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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文 / 黃鷹

    夜又深。這已是一個月之後,鳳棲梧的傷勢差不多已完全痊癒,內力的深厚,是原因之一,最主要還是因為婷婷一直的在悉心照料著他。

    每一次他醒來,必定看見婷婷侍候在床沿,只有今夜例外,這其實是他的意思。

    今夜是中秋佳節,較早的時候,風生曾經到來,問他要不要到院子外喝酒賞月,他實在很想走一趟,那會子卻感到一陣強烈的疲倦。自挨了安霸天那一掌以來,每一天總有一個時候生出這種感覺,只是這幾天已沒有那麼強烈。那是因為他每天運功療傷,雖然坐著不費力,卻耗神之極。

    他明白還需要一段時間休養,而突來這一陣強烈的疲倦,更使他打消了喝酒的念頭。

    那會幹他只是想睡覺,他卻不想婷婷在這個佳節伴著自己呆在房內,所以他建議婷婷隨鳳生出去,莫要辜負這般良辰美景。婷婢起初是不願意,一定要伴著鳳棲梧,鳳生亦沒有勉強,但鳳棲梧再相勸,她終於答應下來,隨鳳生外出。之後鳳棲梧就睡著了。

    這一睡竟然有三四個時辰,在入睡之前,鳳棲梧清楚記得,那一輪滿月仍在小樓東窗之外,現在已壓在西面窗靈之婷婷怎麼仍然不回來?

    那邊窗旁的繡榻上羅帳高掛,並無人在,鳳棲梧看了一眼,不由自主下了床,走過去。

    枕被招疊得很整齊,完全沒有睡過的痕跡,他再移步到西窗前,終於肯定,那一輪明月的確是已經西墮。

    他對於月亮本來有一份特殊的偏愛,很多時,無論是月圓月缺,無論在什麼環境,他都會望著呆上好一會。

    只有現在,面對著一輪明月,他竟然一些美麗的感覺也沒有,只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機伶伶甚至打一個寒噤。

    然後他突然感到了恐懼,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若說這種恐懼,竟然是因為看見了這一輪明月生出來,實在不可思議。

    月亮一向被稱為人間的恩物,也是歌詠的對像,提到月亮,自然就令人生出一種美感。

    小窗幽記裡有一篇雋永的文字,談及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便適宜什麼月亮的欣賞。

    那若是一彎新月,便適宜於在寒潭、絕壁、高閣、平堂、窗紗、簾鉤、苔階、花砌、小酌、清談、長嘯、獨往、搔首、促膝。

    若是一片月亮,便適宜於花梢、樓頭淡水、杖履、幽人、孤鴻。

    若是滿月則適宜於江邊、苑內、褲筵、華燈、醉客、妙妓……而春月適宜於尊曼,夏月適宜於枕罩,秋月適宜於砧桿,冬月適宜於圖書,又樓月宜蕭,江月宜笛,寺院月宜笙,書齋月宜琴,閨閣月宜紗櫥,勾欄月宜絃索,關山月宜帆牆,沙場月宜刁斗,花月宜佳人,風月宜楊柳,雪月宜梅花。

    這雖然是隨人的觀感不同,隨境的變遷各異,月色終是月色,月光終是月光,終古無私,長空高照,但無可否認,月亮給人的大都是好感,即使是最俗的人,在中秋之夜,也忍不住邀用一杯。

    又何況這中秋之月還有一個那麼美麗的神話傳說?

    現在這一一個中秋之月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就是問鳳棲梧,也一樣說不出有什麼恐怖的地方。

    若說到這座小樓,陳設雖然稍嫌俗氣,但不能否認也甚華麗,而外望屋字鱗次柿比,庭台樓閣院落之間點綴著花燈千百,帶醉狂歌之聲也不時隨風飄來,絕不難感染到那一份佳千的歡樂。

    這絕無疑問,也不是一一個令人會感到恐怖的環境。

    在看到那一輪明月之前,鳳棲梧事實也沒有恐懼的感覺。

    連他也奇怪,那一輪明月到底有什麼恐怖、也就帶著那一「股寒意,那一種難言的恐懼,他推門走了出廊外無人,他整個身子都沐在月光中,雪白的衣衫有如霜雪般,份外淒冷。他的肌膚在月光下亦一片青白,毫無血色,抬首往眼前一看他突然又有一種混身的鮮血已經被放盡的感覺,不知怎的接又想起了那個死在連雲莊密室中,混身的鮮血都像給完全擠出來的那個女人。她叫做憐憐,卻是既可愛。又可怕,簡直就是一個小妖精安富那些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來,那麼清楚,那麼詭異。他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竟然會想起安富那些話,令他更奇怪的,卻是那竟像安富就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邊重複著那些話。走廊上掛著一盞盞的燈寵,院子中的花樹上亦點綴著不燈光四方八面射來,使鳳棲梧在地上牆上都留下了影子。雲淡風輕,燈光井沒有多大的變化,鳳棲梧卻有化身千百的感覺。影隨人動,燈光雖然平定,但因為位置不同,遠近有異,每一個影子都不一樣,有些很正常,有些卻非常奇怪。

    鳳棲梧沒有在意,突然在意,開始是化身千百的感覺,接而竟懷疑,那並非完全是他自己的影子。他不由回顧一眼,周圍卻並無他人,而安富的聲音,還接繼續。鳳棲梧一皺眉,停下了腳步,以手加額。觸手冰涼,一些異樣也沒有。安富的聲音重複又重複,簡直就像是一個幽靈在徘徊不去。鳳棲梧歇了一會,緩緩以雙手掩住了雙耳。所有的聲音一下完全停下來。

    奇怪的,那個安富的聲音也竟然沒有例外。鳳棲梧實在有些懷疑,那並非自己的幻覺,真的是有一個幽靈徘徊左右。這種事,是不是太可笑,太難以令人置信?鳳棲梧不覺失笑,他也很奇怪,自己竟然會生出這種念一陣急風忽然吹過,枝葉騷動,燈影紛搖。鳳棲梧衣袂獵然飛揚。風迅速遠逝,搖曳的燈光逐漸平靜下來。鳳棲梧也鬆了他掩著雙耳的手。很奇怪,安富的聲亦消失。只有花木被風吹動的籟籟聲響猶在遠方傳來。鳳棲梧又再四顧一眼,苦笑了一下,才舉步前行,一面前行,他一面傾耳細聽,這一次,聽得最清楚的,倒是他的腳步聲。一下下的腳步聲令他的心弦不住的震動,然後他感到一陣仿惶。這個佔地廣闊,就是這座鳥王府,要找遍每一個角落,一個人只怕要花上一二個時辰。婷婷到底在什麼地方?鳳棲梧不能夠確定,腳步卻不由自主往鳳生那座高樓違去。那座高樓,就叫做鳥王殿,在王府的中心,是鳳生寢食走居以及發號施令的地方。殿堂建築得雖然不怎樣華麗,卻非常莊嚴,氣勢萬千。石階三重,相連著一條寬闊的白石路,那條白石徑穿過兩個石牌坊也似的建築,一直通王府的正門。牌坊兩翼,是兩列參天古樹,其他的屋字也就建在古樹的後面。

    鳳棲梧從第二個石牌坊轉進白石路,一一直往殿堂走去。兩旁都掛著燈寵,輝煌的燈光下,那條白石路有如白玉砌成,散發著一抹迷濛的光芒。白石路上沒有人,鳳棲梧走著,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孤獨。走盡了那條白石路,從石階下望上去,殿堂更覺得高不可攀。鳳棲梧仰首呆望了一會,才舉步跨前,往上一步步走去。到了第三重石階,風又急起來,再看那一輪明月,已經低壓在西牆上。鳳棲梧衣袂飄展,心頭又一陣寒意,是因為人在高處還是什麼,連他也都想不透。殿堂的門外,站著四個值夜的武士,他們都是沒有家室的人,對於這個中秋佳節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也樂得接替這個崗位。他們也都喝過一些酒,只是並沒有多大醉意,閒聊著看見鳳棲梧走上來,齊皆怔住在那裡。鳳棲梧走到他們面前,他們才如夢初覺,連忙施禮,一聲:「二爺」鳳棲梧含笑點頭,信口問道:「大好節日,你們怎麼仍呆這兒,不去喝酒。」一個武士應道:「殿堂外終年都要有人把守,今夜也不例外。」

    鳳棲梧笑笑:「大哥有時魯莽,有時又懂得這樣小心,我看這不完全是他的主意。」

    「是相爺定的規矩。」

    「相爺?百靈道長?」

    「正是。」那個武士接問:「二爺見過相爺的了。」

    鳳棲語頷首。「這個人年紀雖然一大把,一些可也不糊塗,大哥一向譽之為再生諸葛,從他的表現,也可以肯定是一個聰明人。」

    那四個武士絕對同意鳳棲梧這番話,另一個接道:「相爺一向都主張不可盡興,無論是什麼日子,也應該保持警惕。」鳳棲梧回憶著道:「大哥卻一向都不以為意,總是認為憑他的力量,絕對沒有敵人敢欺上門兒來,也所以才有五年前的慘變。」

    四個武士沉默了下去,鳳棲梧接道:「那是大除夕,北綠林聯盟聯手憊夜襲擊,因為大哥叫了所有人狂歡,疏於防範,被北綠林的人攻進來,百靈道長也就在那一役犧牲。」四個武上齊皆歎了一口氣。鳳棲梧目光一轉,道:「北綠林那一役雖然偷襲得進來,昆後仍然被擊潰,這幾年下來,更就是七零八落,不敢再招惹我們,而就是有這個心,亦再沒有這個力的了。」一個武士道:「縱然如此,小心一些也沒有壞處。」鳳棲梧點點頭:「我明白,這是大哥對百靈道長的一種歉疚。「一頓接道:「不過,小心一些也是好。」另一個武士轉問:「二爺的傷勢已經完全痊癒了?」鳳棲梧道:「差不多了。」

    「那麼晚了,二爺怎麼還不好好的休息。」鳳棲梧笑道:「我是剛醒來。」往內望一眼,又問道:「大哥方才在堂內喝酒麼?」「還有內外眾堂主,到看不見月,他們才散掉。」

    鳳棲梧終於問:「婷婷呢?是不是也一起?」四個武士一怔,一個問道:「婷婷姑娘?

    鳳棲梧道:「你們大概也認識她。」

    四個武士點頭,另一個接道:「婷婷姑娘與幾位堂主的內眷一桌,後來……」

    說話的武士忽然停下口,其他三個的神情亦有些奇怪。

    鳳棲梧忍不住追問:「後來怎樣?」

    那個武士看了看其他三個同伴,道:「好像喝醉了。」鳳棲梧一皺眉:「婷婷一向不懂喝酒的。」「大……大概就是這樣,才……才醉的。」

    鳳棲梧疑惑的望著那四個武士。

    那四個武士有意無意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那之後又怎樣了?」鳳棲梧追問下去。

    回話的那個武士卻道:「在下也不大清楚。鳳棲梧轉問另外三個:「你們呢?」

    他的語氣很平淡,目光卻令人不寒而慄,一個武士囁糯著應道:「大爺吩咐了侍婢扶了她進內堂休息。」另一個接道:「現在想必仍然還沒有醒轉。」鳳棲梧轉問:「大爺呢?」

    「也醉倒了,大家所以才散掉……,,鳳棲梧沉吟道:「他的酒量一向最好,而自從北綠林那一役之後,不也發了誓,以後都不會醉的了。」

    一個看來酒喝得最多的武士苦笑道:「一個人醉起來,可是誰也沒有辦法。」「我進去瞧瞧他。「鳳棲梧再舉步。那四個武士呆在那裡,鳳棲梧又看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不是擔心我會對大爺不利吧。」『二爺言重。」四個武士慌忙將路讓開。鳳棲梧當中走了過去,那四個武士看著鳳棲梧的背影,乾瞪著眼睛,神色更顯得奇怪。他們並沒有忘記,鳳生搖搖欲墮的時候,一個堂主半開玩笑的問:「大爺這麼快就醉了,莫不是因為內堂醉著一個大美人?」還有鳳生當時搖著手笑應:「你既然知道,還要瞎纏著不讓大爺離開?」然後鳳生就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搖搖晃晃的走了進去。內堂並不是鳳生的寢室,只是鳳生平日休息的地方,可是在眾人散去之後不久,那些侍婢亦悄然退了出來。她們雖然沒有任何說話,那四個武士亦注意到她們神態怪異。目送鳳棲梧在謾幕旁邊消失,那四個武士又相顧一眼,一齊發出一聲苦笑。年紀較長的一個突然道:「大爺怎會是那種人?」其餘三個武士不由點頭,那個武士接道:「我們不覺得自己實在大多心?」三個武士又點頭,左右散開。「這時候,那一輪明月一半落在西牆下,就像是一個中裂的碟子,但更像一個怪物,藏身在西牆下,只露出半邊眼睛,在偷窺這邊的情形。夜風又一陣急吹,而且吹來了天外的寒意,四個武士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嘩。內堂無風,鳳棲梧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重,到底是因為那四個武士的說話態度影響,還是什麼原因影響,鳳棲梧全不知道。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沒有將風生與婷婷聯想在一起,也許就因為他實在大瞭解鳳生。事實鳳生雖然嗜殺,並不好色,一向也甚有分寸,那何況婷婷還是他弟弟的女人!鳳棲梧的心卻有些亂。婷婷一向都不懂喝酒,怎會突然喝起酒來,鳳棲梧完全不能夠想像得到當時的環境。這個傻丫頭,真不知道醉成怎樣子?鳳棲梧的嘴角綻著苦澀的笑意。\\/內堂佈置得也是不怎樣華麗,但也不是一般富有人家能夠相比。燈光並沒有熄滅,照耀得有如白晝。風生原就不是一個怎樣懂得情趣的人,休息的地方總是要極其光亮,但真正拿來睡覺的地方卻是要一點光也沒有。寢室在內堂更上一層,風生事實也從不在內堂睡覺,即使他怎樣疲倦。他一向都不大喜歡拘束,只有這一樣是例外,也已不是秘密。穿過了三重慢幕才進入內堂,鳳棲梧很自然的往右面莖去,他記得那邊照壁之下,有一座寬闊的繡榻,婷婷應該就是醉臥在那兒。他看到的只是一一座空的繡榻,非獨不見婷婷,連一個恃俾也沒有。一難道婷婷已離開了?可是那四個值夜的武土怎會不見?鳳棲梧疑惑的張目四顧,視線最後停留在通往上層寢室的階梯上。金線捕木造的階梯,寬闊的九級之後是一個平台,然後分成兩道,左右往上伸展。鳳棲梧意外的看見有燈光從階梯上透下來,他幾乎立即就肯定鳳生仍未睡覺。不是說已經醉了?鳳棲梧有一種嚷叫的衝動,但到底沒有嚷叫出來,卻不由自主舉步往階梯那邊走去。他的腳步放得很輕,那樣子更就簡直像是一個賊,卻完全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即便突然有人到來喝住,也絕對可以肯定,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圍一一片寂靜,走盡了階梯,鳳棲梧又沐在燈光中。樓上的燈光沒有那麼強烈,迷迷濛濛的,看來就像是籠上了一層霧。鳳棲梧憑欄外望,又看到了那一輪明月,卻不知怎的,已沒有了那種明亮的感覺。那彷彿只是一個用冰剖出來的圓盤,隨時都可能溶化。風硒梧已經感覺到溶冰時的寒意,自小他對於月亮都有一份偏愛,中秋的月亮更就不在話下。若不是為了要跟婷婷歡渡中秋,他也不會趕回來,也不會這麼快知道婷婷被擄的事情。然而今夜的月亮,竟然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可是他現在仍然忍不住憑欄看一眼,是為了要證實那種恐懼只是偶然的感覺還是什麼,卻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夜他很多的舉動都是下意識做出來,好像他這種高手,這完全是一種沒有可能的事情。他也知道那絕非傷勢影響,知道必然是出了什麼事,到底什麼事?轉過身,在他的眼前又是一重重的慢幕。鳳棲梧抑壓住那股嚷叫的衝動,分開慢幕,一步步走前。穿過了三重慢幕,他突然聽到了一陣陣飲位的聲音。那聲音並不高,鳳棲梧卻聽得真切,那剎那的感覺,就像是突然浸身在冰水中,不由得猛打了幾個冷顫。是婷婷的哭聲。鳳棲梧終於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婷婷一,然後他衝前去,拉開了最後一重慢幕,整個人立時怔住在那裡,瞠目結舌,如遭電砸。那剎那他心中的驚訝,實在強烈到了極點,他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饅幕的後面,就是鳳生那間不大華麗,但非常舒適的寢室。那張床幾乎佔據一半的地方,在床兩側,放著兩張奇大的几子,上面是載食物的盤子,載酒的櫃子,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匣子,鳳生平日需要用到的東西,都已在那裡的了。鳳生絕無疑問並不是一個懶人,但他休息的時候,卻需要絕對的舒適,他一向認為,有充份而舒適的休息,才有足夠的精神處理幫中的事情。鳳棲梧也並不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每一次他到來,風生都是躺在床上,半裸著身子,在吃著東西或者喝著酒。他實在很奇怪,鳳生習慣了這樣吃喝而身上居然一分多餘的肌肉也沒有。這一次,風生沒有在喝酒吃東西,也沒有躺在那裡,他是靠坐在床上,下半身雖然蓋著被子,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整個身子都已赤裸。他也是呆在那裡,面上的神色非常奇怪,而且非常雜復,婷婷也就抱在他的臂彎中,枕在他的胸膛上,肩頭輕輕的抽搐飲位。鳳棲梧從來都沒有見過婷婷的身子,現在他終於見到了。婷婷的肌膚燈光下有如羊脂白玉,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纖細的地方纖細,長長的黑髮披散在雪白的肌膚上,更加充滿了誘惑。鳳棲梧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身子,這原是屬於他所有的,現在已經不是了。枕被一片凌亂,這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難想像得到。鳳棲梧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他希望這只是做夢,握拳的雙手卻已因為指甲陷進了掌心而感覺疼痛。這絕非做夢,那份失望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夠形容。鳳生竟然沒有發覺鳳棲梧的進入,婷婷也沒有,他們是突然之間驚覺。婷婷嚶嚀聲中惶然拉過被子蓋著自己的身子。鳳生瞪著眼,不知所措。鳳棲梧第一個回復自我,他看著鳳生,面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道:「幸好我不是刺客。」他的笑容很難看,語聲也很難聽,但話還是說出來,接又道:「否則你現在已是一個死人。,,鳳生呆望著鳳棲梧,道:「二……二弟"鳳棲梧道:「我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進來,可是,,「二弟,你聽我說……」鳳生露出一臉惶急之色。鳳棲梧截道:「這是個好日子,大哥難免會多喝幾杯,婷婷原就不懂得喝酒,醉酒之下,無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值得原諒的。」他的語聲越來越平靜,神態也逐漸平靜下來。「二弟一」鳳生用力的一搖頭:「這件事……,,「是一件好事,大哥也早該成家立室的了。,,鳳棲梧淒然一笑,接一抱拳:「恭喜大哥」鳳生傻了臉,婷婷亦驚訝的望著鳳棲梧。鳳棲梧接對婷婷道:「恭喜大嫂!」婷婷眼淚又奪眶而出,嘴唇顫抖著,好容易才吐出三個字:「鳳大哥……」鳳棲梧笑截道:「你不是已經知道我只是老二?」婷婷飲泣著道:「我不該喝酒的。」鳳棲梧揮手阻止道:「喝酒並不是一件壞事,現在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向是匹馬江湖,四海為家,原就不是一個可靠的歸宿,我這個大哥更適合你。」婷婷只是流淚,風犧梧目光轉向鳳生面上,道:「倉促間小弟並沒有準備禮物,而大哥相信亦不會見怪,可以安慰大哥的是,婷婷與你這個弟弟雖然一直很要好,都是發乎情,止乎鳳生長歎道:「二弟你不必說這些,大哥很明白。」繡榻上落紅片片,他當然明白,也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只是感到歉疚。鳳棲梧接道:「大哥也不必歉疚,緣訂三生,冥冥中早有安排鳳生搖頭道:「這時候,大哥還有什麼話可說?」一頓又一聲氏歎,「百靈道長一事之後,我一直都沒有再醉酒,就是今夜,難道這真的是天意?」鳳棲梧又截道:「這時候也不是恭喜的時候,小弟原應該待到明天,可惜小弟有事在身,天明之前,非走不可。」他輕描淡寫,若無其事,可是他的心意鳳生又怎會不朗白「二弟…」他實在很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鳳棲梧也不想再逗留下去,接道:「打擾大哥大嫂,小弟就此告辭。」然後再一揖,轉身舉步急出。鳳生掀被欲起,但最後還是呆在床上,長歎聲中,振吭喊道:「二弟,千萬保重。」「大哥放心」鳳棲梧沒有回頭,穿過帳幕,走了出去。風生接道:

    「什麼時候事了,莫忘了回來看看大哥大嫂。」「一定…」鳳棲梧再一聲,已然去遠。鳳生呆望著那仍然在晃動的帳幕,感慨之極,婷婷仍伏在他的胸膛上,只是流淚。一陣鳳吹開了窗戶,吹冷了淚水,鳳生心頭同時一寒,打了一個冷顫。他的目光轉落在婷婷面上,憐借的伸手替她抹去了淚水,道:「婷婷,你也莫要太難過。」婷婷輕輕的搖搖頭,沒有作聲,風生歎息著接道:「我們都沒有錯。」「可是,叔叔……他……」婷婷欲言又止。風生道:

    「棲梧也是一個很明理的入,聽他方纔的話,你應該清楚的了,事實上,我們當時只要仍然有一分清醒,也不會幹出這種……」他沒有接下去,事實在清醒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做了這種事,那之前,他有如在夢中,奇怪的只是盡歡的對象竟然是婷婷。一陣極度的暢快之後,他才突然清醒過來,然後他才發覺那並非是夢境,他仍然壓在婷婷的嬌軀上。婷婷當時仍然在昏迷中,一臉的既痛苦又快樂的表情。鳳生從未見過這樣動人的臉龐,也從未見過一個這樣動人的身體,他仍然貪婪的欣賞著,一直到婷婷突然驚醒,驚呼,他才突然完全回復自我,才省起婷婷是什麼人。他們兩個呆了好一會,婷婷開始了哭泣,鳳生正要安慰她的時候,鳳棲梧就來了。他原以為鳳棲梧一定會很生氣,他們一直是很好的兄弟,鳳棲梧的性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也知道這麼多年來,鳳棲梧只喜歡過婷婷一個女孩子。鳳棲梧的反應大出他意料之外,但他卻知道,這對於鳳棲梧的確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笑臉的後面,必然隱藏著錐心的痛苦。可是他能夠怎樣?一種前所未有的歉疚湧上了他的心頭,雖然他知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只是歉疚,也無補幹事。這一陣歉疚之後,他卻已經夠仔細的將事情回憶一遍,最令他奇怪的是,他清楚記得喝的酒雖然比他平日多了一些,還不致醉到一塌糊塗。他也還記得在感到有些不勝酒力的時候,他便要歇息,在進入內堂之前,他原是打算先看看婷婷怎樣子,再著人送她回鳳棲梧那兒去。但,在進入內堂,看到蜷伏在繡榻上,酒醉未醒的婷婷之後,他的神智便變得有些模糊。那之後,他隱約記得好像支開了旁邊的侍婢。為什麼竟然會這樣做?除了醉意發作之外,他實在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之後一切都像是做夢。婷婷迷人的醉態令他混身血液彷彿都奔騰起來,一一陣前所未有的衝動,他解開了婷婷的衣帶,脫下了她的衣衫。婷婷也就在那時候稍為清醒一些,帶著一臉迷人的笑吝擁著衣衫往樓梯那邊飄去。他搖搖晃晃的追前。婷婷半裸的身子在燈光下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輝,那麼美麗,那麼動人。他追著,混身的血液簡直就要燃燒,追上階梯,追過帳幕。婷婷倒在床上,衣衫散落,赤裸的身子毫無掩藏的呈現在他眼前。他將衣衫撕下,撲上,渾忘一切,只是享受。婷婷在他的身體下輾轉呻吟,那種表情充滿了誘惑,而且不住的呼喚著「鳳大哥」。到底她呼喚的是我還是棲梧?鳳生現在才考慮到這個問題,但無論是呼喚誰也好,現在都沒有關係的了。他的目光又落在婷婷赤裸的身子上,他不能否認婷婷的身子是他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迷人、最窈窕的一個。婷婷也就在這時候歎了一口氣:「大哥,我實在有些擔鳳生搖頭道:「棲梧的性格我很清楚,無論是什麼打擊,他也受得起,絕不會消沉。」婷婷道:「希望就是了。」眼淚又流下。鳳生又替她將眼淚抹去,道:「我擔心的只是你」「我算得了什麼?」婷婷淒然垂頭。鳳生歎息道:「我是個莽漢,不懂得說什麼安慰你的話,只是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婷婷道:「這是天意。」「天意?「鳳生苦笑:「難道你我竟然是姻緣天定,才會有今夜的事。」婷婷歎道:「我不懂喝酒,也從來沒有喝過酒,可是,不知道怎的,今夜竟喝了。」鳳生頷首道:「我也很久沒有喝酒了,這一次卻醉成這樣做出這種事。」婷婷緩緩仰起臉:「大哥在後悔。」風生道:「是有些,棲梧跟你的事我是清楚的,他也跟我說過在年底前……」「不要再說了一一」婷婷叫出來。鳳生頹然歎道:

    「我的確不該再說這些。」婷婷接道:「現在我只是想知道,大哥怎樣安置我。鳳生苦笑道:「棲悟不是已叫你嫂嫂了麼?」婷婷嬌靨一紅,垂下頭,輕聲問:「你不討厭我?」鳳生一怔,道:「這句話該是由我來問你。」婷婷道:「大哥叱吒風雲,人所共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那一一點配得起大哥,所以大哥若是要我走,我也只有走「婷婷…」鳳生後面的話還未接上,婷婷已又道:「無如何,我還有最後一一條路可走。」鳳生當然明白,那是怎樣的一條路,忙道:「大哥無論如也不會讓你走那條路的。」一一笑接道:「能夠娶到你這樣的妻子,原就是一種福氣,我雖然不是一個聰明人,但也不大笨。」婷婷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鳳大哥,你是說你不會不要我?」鳳生喜道:「天一亮,我就召集所有的兄弟,告訴他們我經找到了一個好妻子,叫他們立即安排一一切,好好的慶祝一番婷蟀道:

    「只要大哥你有這個心就成了,這些事用不著這樣急。」鳳生奇怪道:「還等什麼?」婷婷道:「等叔叔心平氣和,他是你唯一一的兄弟,在你大喜之日,不見他在場,別人會怎樣說話,還有,他憊夜離開,你立即宣佈這個消息」風生連點頭道;「我就是想不到,即使不為自己,也得為你設想。」婷婷道:「我有什麼要緊,只是大哥今日的地位,總得要小心一些,惹人閒話可就不好了。」風生道:「想不到你非獨漂亮,而且聰明,體貼入微,我風生三生有幸,能夠娶到一個你這樣的妻子。」婷婷嬌憨地道:「鳳大哥又來取笑我了。」

    「這可是事實。「風生嘟喃道:「我原是以為,你一定會痛恨我婷婷搖頭道:「大哥,不要再說這些了。」幽幽一歎,又道:「我既然已是大哥的人,由現在開始,一切都會以大哥為主,不作他念的了。」風生一陣難言的感激,道:「你也放心,我是絕不會辜負你,有生之日,都會盡心盡力的照料你,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一定的?「婷婷輕聲問。

    「當然,」鳳生一揚眉:「誰要傷害你,先殺我!」「鳳大哥,你太好了!」婷婷半坐起身子,柔軟的乳房壓正了鳳生的胸膛,風生一陣觸電也似的感覺,血脈責張,不由自主探手握住了婷婷的一個赤裸的乳房。婷婷櫻嚀一聲,欲拒還迎,雙臂勾住了風生的脖子,俏臉伏在鳳生的肩頭上。風生雙手開始在婷婷赤裸的嬌軀上移動起來,隨著他雙手的移動,婷婷的嬌軀開始顫抖起來,然後發出了一陣陣令人銷魂蝕骨的呻吟聲,突然張口,輕嚙在鳳生的肌膚上,鳳生一些也不覺得痛苦,反而更加興奮。一縷鮮血從他的肩膀流下,燈光下發出一種妖異的光澤,婷婷並沒有再咬下去,編貝也似的兩排牙齒上血絲縷縷,看來實在令人心寒,但最令人心寒的卻還是她的眼睛。那雙眼睛磷火也似散發著碧綠色的幽光,看來是那麼幽深,又那麼妖異。一絲得意已極的笑容同時在她的嘴角浮現出來,也充滿了嘲弄的意味。鳳生若是看到這雙眼睛,這種笑容,縱然不知道自己已墜人了一個恐怖的陷餅,也應該看出眼前這個女孩子非獨不簡單,而且包藏禍心。可借他並沒有看到,而到他忍不住又將婷停壓在他身下的時候,婷婷的眼睛已回復平常,那一絲笑容亦消失,換過來的是那種既似痛苦,又似快樂的表情,再加上那種令人骨蝕動銷的呻吟,風生不禁又迷失。這旋逸的情景,鳳棲梧當然已看不到,也聽不到的了,更想不到失去了婷婷,還不是他最糟的一件事。最糟的,現在才開始萌芽。出了殿堂,鳳棲梧含笑對那四個武士點點頭,步下石階:那四個武士,只看到鳳棲梧的笑臉,看不到鳳棲梧那破碎的心,但目送鳳棲梧,仍然感覺到那股落寞,那份孤獨。

    佩棲梧的笑臉在轉身之後便已消失,遊魂般回到房間,取下掛在牆上的刀,執拾簡單的行李,悄然離開。他不想驚動任何人,所以他沒有走正門,牆雖高,卻難他不到。明月既然未西沉,夜色卻濃如潑墨,據說,黎明前一刻就是一夜最黑暗的時候。鳳棲梧面對那一輪明月,往西走去。那一輪明月這時彷彿更明亮,也彷彿更圓,鳳棲梧的面色映著月光,有如紙樣,蒼白得怕人。他亦感覺有如從冰窖中走出來,一雙手不覺擁著兩臂,瑟縮著身子。長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不少燈寵已熄滅,要睡的這時候應該好夢方酣,喝酒的也應已醉倒。走盡了長街,當前是一道高牆,那一輪明月又被高牆擋去。高牆兩邊一望無盡,當中一座高樓有如烏首,兩邊高牆如翼,遠看就像是一隻正在振翼,準備一飛沖天的巨鳥。整個市鎮都在這道高牆的保護下,而整個市鎮都是屬於烏幫所有。鳥幫的消息向稱靈通,探子散佈在千百里外,一有消息很快就能夠送到舛,在鳥幫有準備的情形下,要攻陷這個市鎮,絕不是一件易事。尤其經過北綠林攻入這個市鎮的教訓,一切的防範更嚴密。這道高牆當然也難不倒鳳棲梧,翻越高牆,他擁著雙臂,繼續西行,沒有停步,沒有回頭。\××黑夜逝去,曙色東現,明月如水,終於西沉。鳳棲梧在一座村落的一間小酒館前停下,將門拍開,塞給那個睡眼惺忪的老闆一大錠銀子,帶走了兩罐只值那錠銀子一半的酒。那個老闆本待破口大罵,但一秤那錠銀子,立時堆起一臉笑容,他說的鳳棲語一個字也聽不入耳,離開了小酒館,往山林那邊走過去。然後他醉倒在山坡上。之後他漫無目的的東飄西蕩,以酒、血來彌補心頭的空虛。死在他刀下的人數以百計,都是該死的惡徒,他的俠名一天比一天大,用的那柄刀也不知是否因為飲血大多,添上了兩道觸目的血痕。白道的人尊這柄刀為俠義刀,黑道的人卻稱之為落魂刀,見之遠避,惟恐變成刀下遊魂。鳳棲梧沒有理會別人的說話,只是做他喜歡做的事·他的酒量與刀法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好。那過了多少天他並不清楚,也沒有理,·一直到那一天,看見那一輪明月,才知道已過了一年,又己到了中秋。月到中秋分外明,一年後的今天,又將發生什麼事?誤中空城計夜來遭火攻荒野,山坡。孤松如蓋,山坡的一半在松影下,鳳棲梧在月光下狂奔了數里,看見了那座山坡,不由自主的奔了過去。

    入夜的時候,他進入一個小鎮。他看見那些手掌花燈在長街上嬉笑的小孩子,就呆在那兒然後他看見了那一輪明月。他退了好幾步,退到一面牆壁,斜斜的側著身子,好像看什麼的看著那一輪明月,突然由心寒出來,整個身子也好像因為恐懼而弓起。那些小孩子看著奇怪,不由都向他圍攏過來,一盞盞燈籠就像是無數枝尖針,一直刺入他的心深處。他的樣子一些也不難看,所以那些小孩子才會接近,可是發覺這位害怕月亮的叔叔會飛的時候都不由嚇了一大跳,四散奔逃。鳳棲梧也不知道連那些花燈也無法忍受,他先是用手遮住了燈光,然後一下拔起來,貼著牆壁掠上了瓦面。飛越過好幾重瓦面他才落回地上,然後闖進了一間酒館,就像是一年之前的中秋月夜,買了兩罐酒,衝出了那座小鎮,向荒野奔去。他原是以為事隔一年,即使不忘得一乾二淨,亦已很淡薄,那知道仍然那麼強烈。他望西而去。東方的明月,就像狂迫不捨,將他追出了數里之外。一路上他都在找,找一個合意的地方坐下來,痛盡那兩罐酒,在醉鄉中渡過這個中秋佳節。那裡才是合適的地方,連鳳棲梧也不知道,一直到他看到了那座小山坡。這不是一年前他醉倒的那種環境?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件事已經在他心裡長了根。到現在他也才明白,的確是深愛著婷停。怎樣才能夠忘記?鳳棲梧提著那兩個酒罐,跌跌撞撞的走上了那個山坡,「心神一片混亂。上到了山坡上,他才發現,在那株孤松之下,早已經坐著一個人。一個很年輕的黑衣人,就像是一個幽靈也似的坐在松陰之下,手中一枝漆黑的蕭。他冷冷的望著鳳棲梧走來,一動也不一動,那張臉就像是用冰石刻出來。鳳棲梧一眼瞥見,一呆,脫口道:「什麼人?」黑衣人蕭一橫,道:「連我你也不認識?」鳳棲梧笑道:「為什麼我一定要認識你?」黑衣人目光一閃,道:「你不是我們的人?」鳳棲梧反問:「那你到底又是什麼人?」黑衣人沒有回答,自顧道:「否則,你縱然未見過我的面,也應該聽說過這管蕭。」鳳棲梧細看了那管蕭一遍,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黑衣人目光轉落在鳳棲梧雙手抓著的酒罐上,接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喝酒「鳳棲梧隨即將酒罐往松陰下一放,跟著一屁股坐下來。「來這種地方喝酒?」黑衣人露出疑惑之色。鳳棲梧一面將罐塞子拔開,一面道:「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一股芬芳的酒氣隨即飄開,鳳棲梧用力的嗅了幾下,讚歎道:「這個酒真還不錯。」黑衣人皺眉道:

    「這不是喝酒的地方,朋友最好離開,另覓地方。」鳳棲梧反問:「誰說的/?」黑衣人道:「這裡除了我還有誰?」鳳棲梧苦笑一下:「這塊地方原來給你買下了。」黑衣人一怔,道:「沒有這種事。」「你卻是說這種話?」鳳棲梧本來已準備站起身,一欠又坐回去。黑衣人又是一怔,道:「好,你要喝,隨便喝。』偏開臉。鳳棲梧雙手捧起酒罐子,大大的倒了一口,吁了一口氣,道:「這個地方遇上,也是有緣,你朋友也來喝一口。「,黑衣人沒有理會,鳳棲梧輕「哦」一聲,道:「原來是不懂得喝酒的。「一頓,搖了搖頭:

    「男子漢不懂得喝酒,倒是奇怪。」黑衣人忍不住道:「誰說我不懂得喝酒,只是這不是喝酒的時候。」

    鳳棲梧笑道:「十五中秋也不是喝酒的時候,那麼什麼時候才是?」語聲一落,仰首又倒了一大口。

    黑衣人盯著他,冷冷道:「你這只是倒,不是喝。」

    鳳棲梧道:「這才痛快。」

    黑衣人又閉上嘴巴,鳳棲梧再倒一口,長吁一口氣,以掌擊膝,狂歌起來。

    才唱得一句,黑衣人突然又道:「這也叫做歌?」

    鳳棲梧笑了笑,道:「不成你非獨懂得喝酒,還懂得音律那管蕭不是拿來看的?」

    黑衣人冷笑著問:「你能喝多少?」

    鳳棲梧雙手往那兩個酒罐子一擺:「最低限度,能喝掉這兩罐。」「我喝的絕不比你少。「黑衣人做然仰首:「可惜這兒沒有多兩罐酒。」

    鳳棲梧手指身前那一罐,道:「我已經替你喝掉了三口,如果你能夠喝掉這一罐,我就已經服了你。」

    黑衣人冷笑:「看來我不喝掉一罐酒,你還是不相信的鳳棲梧嘟哺著道:「我相信事實,只相信事實。」

    他這句話是有感而發,一年前他親眼看見的事實又開始湧上心頭來。

    黑衣人卻完全當鳳棲梧是針對自己,蕭一指那罐尚未封的酒:「這罐酒你花了多少錢?」

    鳳棲梧一搖頭,將回憶拋開,問道:「多少錢也一樣。」

    黑衣人道:「我要買這罐酒。」

    鳳棲梧一笑道:「一罐酒,我還請得起。」黑衣人道:「我卻是不喜歡佔別人的便宜。」鳳棲梧手落在那罐酒之上,道:「那有男人這樣斤斤計較,你有種,喝掉它!」手一揮,那罐酒向黑衣人飛去。

    黑衣人左手一探接下,右手將蕭往腰帶上一插,道:「讓你三口,看誰能夠先將手中的一罐酒喝掉。」

    鳳棲梧大笑起來,一頓一戟指,道:「你,輸定了!」

    黑衣人一面將塞子扳開,一面道:「要不要賭一賭?」

    鳳棲梧道:「我贏了,你替我吹一曲,你贏了,無論你要我怎樣做,我也答應你。」

    嘿衣人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鳳棲梧接道:「準備好了,叫我!」

    黑衣人徐徐的吸了一口氣,道:「來」雙手捧起酒罐,往嘴裡倒去。

    鳳棲梧一些也不著急,捧起酒罐,到黑衣人連喝了三口,才再往嘴裡倒。

    黑衣人看在眼內,知道他是要公平一較高下,也沒有理會,繼續喝下去。

    他的酒量顯然真的很不錯,…骨都骨都」的咽喉直響,有如長鯨吸水,一口氣將那罐酒喝盡,然後才將之放下來,一看鳳棲梧,不由傻了臉。

    鳳棲梧雙手仍捧著那個酒罐子,罐口卻是已向下,地上卻一點酒濕的痕跡也沒有。

    黑衣人呆了呆,大笑:「果然是我輸了。」他笑得竟然像很開心,顯然他雖則面容冰冷,也是個爽快的青年人。鳳棲梧亦大笑起來一你的酒量其實也不錯,可惜遇著我這個整天泡在酒缸裡的酒鬼。,,黑衣人反手將空酒罐擲掉,將蕭拔出來,道:「你要我吹什麼曲子?」鳳棲梧道:「中秋月。」「朱庭玉的中秋月?」

    鳳棲梧又大笑:「你這個人實在不錯,沒有令我失望。」黑衣人一笑,蕭往嘴唇一靠,一段引子然後就是仙呂點絳膺。鳳棲梧擊罐相和,縱聲高唱一可愛中秋,雨余天淨,西風送,晚雲歸洞,涼露沾衣重。他的歌聲說不出的蒼涼,曲中雖有可愛中秋四字,聽來只令人覺得這中秋未免太淒涼。一頓接又唱:庚樓高望,桂華初上海涯東,秋光宇宙,夜色簾攏。誰使銀贍吞暮霜,放教玉免步晴空。人多在,管弦聲裡,詩酒鄉中。爛銀盤擁冰輪動,碾玻璃萬頃,無轍無蹤。今宵最見來夜怎同,留戀媳娥相陪奉。天公莫教清影轉梧桐。調轉後庭花,鳳棲梧的歌漸變得淒苦,黑衣人的蕭聲彷彿被影響,變得淒涼之極。一一直須勝賞,想人生如轉蓬,此夕休虛廢,幽歡不易逢,快吟胸,虹吞鯨吸,長川流不供。—

    —聽江流,笛三弄,一·曲悠然未終,裂石凌空聲溜亮,似被心夜吼蒼龍,喝道:醉哀詩成,誰為擊金陵夜半鐘。我今欲縱,嫦娥歸去,盼青駕,飛上黃寒宮!蕭聲陡拔,衝霄而起,歌聲亦同時拔起來,跟著鳳棲梧拔起的身子飛上半天。鳳棲梧雙袖飛舞,狂歌著「飛上黃寒宮」,向中大那一輪明月疾飛了上去。

    可惜他雖有鳳名,卻沒有長上一對鳳翅,飛上了四丈,一口真氣已盡,墜回地上……他的身形輕捷如燕,著地無聲,隨即在地上連翻了幾個斤斗,狂笑起來。

    黑衣人放下蕭,奇怪的望著鳳棲梧,搖頭:「你這樣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

    鳳棲梧狂笑不絕,由高而低,好一會,才停下來,喘著氣回答道:「有什麼關係?」

    黑衣人頷首道:「不錯,無論開心難過,經這一頓狂笑,相言也會很舒暢。」

    鳳棲梧道:「舒暢極了。」

    黑衣人又一聲激唱:「老實說,我很羨慕你能夠這樣。」鳳棲梧道:「你也可以這樣的,難道還有人干預你不成?」「現在沒有,很快就會有的了。」語聲未落,鳳棲梧倏地皺眉:「有好些人騎馬向這邊奔來。「也是時候了。」黑衣人目光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目光下,那邊山路上塵土飛揚,一大群人策馬向這邊奔來鳳棲梧目光自一轉,道:「你約了人在這裡會面?」

    黑衣人道:「我早來了一些,這是習慣,我不喜歡要別人等。」「這是好習慣。」

    黑衣人語聲突然一沉:「你最好不要留在這裡。」

    鳳棲梧問:「因為來的那些人?」「他們差不多都是瘋子,我也許是惟一一能夠保持冷靜的,"黑衣人一一聲輕歎:「酒已經喝完,你也應該走了。」

    鳳棲梧卻問:「你跟他們有過節,約了他們在這裡解決。」不待黑衣人回答,又說道:

    「這我更就不能走了,我們畢竟也是一罐酒的朋友。」

    黑衣人一皺眉:「現在你要走也來不及了,最好坐在一旁,由我替你說話。」鳳棲梧方要說什麼,一個響亮的聲音已劃空傳來:「老三,是你在吹蕭?」

    接一陣馬蹄聲急響,一騎飛也似從山坡下衝上來,鞍上的是一個貌相剽悍,長著兩撮鬍子,半敝著胸膛,腰掛金背大環刀的中年人。

    黑衣人急步迎上,應道:「大哥,我在這裡。」中年人冷笑道:「你還有這份吹蕭的興致。」

    飛馬從黑衣人身旁奔過再奔出兩丈,才停下來。

    黑衣人轉身正要說什麼,中年人已又一聲冷笑:「好哇,還有心情喝酒哪,」

    「大師兄一一」黑衣人惶然正要解釋,鳳棲梧那邊突然插口道:「這本來就是喝酒的時候。」中年人應聲霍地轉首,瞪著鳳棲梧:「你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個人。」中年人目光轉向黑衣人:「這個人是你的朋友?」

    黑衣人還未回答,十七騎已經衝上山坡,男女都有,俱很年輕,其中六人一見鳳棲梧,面色頓變,嗆啷啷兵器出鞘。

    中年人一怔。

    黑衣人更是奇怪,顧不得回答,轉問那六人:「你們幹什麼?」一個青年叫起來:「這個人是鳳棲梧啊!」鳳棲梧亦覺得這個人好像在那裡見過,卻醒不起來。語聲一落,除了另外五個人,所有人齊都變色,兵器紛紛出鞘,圍了上去。鳳棲梧不是傻子,亦看出這些人並不是在開玩笑,卻是怎麼想不起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因為什麼事情開罪了這些人。所以他仍然呆在那裡。中年人面色最難看,目光突然又回到黑衣人而上:「老三,你交的好朋友/?」黑衣人面色大變:「大師兄,這……」

    中年人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本門一向是怎樣處置叛徒鳳棲梧忽然大笑起來,中年人應聲目光急轉:「姓鳳的「人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簡單,果然有些道理。」鳳棲梧笑接道:

    「你這位三弟若是真的與我拉上關係,又怎會在這裡等你到來處置?」

    在中年人旁邊的一個青年接道:「大師兄,三師兄也不是這種人。」中年人斷喝道:

    「住口!」回身轉對鳳棲梧道:「姓風的,你這是埋伏在這裡,存心暗算我們的了?」

    鳳棲梧又大笑:「我若是要這樣做,你們現在大概沒有幾多個活下來的了。」「你若是以為我們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可就錯了。「中年人「刷地」滾鞍下馬,接喝道:「你帶來了多少人,儘管叫他們滾出來。」鳳棲梧目光一掃,道:「你難道沒有發現,這附近根本不能藏人?」中年人目光一掃,又道:「不管你有多少人,我們今夜都要與你拚個死活。」

    鳳棲梧道:「要群毆,上就是,何必多作廢話?」

    中年人喝道:「我們就是以眾凌寡,也沒你們乘人不備,憊夜偷襲的卑鄙。」「我們?」鳳棲梧有些詫異:「到現在我也只是一個人。」

    黑衣人冷笑道:「你不是姓鳳的,與鳳生也不是兄弟?」

    鳳棲梧心頭一凜:「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中年人亦自冷笑。「裝得倒很像,你若是以為這樣就可以脫身,可就錯了。」一頓振吭大呼:「大夥兒將他圍著,莫讓他走了!」

    那些人早已圍上來,先後下馬,兵器全都向著鳳棲梧。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大哥怎會與他們結怨?

    鳳棲梧疑念重重,酒意全消。

    中年人接道:「莫以為我們不知你是要趕去助陣的,遇上我們,是你倒霉。」

    鳳棲梧一腳將地上的空酒罐挑起來,捧在雙手中,道:「我若是要趕路,又怎會與你那位老三在這裡喝酒?」

    中年人目光又回到黑衣人面上:「你是來這裡喝酒的?」黑衣人苦笑,鳳棲梧卻竟替他分辯:「這可不關他的事,是我迫著他拼酒。」

    中年人瞪了鳳棲梧一眼,喝問黑衣人:「你怎麼跟他拼酒,不跟他拚命?」「小弟根本不認識他就是鳳棲梧。」黑衣人歎了一口氣。

    鳳棲梧接道「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們又是什麼人,只是有幾位,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面。」中年人疑惑的盯著鳳棲梧:「你不是要告訴我,連鳳生做過了什麼事情也不清楚。」鳳棲梧點頭:「所以你們最好說清楚,要殺我也得讓我死得瞑目。」中年人沉默下去,黑衣人隨即道:「我這位大師兄有一個外號,叫『單刀斷五獄』!」

    「單刀斷五獄郭勝?」鳳棲梧對於那個外號顯然有些印象「不錯。」黑衣人接著一橫蕭:「而我"「俠蕭燕南?」鳳棲梧試探著問道。

    「你也知道?」鳳棲梧笑笑:「還有一位快劍馬騰,在那兒?」郭勝厲聲問道:「你要見他?」鳳棲梧道:「三位合稱三英,只見兩位,難免有些遺憾。」郭勝道:「要不遺憾,也容易。』;「如何?」鳳棲梧問。

    「伸長脖子,吃我一刀!」郭勝一翻腕,刀上金環嗆啷啷響,語聲動作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鳳棲梧皺眉道:「莫非他就是給我大哥殺死的?」郭勝咬牙切齒的:「還有我們五師叔一門長幼一百四十口。」鳳棲梧縱然動容:「鳳家與中原五義可沒有任何過節。」

    郭勝厲聲道:「你們姓鳳的都是瘋子,這邊才宣戰,那邊在黃夜愉襲,但你們若是以為成功了第一一次,第二次也一體成功,那便大錯了。」

    鳳棲梧只是聽,郭勝揮刀接道:「莫以為我們不知道伽的計劃,今夜只要你們一踏人我們四師叔居住的莊院。便死葬身之地。」

    鳳棲梧接道:「你們已準備好了?」

    郭勝方待回答,燕南已搶著道:「大師兄,這是秘密…"郭勝揮刀道:「現在已接近子時,還有什麼秘密,風生決定在子時進襲,這個鳳棲梧就是背插雙翅,也趕不及去通知他是陷餅,不要踏進去,何況我們已將他包圍起來。」燕南不能不同意,郭勝接對鳳棲梧道:

    「也不怕讓你知道我們就是要配合行動,趕到大峽谷去,風生敗退,只有大峽一條生路,我們就將他這條唯一的生路扼斷!」

    鳳棲梧怔怔的聽著,嘟喃道:「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郭勝連聲冷笑,還未接上話,燕南已然接道:「大師兄,看來他真的是毫不知情。」

    郭勝冷笑道:「我現在相信了,老三,你大概也還記得去年在湖上的一個傳說吧,」

    燕南點點頭,看了看鳳棲梧,其餘的人有些顯然想起來。

    有些卻以疑惑的目光望著郭勝。

    「你們忘記了?江湖不是有此傳說,鳳生搶去了這個鳳棲梧的老婆?」

    語聲一落,他光自大笑,其他人亦哄然大笑起來,只有燕南例外。

    鳳棲梧只是冷冷的望著那些人,沒有作聲,也沒有任何動作。

    郭勝大笑著接道:「風生搶去了你的老婆,難怪你全不理會他的事,現在知道了他有難,也若無其事,袖手旁觀。」

    鳳棲梧等他說完了,才道:「你錯了,那個女人並不是我的老婆。」郭勝道:「你不必否認,兄弟如手足,夫妻若衣服,有什麼關係。」

    鳳棲梧又默閉上了嘴巴,郭勝笑接道:「你們這些綠林魔道,原就沒有什麼羞恥………」

    燕南叫道:「大師兄……」

    郭勝接問道:「怎麼,你還要替他說話?」燕南道:「小弟只是覺得大師兄那樣說話………郭勝道:「你這是教訓我來了。」

    「小弟不敢。」

    「那就少說廢話。「郭勝回向鳳棲梧:「不管你是否去支援鳳生,你既是風家的人,今夜便休想逃得性命。」

    鳳棲梧道:「我仍是想弄清楚這件事,你們告訴我……」

    郭勝道:「去問閻王去!」身形陡長,攔腰一刀疾劈進去。

    風聲激盪,這一刀力足開山劈石,可惜鳳棲梧並不是石,一閃避開,接道:「好不講理!」

    「我們現在只知道血債血償,上」郭勝又衝上,金背大環刀發出一一陣陣令人魄動心驚的嗆榔啷之聲連斬鳳棲梧二十八刀。

    「刀刀落空,鳳棲梧身形飛閃,倒退丈外,才閃開這二十八刀,兩枝長劍已從後面左右攻來,攻的都是要害。鳳棲梧左閃右避,大環刀又到,八件兵器同時後面襲至。鳳棲梧輕嘯一聲,風車大翻身,從兵器上翻過,郭勝居然也不慢,人刀緊追在鳳棲梧身後。十多枚暗器同時射來,鳳棲梧耳聽風聲,半身一轉,酒罐在雙手滾動,射來的暗器除了一技透風膘之外,全都給收入酒罐中,而酒罐竟然未破。那枝透風鏢也沒有打在鳳棲梧身上,但亦不可渭不險,鳳棲梧及時一個鐵板橋,鐐也就從他的胸膛裂衣射過。鳳棲梧身形已被迫落下,郭勝一刀接砍來!這一刀一樣是開碑裂石之勢,鳳棲梧及時往地上一倒,環抱著酒罐一滾。刀從他的頭上削過,砍在那株孤松上,粗可環臂一抱的松幹立即迎著刀鋒「刷」地裂斷,疾倒了下去。

    郭勝翻身再揮刀,一連十二刀,再斬鳳棲梧,刀落處,一蓬蓬泥土被激得疾揚起來。鳳棲梧貼地滾開,一長身,酒罐一翻,道:「小心暗器!」收在罐內的暗器一齊向殺前來的其他人射去。

    他亦叫小心,可是那些人有些的武功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好,三個閃避不及,就被暗器打在身上,兩個受傷,還有一個鏢中咽喉,當場喪命!

    郭勝一眼瞥見,面色又一變,厲聲喝道:「姓鳳的,下好毒手!」

    群情更激動,鳳棲梧看在眼內,冷笑道:「我已經叫小心,學藝不精,怪得誰來。」

    「說得好!」郭勝揮刀砍上,其他人一齊衝至,只有燕南,一面苦惱之色,仍無反應。

    鳳棲梧貼地再一滾,身形一長,掠上那半截松幹,道:「是你們逼我。」

    郭勝斷喝道:「有本領便將我們殺光!」大環刀自下而上急削。

    鳳棲梧悶哼一聲,雙手捧著酒罐往刀鋒力砸而下。

    「嘩啦」的一一聲,酒罐被刀上內力震碎,鳳棲梧雙手無損,郭勝那一刀即給他硬硬砸回去。

    鳳棲梧長刀隨即出鞘,人也凌空一滾,鮮血箭矢般激射長空,一個人被他刺殺刀下。

    其他人眼都紅了,吆喝著砍殺前來,鳳棲梧那股狂野立時被激發,不退反進,人刀迎向砍刺過來的兵器。

    激烈的金鐵交擊聲暴響,鳳棲梧手起刀落,一連砍倒兩人,再一肘將另一一個人撞飛。

    立即欺上,一面大喝:「老三,你還在等什麼?」

    燕南應聲:「來了!」凌空向鳳棲梧撲落,黑蕭「鳴」的一響截向咽喉。

    鳳棲梧刀一翻接下,道:「你不是這種不認理的人。」燕南冷笑道:「我只知道三個同門已倒在你刀下。」

    鳳棲梧道:「方纔的情形你不是沒有看到。」

    「一刀一個,你殺的倒是爽快!」

    鳳棲梧道:「鳳家刀法是殺人的刀法,一刀砍出,連我也未必能夠控制。」「何必多說一」燕南黑蕭飛旋,用的是劍招,攻的是要害。

    鳳棲梧刀接下,道:「你們都上來好了。」他就是不說,那些入都已一齊攻前,出手毫不留情,燕南飛也沒有例外。鳳棲梧大笑:「名門正派的弟子,姓鳳的今夜總算見認過了。

    郭勝斷喝道:「對付你們這種邪魔外道,那用守什麼江湖規矩。」

    「邪魔外道?罵得好。」鳳棲梧一股酒氣湧上來,殺機頓起「就讓你們今日嘗試邪魔外道的手段。」

    語聲一落,他迎著郭勝的刀,燕南的蕭,倒退三丈,迅速追入了從後面撲來的那些人中。

    慘叫聲立起,他人退刀退,猛一轉,有如虎入羊群,又將三人砍倒。

    郭勝燕南迫不上鳳棲梧的身形,既驚且怒,左右一分,包抄而上。

    鳳棲梧左穿右插,看來似下在閃避刀蕭合擊,但身形過處,那些人無一倖免,紛紛在他的刀下倒下。

    燕南一看勢色不對,急喝道:「各人退下!」

    郭勝亦喝道:「退下。」他的刀沉雄,在人多的場合。亦很難施展得開。

    那些人這時候已只剩下五個,應聲一齊後退,鳳棲梧竟然與他們一起後退,到他退出了五丈,那五個人已全部變成屍體。郭勝燕南拚命搶救,可是連一個也救不來,眼看著同門一個個倒下,不禁目毗迸裂。

    鳳棲梧人刀飛舞,又退出了一丈,然後就像突然從惡夢中驚醒,怔住在那裡。

    郭勝燕南紅著眼衝上前去,左蕭右刀,接近瘋狂的擊下。

    鳳棲梧嘴唇吻動,好像要說什麼,但話還未出口,蕭刀已擊到。

    一陣刺耳的金鐵交擊聲,鳳棲梧大環刀下矮身掠過,燕南黑蕭追擊,卻為大環刀所阻,與之同時,鳳棲梧人刀已然一股旋風也似斬向郭勝,詭異而迅速!

    郭勝嘶聲暴喝,大環刀上下翻飛,突然脫手,飛入半空。

    他右手以至右半邊身子這片刻已多了三十六道刀口,鳳棲梧再一刀,抹過了他的咽喉。

    刀凌空未落,人已仰倒了下去,燕南一聲「大師兄」,方待扶下,刀光一閃,他手中蕭已被挑飛,鳳棲梧的刀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這一招如何使來,燕南完全看不透,寒氣迫近咽喉,不由得雙目一閉。

    也就在那剎那,寒氣突然一斂,燕南反而心頭一沉,接一陣難以言喻的空虛。

    鳳棲梧的刀的確沒有斬下去,反而收回,一抖抖飛了刀上的鮮血,「叮」的入鞘。

    燕甫應聲立刻張開了眼睛,卻見鳳棲梧正要轉身離開,他一怔厲聲道:「姓鳳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鳳棲梧淡然一笑:「他們譏笑我的時候你沒有笑,所以我殺他們不殺你。」

    燕南道:「誰要你來假慈悲,有種的,連我也殺掉!」

    鳳棲梧道:「那就算我沒種好了。「轉身舉步。燕南即時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就像是一個瘋子,鳳棲梧聽得笑聲冷冷的回頭一望,繼續前行。燕南狂笑著大吼:「姓鳳的,你是個聾子。」鳳棲梧竟然應道:「你喜歡將我當做聾子,那就是聾子好了。」

    燕南嘶聲道:「你沒有聽到我的笑聲,不知道我也在譏笑你?」

    鳳棲梧道:「我只知道無論你幹什麼,都是你的事,與我一些關係也沒有。」

    燕南道:「我就是在譏笑你沒種,連要過門的妻子也保不住。」鳳棲梧道:「是事實又怎樣?」非常奇怪,他現在顯得出奇的冷靜。

    燕南也想不透,當對方既然這樣,他實在再也笑不下去鳳棲梧隨即一縱身,掠上了郭勝的坐騎,燕南一見,大聲叱喝:「姓鳳的,不要走!」

    鳳棲梧反問:「不走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燕南大叫:「殺我!」

    鳳棲梧冷然一笑,勒轉馬頭,接一聲叱喝,催騎疾奔了出去。

    燕南大叫著:「姓鳳的」搶前拾起插在地上的一枝長劍,向鳳棲梧後心疾擲了出去。

    鳳棲梧腦後彷彿長著眼睛,半身陡然往鞍上一伏,正好將來劍避開。

    健馬走勢卻沒有受此影響,迅速將燕南拋在後面,燕南嚷叫著奔前,探手將那柄劍拾回,滾鞍上了旁邊的坐騎,疾往山下追下去。

    山坡雖然並不怎樣陡峭,這樣飛騎衝下去亦甚是危險,燕南顯然什麼也已豁出來。

    馬蹄過處,砂石激飛,燕南一騎迅速將鳳棲梧追近。

    鳳棲梧的刀再次出鞘,一些聲響卻也沒有發出來,上半身猛一仰,反手一刀削出!

    燕南已經在小心,蕭立即迎前,那知道鳳棲梧那一刀攻擊的對象,不是人,而是馬!

    刀光一閃,馬頭斷飛,燕南的反應亦可謂敏捷的人,在馬倒下之前,身形已然倒翻了出去。

    那匹無頭馬隨即往山坡下滾落,馬血濺出了一條血路。

    燕南長身而起,再看鳳棲梧,已然飛騎遠去。

    那一一刀之快,義准又狠,實在是罕見,砍的若不是馬而是人,燕南實在懷疑自己能否閃得開那一刀。

    他的面色變得更難看,呆望著鳳棲梧那一騎去遠,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山坡還有其他的馬,燕南那會子卻完全沒有想到換過另一匹馬追下去,只是呆立在那裡。

    鳳棲梧也沒有再理會燕南,刀入鞘,放馬奔馳,只希望能夠及時趕到去。

    在鳳生探取行動之前趕到去。郭勝燕南並沒有提及他們的四師叔住在什麼地方,但好像鬍子玉這種名人,在附近隨便找一個江湖人一問,亦應該有一個清楚明白。

    鳳棲梧現在就是奔向大峽谷的方向。

    郭勝燕南準備在大峽谷伏擊,中原五義的老四鬍子玉,也應該就住在大峽谷附近。

    由這裡到大峽谷,非要一個時辰不可,鳳棲梧這是知道一個時辰之後,應已天亮,鬍子玉的莊院不可能在大峽谷之前,否則郭勝燕南亦無須在大峽谷埋伏,風生若是在夜間採取行動,在鳳棲梧趕到大峽谷的時候,應已有一個結果。

    而風生敗退,若是不得不取道大峽谷逃走,經過大峽谷應該是在天亮之後,這樣郭勝燕南等人的埋伏才管用。

    以此推斷,鳳棲梧是絕沒有·可能趕到去接應的了。

    郭勝絕無疑問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話到口就說,不管是否合理,鳳棲梧應該看得出來。

    但現在他竟然因為郭勝的話而生出希望,以為能夠趕到去支援。

    這只有一個解釋,鳳生與他到底是兄弟,到底是血濃於水。

    只是他實在想不透,風生為什麼突然找上中原五義的麻煩。

    鳳生雖然出身綠林,但一向的作為,比正道武林更正派,鳳家與中原五義之間也一向沒有任何的仇怨,而偷襲更不是鳳家一向的作風。

    鳳生甚至痛恨那些不守武林規矩的人,一個像他那麼素來光明磊落的武林大豪,現在竟然一反其道,甚至用到偷襲的手段,這實在難以令人置信。

    可是從郭勝燕南那些人的言談舉上看來,亦顯然不像是在說謊。

    他們甚至不借拚命。

    鳳棲梧亦竟然忍心將他們殺掉,這就連鳳棲梧自己也覺得奇怪。

    那剎那他只覺得一股殺氣直貫握刀的右手,一炳刀不由自主疾砍了出去。

    看到血,他心頭的殺機亦竟然更濃,出手亦更狠,這在他已不是第一次。

    這一年以來,他總是這樣,刀不出鞘倒還罷了,出鞘而見血,殺機便大盛,那柄刀便連他也控制不住,彷彿不屬於他所有。不過這一年以來,他殺的都是該殺的人,不像這一次。

    他實在不想殺那些人,也看出那些人都不是壞人,甚至郭勝,雖然凶暴,口齒刻薄,也顯然是一個血性漢子。

    他喜歡血性漢子,可是他方才殺郭勝,出刀卻毫不猶疑。

    難道就因為郭勝說了那些話?

    鳳棲梧想不透,惟一令他安慰的是那間不容髮之間,他總算將刀勢收注,沒有將燕南也刺殺於刀下。

    但他也看得出,若是有機會,燕南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斬殺。

    這是血債,豈非應該用血來償,/\調健馬奔出了數里,鳳棲梧的心情終於完全穩定下來,很多沒有想到的問題都想到了。

    一陣難以言喻的恐懼猛襲上他的心頭,他總算明白,不可能趕到去支援風生的了。

    惟一的希望,就是風生雖然墮身陷阱,然而能夠及時醒悟,全身而退。

    但他卻知道,鳳生的固執,未到絕望的境地,是絕不會退縮的。

    一個人若是陷身絕境,能夠退已不容易,何況要全身而退?

    鳳棲梧突然之間有一種正奔往地獄的感覺。

    鳳生這時候的確已陷身絕境。

    他們順利地進入了青龍鎮,也毫無困難的闖入了鬍子玉的莊院,一如這之前他們偷襲柴東昇。

    柴東昇是中原五義的老么,亦被人稱為中原五義的智囊,這所以鳳生選擇了他做第一次攻擊的對象。

    那一次他們完全成功。

    柴東昇雖然是一個聰明人,卻怎也想不到鳳生竟然會攻擊他,在嚥下最後的一口氣之前,仍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不出什麼時候開罪了鳳生,也想不出中原五義與鳳生之間結下了什麼的梁子。

    這一次雖然同樣順利,但一入莊院,鳳生便知道不妙。

    他的人四方八面衝進去,可是竟連對方的一個人也沒有遇上。風生直入大堂,仍然聽不到打門聲,立即發出訊號,將所有手下集中起來。

    與之同時,莊院外殺聲震天,四面起火。

    風生躍登莊院大堂飛簷居高臨下一望,只見莊院周圍三丈都已堆滿了火球,一枝枝火把緊接從四方八面擲進來。

    這絕無疑問,對方非獨已得到消息,而且已作好準備,所以才能夠如此迅速將火球堆遍四周。

    莊院的結構也的確甚利於火攻,其中三面一起火,根本就不能跨越,只有由正門離開。

    正門對開卻已一片火海般,過了這一片火海,是一片寒光,那是兵器烈火照耀下的閃亮,無數的人手執兵器等在那風生本待等火滅後才衝出去,但對方顯然已考慮到這方面將火把擲進來。

    這是要將他們迫出莊院外。

    對方顯然已下了決心,不惜將整座莊院燒掉。

    一股股濃煙順風吹來。鳳生甚至已感覺到烈火的酷熱。

    對方到底準備了多少人,他並不知道,只知道戰死怎也好呆在這裡等死,所以他從飛簷上下來,第一句就說:「準備突圍迎上來的是金鵬與鐵雁,是他的兩個親信,也是他兩個最得力的助手。鐵雁隨即道:「頭兒,該往那個方向闖?」鳳生乾指道:「只有一個方向,你與一組兄弟,負責應付擲來的火把,金鵬與兩組兄弟,準備將那道牆壁弄倒,其餘的只待牆塌之後,隨我殺出去,先殺開一條血路。」金鵬應命一揮手,兩排黑衣人迅速越前,奔向那道走廊,喝叱聲中,各自擲出了一條連著鐵鉤的鐵索。那些鐵鉤全部鉤在兩條柱子上,那些黑衣人手抓鐵索,一聲吆喝,旋即一齊用力往後拉,他們每一個都有一身氣力,全身用力一立,那兩條柱子竟然被他們一了子拉倒,一時間瓦屑粉飛,塵土飛揚,整塊地面也「蓬」然震動。

    那兩組黑衣人迅速地將鉤索收起,接將那兩條柱子扛起來,呼喝聲中,一齊向門左側那面牆壁撞去。

    高牆外飛進來的火把全部給另一組黑衣人,一一撥下。

    他們絕無疑問都經過嚴格的訓練,動作迅速,「轟轟」巨響中,那面牆壁被撞出道裂痕,再一撞,猛倒了下去。

    當著那面牆壁的火焰立時被壓滅,兩旁的火球亦被激得疾揚起來,掀起了漫天火屑。

    鳳生早已蓄勢待發,牆一倒,第一個衝出去,以斷牆為橋,一下子衝出兩丈,無數的長矛向他飛來,但都被他那兩柄翼刀斬落。

    跟著他衝出去的黑衣人同時擲出了一排長矛,尖銳的破空聲響奪魄驚心。

    火海外那些中原五義的弟子在長矛下倒下八個,鳳生乘機一縱身飛越丈餘大海,撲入人叢中。翼刀飛滾,連殺六人。

    他緊接左右衝殺,不止那些中原五義的弟子再擲出長矛。

    那些黑衣人緊接衝出,前行幾個迅速將火球挑開。

    長矛仍然疏疏落落的飛來,幾個黑衣人亦倒在矛下,葬身火海中。

    鐵雁金鵬相繼衝過火場,殺進入群中,護在風生左右。

    他們的武功遠在那些中原五義的弟子上,當者披靡,一個個倒下去,但其餘的立即衝殺前來,並未因此而退縮,一場惡鬥也就由此展開。

    鳥王鳳生座下群烏,每一個都戰鬥經驗豐富,現在這一批更就是群鳥的精英,但中原五義的弟子每一個都在拚命。

    這一戰的激烈實在可想得知。

    風生一面翼刀雙飛,一面留意周圍的情形,知道不能戀戰,一聲:「退——轉向前衝。鐵雁金鵬左右齊上,緊護著風生,群鳥同時迅速組成了一個三角隊形,衝殺前去。中原五義的弟子雖然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卻是各有各出手,給鳳生等全力一衝,不由得左右散開去。

    他們全都是一身白衣,與群鳥的一身黑衣相反,敵我分明,顯然是有意安排成這樣。被衝開的白衣人就像是兩股白浪般左右翻飛,十九都受傷,有幾個甚至立即倒下。衣白血紅,份外觸目。鳳生一口氣衝前十丈,那些結合成三角形的黑衣人只要還走得動的亦全都衝了出來,走不動的盡都在刀光劍影中倒下白衣人一散即合,怒濤般殺奔前來,但隨即被喝住。「住手」霹靂也似的喝聲發自一個紅衣老人的口內。

    那個紅衣老人滿面皺紋,一頭自發,年紀看來已實在不少,但精神攫鑠,兩手持紅纓槍,龍皤虎踞的坐在那兒,卻是威風之極,毫無老態。

    在他兩側各有兩張椅子,最左的一張空著,其餘的三張,各都坐著一個年紀差不多的老人。

    一個一身銀衣,領插折扇,坐在最右方,在他與紅衣老人之間,是一個青衣老人,雙手支著一枝長劍,悠然坐著。

    坐在紅衣老人左側的老人,則是一身藍衣,敞著胸膛,雙腳雖在一對流星錘之上,神態威猛。

    空著的那張椅子之上,赫然就放著一個靈位,前面地上燃點著香燭。

    那正是中原五義的老么,柴東昇的靈位,而四個老人不待言就是名動江湖,合稱中原五義的曹廷、霍青竹、葉南溪、鬍子玉。

    中原五義享譽江湖數十年,武功方面當然不比尋常,他們五人並非住在一起,現在仍生存的四個同時在這地方出現,當然是早有預謀。

    這一切;鳳生竟然一些消息也沒有,他座下群鴿長於打聽,被稱為江湖上一流的探子,而事先他亦將群鴿分派到中原五義其他所住的地方附近,他所以向鬍子玉採取行動,也是根據群鴿探來的消息作出決定。

    若說曹廷、霍青竹、葉南溪的行動,群鴿竟然一些消息也沒有,而三人率眾趕來鬍子玉這裡,設下這個陷阱,監視著這座莊院周圍的鴿群亦竟然毫無所覺,這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惟一的解釋,就是鴿群已經背叛了他,供給他的全都是假消息。

    但他們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鳳生實在難以相信,他翼刀已經停止了攻擊,思潮卻在不住動盪。

    中原五義的弟子遠遠的退下,又將他們包圍起來。

    火光照耀下,每一個人明顯的都是一臉的憤怒之色。

    紅衣的曹廷喝住了眾人,纓槍一頓,目光落在鳳生面上,道:「姓鳳的,你竟然真的來了。」

    鳳生沉聲道:「薑是老的辣,曹廷,有你的。」

    曹廷道:「我們見過三次面,喝過酒,是朋友。」鳳生道:「一次還有你的兩個兄弟,霍青竹、葉南溪。」青衣的霍青竹一聲歎息:「我原以為你經已忘掉了。」鳳生道:「我像是如此健忘的人?」

    「不像……」霍青竹搖頭:「你也不像是這種卑鄙小人。」「罵得好。「鳳生一絲怒容也沒有。「我們,一直都當你是一個大英雄、大豪傑。「藍衣的葉南溪厲聲接上口:『尤其是我,人前人後。都以能夠認識到一個你這佯的朋友為榮,那知道,你竟然是一個下三流。」風生冷笑道:「你後悔?」葉南溪道:「很後悔為什麼那一次跑折了兩匹良駒,也要趕上大哥,目的只為了認識你這位大英雄大豪傑。」風生道:「那你為什麼不將自己的眼睛挖掉?」「我雖然有眼無珠,但能夠看著你這個卑鄙小人倒下。「葉南溪異常激動。風生又一聲冷笑:「我是卑鄙小人,你們也不見得是英雄好漢。」曹廷淡然道:「這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得好!」風生追問:「是誰給你們的消息?」「是我們……」一群人在那裡越眾而出,每一個的舉動都非常敏捷。鳳生目光一轉,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們,若非你們提供那些假消息,我們又怎會墮進這個陷阱?」那正是風生屬下的鴿群,一向替風生打聽消息,也一向獲得鳳生的信任。一頓,鳳生又笑道:「我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變了中原五義的手下?」他的語聲很冷淡,笑容亦令人不寒而慄。為首的鴿子應道:

    「我們本來就是中原五義的弟子。」風生一怔,鴿子又道:「因為仰慕你是一個大英雄、大豪傑,喜歡你那種除強扶弱,與惡徒絕不妥協。也絕不拖泥帶水溪的霹靂手段,我們才不惜瞞著師父,投到你座下。」鳳生道:「何不直接說清楚,這本來就是中原五義的險謀,你們是準備作內應的。」鴿子道:「若是如此,這些年來我們又怎會出生入死,替你要賣命?」

    「若非如此,你們也不會出賣我。」「那因為你現在跟以前完全就是兩個人,以前你是大英雄、大豪傑,現在卻是個卑鄙小人。」鴿子感慨的接道:「也許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大局已定,才露出來。」其餘鴿子異口同聲接道:「我們不值你現在的所為。」鳳生看了看他們,仰天大笑:「說得好!」群鴿沒有作聲,風生笑語聲一頓,接問:「你們大概也不會忘記,我怎樣處置叛徒?」鴿子沉聲道:「我們俱都已準備以血洗清我們因為投靠你而種下的罪孽,我們為你賣命,也不知在殺了多少人。」。鳳生沒有作聲。左有金鵬鐵雁與群鳥面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對於這一次的行動,他們多少都有些奇怪,以他們所知,中原五義絕不是沽名釣譽的人。他們也下明白中原五義與鳳生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他們已跟隨風生多年,從未見過風生用這種手段攻擊敵人,有時他們甚至認為風生的舉動太正派,以至吃上不少的虧。而現在一變,風生簡直就像是兩個人,是變得那麼卑鄙,之前的襲擊柴東昇一家,出其不意,雞犬不留,連他們也幾乎下不了手。難道這才是鳳生的真面目?曹廷歎息接道:

    「你們也不能這樣說,在這之前,姓鳳的殺的,大都是該死的人。」群鴿不能不承認,曹廷又說道:「儘管敵對,我們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鴿首道:「可是這一次,還有五師叔那一次。」胡於玉一揮折扇,截道:「這正是我們要弄清楚的。」一頓,轉問鳳生:「我們師兄弟到底做過什麼壞事?」鳳生的眼瞳閃過一陣迷惑之色,突然一聲冷笑,目光一掃,道:

    「你們做什麼壞事自己應該最清楚。」曹廷雀青竹葉南溪胡於玉四人相顧一眼,異口同聲:

    「我們?」鳳生道:「姓鳳的不是。一個瘋子,所以做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理由。」曹廷道:「不錯,在殺我五弟之前,你不錯是這樣的一個人。」鳳生道:「現在也是的。」霍青竹冷笑:「你甚至不借暗算偷襲,雞犬不留,可是這不是小事,奇怪我們兄弟竟然一些也省不起來。」胡於玉接道:「我們兄弟在江湖上名頭雖然沒有你的大,所幹的也是行俠仗義的事,自問俯仰無愧天地。」曹廷又道:「姓鳳的人並不多,我們記憶所及,亦從來沒有與任何一個姓鳳的結下樑子。」一頓接問:「難道你本來並不姓鳳?」葉南溪厲聲道:「今夜你若不還我們一個清楚明白,姓鳳的,這條長街就是你伏屍之地。」鳳生仰天大笑,毫無俱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面上,每一個人都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笑了好一會,風生才道:「你們真的都完全忘掉了共同做過什麼事?」曹廷道:「我們兄弟結義多年,共同做過的事情多的是,不知道你說的是那一件?」鳳生道:「最糟的一件!」曹廷一怔,面色突然大變,鬍子玉第二個變色,然後是霍青竹,葉南溪。葉南溪已經站起身子,這剎那又坐回去。眾人都看在眼內,不由生出了一種感覺。他們真的是做過一件很對不起風生的事情。鐵雁第·一個叫起來:「你們先做出對不起風大哥的事,那就怪不得鳳大哥要這樣報復。」曹廷四人沒有作聲,就像已到了末路,一臉訪惶、驚訝之色。最失望的當然是群鴿,面面相覷,不知道如是何好。鳳生冷笑著接道:「很好,你們都沒有忘掉。」曹廷呻吟道:

    「她果然沒有死,果然仍能夠活下來……」鬍子玉一聲:「天」歎息道:「怎會這樣的,怎會?」霍青竹的說話更奇怪::『我砍了她十七劍,我清楚記得「沒有可能的!」葉南溪叫得最大聲:「姓鳳的在騙我們!」鳳生的面色變很很怪異,近乎咒詛的道:「是誰刺了她十三槍,砍了她十七劍,剁了她二十三刀,以扇骨痛扎她的臉,以流星錘將她亂捶?」

    這些話入耳,葉南溪一張臉便發了白,嘟喃道:『十三槍,十七劍……」語聲由高而低,漸不可聞。周圍一片靜寂,他們的說話每一個人都聽得很清楚。葉南溪的語聲雖然低下去,他們從那些說話大概亦已想像得到,中原五義曾經五人圍攻一人,而且在那個人倒下之後,還予痛擊。聽鳳生那麼說,那個人應該已變成肉醬。殺人不過頭落地,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令他們不明白的是,那個人在這樣之後,怎能夠活下來?他們都只有極少數的人考慮到這個問題。其他的俱都大感迷惑,也大感失望。曹廷一直是他們最尊敬的師長,他們也一直引以為榮,萬想不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一若是他們真的曾經這樣做,也就難怪鳳生採取這種報復手段了。眾人在驚歎之餘,卻不免生出兩個疑問。那個人與鳳生到底有什麼關係?中原五義,又到底與那個人有什麼仇恨?沒有人能夠想得出這兩個答案,鳳生也沒有說,只是以一種輕蔑的目光瞟著曹廷四人。也不知過了多久,曹廷才開口:「她真的又活下來?」能夠聽得懂這句話的人只怕不多。又活下來,難道那個人竟能夠活很多次。鳳生冷應道:「你們承認曾經做過這樣的一件事就夠了。」曹廷仰首一聲悲嘶:「災禍」風生斷喝道:「殺!」翼刀飛舞,殺奔前去,鐵翼金鵬左右齊上,群鳥怒吼著亦衝上前。一場更激厲的惡戰又展開。中原五義那邊雖然人多勢眾,但聽得竟是自己這邊兒理虧,氣勢已弱,尤其是那些鴿於,更加內疚。鳳生還未衝殺到中原五義身前,便自吩咐:「發信號,突圍金鵬聽得真切,也知道對方有所防備,人數又在已方之上,不能戀戰,立即從懷中取出煙花火炮,擲進夜空。霹靂一聲,煙花火炮在夜空中炸開,與之同時鳳生已當先衝到中原四義之前。曹廷如夢初覺,大喝一聲,振槍衝向風生,一刺三十六槍。鳳生翼刀飛滾,接下三十六槍,貼著槍桿滾刺向前。曹廷急退,葉南溪一對流星錘立即「呼呼」的擊來,力足開山裂石。鳳生當然不會盲目硬接,一長身,卻躍立在其中一錘之上隨錘飛回,翼刀同時刺向葉南溪的要害。葉南溪想不到鳳生竟然會有此一著,倉皇急退,霍青竹眼見危險,一劍急救。鳳生如影隨形,追著葉南溪十丈,眼看就可以將葉南溪傷在刀下,不料腦後風生,霍青竹一劍已到。「退回去!」鳳生一聲叱喝,身一轉,刀一揮,硬將霍青竹人劍迫回。胡於玉一柄折扇緊接攻到,曹廷一技長槍亦刺到來了。鳳生倒踩七星,急退七丈,腳一盤,放著柴東昇的靈位那張椅子,平飛向鬍子玉。鬍子玉一眼瞥見,急忙讓開,順手將靈位抓住。鳳生人刀已撲回,刀光一閃,「刷」一聲,靈位被劈開了兩邊,鬍子玉亦被刀鋒劃傷了胸膛。血激射,胡於玉看著被劈為兩邊的靈位,面色大變,風生乘他分神,另一刀緊接劈下來。曹廷橫來一槍及時擋住,霍青竹長劍接至,卻被金鵬半途截下。金鵬一雙鐵爪上下飛舞,敵住了霍青竹,鐵雁那邊率領群鳥已衝殺過來。葉南溪流星錘立即迎上,左右射至,正是一式「流星趕月/、兩個黑衣人眼看閃避不了,揮刀急擋,「鐺鐺」的兩聲巨震,一個黑衣人刀被震飛,另一個的刀卻被撞得倒嵌進面門,當堂畢命,鐵雁一柄雁翎刀急展,掩殺前去。葉南溪流星錘飛舞,接連三錘,都被鐵雁接下,左右黑衣人乘機衝上,圍住了葉南溪。鐵雁人刀立即欺近。葉南溪鏈子一收,流星錘當作短兵器使用,風聲呼嘯,奪人心魄。鐵雁等不敢硬接,只是團團圍住了葉南溪,中原五義的弟子隨即亦圍上來,展開了混戰。風生一雙翼刀迫住了曹廷鬍子玉,直往前衝,勇不可當。金鵬鐵爪纏著霍青竹亦是往前移動,鐵雁群鳥也不例外。

    曹廷看不懂那枝煙花火炮的意思,但現在亦看出風生一眾是要突圍,就振吭大呼:「不要放走他們!」語聲未落,鳳生已迫殺前來,翼刀一口氣將曹廷鬍子玉迫退了數丈,迫到一旁屋簷下石階上,輕嘯聲中,倒撲而回,落在霍青竹身旁,雙刀一合一分,「嗆」的將霍青竹連人帶劍震開八步。他的身形沒有停下,旋風般一轉,連斬三人,凌空一躍,雙刀當頭往葉南溪襲下。葉南溪流星錘左短右長,暴喝聲中,沖天飛撞向風生。這一錘用得極陰,風生竟然意料中一樣,間不容髮之際一偏身,正好閃開那一錘撞擊,隨即貼著鏈子滑下來,當頭疾擊!這一擊更陰,曹廷那邊看在眼內,大喝一聲,纓槍脫手,疾擲鳳生。槍快如閃電,鳳生若是繼續撲擊,即使將葉南溪擊殺,亦不難倒在纓槍之下。鳳生一眼瞥見,雙刀一翻,身形亦轉,槍往他身旁飛過,他雙刀一沉,正好將槍桿鎖住,身形同時落在葉南溪身後。葉南溪把握機會,反手一錘揮出,風生手急眼快,身一旋正好以槍桿擋去這一錘。相距既近,這一錘完全發揮不到威力,槍桿未折,錘反而被震回,鳳生一腳及時踢出,正踢在葉南溪腰旁。

    葉南溪悶哼一聲,連人帶錘被踢出,鳳生雙刀一分,纓槍脫出,追射葉南溪,接著一聲暴喝:…快退一,聲落刀動,雙刀再轉,將霍青竹,鬍子玉二人截下。刀一迎一震,霍青竹鬍子玉一劍一扇都被盪開,鳳生又一聲大喝:「退一…鐵雁金鵬雁翎刀鐵爪齊展,左右封住了中原五義一眾弟子的撲擊,群烏組成的三角陣則一鼓作氣,直往前衝殺。沒有了中原四義押陣,那些弟子根本擋不住群鳥的凌厲衝擊,硬硬被殺開一條血路。鐵雁金鵬左右護著鳳生隨即倒退。葉南溪被鳳生一腳踢跌丈外,既驚且怒,又恐鳳生繼續衝殺上來,著地立即一個翻滾。鳳生雖然沒有追上來,以雙刀撞出的那一槍卻飛到來了。那一槍非獨狠勁,而且快准,直取葉南溪兼顧不到的要害。葉南溪眼看便要傷在這一槍之下,曹廷及時掠來,探手正好將槍桿一把抄住,那剎那,槍尖已到了葉南溪身前七寸,曹廷的動作只要稍慢,這一槍便會插進葉南溪體內。曹廷接槍翻身,挽了一個槍花反撲鳳生。葉南溪「鯉魚打挺」,躍起身子,不由捏一把冷汗,流星錘齊出,搶在曹廷之前,追擊鳳生。鳳生打了一個「哈哈」,翼刀齊展,迎向雙錘,刀錘不偏不倚,相撞在一起。鳳生也就借這一撞之力,倒飛出四丈之外。葉南溪萬料不到這反而幫助鳳生逃走,驚怒交集,一收錘,身形更落後。他怒上加怒,大吼一聲,雙錘再飛出,身形同時凌空飛起,隨著雙錘飛前去。雙錘一飛差不多十丈,葉南溪人隨錘飛,眨眼間從曹廷身旁飛過。曹廷急喝一聲:「危險…葉南溪卻是有去無回之勢,連人帶錘撞擊向風生,這一著實在大出鳳生意料之外,但臉上反而露出笑容,身形突然拔起,雙刀緊接滾斬而下。雙錘從他的腳下飛過,他的雙刀卻斬向葉南溪的後背。

    葉甫溪半空中勉強滾身,裂帛聲中背後連中兩刀,鮮血怒激,雖非要害,亦傷得甚重,但風生亦因此停下來,曹廷一槍緊接刺至。風生雙刀旋轉,接住了曹廷的纓槍,身形緊接倒退,右腳一沉,便要踩在葉南溪的身上。二十四條扇骨已然箭一樣飛來,一塊扇面搶在扇骨之前,刀一樣飛至。鬍子玉那柄折扇原就是兵器與暗器混合,看見葉南溪危險,毫不保留,悉數射出去。風生雙刀飛滾,在扇面與扇骨之間飛滾過去,曹廷一槍緊接脫手刺來。好一個鳳生,耳聽風聲,刀一回,「錚」的將槍擋回去,曹廷緊接撲至,雙掌一登,正印在槍柄末端上,那枝槍立時給迫回,去勢更加急勁。這一著實在大出鳳生意料之,倉淬間讓開要害,纓搶仍然在左肩頭穿過。鮮血激射,鳳生亦給槍上的力道撞出了半丈,一張臉剎那蒼白了起來,身形一穩,刀一揮,「刷」的將槍桿削斷。鐵雁金鵬一旁看見,舍下那些中原五義的弟子,左右趕來。霍青竹一劍飛來,卻給金鵬雙爪接下,鐵雁才要扶住鳳生,給鳳生喝住:

    「不要緊,退」聲一落,身形斜欺,刀急揮,將霍青竹連人帶劍震飛出半丈。鐵雁金鵬護著鳳生倒退。曹廷從門下弟子手中取過另一枝纓槍,緊接追上,鬍子玉亦從弟子手中接過了一枝劍。左右已有弟子將葉南溪抬下去,其餘的緊追在曹廷三人之後。群鳥雖然死傷逾半,但終於殺開血路,衝出鎮外,鳳生鐵雁金鵬仍然押後。曹廷等窮迫不休,未到鎮外,兩旁人家大門突然都打開,預伏在內的弟子各將馬匹牽出來,曹廷等紛紛上馬,無數火把亦同時亮起來。馬嘶聲中,一眾狂追,有如雷霆萬鈞之勢。風生一見,嘶聲大喝:「趕快—

    ,「「前面的黑衣人這時候已然來到了一條河前,河上原有道石橋,但現在已經沉落在河裡。河水急激,也相當寬闊,他們若是涉水而過,只怕未到半途,已然被迫上,到時亂箭齊來,便只有拼打的份兒。但那些黑衣人雖然意外,並沒有慌亂,呼喝聲中,一條條繩子飛出,那之上繫著的鐵鉤紛紛鉤在對岸的樹上,他們隨即將在手一端釘在面前地上,一個個緊接縱上繩子,猿猴也似迅速地往對岸掠去。鳳生鐵雁金鵬也是最後的三個。三人才躍上繩子,追騎已至,曹廷躍馬橫槍,「希幸幸」馬嘶聲中,坐騎斜裡奔出,槍一沉,已然將三人所踏的繩子削斷。鳳生三人早已知道有此一著,繩斷之前,身形已然往上拔起。曹廷手中槍立即脫手擲出,直飛風生,雙手同時往後一探,將後面策騎奔來的兩個弟子手中纓槍奪過,左右一齊擲去。鳳生右手翼力撥開飛來第一槍,身形被震得往水裡墮下,刀一揮,將第二枝纓槍再擋去,但第二支纓槍無論如何也擋不了。卻就在這剎那,金鵬突然翻身落在風生面前,也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槍。纓槍往他的前心插入,後心穿出,金鵬一聲慘叫,當場命絕。

    鳳生聽得清楚,看得真切,嘶聲大叫:「金鵬」伸手將金鵬抱住。一道劍光也就在這時候劃空飛來。是霍青竹的劍,他身形拔起,馬鞍上一蹬,人劍有如電閃,飛向鳳生。鳳生若不抱金鵬,絕不難化解這一劍,就因為他抱住金鵬,上半身空門畢露。劍光一閃即至,風生若是以金鵬的屍體擋去,亦不難將這一劍擋住,可是他沒有。鐵雁那邊看見,一個風車大轉,入刀凌空斬下,霍青竹沒有理會。裂帛一聲,劍從鳳生的右頸直劃至胸膛,鐵雁一刀同時將霍青竹的右臂斬斷。無數條飛索即時凌空投來,鳳生探手抓住了其中一條,立即飛向對岸,鐵雁亦抓住了一條,緊護在鳳生之後,曹廷那邊又一槍擲來,及時給鐵雁一刀劈下。他們還未掠上岸,霍青竹已墮入水裡,那些黑衣人怒吼連聲,長矛紛紛脫手,向水中的霍青竹擲去。曹廷鬍子玉那邊看得真切,要救那裡來得及,霍青竹人在水中,斷臂劇痛,亦影響身形,看著長矛飛來,亦無從閃避。慘叫聲中,霍青竹被亂矛刺成刺謂般,當場斃命。「老二」曹廷嘶聲大叫。鬍子玉把手一揮,一技響箭射上了半天,那邊樹蔭下立時蕩出了四個木排。那四個木排隨即一字橫開,正好在水面上這成了一條。鐵雁目光一閃,厲聲問道:

    「誰來斷後!」「雁組!」一群二十來個黑衣人應聲立即湧出,衝向那邊木排。幾個中原五義的弟子已然踏著木排衝過來,那些黑衣人立即一批長矛飛出,中原五義的弟子傷了兩個,倒下三個,黑衣人隨即搶上木排,浴血死戰,硬硬擋住了要渡河的敵人。曹廷馬上看得真切,喝開了一眾弟子,躍馬直衝上木排,槍一出,已然將一個黑衣人刺殺在木排上,那個黑衣人慘叫聲中,雙手死握住槍桿。其餘黑衣人奮勇撲前,十餘枝長矛擲出,集中擲向曹廷的坐騎,另外幾個黑衣人振刀撲上,左右撲擊曹廷。曹廷收槍,穿在槍桿上那個黑衣人亦濺血向他飛來,竟然甩之不開,他當機立斷,奪槍拔起。那匹馬迅速被亂矛刺殺,倒斃在木排上,曹廷凌空躍落,赤手空拳,搶入黑衣人中,擊倒了兩個,踢翻一人,那被他踢翻木排上的黑衣人竟然一滾而回,抱住了他的右腳,七八柄刀劍立時砍殺下來。鬍子王及時掠到,一劍封開那些刀劍,曹廷雙掌疾沉,隨將抱住右腳那個黑衣人的頭顱擊碎,饒是如此,仍然嚇出了一身冷汗。那些黑衣人的凶悍,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跟著鬍子玉,一群弟子衝了上來,但木排並不寬闊,容不下那許多人。那些黑衣人絕無疑問已準備拼掉性命,阻止曹廷鬍子玉等人追上來。與之同時,鐵雁已喝令其餘黑衣人以長矛交搭為床,抬著鳳生離開。鳳生終於倒下來,霍青竹那一劍傷得他實在大重。雁組原是屬鐵雁掌管,鐵雁也實在想與他們共同進退,但鳳生身受重傷,而中原五義顯然早有防備,斷橋之外,說不定還有其他的安排,他必須先保護鳳生離開這險境。他不知道雁組的兄弟能夠支持多久,卻只知道他們縱然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也不會後悔。事實是如此,雁組的黑衣人死戰至最後一人,也沒有後退,在曹廷利槍貫胸,臨死的一剎那,亦沒有一絲後悔之色。木排上伏滿了屍體,燈光下鮮血模糊,觸目驚心。就是曹廷鬍子玉亦心驚魄動,那些弟子更就不用說了,眼看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一個個竟然怔在那裡。曹廷也一怔,隨即將手中纓槍擲下,那枝纓槍的槍尖已彎曲,槍桿亦被砍了一個缺口,一擲之下,斷為兩截,鬍子玉在旁劍一挑,將木排上另一枝纓槍挑起來,挑給曹廷。那枝纓槍之上也遍染鮮血,曹廷毫不在乎接下,不由歎了一口氣,他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換上這麼多次兵器。一口氣吐盡,他把槍一揮,道:「我們追!」飛步奔過木排。鬍子玉亦走亦趨,那些弟子也舉起了腳步,氣勢卻已然大弱。曹廷沒有在意,緊握纓槍,神態仍然那麼激動,走著又嘟喃道:「不能讓姓鳳的回去,萬萬不能夠!」鬍子玉道:「我們就是殺了他,也沒有用,第二個很快就會找到來。」「災禍,災禍」曹廷的語聲帶著強烈的恐懼,那種神態看來,簡直就像是一個瘋子。鬍子王道:「也許我們應該跟姓鳳的細說清楚。」「你難道沒有看見,他顯然已是那個小妖精的奴隸,沒有人能夠令他醒悟。「曹廷的笑容非常苦澀。鬍子玉沉吟著說道:「我們也該試一試……」「現在來說這些,不是太晚了?」曹廷纓槍一振:「我們現在只有擊殺風生,看能否直搗鳥巢而將那個小妖精除掉。」鬍子玉道:「我們不過推測,事情也許……」「鳳家兄弟是何等英雄豪傑,你以為一般的女人能夠令他們反目?」鬍子玉一怔,歎了一口氣,曹廷接歎道:「也幸好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否則,今夜他們兄弟一齊來攻,我們只怕很難活得下來。」』

    「據說,鳳棲梧的武功尤在風生之上,是麼?」「據說是的。」

    「兄弟如手足,鳳生若是被我們殺掉,鳳棲梧一定不肯罷休,鳥幫的人也一定報復。」

    鬍子玉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所以我說這是災禍……」曹廷頹然:「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再將別的人拉進來,否則這必然變成一場大災禍,江湖上前所未有的浩劫。」

    鬍子玉苦笑:「這一戰已經夠慘厲的了。」

    「希望這是最後的一次。」曹廷仰首向天,這絕無疑問,是他的心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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