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翡 翠 文 / 黃鷹
他約略看了一眼,自言自語的道:「幸好並不遠,趕快一點,三個時辰總該到了。」
語聲一落,他身形急起,上了馬背,右手將羊皮地圖揣進懷中,轉扶著公孫白。
公孫白隨即又說道:「若是趕不及,死便埋我,將我的屍體棄在荒郊中方無不可。」
龍飛輕叱道:「胡說什麼!」右手再又將公孫白的幾處穴道封住。
公孫白頭一側,終於失去知覺。
他半邊身子的穴道都已被龍飛封住,那能不昏倒,龍飛這樣做也只是為了延長毒性內長的時間。
他連隨一聲喝叱,策馬奔入了西面樹林之內。
這時候,暮色更濃了。
樹林中尤其陰暗,龍飛進入的地方並無道路。
他策馬在樹叢中左穿右插,前行的速度並不怎樣快。
幸好這附近的樹林並不濃密,也並不深遠,暮色四合,黑夜降臨之前,他已經走出了林外。
前面是一片平原,龍飛耳了一口氣,策馬急奔了出去。
他那匹坐騎乃是萬中選一的千里良駒,雖然多負了一個人,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其快如飛夜漸深。
煙雨已停下,風仍急。
夜空無雲,卻有月,有星。
已將十五,星光燦爛,月明如鏡。
星光月色之下,道路仍然可以分辨得很清楚,龍飛一直西行,途中兩次將那卷羊皮地固取出來,剔著火折仔細看,他肯定自己所定的道路沒有錯誤。
天上有月,方向更容易辨別了。
再前行二里,又看見了一個林子。
道路從杯中穿過。
龍飛馬不停蹄,奔了進去。
夾在林木中這條道路也頗寬闊,筆直的向前伸展,黑夜中看來,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杯中披著月光,在地上留下了影子,參差不齊,形狀不一。
風吹樹搖影動,有如群鬼亂舞。
龍飛並沒有在意,這個時候走經這種地方,在他來說也不知多少次了。
路是那麼平直,當然就最好走不過,但前行數丈,不知何故,龍飛突然將坐騎勒住。
急風吹起了他的衣袂頭巾,「獵獵」地作普,「緩」一聲,他突然翻身下馬。
難道這就是公孫白要他到來的地方?
也就在這個時候,兩旁樹林陡然光亮了起來,四盞白紙燈籠在左右樹林之內亮起。
紙白如雪,燈光慘白。
四個白衣長髮少女旋即在龍飛身前四丈,左右樹林中走了出來,燈籠也就握在她們的手中。
不知是否燈光影響,那四個少女的面色都是慘白如雪,毫無血色。
她們的臉龐亦好像被冰雪封住了一樣,肌膚彷彿都已僵硬,全無表情,一變眼珠子更就是冰珠子般。
她們都望著龍飛。
龍飛不禁由心寒出來。
若非那四個少女行動與常人無異,他幾乎以為是四具殭屍。
那四個少女一字在路上排開,左邊兩個與右邊兩個之間,卻空出一個相當闊的空位。
這個空位足可以容下龍飛牽馬走過去。
龍飛並沒有那麼做,他也知道那個空位的作用,並不是讓他走過去。
他甚至一動也不動,只是靜止在原地。
那四個少女也沒有說什麼,一字兒排開。
好一會,龍飛忽然開口道:「閣下還等什麼?」
一個陰森森的語聲應道:「年青人到底是年青人。」
語聲陰冷而飄忽,也不知來自何處。
龍飛的目光卻盯著左邊的林木。
陰森飄忽的語聲一落,一個黑衣蒙面人緩步走到那四個少女之中。
毒閻羅!
龍飛雖然從未見過毒閻羅,但心中早已有數,所以一些也不覺意外,語聲也保持平淡,道:「原來閣下就是毒閻羅,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毒閻羅揮手道:「廢話!」
龍飛轉問道:「不知道閣下深夜到來這裡,有何貴幹?」
毒閻羅反問道:「你真的不知道?」
龍飛道:「假的。」
毒閻羅道:「那麼你打算怎樣?」
龍飛道:「要看前輩打算怎樣了。」
毒閻羅道:「將公孫白留下,你盡可以隨便離開。」
龍飛道:「閣下這是要我做一個不義之人?」
毒閻羅道:「有何不義?」
龍飛道:「公孫自是我的朋友,朋友中毒垂危,我竟然棄之而去……」
毒閻羅截口道:「你留在他身旁,也於事無補,反倒是將他交給我,反而可以活下去。」龍飛道:「因為他中的閻王針本來就是你這位毒閻羅製造出來的。」
毒閻羅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龍飛冷笑道:「你肯給他解毒藥?」
毒閻羅道:「只要他告訴我那個秘密。」
龍飛道:「水晶人的秘密?」
毒閻羅道:「不錯,他已經告訴你了。」
龍飛道:「嗯。」
毒閻羅追問道:「水晶人在那裡?」
龍飛道:「他只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找他。」
毒閻羅沉吟一下,才道:「你是一個老實人。」
龍飛道:「老實人並無不好。」
毒閻羅道:「一般來說是的,不過一般來說,老實人總比較吃虧。」
龍飛道:「人生不過數十寒暑,吃虧一點又何妨。」
毒閻羅盯著龍飛,緩緩道:「很好,我喜歡你這種青年人。」一頓又說道:「因為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龍飛道:「哦?」
毒閻羅道:「我的兒子對我也很老實。」
龍飛道:「所以你很喜歡他。」
毒閻羅道:「這只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只有一個兒子。」
龍飛道:「我明白。」
毒閻羅道:「這些事情你明白與否都無關輕重,只是有一件事情,你卻是非要明白不可。」
龍飛道:「請說。」
毒閻羅道:「閻王針之上一共粹有七七四十九種最毒的毒藥,普天下除了我之外再無人能解。」
龍飛道:「這種毒針的厲害,我早有耳聞。」目光落在公孫白面上。
公孫白雙目緊閉,面龐已發紫,但鼻息仍均勻。
毒閻羅的目光也落在公孫白面上,道:「看來他已經封閉了半身穴道,然而這只是能夠暫時延遲毒性發作,並沒有多大作用。」
龍飛道:「總之暫時死不了。」
毒閻羅道:「閻王釘子不過午,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例外。」
龍飛道:「由現在到毒發之時相信最少還有兩個時辰。」
毒閻羅道:「不一定,但,看面色,一個時辰之內他還死不了。」
龍飛呼了一口氣,道:「這是說,在一個時辰之內,我還用不著太過袒憂。」
毒閻羅上上下下打量了龍飛兩遍,道:「好像你這樣鎮定的人實在不多。」
龍飛道:「好像你那麼緊張的人,也實在少有。」
毒閻羅「哦」的一聲,道:「你知道我很緊張。」
龍飛道:「我感覺得到,你就像是一支已上弦拉緊的箭,隨時都好像準備射出!」
毒閻羅盯穩了龍飛,道:「很好。」
龍飛道:「一個人太緊張卻不是一件好事。」
毒閻羅道:「最低限度,隨時都可以應付任何突然而來的襲擊。」
龍飛道:「你仇人很多?」
毒閻羅道:「多得要命。」
龍飛道:「這豈非終日食不知味,寢不安息。」
毒閻羅道:「有何相干?」
龍飛道:「這種生活,一天只怕我也受不了。」
毒閻羅道:「每一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
龍飛道:「也許你生來就是如此緊張。」
毒閻羅冷笑道:「也許。」
龍飛轉問道:「你準備將我們留在這兒?」
毒閻羅搖頭,道:「不準備!」
龍飛道:「那你到底打算怎樣?」
毒閻羅道:「由現在開始一個時辰之內你不妨考慮清楚,一個時辰之後我將會再來找你,到時你輕該有答覆的了。」
龍飛道:「我現在已經答覆得很清楚。」
毒閻羅自顧道:「過了這一個時辰,便是大羅神仙,也會束手無策,你記穩了。」
龍飛沉默了下去。
毒閻羅道:「以水晶人的秘密換取解藥,在目前,你們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行,公孫白醒來,你不妨與他細說分明,他若是昏迷不醒,你就只有自行決定取捨了。」他冷笑一聲,接道:「你當然不願意看見朋友在面前毒發身亡。」
龍飛忽然道:「也許另外還有一條路。」
毒閻羅居然明白他的說話,冷笑道:「憑你的本頷,也許能夠將我制服,迫我拿出解藥。」
龍飛道:「也許的。」
毒閻羅道:「可惜你身旁還有一個公孫白,我殺你也許力有未逮,但在你的保護下取公孫白性命,相信易如反掌?」
龍飛道:「因為我只有一個人,一支劍難在戰你同時,兼顧他。」
毒閻羅道:「我雖然目前絕不想殺公孫白,但迫不得已,還是會殺的。」
他悠悠接道:「知道水晶人秘密的相信絕不止公孫白一個人。」
龍飛無言。
毒閻羅又道:「只有一個時辰,龍朋友不妨考慮清楚。」
語聲一落,他斷身就走,幽靈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四個白衣少女亦左右散開,走回兩邊樹林之內。
燈光一剎那熄滅。
周圍又回復黑暗,又回復靜寂。
龍飛只是冷冷的目送他們消失,沒有動。
這周圍一帶相信都已在毒閻羅的手下監視之下,否則絕不會有一個時辰再找我這種說話。
龍飛皺起了眉頭。
這末嘗不是一件好事,翡翠即使束手無策,解不了公孫白體內的毒藥,還可以找這個毒閻羅。
但是在目前,無論如何得擺脫他們的監視,否則將他們引到了杜家莊,可是大大的不妙。
龍飛心念一轉再轉,「擦」地又翻身上馬,策馬前奔。
風吹蕭索,月冷淒清。
明月一輪人獨立夜更深。
龍飛繼續西行,飛馬奔馳在山路上。
山路寂靜,偶然一聲狼嚎,淒厲已極,動魄驚心。
越西,道路便越偏僻,非獨不見屋子,甚至完全就不像人居位的地方。
拿那條路來說,根本就不像是一條路。
龍飛再一次將那張羊皮地圖取出來抖開,他實在懷疑自己看錯,走進了另外一條路。
夜空是那麼清朗,月光是那麼明亮,龍飛還剔著了火折子。
火光月光下,龍飛看得很清楚,事實並沒有走錯路。
那張羊皮繪畫得也非常詳細,那裡有一片樹林,那裡右一個山幼,一一都標明。
這路是走對了,就是如此荒涼,一路走來,一戶人家也都沒有。
地圖若是沒有錯誤,杜家莊倘若真的建築在這種地方,只怕就大成問題的了。
這個杜家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龍飛不由生起了這個念頭,卻沒有將坐騎緩下來。
那匹馬無疑神駿,龍飛的騎術也無疑登峰造極,坐在馬背上,穩如泰山。
他一手拿著火折子,一手將羊皮地圖抖開細看,居然還能夠兼顧公孫白。
公孫白這時候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狀態,火光下,臉龐顯然變得更紫了。
龍飛看在眼內,收起羊皮地圖,連隨伸手摸了一下公孫白的臉龐。
觸手冰冷,彷彿冰封過一樣。
龍飛由心一寒。
閻王針果真如此厲害?
他不覺反掌擊在馬臀上。
那匹馬負痛一聲悲嘶,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些,龍飛卻知道事實沒有,也知道那匹馬事實已快到不能夠再快的了。
他本來是一個惜馬之人,可是公孫白的性命現在卻操在他手裡。
只有一個時辰,現在已過了一半,他必須在這半個時辰之內趕到杜家莊,找到那個叫做翡翠的女孩子。
倘若翡翠束手無策,迫不得已,就惟有將公孫白交給毒閻羅的了。
他不知道水晶人的秘密對公孫白到底重要到什麼地步,但從公孫白的言談聽來,卻聽出公孫白大有寧可死,也不肯將水晶人的秘密說出來的意思。
然而在真的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公孫白是否仍然會繼續堅持下去?他可也不敢肯定。
公孫白與他到底向無來往,只是昔年在黃鶴樓見過一面,打過招呼。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賣在不大清楚。
不過,公孫世家向以俠義為重,公孫白有河北小孟嘗之稱,他都是如道的。
但既是俠義中人,怎會與水晶人這種殺手拉上關係,又何以寧死也要維護水晶人?
龍飛雖然覺得很奇怪,對於公孫白,仍然沒有任何的惡感。
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那麼的巧合,也許水晶人曾經救過公孫白的性命,也許水晶人本來就是公孫白最好的朋友,也許……每一種可能都可能成為事實。
至於水晶人是不傳說中的那麼邪惡?龍飛亦不能肯定,因為他從來沒有遇上過那個水晶人,他所認識的朋友,也沒有一個親眼目睹。
傳說畢竟是傳說。
江湖上俠義中人日漸凋零,好像公孫白這樣的一個青年人,龍飛實在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
他也是一個青年人對於青年人當然也特別容易發生好感。
可惜他對於藥物所知不多,尤其是閻王針之上所猝的那種劇毒,他自然束手無策。
在目前,他只有盡自己的能力,去搶救公孫白的性命。
毒閻羅所說的若是事實,那麼他更就非趕快不可的了。
黑夜中趕路,本來就比較白天緩慢一些,而且,亦容易出錯。
一出錯,公孫白的性命就大成問題的了。
所以他不得不多走一段路,拿出那卷羊皮地圖來看看。
一路上,他總覺得往每隔相當距離,就有人隱藏暗中監視。
有一次,他甚至已見到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