機會認識認識。」
上官無忌笑問道:「然則,董老闆必定認識很多的江湖好漢、英雄豪傑了。」
董仁道:「雖然不太多,卻也不太少,但英雄如兩位的,卻是前所未有。」
一頓接道:「今宵有幸得見,可謂三生有幸。」
上官無忌道:「能夠認識董老闆,在我們亦未不嘗一種榮幸事情到底是怎樣?」
董仁道:「兩位先請坐下,喝一杯水酒。」
上官無忌坐下,卻問道:「你看我們現在還有喝酒的心情?」
董仁怔住。
不過他知道的卻也實在不少,那些店小二對他說得很詳細,他的記性也實在很好。
沈勝衣上官無忌聽得很用心,他們都沒有插口。
一直到董仁將話說完,上官無忌才開口,道:「與你我推測的並沒有多大出入。」
沈勝衣道:「壁虎的第二步行動,也就是對付你我二人的了。」
上官無忌道:「我實在難以明白,壁虎竟然有這個決心。」
沈勝衣點頭道:「話雖說江湖中人最重恩仇,但是這個壁虎與傳說中的壁虎,顯然是有些不同。」
上官無忌道:「若是為了他自己的事情,他挑戰你我並不足為奇,這個人心胸狹隘,據說誰譏笑他,他就要誰的命,卻從未聽過他為別人來報仇,莫非楚碧桐那廝對他卻是例外?」
沈勝衣道:「亦未可知。」
上官無忌道:「既是如此,由現在開始,你我得小心提防他背後暗算的了。」
沈勝衣道:「自當小心。」
上官無忌忽然皺眉道:「只怕他下一步要對付的並不是我們本人。」
沈勝衣「哦」的一聲道:「上官兄此言何意?」
上官無忌忽問道:「沈兄家中有什麼人?」
沈勝衣道:「沒有。」
上官無忌道:「一個也沒有。」
沈勝衣道:「我只是一個人,飄泊天涯,到處為家。」
上官無忌又問:「這種生活沈兄又覺得如何?」
沈勝衣道:「不好,卻也不壞。」
上官無忌道:「我卻是很想過這種日子,可惜不能夠。」一頓笑接道:「沈兄既然是只得一個人,我就放心的了。」
沈勝衣反問道:「上官兄又如何?」
上官無忌道:「不是一個人生活。」
「已成家?」
「多年了」上官無忌忽然道:「不成家比成家要快活,快活得多。」
「哦?」沈勝衣淡然一笑。
「可是,一個男人卻要在成家之後,才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大男人,大丈夫。」
沈勝衣笑笑道:「你是說,只有真正的男子漢,才有勇氣承擔起一個家庭來。」
上官無忌道:「那個擔子實在不輕,實在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摸著鬍子,接道:「所以我時常說,不敢成家的都是懦夫。」
沈勝衣含首,道:「不無道理。」
上官無忌苦笑了一下,卻又道:「但成家的人,卻都不是聰明人。」
沈勝衣一笑。
上官無忌道:「那個擔子擔了,要放下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但上了幾年,那裡再還有什麼英雄氣概。」
沈勝衣只聽不語,似有所感觸。
上官無忌接又道:「若是不幸娶著了一個母老虎,那更就不堪設想;」
沈勝衣忽然道:「上官兄這似乎經驗之談。」
上官無忌沒有否認,點頭道:「我正是娶著了一個母老虎。」
沈勝衣道:「想不到上官兄英雄蓋世,卻是畏妻如虎。」
上官無忌道:「不畏也不成。」
沈勝衣道:「意外。」
上官無忌忽問道:「你可知武林中有三個人盡皆知的母老虎?」
沈勝衣笑道:「既然是人盡皆知,又怎會不知?」一頓轉問道:「嫂夫人莫非就是其中之一?」
上官無忌苦笑,道:「不幸正是。」
沈勝衣大笑,道:「那實在不幸之至。」卻又道:「不過聽人說,一個所以畏妻如虎,大都是因為太愛所致。」
上官無忌道:「我卻是例外。」
他歎息接道:「河西六娘子,河東三娘子,這兩個母老虎雖然凶,但比起我家九娘子,卻又差了一截。」
沈勝衣道:「你是說中原杜九娘?」
上官無忌道:「她就是我那個母老虎。」
沈勝衣道:「傳言中,她凶得很。」
上官無忌道:「事實凶得很。」
他歎息接道:「她有個好父親,那能夠不凶?」
沈勝衣道:「聽說嫂夫人乃是杜樂天的女兒,杜樂天也就只有那一個女兒。」
上官無忌道:「這也是事實。」
沈勝衣道:「聽說她的武功也很不錯。」
上官無忌道:「比我還要好一點,這一點已夠要命。」
他忽然問道:「你可知道她的父親在江湖上,人稱做什麼?」
沈勝衣道:「中原無敵。」
上官無忌道:「無敵也許未必,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將他擊倒卻是事實。」
沈勝衣道:「我也聽過別人這樣說。」
上官無忌道:「你不必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我這位泰山大人的武功,也的確可怕。」
沈勝衣道:「聽你這樣說,你好像也曾經與他一較高下。」
上官無忌道:「那時我正當年少,走馬江湖,一心想打遍江湖上的高手。」
沈勝衣道:「與我當年一樣。」
上官無忌道:「所以我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你應該明白。」
沈勝衣道:「我明白的。」
上官無忌道:「有生以來,我從未見過一個那麼可怕的對手,在他的面前,我的武功根本就完全施展不開,結果七支劍完全都被他奪下。」
沈勝衣道:「這個倒不簡單。」
上官無忌道:「當時我的武功與現在當然是有一段距離,但自問也非尋常可比。」
沈勝衣道:「否則你根本就不敢去挑戰那中原無敵。」
上官無忌道:「我卻怎也想不到敗得那麼慘。」
沈勝衣道:「結果他反而看上你,將他的女兒嫁給你。」
上官無忌道:「嗯。」
沈勝衣道:「這相信一時傳為佳話,羨煞了不少少年郎。」
上官無忌道:「嗯。」
沈勝衣道:「對於這一段婚姻你似乎不怎樣滿意。」
上官無忌道:「本來是滿意的,到成親後三天才後悔不已。」他苦笑接道:「因為那時候我已經發覺,那位杜大小姐原來是一條母老虎。」
沈勝衣笑笑。
上官無忌道:「可惜到我後悔的時候,已實在太遲。」
沈勝衣道:「的確是太遲了。」,
上官無忌道:「我既不敢衝撞那個中原無敵的岳丈大人,又凶不過那條母老虎,你說我該怎麼辦?」
沈勝衣道:「正要請教。」
上官無忌大笑,道:「只有認命。」
沈勝衣只笑不語。
上官無忌接道:「然後我將全部精神寄托在練劍方面。」
沈勝衣道:「聽你這樣說,你劍術方面有今天的成就,乃是拜嫂夫人所賜。」
上官無忌道:「可以這樣說。」
他一笑接道:「也所以我雖然有家室,一點也不擔心,壁虎若是找到我的家人頭上,以後就不用再找我的了。」
沈勝衣道:「哦?」
上官無忌大笑道:「因為我的家人比我更加難應付。」
沈勝衣道:「上官兄是以為壁虎會對付我們的家人。」
上官無忌道:「有一句話沈兄應該聽人說過。」
沈勝衣道:「壁虎入宅,雞犬不留?」
上官無忌道:「一些也不錯。」
一頓接說道:「江湖上傳說,這個人殺人,不會只殺一個人,連那個人的家人也會一併殺掉。」
沈勝衣道:「傳說就是這樣。」沉吟接道:「以我看,為防萬一,上官兄還是要回家—趟,給家人通知一聲,好教他們也有所提防。」
上官無忌道:「這當然要的—一我雖然不用擔心家中的母老虎,對自己的四個兒女,總不能不擔心的。」
沈勝衣道:「上官兄有四個兒女?」
上官無忌道:「兩子兩女,最小的一個已有十五歲,武功都練得不錯,只是江湖經驗一點也沒有。」
沈勝衣道:「有沒有在江湖上行走?」
上官無忌道:「沒有,他們的母親不許。」
沈勝衣道:「江湖險惡,做母親的當然都不希望孩子冒這個險。」
上官無忌道:「做父親的也是的。」
沈勝衣道:「你也是?」
上官無忌道:「我不是,女孩子倒還罷了,男孩子我實在很想他們出來走動一下,否則,終年留在家中,就像是大姑娘一樣,就連說話,也難免會變得有些娘兒腔。」
沈勝衣道:「但是嫂夫人不贊成你的意見?」
上官無忌道:「我當然不能不同意。」
沈勝衣道:「上官兄既然畏妻如虎,當然不能不同意的了。」
上官無忌道:「這未當不是一件好事,在家中,無論如何總比在江湖上安全的。」
沈勝衣道:「他們如何?」
上官無忌道:「雖然都很想隨我出來一闖江湖,卻沒有一個膽敢違抗母親的命令。」
沈勝衣道:「看來嫂夫人實在是一個很有辦法的女人。」
上官無忌道:「這一點我也同意,她實是很有辦法的。」
他一笑接道:「這麼多年來,我看就只有一件事她束手無策。」
沈勝衣好奇的問道:「那一件?」
上官無忌道:「生孩子。」
沈勝衣一怔。
上官無忌道:「你莫要誤會,我是說她還沒有辦法一個人就弄出一個孩子來。」
沈勝衣恍然大悟,道:「這件事,就是男人也一樣。」
上官無忌大笑。
他的笑聲卻是顯得那麼蒼涼。
沈勝衣聽在耳裡,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
到底是奇怪什麼,他卻又想不通。
這種感覺卻是一剎那便已消逝。
上官無忌大笑了一會,才停下。
沈勝衣看著他,轉問道:「上官兄家住那兒?」
上官無忌道:「離這裡不遠,快馬一天,便可到了。」
沈勝衣道:「這麼近?」
上官無忌道:「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沈勝衣道:「這句話怎樣說?」
上官無忌道:「這半年以來,我盡在這周圍百里行走,卻沒有回過家去。」
他歎了一口氣,接道:「有時候,遠遠已望見家,可是在我的心目中,卻仍然是很遙遠的,好像很難去得到。」
沈勝衣道:「我不明白。」
上官無忌道:「我也一樣不明白,那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迫位我打消回家的念頭,不知不覺間將馬頭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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