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七絕劍 文 / 黃鷹
月明深夜中庭。
楚碧桐仍然獨坐在大堂對門那面照壁之前。
在他的身旁,有一張紫檀矮几,在几上,放著一壺酒。
壺已空,杯中仍有酒,握在楚碧桐的右掌內。
這杯酒,斟下已很久,才喝去少許,楚碧桐在斟下這杯酒的時候,已一些喝酒的意思都沒有。
現在他甚至已經忘記這杯酒的存在,目光並沒有落在這杯酒之上。
也沒有落在什麼地方,他的眼睛雖然睜大,其實什麼也沒有看見,也非獨目光,血氣彷彿都已凝結。
現在,他正陷入沉思之中。
夜風從門外吹進,風中帶著杏花的清香,也帶來遠處零落而低沉的更鼓。
已經是三更。
方敲起三更,楚碧桐呆滯的目光,就變得靈活起來,他彷彿已冰封的面容亦有了變化,冷冷地突然一笑,開口道:「已經三更了。」
語聲甫落,他霍地舉杯,仰首一口,飲盡杯中余酒。
冷酒就像是冰刀一樣,刺入他的咽喉,他渾身的血氣,亦彷彿因為這一口冷酒的刺激回復正常。
旋即他脫手擲出那只酒杯。
「叮噹」的一聲,酒杯碎裂在地上。
幾乎同時,衣袂聲響,一條人影飛鳥般在堂前凌空落下。
一落下,身形立即就穩定,穩如泰山。
是一個錦衣中年人。
堂中燈火輝煌,堂前也在燈光籠罩之下,燈光輝映中,來人那一身錦衣更見絢爛奪目。
楚碧桐的目光,卻沒有落在來人那一身錦衣上。
他見過比之更絢爛,更華麗的錦衣,卻沒有見過一張那麼威武的臉龐。
錦衣人臉如重棗,星目劍眉,五縷長鬚猶自在風中飛舞。
楚碧桐的目光,就落在這張臉龐之上。
錦衣人也是盯著楚碧桐的臉龐。
四目交投,劍一樣交擊在半空。
錦衣人第一個開口,道:「你就是楚碧桐?」
楚碧桐淡然道:「我就是了。」
「很好!」
「不好!」
錦衣人大笑。
楚碧恫卻面寒如水,道:「上官無忌?」
錦衣人道:「正是。」大踏步走下堂前石階,走進堂內。
楚碧桐「霍」地一拂袖,一張素白的信箋從他的袖子裡飛出,刀一樣飛向上官無忌。
上官無忌同時停下腳步,抬右手,拇食指一開一合,「哧」的正好將那張信箋夾在兩指之間。
那張信箋,竟然刀一樣繼續抖動。
上官無忌脫口道:「好一手摘葉飛花!」右掌一揮,那張箋從他的指間飛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無數片!
楚碧桐看在眼內,心頭一凜,道:「你更好!」
上官無忌道:「否則我也不敢來找你!」
「信是你送來的?」
「在信末寫有我的名字。」
楚碧桐目光一寒道:「柳東城是你的什麼人?」
上官無忌道:「什麼人也不是。」
楚碧桐道:「他與你,既非親,也非故,為什麼你要替他出頭?」
上官夫忌反問道:「他與你,既無仇,也無怨,為什麼你要殺他滿門老幼?」
楚碧桐道:「因為他藏有一對碧玉馬!」
上官無忌道:「以我所知,那一對碧玉馬,高足有一尺,無論玉質,刻工,都是世間罕有。」
楚碧桐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上官無忌道:「有人說你是一個俠客。」
楚碧桐道:「事實卻是一個強盜,在江湖上,這已經並不是一個秘密。」
語聲一頓,一寒,道:「然而,我的奪取碧玉馬,殺柳東城滿門,卻是一個大秘密。」
上官無忌道:「可惜,天下間根本沒有所謂秘密。」
楚碧桐追問道:「你是那裡得來的消息?」
上官無忌道:「柳東城一家老少六十七人,你只殺了六十六個。」
楚碧桐道:「我記得,六十七人在我掌下無一倖免。」
上官無忌道:「你最好也記得,其中一人被你擊下了井中。」
楚碧桐目光一閃,道:「他沒有死在井內?」
「沒有。」上官無忌道:「你知道他是誰?」
楚碧恫道:「柳東城的兩個兒子之一。」
上官無忌道:「你的記性很好。」
楚碧桐道:「他怎麼會找你?」
上官無忌道:「因為,我在別人的眼中是一個俠客。」
楚碧桐冷笑道:「傳言不錯如此。」
上官無忌淡然應道:「縱使我並非一個真正的俠客也不要緊,而縱使我不來,別的人也曾來其中總會有一個,是一個真正的俠客。」
楚碧桐道:「為什麼?」
上官無忌道:「你知否有所謂武林貼?」
楚碧桐聳然動容,道:「柳東城那個兒子,已經散發了武林貼?」
上官無忌道:「你一些也不知道?」
楚碧桐不作聲。
上官無忌再問道:「我是來找你的第一個接到武林貼的人?」
楚碧桐道:「不錯!」轉問道:「柳東城那個兒子又叫什麼?」
上官無忌道:「柳伯威!」
楚碧桐道:「現在在那裡?」
上官無忌道:「不知道。怎麼?你要再殺他一次?」
楚碧桐冷冷的道:「這一次,我一定會特別小心。」
上官無忌道:「可惜,你現在就算將他殺掉,也沒有用的了,接到他武林貼的人,絕不會因為他的死亡而罷休!」
楚碧桐道:「這也就是所謂江湖道義!」
上官無忌點頭。
楚碧桐忽然笑道:「他們若是找不到我這個人,卻是不想罷休也不成。」
上官無忌道:「哦?」
楚碧桐道:「一個人要失蹤,並不是一件怎樣困難的事情。」
上官無忌恍然點頭,道:「你既然送得信到來,當然已考慮到我會離開。」
上官無忌道:「當然。」
楚碧恫道:「而且我實在很想知道,你替柳東城出頭的原因,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上官無忌替他接下去道:「你還不將我放在眼內!」
楚碧桐大笑。
上官無忌面無表情,冷冷的盯著他。
笑聲陡然一頓,楚碧桐沉聲道:「你信中若是寫清楚乃接了武林貼到來,大家都好。」
上官無忌道:「那麼你就會設法失蹤?」
楚碧桐道:「有一件事,你也許不知道,我這個人最怕麻煩。」
上官無忌道:「若是接到武林貼的人都來找你,的確是麻煩得很。」
楚碧桐微—含首,道:「武林貼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上官無忌道:「因為,很多人都知道,散發武林帖並無多大作用這年頭俠客已經不多。」
楚碧桐道:「柳伯威是必也毫無信心,否則他應該在散發武林帖之後,等你們與他連絡,然後聯袂來找我討一個公道。」
上官無忌道:「幸好他沒有這樣做。否則消息傳到來,你還會留在這裡?」
楚碧恫再問道:「你真的只是為了替他討一個公道到來?」
上官無忌道:「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那一封碧玉馬?」
楚碧桐笑道:「若是如此,事情倒簡單。」雙手倏的一拍。
兩個青衣僕人,應聲從屏風後面左右轉出,各捧著一個紫檀木盤子,上面蓋著一塊錦布,當中隆起一團。
楚碧桐雙手即時一振,雙袖蝙蝠一樣飛起,勁風過處,那兩塊錦布一齊疾飛了起來。
錦布下,是兩隻碧玉雕琢成的馬,栩栩如生,晶瑩而奪目。
上官無忌目光一落,道:「這就是那一對碧玉馬?」
楚碧桐道;「正是。」
上官無忌道:「果然是價值連城之物。」
楚碧桐道:「你若是喜歡,儘管拿走。」
上官無忌一怔。
楚碧桐連隨一擺手,那兩個青衣僕人看在眼內,不用吩咐,將手中捧著的紫檀木盤子在上官無忌面前那張八仙桌上放下,左右退開。
上官無忌目光閃動,三步上前,道:「這對碧玉馬當真只要我喜歡,就可以拿走?」
楚碧桐笑道:「請!」
上官無忌也不客氣,伸手抓向其中一隻碧玉馬。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兩個僕人,身形倏的飛起,手中同時各自多了一支鋒利的軟劍。
「嗡」一聲軟劍抖得筆直,那兩個僕人相距既近,身形飛起,軟劍飛出,已可以刺中上官無忌!
上官無忌一隻手,那剎那已抓住一隻碧玉馬,出其不意,實在不容易閃避。
可是,卻也就在那剎那,上官無忌抓碧玉馬那只右手已然一鬆,旋即一挑!
他的右手也挑起,兩手雙飛,拇食指一捏,竟然就將刺來的那兩支軟劍的劍尖捏在兩手拇食指之間。
這出手何等迅速,這判斷何等準確,這膽量又是何等驚人!
那兩個僕人的身形凌空未落,陡然一頓,竟就停留在半空。
他們只道手中劍必然刺在上官無忌的身上,那知道卻變成這樣,那剎那的驚訝實在難以形容,不由都一聲驚呼!
楚碧桐同樣大吃一驚,卻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身形一動,箭矢也似離椅射出!
上官無忌一聲冷笑,雙手陡振,拇食指亦松,「颯」然破空聲響中,那兩個僕人連人帶劍給他震飛,齊跌在地上。
上官無忌的身形同時暴退,一退三丈,凌空一個翻滾,已落在堂外院子裡。
楚碧桐幾乎同時落在上官無忌方才置身的地方,雙掌十字劃出!
一劃落空,身形再起,衣裾破空聲響中,亦射出院子,正好落在上官無忌的面前。
上官無忌一聲:「好身手!」雙掌一分,外罩長衫颼的脫落,「呼」地飛起,落在一株樹的樹枝上。
長衫的下面,是一襲錦繡勁裝,在他的腰間赫然掛插著一長六短七支劍!
劍短不過一尺,劍長卻逾三尺。
楚碧桐目光落在上官無忌腰間那七支劍之上,道:「你果然真的是七絕劍上官無忌。」
上官無忌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是別人冒充上官無忌?」
楚碧恫道:「有些。」語聲一頓,道:「你縱然人是假的,劍卻毫無疑問是真的。」
上官無忌雙手有意無意的在腰間七劍之上抹過,道:「能夠得到七絕門這七支劍的人,根本不用冒充別人的名字。」
那七支劍裝潢,都是非常名貴,劍柄上各嵌著一顆寶石,閃亮奪目,一看便知道俱都是價值不菲。
楚碧桐目光縱劍上伙回上官無忌面上,道:「而且,若非七絕門中人,得到這七支劍也無用。」
上官無忌冷笑道:「七絕門之中,每一代只收七個弟子,七個弟子之中,只有一個獲傳這七支劍與及七絕劍術。」
楚碧桐道:「據說是的。」
他仰眼望天,接道:「能夠見識一下威震武林的七絕劍法,亦未當不是一件好事。」
上官無忌道:「如此,你還等什麼?」
楚碧桐忽然一笑,道:「你耐性並不太好。」
上官無忌道:「少廢話!」
楚碧桐面色一沉,左手「霍」一抬,兩道寒芒疾向上官無忌飛去!
那是兩個青衣僕人手中的軟劍。
他們已站起身子,左右掠至楚碧桐身旁,一見楚碧桐手一抬,立時發動攻勢。
從兩人的身手看來,雖然說不上是什麼高手,但亦不至於要做僕人,那一身僕人裝束,無疑不過在掩飾兩人的身份。
上官無忌若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不難就會被他們所算,可惜他非獨小心,臨敵經驗也豐富,武功之高強,更遠在那兩個人之上。
方纔那兩個人出其意之下都暗算不到,現在更難以得手的了。
劍未至,上官無忌的身形已到掠了開去,一掠一起,倒躍上旁邊一株梅樹的橫枝之上,一面道:「你們並不是楚碧桐的僕人。」
一個僕人道:「與你有什麼關係?」
上官無忌道:「與我當然沒有,與你們卻是有的。」
一頓接說道:「你們若是僕人,今夜我未必會殺你們。」
楚碧桐插口道:「好像我這種該死的壞人,手下當然也是該死。」
「不錯!」上官無忌沒有否認。
楚碧桐道:「上官大爺既然有意殺你們,你們不殺他,如何對得起自己?」
那兩個青衣僕人齊聲冷笑,身形如箭般齊射向上官無忌,他們的輕功居然也很不錯,人在半空,劍齊刺向上官無忌左右雙肋。
上官無忌即時一聲:「著!」右手一揮,一道閃亮的劍芒,疾打進其中一個青衣僕人的咽喉!
他腰間六支短劍之一,不知何時已然扣在手中,看準了那個青衣僕人的咽喉,把握時機,一出手,立即射入那個僕人的咽喉之內!
那個僕人目睹劍光飛來,竟然閃避不開,悶哼一聲,半空中跌下,當場氣絕!
另一個僕人的軟劍這時候已刺至,眼看便要刺入上官無忌的左肋,可是那剎那上官無忌的身子陡然一側,劍就從他的左肋下穿過!
他的左手幾乎同時疾向前伸出,六支短劍的另一支已握在他的左手之中,「奪」地刺入了那個僕人的咽喉!
一劍絕命,那個僕人半空中如遭電極,渾身陡然一頓!
劍一刺入立即抽出,一股鮮血如箭般從那個僕人的咽喉激射出來,手一鬆,凌空飛墮向地面。
上官無忌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一樣,神色無異,那雙眼就盯住了楚碧桐。
楚碧桐也一樣無動於哀,那兩個僕人的死亡,就好像一些關係與他電沒有。
上官無忌盯著他,忽然問道:「你看清楚了?」
楚碧桐道:「沒有。」
上官無忌道:「可惜你就只有這兩個手下。」
楚碧桐冷然一笑,霍地拂袖!
院子中的三葉花木即時一分,三個黑衣人從中射出,人手各一支長劍,「嗤嗤」破空聲響中一齊向上官無忌刺到!
上官無忌的身子,立時離開那條樹枝,凌空風車般颯地一轉!
三支利劍迅速從他的身旁刺過,劍光輝煌,那條樹枝在劍光中斷成了六截!
這三個黑衣人的身手,比方纔那兩個青衣僕人顯然又勝一等!
上官無忌半空中一聲冷笑,道:「這三個還不錯!」
語聲未落,人已落在旁邊的另一株梅樹上,雙腳往樹幹一蹬,身形甫落又飛起,回向那三個黑衣人掠去!
那三個黑衣人手中劍落空,身形齊落在那株樹之上,耳聽風聲,齊皆回頭,左手往樹幹一拍,借力飛身,三個人三支劍,「品」字形凌空向上官無忌射去!
也就在這剎那,「嗡」一聲龍吟、上官無忌右手拔出了腰間三尺長劍!
「叮叮叮」三聲,上官無忌一劍三招,彷如三支劍同量刺出,凌空震開了刺來的三支劍,左手一翻,扣在掌中那支短劍「嗤」的脫手射出,射入了左面那個黑衣人的咽喉!
他右手三尺長劍旋即一挑,挑飛當中那個黑衣人手中的利劍,再一送,「哧」地刺穿了那個黑衣人的心胸!
悶哼聲響,兩個黑衣人氣絕斃命,屍體凌空飛墮,最後一個黑衣人看在眼內,驚魂未定,一道寒芒已然迎面飛來!
也算他手急眼快,右手劍及時一劃,「叮」的一聲,居然給他將那支劍擊落。
他方待吁一口氣,「哧」一聲破空聲響,又一道寒芒飛來!
這一次非獨有劍,還有人,上官無忌左手再拔出六支短劍之一擲出同時,連人帶右手長劍亦向那個黑衣人飛射過去!
那個黑衣人才擊落飛來的那支短劍,上官無忌右手長劍已飛刺到來了。
一劍三式,一式三劍,「哧」的那下破空聲響未逝,上官無忌一劍已變成九劍!
那個黑衣人手中劍忙再展,連接八劍,最後一劍卻怎也擋不住,要閃避也來不及了。
他驚呼未絕,那一劍已穿喉而過!
上官無忌那支劍,一穿入便拔出來,一雙眼冷然盯著楚碧桐,劍亦指向楚碧恫。楚碧桐沒有動,負手旁觀,一任那些手下一個個伏屍上官無忌的臉下。
一直到上官無忌停劍望來,他才笑一笑,道:「七劍果然名不虛傳!」。
上官無忌卻應道:「佩服!」
楚碧桐道:「你佩服我什麼?」
上官無忌道:「那幾個人相信已跟了你多年。」
楚碧桐道:「當然,否則他們也不會為我如此的賣命。」
上官無忌道:「你卻忍心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我刺殺,毫無反應。」
楚碧桐道:「有一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
上官無忌道:「請說。」
楚碧桐沉聲道;「無毒不丈夫!」
上官無忌一怔,冷笑道:「你不惜犧牲這幾條人命,相信就是萬了看清楚我的出手。」
楚碧恫道:「正是。」
上官無忌道:「現在你看清楚了沒有?」
楚碧桐點頭,道:「你劍法雖然別創一格,卻並非無懈可擊我全力攻你左方,一百招之內,我也許會挨你一劍。」
上官無忌冷笑道:「一劍已足夠。」
「不夠!」楚碧恫道:「挨你一劍,我未必死得了,但同時還你一掌,必將你重傷掌下。」
他說得非常肯定。
「你不妨試試!」上官無忌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心頭卻不禁發寒。
七絕劍的破綻所在的確就在左面,憑楚碧恫的武功經驗,若是全力向左面進攻,又將會如何?
上官無忌不知道。
楚碧桐的武功如何,他也不大明了,然而很快就會清楚知道的了。
他當然是不會因為對方一句說話就退縮。
楚碧桐上上下下倏的打量了上官無忌一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上官無忌冷笑道:「那來這許多廢話。」
楚碧桐哈哈的一笑,頎長的身軀陡然箭一樣射出,人在半空,雙掌穿袖而出,左掌半弓如刀,右掌駢指如劍!
人未到,勁風已撲面!
上官無忌輕叱一聲,人劍迎前,一刺十七劍!
楚碧桐雙掌翻飛,連接十七劍,掌與劍相交,竟隱約有鐵石交擊之聲。
這個人的一雙手掌。竟然已練到了堅硬如鐵石的地步。
上官無忌心頭駭然,手中劍接又刺出,變式之快,劍勢之靈活,實在世上少有。
楚碧桐的雙掌也不慢,接連七掌,便已將上官無忌的劍勢迫住,隨即搶進。
上官無忌的劍勢才一頓又開展,「嗡」的一聲,震出了千百道劍影。
楚碧桐引身急退!
上官無忌劍影立散,化回一劍,凌空向楚碧桐射去!
破空聲響,尖銳刺耳,這一劍的速度與力道,顯然在方纔的之上!
楚碧桐所以退,只因為上官無忌一劍千鋒,一時間看不出虛實,現在只一劍,當然看得很真切,卻也不敢沖手去接下。
現在這一劍的凌厲,已足以穿金裂石,他雖然一身橫練功夫,雙掌堅硬如鐵石,到底是血肉之軀。
所以他只有再退。
一退三丈,他的後背撞在一株樹幹之上,卻竟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就像是池早已知道那裡有一株樹,及時收住了身形一樣。
上官無忌原勢迫前。
也就在那剎那之間,楚碧桐的身形陡然貼著樹幹,向上拔了起來!
劍從他的腳下刺過,刺在那株樹幹之上,「刷」的一聲,那株樹幹立時兩斷!
楚碧桐的身軀亦隨著倒下,上官無忌劍勢不絕,猛一轉,三劍疾劃了出去!
「刷刷刷』三聲,倒下的那截樹幹,劍光中一斷再斷,三斷!
楚碧桐的身軀卻沒有三斷,第一劍還未劃列,他的身軀己向上翻起來,風車般一轉,落在旁邊的另一株樹上!
上官無忌三劍落空,冷笑道:「好身手!」
楚碧桐道:「彼此!」身形颯然離開那株樹幹,半空中風車般又是一轉,雙掌凌空疾印而下!
上官無忌手中劍急向上撩,一刺十三劍。
楚碧桐雙掌連印,一連串異響,上官無忌的劍勢竟被他凌空壓住,他的左手電光石火般在劍脊上一印,身形颼地一轉,落地,再展,雙掌切向上官無忌的胸腹。
這片刻他身形變化的迅速,委實驚人,就是上官無忌亦吃了一驚!
他的劍卻也略慢,一沉,斜斬楚碧恫的雙掌。
楚碧桐收掌,偏身一閃,雙掌再出,切向上官無忌的左肋!
上官無忌劍急截,卻竟然截之不及,他心中也早已有數,劍出手同時,身形亦暴退。楚碧桐雙掌切空,一翻,又切出,身形同時期前,雙掌切的仍然是上官無忌的左肋。上官無忌再退,楚碧桐如蛆附骨,緊迫不捨,雙掌連環切出,不離上官無忌的左肋!
那毫無疑問,正是上官無忌的劍術破綻所在。
上官無忌當然也清楚,以他出劍的迅速,若是差一點的人向他左肋攻來,在未攻到之前,他絕對可以將對方的攻勢截住。
但是楚碧桐出手的迅速,卻是在他此前所遇到的任何一個對手之上。
所以他只有退。
楚碧桐冷笑連聲,身形一急,始終與上官無忌保持一定距離,雙掌一掌比一掌急勁!
上官無忌連退三丈,半身陡然一旋,左手拔出了腰間一支短劍,左右手長短劍齊施,迎向楚碧桐切來的雙掌。
他半身一旋,正好讓開楚碧桐的攻勢,雙劍這一出,也正好迎向楚碧桐正欲出擊的雙掌!
劍未到,劍氣已尖針一樣刺入楚碧桐的掌心,楚碧桐一聲:「好劍法!」欺前的身形一頓,雙掌接一挫,上官無忌的雙劍齊皆落空。
楚碧桐的攻勢方待再展開,上官無忌的左掌已然一翻,短劍脫手,颼的飛射向楚碧桐的面門!
好一個楚碧桐,雙掌招式立變,霍的一翻一拍,竟就在劍快射到身上剎那將之拍在雙掌之中。
上官無忌左手一沉一抹一揮,第二支短劍射出!
楚碧桐雙掌急翻,拍在雙掌之中那支短劍脫掌飛出,射向飛來的那支短劍。
雙劍半空中交擊,「叮」一聲,進出一蓬火星,激飛!
上官無忌那支長劍即時閃電一樣凌空飛射向楚碧桐。
劍到人到,他的左手同時搭在右腕上,合雙臂之力,這一劍足以穿金裂石有餘!
這一劍的速度,劍的角度,同樣驚人。
楚碧桐心念方動,劍已經刺到!
他連隨後退,才退出半步,後背已撞在一株樹幹之上。
上官無忌莫非就因為看見他背向著那株樹幹才突然出手?
楚碧桐後背撞上樹幹,待要變換已經來不及,倉猝中他仍然不失鎮定,雙掌再翻,一拍,「叮」的一聲,竟然又將上官無忌刺來那支長劍拍在雙掌之間。
他雙掌話雖說堅硬如鐵石,到底血肉之軀,若是拍在劍鋒上,不難就齊中兩斷!
上官無忌好像已算準他必然有此一著,所以劍刺到一半,劍鋒已然轉動。
但是楚碧桐雙掌一拍,仍然都正好拍在劍脊上!
他目光的銳利,判斷的準確,實在罕見。
兩人所有的動作剎那完全停頓。
劍尖距離楚碧桐的陶膛不過三寸,但再也不能刺前!
楚碧桐雙掌不動,身形穩定如鐵塔,冷冷的又道:「好劍法!」
一頓接又道:「可惜還不夠迅速。」
上官無忌冷笑道:「若是夠迅速,劍已穿心!」
楚碧桐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所以這種劍法其實不能說好。」
楚碧桐道:「也許是我見識淺薄,在我所見過的之中,這已經是最好的一種。」
上官無忌道:「縱然還不算太好,已足夠取你性命!」
楚碧桐道:「是麼?」
上官無忌道:「你現在絕不敢移動雙掌,否則我這一劍必定穿心而入!」
楚碧桐道:「一定。」
上官無忌接道:「即使你不移動雙掌,不用一盞茶的時候,你雙掌必被汗水濕透,不能夠再將這支劍夾實。」
楚碧桐道:「不無可能。」
上官無忌道:「—盞茶的時間很容易度過。」
楚碧桐道:「很容易,可惜不用那麼久,你已經會變成一個死人。」
上官無忌冷笑道:「難道你現在仍然認為可以將我擊殺?」
楚碧桐道:「這是事實!」
上官無忌道:「這除非你有三雙手!」
楚碧桐道:「我只有兩雙手。」
上官無忌道:「倒要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楚碧桐一笑,道:「很簡單!」
笑接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這句話入耳,上官無忌由心寒了出來,他現在總算明白楚碧桐說話的意思。
也就在這時候,上官無忌身後丈許的兩葉花木簌簌一陣亂響,四散激射了開去!
泥土飛揚中,兩個黑衣人從地洞中冒起來,他們的手中,都捧著一盒諸葛連弩。
楚碧桐即時道:「在你的身後現在又出現兩個人!」
上官無忌沉聲道:「我知道。」
楚碧恫道:「他們才是我的心腹手下。」
上官無忌道:「哦?」心中剎那一連轉了好幾個念頭。
楚碧桐接道:「他們複姓諸葛,一名左,一名右。」
上官無忌縱然動容。
楚碧桐又道:「是諸葛武侯的後人,對於這一點,很多人都懷疑,包括我在內,甚至他們兄弟也沒有例外,然而有一點,我卻可以絕對肯定他們所用的毫無疑問是諸葛武侯所創的連弩!」
上官無忌冷笑。
楚碧桐繼續說道:「這種連弩傳產一射十二箭。殺傷力極強,經過他們的先人加以改善,現在已能夠一射十七箭,而且更準確,更強勁!」
上官無忌冷笑道:「諸葛左右兄弟連弩的厲害,早就已傳遍江湖,用不著你來說話。」
楚碧桐大笑道:「如此最好!」
語聲一頓,一沉,道:「你的劍現在已被我雙掌控制,身形亦一樣,諸葛連弩若是現在一齊向你射來,你以為你的生機有幾分?」
上官無忌道:「十分!」
楚碧桐道:「我看你卻是一分也沒有。」
上官無忌道:「到底有沒有,只要你想知道便立即可以知道。」
「不錯!」楚碧桐打了兩個哈哈。
這兩個哈哈也就是暗號。
上官無忌居然聽得出來,「哈哈」聲中,整個身子疾向左方旋了開去。
他的手仍握在劍柄上。
楚碧桐也沒有將雙掌鬆開,身形穩定如鐵塔,並沒有因為上官無忌的動作有絲毫變動。那支劍立時弓起,突然又抖直,那剎那之間,上官無忌那右旋的身子倏的彈了起來,以劍柄為軸,風車般一轉,手一鬆,整個身子怒雕一樣高飛!
他身形的變化實在迅速之極,那一旋一轉,已無疑換了好幾個位置,借力再拔起身子,更就是箭矢一樣!
諸葛兄弟的連弩便是在楚碧桐那「哈哈」聲中發射,亦未必能夠射到他的身上。
楚碧桐亦料到上官無忌可能會刺劍,可是在上官無忌身形外旋的時候,亦不免生出一種上官無忌有意將劍拗斷,脫出他的控制的錯覺。
所以他內力再透,雙掌更緊,身形的變化,以至雙掌的變動不由都變得遲鈍。
到他要阻止上官無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他仍然把握機會,變掌一登,夾在雙掌之中的那支劍立時脫掌飛出,飛向上官無忌!
劍柄在前,但一飛半丈,颼地一轉,已變成劍尖向上官無忌!
上官無忌凌空未落,劍已射到,他眼快手急,左手在拔身之時已將腰間另一支短劍抓住。
短劍一落,正擊在射來那支劍的劍尖之上,「叮」的一聲,那支劍凌空一轉,上官無忌右手一探,正好將劍柄抓住!
楚碧桐看在眼內,亦不禁脫口一聲:「好!」目光連隨落在諸葛兄弟面上。
在他那「哈哈」聲中,諸葛兄弟並沒有依照他的吩咐射出連弩,所以上官無忌方才可以說多此一舉。
他就算站在原地,也不會有弩箭射到他身上。
諸葛兄弟跟隨楚碧桐已經有多年,一向都忠心耿耿,絕對服從楚碧桐的命令,只有這一次例外。
楚碧桐沒有怪責他們,也知道他們為什麼違抗自己的命令。
那剎那之間,他看到了一個人,一支劍。
那個人身形有如鬼魅,劍勢之迅速,簡直就難以形容。
劍光漢星般輝煌,只一閃,諸葛兄弟手中的連弩便齊中斷成了兩截!
那個人,亦由兩人左面三尺的位置移到了兩人右面三尺的位置。
他二十七八年紀,七尺長短身裁,相貌雖然說不上怎樣英俊,卻絕不難看,散發,白衣,自然有一種超脫出塵的味道。
上官無忌認識那個人,楚碧桐也認識,他的目光剎那轉落在那個人的面上。
諸葛兄弟顯然都被那一劍驚住,這時候才如夢初覺,一步倒退,驚問道:「誰?」
那個人尚未回答,楚碧桐已冷冷道:「可是沈勝衣?」
「正是!」
諸葛兄弟面色又一變。
他們雖然不認識沈勝衣,卻已經不止一次聽過這名字。
事實上,中原武林,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
沈勝衣十八歲已名滿天下,左手一劍戰平當時的名劍客「一怒殺龍手」祖驚虹之後連挫江南五大高手,戰地獄刺客,追獵八百里,聲名之盛,一時無兩!
黑道上的朋友對於這個人都避忌得很,只因他嫉惡如仇,對奸惡之徒劍下從不留情。
楚碧桐看見他,心頭不由一涼。
莫非這個人也接到了武林貼,要為柳們威討一個公道?
他心念方動,諸葛左已怒叱道:「姓沈的,你敢壞我家傳的諸葛連弩!」
沈勝衣目光一轉,道:「不壞也壞了,你待要怎樣?」
諸葛左道:「要你的命償還!」
語聲一落,雙手疾翻,左右各七,十四支袖箭疾從袖中射出,射向沈勝衣胸膛!
諸葛右同時發動,亦是十四支袖箭射出。
相距實在很近,袖箭發自機簧,顯然比不上諸葛連弩,亦不是尋常可比!
無論怎樣看來,沈勝衣都實在不易招架。
可是沈勝衣左手劍一展,便盡將射來的袖箭完全擊落!
他看似只是劃出一劍,但劃到一半,那支劍便化千鋒,身前那剎那彷彿多了一蓬光幕。
諸葛兄弟的袖箭根本射不了進去,兩人面色再一變。
楚碧桐盯著沈勝衣,即忖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沈勝衣沒有作聲。
楚碧桐接問道:「你也收到了武林貼?」
沈勝衣道:「不錯。」
楚碧桐道:「好像你這種英雄豪傑,當然一定會到來。」
沈勝衣道:「在此之前,我也已經有意找你。」
楚碧桐道:「因為你是俠士,我是盜賊,無惡不作。」
沈勝衣道:「有幾件事情你實在做得太過份。」
楚碧桐道:「正如柳東城這一件?」
沈勝衣道:「所以接到武林貼,我立即趕來!」
上官無忌插口道:「可惜你遲來一步。」
沈勝衣道:「實在可惜得很。」
上官無忌道:「楚碧桐是我的,至於其他兩人沈兄要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
沈勝衣道:「很好。」
上官無忌道:「若是我死在楚碧桐掌下,事情就交給沈兄。」
沈勝衣道:「上官兄放心!」
上官無忌又道:「我與他公平一戰,沈兄尚請勿插手。」
沈勝衣道:「一定。」
上官無忌大笑,道:「人說沈兄快人快語,今日一見,果然不差。」
一頓又說道:「待我殺了這個姓楚的,定與沈兄你一醉。」
沈勝衣道:「那麼上官兄就非要小心不可。」
上官無忌道:「若是我技不如人,小心也無用,不幸戰死,沈兄且將酒澆在我屍體上,也算是我與沈兄總算已交成了朋友。」
沈勝衣道:「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
上官無忌一聲:「好!」人劍齊飛!
劍光匹練一樣劃破長空,人未到,劍氣已迫向楚碧桐的眉睫!
楚碧桐盯著劍將刺到,半身陡然一轉,避開劍勢,左掌閃電般劈向上官無忌左腰。
上官無忌劍一挑一削,反削楚碧桐左腕,楚碧桐右掌寧翻,一掌將來劍卸向外門,身形一探,左掌又擊出,仍劈向上官無忌左腰!
這一掌才劈到一半,他喝叱連聲,右掌亦出擊,雙掌翻飛,剎那間連劈二十七掌。
上官無忌身形飛閃,長劍迅速地劃出十七劍,接下楚碧桐的攻勢,卻已被迫退四步!
兩人的武功相差也許並不遠,但楚碧桐已知道上官無忌破綻所在,搶制先機,佔盡上風。
沈勝衣看在眼內,不禁一皺眉。
那剎那之間,上官無忌又已被迫退三步,離開諸葛兄弟不過五六尺。
諸葛兄弟相望一眼,身形突然齊起,諸葛左飛撲沈勝衣,十四支袖箭分從左右衣袖射出!
諸葛右卻撲向上官無忌,亦射出十四支袖箭,射向上官無忌的後心。
這一著實在毒辣之極,諸葛左阻住了沈勝衣,雖然未必能夠將沈勝衣射倒在箭下,但沈勝衣要出手相救,卻也一樣不能夠。
上官無忌一死,合三人之力,再對付沈勝衣當然也就更容易。
在他們的雙臂之上各縛著兩筒袖箭,這無疑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困難卻是在將這兩筒袖箭分先後兩次射出去。
諸葛兄弟已解決了這個困難,第一筒袖箭,他們以腕力射出,第二筒,他們卻是以臂力射出。
這兩筒袖箭的裝置當然很巧妙。
任何看見他們將第一筒十四支袖箭射出,都不會想到在他們的衣袖之內,還有同樣的另一筒袖箭。
沈勝衣也不例外。
不過好像他這種高手,雖然是出其不意,要將他暗算也不容易。
何況他一直就在留意諸葛兄弟。
他的劍立即一抖,「嗡」一聲,彈出一蓬閃亮的光影,那些袖箭根本就射不進去,在光影之中,嗤嗤的四下散開!
袖箭方散,沈勝衣人劍就合成千道飛虹射前,「奪」的一聲,劍就刺進了諸葛左的眉心之內。
諸葛左只覺眼前寒光一閃眉心就感覺一下刺痛。
這也是他最後的感覺。
沈勝衣一劍刺出,立即收回,一股血箭隨劍從諸葛左的眉心射出,他悶哼一聲,半身一仰,倒下。
諸葛右亦同時倒了下去,咽喉上釘著一支不到一尺的短劍。
那也就是上官無忌扣在左手中,尚未發出的最後一支短劍。
他也是—直在提防著諸葛兄弟,耳聽破空聲響,身子立即倒下,倒貼著地面橫躍了出去,左手同時一翻,手中短劍反射諸葛右的咽喉!
一擊即中。
七絕劍劍劍絕命,諸葛右目光雖然銳利。身形卻不夠迅速。
他射出的袖箭也變了射向楚碧桐。
楚碧桐悶哼—聲,雙袖一攏,「獵」地—聲異響中,十四支袖箭盡被他雙袖拂落。
上官無忌把握機會,人劍一轉,倒飛而回!
楚碧桐方將袖箭拂落,上官無忌的劍已然向他的咽喉刺到。
他冷笑一聲,身形飛退,上官無忌如影隨形,緊迫不捨。
楚碧恫連退兩丈,雙掌突然一拍,叮的一聲,又將上官無忌的長劍夾在雙掌之間!
「格」的一聲,那支長劍突然中斷,上官無忌劍勢未絕,手中斷劍從楚碧恫雙掌之上穿過,「奪」地刺入了楚碧桐的咽喉!
這—著實在出人意外,楚碧桐也意外得很,要閃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好劍」楚碧恫這兩個字出口,咽喉已然被劍切斷!
他的生命也被切斷。
可是他的雙眼仍然睜大,眼中充滿了疑惑,充滿了憤怒。
上官無忌那支劍竟然會中斷,這實在是難以相信的一回事。
無論怎樣看來,那支劍都是—支很好的劍,絕不可能那麼容易的斷成兩截。
上官無忌好像看到楚碧桐的深處,沉聲道:「這支劍十年前已斷過了一次.重金聘高手匠人接回,看來並無兩樣,實在脆弱得多,一定要斷的時候,我隨時可以將之震斷!」
這番話,楚碧桐當然再也聽不到。
上官無忌接道:「這樣殺你,無疑取巧,你若是與我公平一戰,縱然必死在你手下,我也絕不會這樣出手,比起你方纔的手段,這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語聲一落,將劍拔出。
一股鮮血箭一樣從楚碧桐的咽喉射了出來,他的屍身隨即倒了下去。
上官無忌看著楚碧桐倒下,俯下半身,將那戰劍尖從楚碧桐的雙掌之間取出,倏的一聲微喟,道:「一斷再斷,劍若是有魂魄,今夜也當魄散魂飛!」
這句話非常奇怪,沈勝衣也聽得怔住,道:「劍怎會有魂魄?」
上官無忌半轉身子道:「因為劍並沒有生命?」
沈勝衣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這支劍我已經用了二十年,自出道以來,無時不是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沈勝衣道:「這本來就是一支很不錯的劍。
上官無忌道:「用劍十年,這支劍與我的人已簡直變成一個不可分離的整體,曾經有一個好朋友,要我將之借給他一看。」
沈勝衣道:「你當然不能夠拒絕。」
上官無忌點頭道:「可知我當時有什麼感覺?」
一頓接道,「就好像身體的某部份被突然割下一樣。」他連隨又說道:「那個好朋友跟著做了一件令我很意外的事情。」
沈勝衣笑道:「總不成他將劍向你刺過去。」
上官無忌慘然一笑。道:「正是。」
沈勝衣怔住,「為什麼?」
上官無忌道:「他原是江南第一名劍客,在我未出道之前,一直被譽為江南第一高手。」
沈勝衣恍然道:「他要恢復昔日的聲譽,就必須將你擊倒!」
上官無忌道:「好像他那種名劍客,誰也不會懷疑他所用的是什麼手段,我縱然死在他的暗算下,在別人心中,也會相信我們是在公平決鬥下分出勝負生死!」
沈勝衣點頭道:「不難想像。」
上官無忌道:「當時我完全沒有提防到他竟然會暗算我。」
沈勝衣道:「他到底是你的朋友。」
上官無忌道:「盛名之下,必無虛士,他被稱為江南第一名劍客,在劍上,當然有他過人的地方,出其不意,突然一劍,應該可以將我一劍刺殺!」
沈勝衣道:「你縱然不說,那剎那的凶險我也想像得到。」
上官無忌道:「可是那剎那,我竟然突然發覺,在間不容髮之下,閃開了那一劍!」
他沉吟著道:「說起來非常奇怪,那剎那之間,就好像有人在喝叱我閃避一樣。」
沈勝衣道,「也許是對方已動了殺機,好像一個那樣的高手,在殺機畢露,準備殺人的剎那,不難有殺氣出來。」
上官無忌「嗯」的一聲。
沈勝衣接道:「而好像你這樣的高手,應該亦不難覺察那殺氣的存在。」
上官無忌道:「未嘗不可以這樣解釋。」
他歎息接道:「那一劍之後,緊接又幾劍刺到,都給我從容避開。」
沈勝衣道:「上官兄武功高強,出其不意一擊不中,再下手當然就更無可能成功的了。」
上官無忌搖頭道:「我與他的武功相差實在不大,他一劍在手,應該就穩操勝券,可是他的劍術不知何故卻大失水準。」
沈勝衣道:「也許是暗算失敗,心情緊張,影響所及,劍亦施展不開。」
上官無忌道:「我卻有一種感覺,就好像那支劍完全不受他控制。」
沈勝衣笑笑。
上官無忌又道:「最後,我拔出六支短劍之一,擋了他一劍」
他的語聲沉下去。「雙劍交擊,短劍無損,那支長劍卻竟然斷了下來。」
沈勝衣道:「就是那個時候斷的。」
上官無忌頷首道:「斷劍反射,竟然就飛進了他的咽喉之內。」
沈勝衣皺眉道:「這樣的一劍實在不易防備。」
上宮無忌道,「所以池雖然死了,一雙眼仍然睜大,充滿了疑惑。」
目光—落歎道:「正如現在的楚碧桐一樣。」
沈勝衣道:「好像那樣的一支劍,實在不容易斷下來。」
上官無忌道:「也許這完全是因為斷折的地方,鋼質不夠堅刃,或者那個地方平時碰撞得太多,已變得脆弱不堪,再碰撞就會斷折。」
他笑笑接道:「可是我卻相信那是因為那支劍伴我已經有十年,多少有一點情感。」
沈勝衣詫異的道:「劍也有情感?」
上官無忌道:「它甚至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份,所以在生死關頭,它就會警告我閃避。」
沈勝衣搖頭,道:「太玄了。」
上官無忌道:「沈兄不相信。」
沈勝衣道:「我用劍也已有十年,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上官無忌道:「沈兄十年以來用的就是現在手中那支劍?」
沈勝衣道:「不是!」緩緩將手中劍挑起。
那只是一支普通的劍。
上官無忌目光一落,道:「這支劍不大好。」
沈勝衣並不否認,道:「好像這樣的劍,那裡也可以買得到。」
上官無忌道:「以我看,很容易斷折。」
沈勝衣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而且很容易崩缺。」
沈勝衣道:「因為劍鋒太脆太薄。」
上官無忌試探問道:「好像這樣的一支劍,沈兄能用多久?」
沈勝衣道:「不—定要看有沒有事發生,對付的又是什麼人。」
他回劍入鞘,道:「我曾經在半個時辰之內,一連換了二十—支劍。」
上官無忌奇怪道:「沈兄怎能夠隨身帶備二十一支劍那麼多?」
沈勝衣解釋道:「當時我是在一間專賣兵器的店子內。」
上官無忌道:「沈兄的對手又是誰人?」
「鐵手無情!」
上官無忌動容道:「聽說這個人的一雙手可以斷金碎玉!」
沈勝衣道:「而且出手迅速之極,並不在我的劍之下!」
上官無忌道:「也所以,沈兄一連被他擊斷了二十一支劍。」
沈勝衣道:「幸好在賣兵器的店子內.要換過一柄新的實在很方便。」
上官無忌轉問道:「沈兄何以不找一把比較好的劍?」
沈勝衣道:「千金易得,一劍難求,而且比較好的劍,都已是有主之物。」
上官無忌道:「這個倒也是。」
沈勝衣一笑,接道:「聽了上官兄方纔那一番話,這個念頭更就非要打消不可。」
上官無忌道:「哦?」
沈勝衣道:「我們這種江湖人就像是風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還是了無牽掛的好。」
上官無忌道:「沈兄這句話不無道理。」
他緩緩將種斷劍套入劍鞘,一面道:「這支劍若是—支普通的劍,斷了也就算了。用不著再費心找高手匠人接回。」
他大笑接道:「什麼時候我找到一柄好劍,一定送給沈兄,好教沈兄也嘗嘗這種滋味。」
沈勝衣淡然一笑。
上官無忌笑聲一頓,撫劍又道:「這支劍雖然帶給我不少麻煩,卻也幫了我不少忙,每斷一次,救我一命!」
沈勝衣道:「上官兄的武功若是不好,這支劍便是斷了,也不起作用的。」
上官無忌道:「這也許只是我的運氣,一個人的運氣未必會時常都是這樣好的。」
一頓又道:「若只是運氣,與劍無關,這支劍再斷的時候,只怕也就是我絕拿時候了。」
沈勝衣道:「好像楚碧桐這種高手並不多。」
上官無忌道:「也不少,說不定,不久之後又會讓我再遇上一個。」
他按劍接道:「到其時,這支劍說不定又再折,而我亦倒下。」
沈勝衣不語。
上官無忌又道:「這未嘗不可以解釋是劍已兩折,魂魄已無存,到我要魄散魂飛!」
沈勝衣忽然道:「上官兄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奇怪的—個劍客。」
上官無忌道:「因為我將自己的生死寄托在所用的劍上。」
沈勝衣道:「所以我實在有些擔心,這支劍若是撥不上?上官兄會不會就此消沉。」
上官無忌不答。
沈勝衣歎息接道:「方今江湖道上道消魔長,好像上宮兄這樣的俠客已不多。」
上宮無忌道:「沈兄的意思我明白,然而我的劍若是再折,遇上的也必然是楚碧桐那樣的高手,死的是我也並不值得奇怪。」
他笑笑接道:「生死有命,—個人要死的時候還是要死的。」
沈勝衣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上官無忌笑顧沈勝衣,道:「人說沈兄俠義無雙,今夜—見,果然就名不虛傳。」
沈勝衣道:「彼此。」
上官無忌道:「今夜楚碧桐便擊倒了我,也得要應付沈兄。他若是早有消息一定不會留在這地方。」
沈勝衣道:「未必,不過可以肯定,他即便留在這地方,也會重新安排。」
「這個人城府深沉,若是他針對沈兄,作好了準備,我卻第一個闖進來,後果必然就不堪設想。」
沈勝衣當然聽得出上官無忌那番話,乃是在捧自己,搖頭道:「上官兄的武功絕不在我之下。」
上官無忌道:「沈兄那是抬舉我。」
沈勝衣道:「上官兄方纔那穿喉一劍,就是我也未必閃避得了。」
上官無忌道:「只是未必,並不是一定。」
語聲—頓,突然一聲歎息,道:「可惜。」
沈勝衣詫異道:「可惜什麼?」
上官無忌道:「我們之間並沒有仇怨,如今更成了朋友。」
沈勝衣道:「這是一件好事。」
上官無忌道,「在另一方面,卻就不好了。」
沈勝衣道:「什麼?」
上官無忌道:「我們既然是朋友,儘管我有意一試彼此武功高低,劍也施展不開來。」
沈勝衣道:「一般切磋,的確不能全力施為,兵器無眼,一個不小心,不難就傷及對方。」
上官無忌沉吟道:「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成為他敵。」
他大笑接道:「但若是為了一爭長短,無論你或我,相信都不會希望有這樣的一天。」
沈勝衣道:「不錯。」
上官無忌轉回話題,道:「此間事既已了,你我也該走去痛飲三杯。」
沈勝衣道:「正有此意!」
上官無忌道:「此去西面半里,有一間不醉無歸,雖然是間小酒家,賣的卻都是自釀的陳年美酒。」
沈勝衣道:「我知道有這間酒家。」
上官無忌道:「可惜我們不能在那裡留下來。」
沈勝衣道:「以我所知,那間小酒家徹夜不休,什麼時候去也都一樣。」
上官無忌道:「我們要從那裡經過,但為免麻煩,還是進去喝酒的好。」
沈勝衣奇怪道:「有什麼麻煩?」
上官無忌道:「柳伯威就待在那兒,還有兩河的幾個英雄豪傑。」
濃勝衣又是一怔。
上官無忌道:「他們原是準備明天一早,公然上門找楚碧桐拼一個明白。」
沈勝衣道:「是麼?」
上官無忌道:「他們一共七個人,憑他們的武功,不足我輕視他們,合七人之力,也不是楚碧桐的對手。」
沈勝衣道:「所以上官兄搶在他們的前面。」
上官無忌歎息道:「這年頭江湖上俠義之輩日漸凋零,奸像他們那些年青小伙子,在武功方面尚未有成,仍有待磨練,我也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一一倒在楚碧桐的掌下。」
沈勝衣道:「上官兄來得也實在正是時候。」
上官無忌道:「沈兄又何嘗不是。」
一頓接道:「我們一會走經那兒,不妨就將楚碧桐的屍體送給他們。」
沈勝衣道:「也好。」
上官無忌道:「至於這座莊院。一把火燒掉算了。」
沈勝衣笑笑道:「省得麻煩。」
上官無忌接道:「放下楚碧桐的屍體之後,那些小伙子若是不太麻煩,我們不妨留下來,否則就只好買—罈酒,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沈勝衣道:「這個其實最好。」
上官無忌大笑舉步。
火開始燃燒,沈勝衣上官無忌兩騎便離開楚家莊,迅速向西面馳去。
楚碧桐的屍體縛在上官無忌的坐騎後面。
他們只帶走這一具屍體。
上官無忌外衣已披上,敞開,迎風獵獵地飛舞。
那六支短劍又已回到他的腰帶之上。
他—點倦意也沒有,一個身子標槍也似挺直。
沈勝衣同樣神采風揚。
夜已深,不醉無歸小酒家內燈火仍然輝煌。
這間酒家並不大,賣的卻是自釀的陳年美灑,再加上日夜營業,顧客倒不少。
尤其是江湖人,對於這間小酒家更特別好感。
所以每一天,尤其在夜間,小酒家中都有不少江湖人。
今夜也沒有例外。不同的就是其中七個江湖人,竟然是睡在那裡。
都是年青的小伙子。
他們也就是柳伯威與助拳的兩河六個英雄豪傑。
小酒家的夥計並沒有理會他們,因為他們都是酒家的顧客。
而且多年的經驗所得,江湖人在店內無論怎樣,也還是少管為妙。
何況這七個江湖人只是吃飽之後,在店內睡覺?
更鼓聲響,已是四更。
兩騎快馬如飛奔來,停在店外,馬上騎士旋即翻身下馬。
正是沈勝衣上二官無忌兩人。
上官無忌解下縛在鞍後楚碧桐的屍體,大踏步往店內闖。
兩個店小二迎了上來,雖然看見來人手中抓著一具屍體,也並不怎樣驚慌,這種事他們雖然並非司空見慣,也不是破題兒第一趟。
上官無忌將屍體往一張桌子上「隆」一放,振吭道:「柳伯威在那裡?」
語聲一落,店內桌倒椅翻,伏案而睡的七個青年人紛紛躍起身來,兵器也立即抓在手中。
一個白衣青年連隨排眾走出,道:「我就是柳伯威,閣下……」
上官無忌手一翻,「颼」一聲,一張貼子從袖中飛出,刀一樣插入柳伯威身旁的一條柱子上,道:「這是你發的武林貼?」
柳伯威面上變色,其他六個青年人亦齊皆聳然動容,他們都看出那只是一張紙,但在對方的手中飛出,簡直就像是一把飛刀。
一個青年立即道:「這個人一定就是楚碧桐,大家要小心!」
上官無忌沒有理會他,目光就落在柳伯威身上。
柳伯威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從那張貼子上離開,道:「不錯!」
上官無忌道:「我姓上官上官無忌!」
柳伯威—怔,失聲道:「上官前輩」
上官無忌道:「這是楚碧桐的屍體,你看殺你滿門的是不是這個人?」
語聲—落,他立即將楚碧桐的屍體拋落在柳伯威面前。
柳伯威既驚且喜,目光及處,脫口大呼道:「就是他!」
他運隨跪下,一跪下就叩頭,一面道:「上官前輩,此恩此德,晚輩也不知如何多謝……」
上官無忌一步標前,伸手將柳伯威扶起來,截口道:「我既然收到你的武林貼,理所當然,要替你討一個公道。」
柳伯威道:「前輩」
上官無忌道:「你若是要多謝,應該多謝他!」手指沈勝衣。
柳伯威目光一轉,道:「他……」
上官無忌道:「你不是也送給他武林貼?」
柳伯威再打量沈勝衣的一身裝束,心念一動,喜呼道:「莫不是沈大俠?」
上官無忌大笑,道:「除了他,還有誰?」
柳伯威便待又要拜倒,沈勝衣忙亦上前扶住,道:「楚碧桐不是我殺的。」
上官無忌道:「誰殺的也一樣。」
柳伯威熱淚盈眶,道:「你們兩位……」
上官無忌笑拍著他的肩膀,道:「你們這些小伙子也不錯。」
柳伯無忌道:「只有他們六人肯來。」
上官無忌道:「你也莫要怪其他人,要知道你們的對手不是普通人,乃是楚碧桐!」
柳伯威道:「晚輩明白,但血海深仇又焉能不報。」
上官無忌道:「我原是準備明天才去,但看見你們七人趕來,不得不提前採取行動。」
柳伯威道:「前輩好意,我們明白。」
上官無忌道:「這一次你們走運,我一樣走運,沈兄及時趕到來。」
柳伯威尚未答話,一個青年霍地搶前,道:「就是沒你們幫助,我們七個人未必對付不了楚碧桐!」
柳伯威急叫道,「狄兄……」
那個青年道:「我叫做狄剛,神刀狄飛鵬是我的父親!」
上官無忌道:「神刀狄飛鵬?我知有這個人。」
狄剛冷笑道:「狄家神刀,江湖人稱第一,我雖然火候未到,但拼卻—死,相信電可以將楚碧桐立斬刀下!」
上官無忌淡應道:「相信也可以。」
狄剛盯著上官無忌,道:「若是不相信,無須說相信。」
上官無忌道:「我與令尊素未謀面,也從未見識過狄家神刀,不過一個人只要旨拚命,對方的武功又不是太強,應該是可以拼一個同歸於盡!」
狄剛道:「楚碧桐的武功有多強,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個換一命,我也—樣不知道,可是我有這份自信。」
上官無忌道:「很好,年青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信,」
狄剛道:「我已經作好了拚命的準備,一團高興趕來,想不到卻被你們搶先了一步。」
上官無忌道:「可惜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不能賠你一個活的楚碧桐。」
狄剛道:「不要緊。」
他目光從沈勝衣上官無忌的面上掃過,轉落在楚碧桐的屍體之上,道:「兩位能夠殺死楚碧桐,武功當然在楚碧桐之上,楚碧桐雖然死了,找兩位也是一樣,而且更加好。」
上官無忌一怔,道:「這是什麼說話?」
狄剛撫刀道:「這一次,我找楚碧桐,除了武林正義之外,還想一試這把刀!」
上官無忌回顧沈勝衣,道,「麻煩來了。」
話口未完,另一個青年從柳伯威身旁閃出,一步跨前,手中劍一抖,盯著沈勝衣,道:「久聞沈大俠一劍橫掃江湖,未悉能否賜教幾招?」
沈勝衣一楞,道:「哦?」
青年接說道:「我姓慕容,單名羽,是青城紅葉徒弟。」
沈勝衣道:「青城紅葉,劍名人盡皆知,三年前有幸遇於洛陽城,也曾承他看重,賜了一劍!」
慕容羽道:「那是一招『流星趕月』。」
一頓接道:「沈大俠當時並沒有還手。」
沈勝衣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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