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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卷 第 四 章 山雨欲來 文 / 李涼

    一座古樸雅院。

    蒼松環繞四周,山風已起,吹得樹晃枝搖,咻咻簌簌著。

    院前題有「天帝風堂」橫匾已歷數十年風霜,斑駁得鬆動,隨風格格作響,平添幾許落漠孤寒。

    此居本是南宮天帝避思處,在其去世後荒廢數年,白月霜但覺棄之可惜,始撥予總堂主使用。

    姬長虹一住十餘年,倒亦習慣。

    他怔立院前,瞧著松濤頂禮聳晃,尚未至秋,卻哪來如此山風滿樓,心情頗為沉悶。

    為了白月霜,他幾乎付盡一生,不但愧對妻子,更對女兒歉疚不已。

    他知愛之魔力強悍無比,足可毀去一切,自己已深陷不能自拔,何況那天生智能不足小白癡?如此發展下去,他可預見悲劇發生。然而又怎面對夫人那關啊?

    早知也把女兒送於她娘處,省得惹此麻煩。

    對於妻子顏清照在得知自己暗戀夫人,一氣之下離家遁入峨嵋修行,算算日子也已十五年,內疚難忍啊!

    其實他並非不愛妻子,只是較仰慕白月霜而已,怎又落得如此局面?

    幾次請她回來,全吃閉門羹,自也累了。最後一次說及女兒自有天地,難道要隨她修行後變成尼姑?終把女兒帶回。

    結果呢?

    竟然拖累女兒,間接讓她出賣色相。

    那力天神是號人物,然而定性不夠,又對天帝幫、女兒有成見,和她豁下去,會有好結果?

    雜亂心緒讓他老態盡顯,輕歎不已。

    姬水仙飛快奔來,見人即道:「爹,我要離開天帝城……」

    姬長虹一愣,拉回思緒:「為何事?」

    姬水仙道:「少幫主又來騷擾我!」

    「他?怎會?」

    「怎不會,一天兩次,再下去我會發瘋!」

    「夫人不是保證了?」

    姬水仙冷哼,不想答話,那白癡第二次騷擾?擺明證實保證無效。

    姬長虹輕歎。他自明白此理,可是女兒一走,夫人怪罪下來,如何解釋?

    「你走了,要是夫人追究……」

    「不要老是提她!」姬水仙嗔道:「姬家已對得起他們,你自個深陷也罷,娘已被你逼走,連我的幸福也要為你斷送?力天神說的沒錯,天帝幫上上下下都有問題,再此下去,不必敵攻,自個便垮了。」

    姬長虹怎不知此理,只是長年習慣竟讓他難以改變。時今女兒力爭,又怎讓她失望?

    「你要去哪?」已默許答應。

    姬水仙鬆口氣:「還是一樣,替本門找幫手。」強調一句:「只要避開南宮子皇,哪裡都可去。」

    姬長虹頷首:「好吧,你也成年了,一切該可自理,爹不再干涉便是。」姬水仙欣喜拜禮。

    正要道謝,外頭忽地傳報夫人到來。

    父女怔詫,揣著到底何事,對方忽然親自前來?難道她兒子前去告狀。

    不及多想,白月霜臉情焦切掠門而入。

    見及兩父女,目光一縮,頷首道:「兩人都在,那更好。」拿出一布條,道:「九尊盟已發動攻勢,開封、洛陽兩大秘舵已被挑!」父女臉色同變。

    姬長虹道:「當真?」

    白月霜傳來布條:「飛鴿傳書剛到,十萬火急消息。」

    姬長虹接來瞧瞧,已知事態嚴重:「兩分舵至少百人,竟然一夜之間暴斃,看來當真是九尊盟下殺手了,不知夫人如何處理?」

    白月霜冷恨:「當然還以顏色,趁力天神等人剛剛投靠,派他們查清此事,若真是九尊盟所為,立即採取行動。」

    姬長虹頷首:「如此甚好。」轉往女兒:「秘密行動本由你執行,現在該成熟了。」

    姬水仙正苦無離去理由,此事來得最恰當,登時拜禮:「女兒這就去辦!」拜別夫人,立即閃退。

    白月霜遠遠直道保重,姬水仙應聲而逝。白月霜輕輕一歎,道:「皇兒就是沒這福分……」拎回心神朝姬長虹一笑:「好會生個絕世美女,說真個,天帝幫若能興盛,一半要靠她功勞!」

    美色能迷倒眾生,拚命客自來。

    姬長虹輕笑:「夫人過獎了。」

    白月霜喃喃說道:「可惜不是我們生的……」想及白癡兒頗多後悔。姬長虹為此話臉紅,白月霜頓覺不妥,淡淡道:「說著玩的,別在意,我肩好酸,替我揉揉!」

    她坐於庭前石椅,姬長虹帶喜抓去。

    夫人享受-揉快感,眼睛瞇成一線,陶醉得緊。

    姬長虹已-了數十年,此乃禮教界線唯一接觸,唯有如此,他始感覺和夫人愛撫,享受陣陣襲來體香及淡淡輕吟聲。

    那感覺直若青梅竹馬時第一次-揉,數十年始終不變。

    姬長虹甚至相信就是此舉挑得他情不自禁愛上她。尤其瞧及夫人因陶醉而起伏胸脯,說不出驚心動魄媚感挑逗其間。

    姬水仙甚快於北山崖找到力天神。她挽著包袱,一副離家出走模樣。

    力天神直皺眉:「怎麼?搞定啦?啥時要嫁給南宮大少爺?還是準備逃婚?」

    姬水仙瞪眼道:「儘管說吧,將來有一天不幸我變成你妻子,看我如何收拾你!」雙指恨不得扭成麻花糖。

    力天神唉呀呀跳開:「衝著這句話,我怎敢再有非分之想?放心,此事永遠不會發生。」

    姬水仙冷哼,暗道:「不相信迷不倒你!」不再為此爭執,冷道:「本門洛陽、開封兩大分舵被挑,有興趣便跟我來,沒興趣快滾!」包袱一揚,立即走人,步伐卻慢。

    力天神挑眉道:「開戰了?」

    姬水仙道:「不正合你意,牆頭草!」

    力天神嘿嘿直笑:「怎說的那麼難聽,要我靠,也得正正派派,天帝幫又亂成一團,要延攬高手,恐怕得加把勁才行。」

    姬水仙冷道:「少自命清高,你只要錢,那我告訴你,天帝幫多的是錢,足夠壓死你!」

    力天神道:「我怎沒見著?!」

    姬水仙冷道:「金山銀山好幾座,沒看到九尊盟一直想攻本門,為的是什麼?膚淺!」說完她掠得更快。

    力天神一愣,暗道有理,立即追去,笑道:「不知姑娘此次任務出多少銀兩?」

    姬水仙冷道:「黃金萬兩,查明此案,若幹掉龍九尊天下通通給你都行!」

    力天神眼睛發亮:「幹掉天帝幫豈非更省事?」

    姬水仙道:「笨人才有此想法,試想你幹掉天帝幫,龍九尊豈會放過你,只要找個理由,輕易可興師問罪;可是若你幹掉九尊盟便不同了,天帝幫只會感激你,你自坐享其成。」

    力天神道:「我怎信得過你們?」

    姬水仙道:「至少這頭還有幻影派,兩者選其一,你該知如何做。」

    力天神呵呵直笑:「邊辦邊看吧,我且幫你查明此案,先賺萬兩黃金再說,可預付訂金?」

    姬水仙冷哼,伸手一甩,一張銀票飛來,力天神抓來瞧瞧,哇哇直叫三千兩金子到手。

    道:「穩嗎?該不是一張廢紙吧?」

    姬水仙斥道:「京城寶字號銀票,你還猶豫什麼?真是小人之心。」

    力天神當下乾笑,故作大方道:「只是問問而已,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再說一次,只查案,不涉案,到時別說我沒談清楚。」

    姬水仙冷哼不理,逕自飛去。

    力天神樂得逍遙緊跟其後。

    開封城。

    天帝幫秘密分舵乃是一藥材批發鋪。

    平時生意鼎盛,此刻卻斷枝殘瓦,藥材散落各處,一股腥味隱泛撲鼻。

    數十人無一倖免,且一夜之間全部屍骨無存。

    另一分舵香主張平如此說。其已近四旬,經驗老道,如是說:「看是中了某種毒物,亦或被潑化骨之毒,否則不可能一夜之間全數不見。」

    姬水仙已查過洛陽分舵,狀況和此完全一樣,幾乎毫無線索可循。

    她不禁盯向力天神,含意乃說高薪聘來,總該有所表現吧?

    力天神頓感棘手,乾笑直道慢慢查,心念一轉,抓個九尊盟手下逼問不就得了。

    他道:「九尊盟狀況如何?」

    張平道:「更慘!」

    「更慘?!」力天神、姬水仙同時說出。

    張平道:「幾乎只差一夜,九尊盟分舵上下百餘人照樣被宰,他們雖極力掩飾消息,仍然不出我們耳目。」

    姬水仙道:「這就奇了,本以為是他們幹的,現在……」不知該如何解釋。

    力天神道:「會是虛張聲勢?」

    張平道:「我們剛開始也以為是對方所為,故派人潛探,結果一些常見面孔統統不見,對方亦派人手東探西搜,該是同臨此浩劫。」

    力天神苦笑道:「如此可麻煩多了。」轉向姬水仙:「天下還有誰敢動九尊盟?」

    姬水仙道:「無人敢動,就連天帝幫都忌諱得緊。」

    力天神道:「可是事實卻擺在眼前……多說無益,先查探再說。」

    三人於是前院後院搜得仔細。

    力天神終有結論,道:「闖入者不多,只有前院打鬥,看來是先收拾守衛,亦或要角,另有人潛到後院,把睡夢中人一一殺害,因為後院血跡大都在床鋪上,看來死得不明不白。」

    姬水仙道:「那又如何?既然不是九尊盟,要到何處找此人?」

    力天神靈光一閃:「找之不著,引他前來便是!」邪笑起來。

    姬水仙道:「怎麼引?」

    力天神道:「只要放出消息,此處另有漏網之魚,且已瞧清兇手面目,自能再引對方前來。」

    無計可施之下姑且一試,姬水仙已答應。

    當下開始佈局。

    三人輪流潛進潛出,似在找尋靈藥,亦似傳遞消息,且放出信鴿。

    張平特地交代屬下不得透露半點口風,自行卻暗地放出小道消息。

    果然一夜過後,九尊盟那頭已潛探附近。

    力天神已知消息傳遞成功,且等進一步發展。

    次夜三更。

    宅院一片肅靜。

    冷月西掩雲層,渾沉殺氣凝重。

    力天神直覺有異,已交代幾位幫手特別小心。

    數人齊聚一廂房,名為照料傷患,實則聯手等待。

    三更已近。

    燭火漸弱。

    氣息凝悶。

    猝地一道冷光射熄燭火。

    驀在火光幻滅剎那,四面八方猝射無數銀光暗器,奇猛砸向眾人。

    那勢來得好快,簡直萬斤強弩暴射。

    力天神大喝快擋,虛無快刀連砍十數銀光,竟然如砸冰塊,銀光散彈如花。

    幾名手下根本逃不掉,一閃即中,厲聲光叫,登時倒地斃命。

    力天神、姬水仙怔駭不已。

    銀箭第二波又射來,速度更霸猛刁鑽。

    力天神快刀再砍,暴花亂彈。

    姬水仙被濺著,唉呀叫疼。

    力天神一掌將其打偏,一腳踹來桌子擋架。

    叭叭叭叭,桌子硬被射穿。

    力天神衝撲姬水仙,抓起她跳沖高處,破瓦而出。

    數名黑衣蒙面人見狀再射暗器。

    力天神又將姬水仙拋往下邊。

    虛無快刀強砍強彈,竟將暗器倒打射回,一黑衣人閃避不及,悶呃倒地斃命。

    力天神強撲下來欲逮人。

    偷襲者驚惶萬分,竟然打出暗器直取自傢伙伴臉面,一人暴喝退走,數人掠散逃開。

    力天神想追,然考慮姬水仙安危,只追一屋頂,立即掠回。

    他甚快探往那斃命敵人,竟然一張臉腐蝕化成血水,甚是可怖。

    「糟了,是強毒。」

    力天神那敢耽擱,趕忙竄入廂房,喝著哪裡受傷?

    姬水仙正疼得冒汗:「在肩背……」

    力天神一手揚點燭火,一手拖她左肩,燭火閃亮,已見其衣衫腐蝕點點穿洞,顧不得男女,一刀揮去,切下巴掌寬面,嫩白肌膚出現十餘腐蝕血點,幸小若紅豆,然仍擴散。

    「忍著……」

    力天神毫不猶豫,光刀猛挑,腐蝕血點一一飛落,虧他刀法了得,竟以巨刀切小肉,仍能深淺寬窄恰到好處地挑出爛肉。

    鮮血滲出,姬水仙這才覺得辣疼。

    力天神趕忙倒出金創藥敷去,疼痛方減。

    姬水仙驚魂甫定,感激道謝:「還好是殘花濺著,要是主支射中,哪還命在?是啥暗器這麼毒?」

    力天神這才想及線索不能斷,趕忙搜去,竟然發現包含張平在內,幾乎快化成血水,毒箭早已不見。

    力天神突有所覺,掠竄外頭。

    那刺客屍體已腐化,唯腰際有支黑筒,力天神急搶過來,打開瞧瞧,一股冰煙散起,裡頭出現銀白東西,瞧來和冰塊無異。

    力天神掠回廂房,「可知這是啥名堂?」

    姬水仙瞧其黑筒約半尺長,小臂粗,並未認出是何暗器,然突見粗若小指之冰箭,居中竟有一道細紅血痕,怔駭道:「會是傳說中的『冰血魔箭』?!」

    力天神不懂:「它厲害吧?」其實想及方才經過,不承認也不行。

    姬水仙道:「恐怕是天下最狠毒暗器之一……它已十數年未曾出現,怎現在……」

    力天神道:「你知它來歷?」

    姬水仙欲言又止,還是說了。道:「不瞞你說,這名堂以前出自天帝幫,也就是在幫主失勢時,曾經干方百計找尋方法想對付九尊盟,後因因緣竟然得此秘方,幫主苦心提煉三年,終能製造,可惜體力已衰,且量產不易,又覺此物太過霸毒,有傷天和,故將此物全數毀去,不久幫主亦積勞成疾去世,從此無人得知秘方,也不知有此東西,我乃偶爾機會聽及父親說過,夫人也曾抱怨若用此物毒死龍九尊,天帝幫也不會落個今日局面,然說了幾年,覺得只是妄想,日後便不再提,沒想到事隔多年,此物竟然再現形。」

    力天神道:「顯然有了漏洞,是否當年參與製造者偷偷保留,還是被他人所盜?」

    姬水仙道:「這就不得而知了……」

    力天神仔細瞧它,疑惑不解:「為何要冰封?既然是毒,隨便沾上兵刃不就得了?」

    姬水仙道:「我倒知之二一,此物毒性極易蒸發,故得在冰天雪地製造,帶回平地就得冰封。對方利用冰箭,後頭裝上彈簧,一按即可發射,果然心思了得。」

    力天神見那冰針已開始融化,乾笑道:「得找個大冰塊冰凍它,否則被溶去,可麻煩多多。」

    姬水仙道:「這麼晚,何處去找?」

    力天神道:「到大富人家去,那些人冬天即藏冰塊,留待夏天享用,反正此處已無線索,走人便是。」

    姬水仙為顧及暗器,立刻同意。

    兩人向死難弟兄一拜,見其已化血水,連埋葬皆免了。

    雙雙一閃,掠空而去。

    幸得開封大戶人家不少,不到四更,果然找及偌大冰塊。

    力天神道:「要帶多少?一不小心又化了?」

    姬水仙道:「幾塊吧,旁邊還有防熱箱,裝滿它,大概可維持一兩天。」

    力天神苦笑:「那我豈非變成苦力了。」別無選擇,只好照辦。

    一切弄妥,兩人始又潛去。

    幸好力天神功夫了得,背口大木箱仍應付得了,走得甚是從容。

    已是五更天,兩人無處去,只好返回藥鋪稍作休息。

    力天神揣想著對方是何來路,竟然連九尊盟都殺?

    姬水仙也想不通,只知對方可能是敵非友。

    力天神道:「這東西既然易融化,對方應藏於深山雪地之中,一有任務才會行動,卻不知為何先挑洛陽、開封兩大城下手?」

    姬水仙道:「警告作用較大吧!」

    力天神道:「也不對,若是警告,為何不留下線索?」

    姬水仙迷惑了,顯然對方仍忌諱什麼,「或許他想製造九尊盟和天帝幫衝突,然後坐享漁翁之利。」

    力天神道:「倒有此可能……」

    姬水仙突發奇想:「如能利用他們鬥垮九尊盟,得利者反而是我們。」

    力天神笑道:「虧你想得出來,與虎謀皮,小心連骨頭都被啃掉。」

    姬水仙瞄他一眼,笑得曖昧,意思大概表示有個大頭擋架,她什麼都不怕。

    力天神邪笑道:「別以為我會撐到底,我是來查探案情的,現在已知兇手,任務已了,拿來!」手一伸,想要尾款走人。

    姬水仙一愣:「拿什麼?」

    力天神道:「危險的安家費。」

    姬水仙斥道:「吸血鬼,難道你眼中只有錢?什麼仁義道德都不顧!」

    力天神瞄眼:「有沒搞錯!咱談的是啥條件?沒命哪來花錢?你自個不想活,別拖人下水,我可要活上一百年,真是不識時務傢伙!」

    姬水仙斥道:「我豈不想活?你才牆頭草,東搖西擺,最沒格調!」

    力天神道:「就算我沒格調,錢來我即走人,讓你這有格調者去發揮專長,犯不著拖著我下水。」

    姬水仙冷哼,搜向胸口,這才想及銀票只一張,冷道:「尾款自個回天帝幫要,少不了你一個子,我沒帶那麼多!」悻悻搶走冰盒,實想猛咬他幾口。

    力天神冷道:「用此手段,不大高明吧!」隨即笑起:「也罷,看在事情簡單分上,另一筆記帳便是。奉勸你一句,不要去玩這遊戲,遲早會沒命!」

    姬水仙冷斥:「你管不著!滾吧!我不想見到你!」

    力天神掙扎一陣,還是起身,道:「那我走了,請多保重!」當真拜禮退去。

    姬水仙霎時委屈滿腹,禁不了打擊,哇地痛哭。縱使自己千里迢迢前來辦案,然多半為想經營男女關係,誰知最後仍落得如此局面,自尊已受嚴重打擊,又在舉目無親之下,悲從中來,又怎忍受得了,淚水一瀉無法收拾。

    正哭得起勁之際,忽覺有人返回。

    她一抬頭,力天神癟立該處。

    四目交錯,姬水仙又喜又窘,喜者對方究竟去而復返;窘者自己竟然滿臉淚痕。

    困窘迫使她反擊,斥道:「回來作啥?」趕忙拭去淚痕。

    力天神道:「有訪客……」乾癟而笑,伸手外指。

    「誰?」

    「聽說很大。」

    「到底是誰?」

    「大到讓人頭大!」力天神伸手仍往外指:「是你家老大,他根本沒死!」

    「我家老大?!」姬水仙霧煞煞。

    力天神道:「南宮天帝親自來了!他還活著……」

    「怎麼可能?」

    姬水仙不信,搶探外頭,乍瞧此位身穿紫龍袍老者,嚇得唉呀驚叫,又自關窗發抖,直叫他他他,吐不出一個字來。

    力天神笑道:「和我的反應差不多,算是正常!」

    「他他他……」姬水仙結結巴巴,嚇得雙腿發軟:「快逃啊……」急爬床前,扛著木箱便想開溜,卻不知該從何處遁去。

    力天神見得想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復活,嚇成這模樣?還是你老祖宗,有何好怕?怎麼?褲子濕了沒?」

    「他他……」姬水仙好不容易暴出話來:「他不是天帝幫主,他是龍九尊!」

    「龍九尊?」

    「正是九尊盟幫主!」

    「是他?!」換得力天神結結巴巴,似背脊被捅一刀:「怎會?!我明明瞧見夫人房中那尊雕像,就是外頭那人沒錯,他當真是龍九尊?!」

    「正是!」姬水仙肯定回答。

    力天神頭皮發麻:「怎會如此複雜?!看來我是誤會了。」無暇再想白月霜為何留藏對方雕像,畢竟龍九尊威名在望,壓得讓人恐懼,他也想開溜,招著女子便道:「快走!」

    兩人夾尾巴似地往另一窗口掠溜。

    龍九尊聲音傳來:「敢是天帝幫弟兄?老夫龍九尊拜見,可願出來一晤?」聲音不疾不徐,卻含無比威嚴魄力。

    兩人哪敢吭聲,逃如小鼠,溜得輕落如葉。

    龍九尊已知狀況,身形一閃,穿飛屋頂,直掠那頭,輕易截住兩人去路。

    兩人見鬼似的定立當場,一時不知閃往何方。

    力天神乾笑道:「這位……老人家,我可和你素不相識,你該不會找我吧!」

    龍九尊爽聲一笑:「你該是時下年輕第一好手,人稱『虛無快刀』力天神吧?」

    力天神急忙搖頭:「不對不對,前輩可能找錯了。」

    龍九尊淡笑:「我識人無數,不易走眼;另一位該是姬堂主掌上明珠,人稱『水仙女』是吧!」

    既然已被喊出名號,姬水仙只好強自鎮定以免弱了天帝幫威名,拱手笑道:「正是妾身,不知盟主突然造訪,有何要事?」豁了出去,倒也坦然。

    她雖見過不少龍九尊畫像,但親自見人仍是第一次。只見得他灰髮雖斑卻梳理整齊,一臉豪邁尊貴,王者氣勢隱現,雖說七旬開外,卻——生神讓人感覺不似老者,其生命力仍甚旺熾,想祈禱他壽終正寢恐怕還有得等,和傳言他將老死,根本相差過巨。

    她頗為洩氣。

    龍九尊不僅氣度不凡,待人竟也和慈,難怪能收編無數群雄,一統天下。他拱手笑道:

    「老夫嚇著兩位了?在此致歉;不瞞兩位,若非要事,老夫自不會親臨;此次前來,乃關係幾夜前貴幫和本門被謀殺暗算之事。據本門所報,昨夜貴派又遭暗算,特過來看看,不知兩位可願提供線索?」

    姬水仙掙扎著若說出『冰血魔箭』之事,自可靠對方大力量搜出端倪,但相對亦會失去以此對付九尊盟利器,實難取捨。

    力天神並未想太多,他只求擺平此事,登時接口道:「是一群殺手,使用毒針,殺人於無形之中,十分厲害。」

    姬水仙欲阻止,然覺任何動作皆瞞不過龍九尊,只好作罷,只祈他別亂說,壞了大事。

    龍九尊道:「毒針?可是冰針之類?」

    力天神、姬水仙同愣,對方竟一猜即中,似知內情。力天神祇好說了:「不錯,是冰箭,一射即溶,無跡可尋。」

    龍九尊注視那口木箱,道:「可在裡頭,能否借目一瞧?」

    姬水仙不自覺縮收,不知該如何掩飾。

    龍九尊道:「放心,老朽以盟主身份保證,只瞧一眼,不會奪取。」

    憑其身份若不守諾,誰亦拿他無法。

    姬水仙終於同意,將木箱啟開,裡頭冰塊已結封,然難不倒她,伸手一剝,裂成兩半,取出黑筒,再打開,冰針已現。

    龍九尊見狀輕輕一歎:「果然是冰血魔箭,果然出了問題。」

    姬水仙趕忙將東西恢復原狀,生怕有所失閃。

    力天神但覺對方言詞有所線索,問道:「前輩曾經見過此物?」

    龍九尊道:「不瞞兩位,這東西出自九尊盟。」

    此語轟得兩人詫愣不已。姬水仙明明說此物乃南宮天帝發現,怎又變得九尊盟所有?

    龍九尊道:「它雖是天帝幫所發現,但後來仍淪入老夫手中,我一直保有它以備不時之需,十餘年未出差錯,如今卻仍失敗了。」

    姬水仙冷道:「本是天帝幫所有,怎會到你手上?」

    龍九尊道:「兩軍對陣,各憑本事探消息,南宮天帝以為做得神秘,仍被本門探知,我得它,只想研究解藥,也花了無數心血:我們只防不用,如此而已。」

    姬水仙無話可說,兩軍對陣本就各憑本事,慶幸南宮天帝未用此物,否則可能將遭另一敗事。

    力天神道:「你研究出解藥了?」

    龍九尊頷首:「沒錯。」

    力天神道:「可願分一點來?」

    龍九尊落落大方拿出白瓶,交予力天神,道:「中箭時立即服用塗抹,或是事先服用,否則射中要害或太深處,可能來不及,仍有生命危險。」

    力天神接過手,欣笑道:「你倒也爽快,我會好好珍惜。沒事了吧?我們可以走了吧?」

    龍九尊道:「尚有兩事相求。」

    「哦?」力天神道:「啥事?你也會求人?」

    龍九尊笑道:「是人,總有求人時;老夫乃獨自前來,希望兩位保密。另一事乃想請兩位替我查出到底誰盜走此物,需知此事危害甚廣,不得不立即處理。」

    力天神眉頭直跳,邪笑道:「憑盟主力量,豈有查不出之理?怎求起我們?」

    龍九尊道:「打草不得驚蛇,九尊盟太過龐大,牽一髮動全身,老夫不得不作此安排,希望兩位答應,對雙方皆有好處。」

    姬水仙冷道:「我們是敵對,怎麼並肩作戰!」

    龍九尊道:「從昔至今,老夫從未把天帝幫看成敵人,南宮天帝也是比武落敗,天下群雄亦是自動投靠,敵對只存在貴派,老夫一直坦蕩處理事情,尚祈兩位明理判斷,自乃蒼生之福。」

    姬水仙直盯對方,想猜斷其所言真假,然其誠懇氣度實讓人無懈可擊。

    力天神感覺出大丈夫莫過於此,先前刺殺念頭竟然一掃而空。對方王者魅力四射,難怪能收服無數天下英雄為其所用,實是了得。

    姬水仙冷道:「你雖有心,但你手下照樣胡作非為,你可知或不知?」

    龍九尊輕歎:「樹巨枝多,難免控制不易,老夫已盡量治軍嚴明,縱有敗類立即懲治,十數年來亦相安無事至今,姑娘該信得過才是,又如現在可能有內賊作壞,老夫立即親自出馬處理,以免事態擴大;兩位當知事態輕重,又怎被各自出身畫下界線而不顧俠心義理?」

    力天神輕歎道:「被你一說,我等倒小氣多了,好吧!看在兇手殺人殘酷之下,自該抓出來繩之以法,至於九尊、天帝兩派之爭,日後再慢慢磨啦。」

    龍九尊慈顏一展,笑道:「老夫果未走眼,少俠不只為錢,其實充滿俠義之心,實是難得。」

    力天神窘困道:「你怎知我愛錢?」

    龍九尊道:「九龍城易堂主曾以開幫立派為條件,你都未允應,此事已稟我知,其實年輕人,尤其剛出江湖,總想有個家幫,誰都能理解,此即多少本事拿多少酬勞,愛財自有道,最主要者乃是義之所在,再無計較之心,這才是最可佩之處,老夫欽佩少俠風範!」

    力天神笑道:「被您一說,我倒輕飄飄啦!難怪天下英雄都說你行,好吧!到底要我如何配合調查?」

    衝著被天下第一盟主賞識,竟也想為他盡心盡力。

    龍九尊感激拱手為禮,道:「我知冰血魔箭在何處製造,兩位可潛入查明,自可找出原委。」又加一句:「放心,我會找人幫兩位,當無性命危險。」

    姬水仙心神一亮,追問:「到底在何處製造?」得此秘密,助益太大。

    龍九尊坦然說道:「在長白山東麓,斷雲崖附近,地勢甚險卻隱密。」

    姬水仙但覺對方毫無保留,看來已是真心邀請,疑慮祛除泰半,終也點頭:「好吧,我且配合找出兇手,一切日後再說。」

    龍九尊感激一笑:「那全看兩位幫忙了。兩日後請至太行山雲飛嶺,自有幫手會合;天色已亮,我且告退,尚請保密為重。」說完誠懇拜禮,身形未動卻直往後牆-去,如幽魂般飛閃不見,露了一手精純功夫。

    姬水仙這才噓喘大氣,直道要命,怎會碰上這不敢想像傢伙。

    力天神卻興致高漲,欣喜說道:「事情越來越有看頭,本人身份地位漸漸重要啦!」

    姬水仙斥道:「重得把你壓死都可能!」

    力天神呵呵笑道:「怎會,我頂得穩呢!」

    方才實是被龍九尊威勢所赫,現已恢復正常,姬水仙得以冷靜思考。對方來得太突然,縱使說得頭頭是道,然總是敵對關係,若此貿然參加,或中圈套而不自知。

    她道:「如果這是騙局,你我豈非自投羅網,一命鳴呼。」

    力天神道:「不會吧?搞到龍九尊親自出馬?在我看來,他是尾大不掉,內部出了問題,他想剷除毒瘤,才不顧身份前來找咱合作。」

    姬水仙道:「問題是除那些人,對天帝幫根本沒好處!他內部越亂,對我們越有利!」

    力天神皺眉道:「可是那些人連天帝幫也殺啊!」

    姬水仙道:「說不定是龍九尊派人殺的,有人毀了九尊盟,他知棘手事,乾脆也毀了天帝幫,然後引我們為其所用。」

    力天神一臉迷惑,道:「被你一說,我倒亂了,那你決定如何處理?」

    姬水仙長思後,作了決定,道:「對方說了秘密地點,不去探查,自也說不過去。」她想若能引誘為己所用則力量大增,「只是若是騙局,咱可就得小心了,我覺得由你去和對方會合,我再派個人跟著你,也好相互照應,我則是先行潛去地頭摸底,如此方不致雙雙中計落網。」

    力天神道:「好吧,你怎麼說便怎麼做。」

    他自覺是第三者,只要不被設計,任何兩派發展,皆礙不著自己利益。

    姬水仙道:「那即照我計畫,咱在長白山會合,此事且保密,我會喚曲倩如和你配合,事不宜遲,先行一步!」說完深深一笑,提起木箱,萬種風情一掠而去。

    力天神道:「倒是騷娘們!」娶她為妻亦不遺憾,只是賊頭賊腦,不易對付。

    既然落個輕鬆,他掠向舒服屋樑,擺平休息。

    回憶方才情景,最感興趣者竟非毒針、兇手,而是白月霜那尊木刻人它明是龍九尊,為何白月霜對他既愛又恨,還抱著他意淫,顯然感情深不可測,其中又隱含何者秘密?

    他直搖頭,看來白月霜喜歡龍九尊比南宮天帝強烈,否則怎會準備木刻人在床旁,想著想著即騎壓非禮了,雖然她亦砍木人腦袋,然那應是因愛生恨之舉。那句「都是你!」可證明白月霜心境。

    這麼說來,白月霜應是喜歡龍九尊,可惜陰錯陽差嫁予南宮天帝。那姬長虹喜歡白月霜卻娶其師妹顏清照,卻不知南宮天帝到底喜歡誰?

    造物實在弄人!

    力天神輕歎一笑,想想自個是否會步前人後塵,娶個不愛之人?

    他不禁考慮姬水仙,這妞其實不差,只是總覺對方老在利用自己,實透不著男女感情,倒是姜小玉實實在在,可靠得多。

    想及姜小玉不禁呵呵笑起,這小男人婆大概還在蓋房子,準備開幫立派之事吧?對她頗多歉意。

    反正感情事八字尚未一撇,想想即可,日後再說。勞頓一夜倒也累壞,不自覺中沉沉入睡。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力天神忽覺有人走近,正待窺瞧來者何人,對方已喚聲道:「力少俠下來吧!准餓了。」

    她抓著小包晃高,該是食物。

    力天神一眼認出是姬水仙貼身丫鬟曲倩如,沒想到對方來得如此之快,乾笑一聲掠回地面,曲倩如攤開,香噴噴烤-現形,力天神忍不了誘惑,抓著即啃,邊吃邊道:「你怎找得此?」

    曲倩如笑道:「偌大開封城都不見蹤影,不在此在哪?」

    她跳動靈眼,故作清純,笑出梨渦,試探對方是否另有感覺,畢竟前次冒充醜女在陰風谷差點活埋對方,此時莫要被認出才好。照了幾眼,力天神並未起疑,她始放心,坦然面對。

    力天神見她笑得有企圖,以為又是男女事,反瞄過去,只覺她瓜臉甜甜,相貌雅美,梨渦迷人,自是美女一個,可惜或因婢女服侍主人過久,隱現一股任勞任怨氣息,那俏皮刁鑽敢是裝出來亦或本性如此,只被身份給壓抑罷了。

    總的感覺她乃美麗出群。姬水仙選的丫鬟自不太差。

    可惜力天神未瞧出此女竟是活埋自己之人,否則准咬牙切齒。

    力天神道:「姬姑娘已通知你此次任務了?」

    曲倩如道:「只交代跟你去辦事,並未說明何任務。」

    力天神暗道是了,姬水仙一向小心,暫時不說,對眾人皆有好處。他笑道:「是準備和另一人會合,然後到長白山查明一件兇殺案。」

    曲倩如道:「就是此處暗殺兇手?」

    力天神心知瞞不過,便點頭:「不錯。」

    曲倩如道:「那大小姐呢?不跟去?」

    力天神道:「她也去,只是另走他路而已,事關機密,可得守口才是。」

    曲倩如頷首:「我自知輕重。那,現在去會合?」

    力天神道:「後天吧,在太行山。」

    曲倩如道:「那,另有時間,我去準備東西。」

    不等回話,她拜禮而去。

    力天神呵呵一笑,多日來不斷美女作陪,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連日奔戰,他一身汗塵,找了古井洗淋,再尋淨衣替穿,落得輕鬆,始逛大街而去——

    全本書庫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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