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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回 珠寶招強 人荒林惡 鬥神威折 魔女群盜傾心 文 / 梁羽生

    卓一航進退兩難,搖搖晃晃,走兩步,歇一歇。玉羅剎哈哈笑道:「來呀,來呀!」忽聽得岳鳴珂高聲叫道:「練女俠,住手,住手!」卓一航乘機止步。玉羅剎抬頭一看,只見岳嗚珂和一個老和尚如飛跑來。

    玉羅剎氣往上衝,一招「雪卷蒼山」,把紅雲青二人迫退三步,冷笑道:「岳鳴珂,你邀了幫手來了,好呀,咱們再痛痛快快比一場。」劍訣一捏,刷刷兩劍,「分花拂柳」,左刺岳鳴珂,右刺老和尚。玉羅剎正打到興頭,劍勢展開,不可收拾,颼颼兩劍,儼如駭電奔雷。不料驟然之間忽似碰著一股大力反推過來,耳邊但聽得一聲:「阿彌陀佛!」自己的手竟似給人執著推了回來,不由自主的橫劍當胸,就似專程向來人抱劍答禮一般。玉羅剎大吃一驚,只見那老和尚合什笑道:「阿彌陀佛,這裡靈山勝地,厭聞殺伐之聲。女菩薩把劍收下來吧!」玉羅剎道:「咦,你是誰人?」暗中運氣,活動筋骨,正想再試試那老和尚的能為。忽又聽得一聲長嘯,鐵飛龍已上到山上,高聲喝道:「練兒,不可無禮!」

    玉羅剎愕然收劍。那老和尚稽首說道:「鐵居士別來無恙!」鐵飛龍抱拳作揖道:「鏡明師,請恕小女莽撞。」玉羅剎聽了義父之言,才知面前這個和尚,竟是少林寺的主持,與當年的紫陽道長並稱的鏡明長老。心道:「唔,這個老和尚倒不是浪得虛名,比武當五老強得多了。」

    鏡明道:「貧偕在紫陽道長與天都居士之後,又得見武林劍術大放異彩,實屬有緣。請鐵居士與令嬡到小寺一敘如何。」玉羅剎聽他稱讚自己的劍術,心中頗為高興。鐵飛龍見岳鳴珂在旁,卻想起他氣走自己女兒之事,不禁「哼」了一聲,岳鳴珂叫了聲「鐵老前輩」。鐵飛龍板面不理,岳嗚珂甚是尷尬,鏡明長老莫名所以,道:「這位是熊經略的參贊,又是天都居士的唯一傳人,劍術精妙,與今嬡堪稱武林雙璧。」玉羅剎冷笑道:「劍術雖然不錯,人品卻是稍差。」鏡明長老一怔,但見岳嗚珂面紅過耳,料知其中必有別情,笑了一笑,道:「熊經略就在寺中,他剛才還提起你們父女兩人呢。」玉羅剎道:「好,我正想還他手套。」拉著鐵飛龍隨鏡明便走。

    原來熊廷弼和岳嗚珂等先到少林,坐下不久,便聞得外面殺之聲,岳嗚珂料是玉羅剎追來,所以拉鏡明長老出外勸架。

    鏡明長老又和白石、紅雲,青三人打了招呼,請他們同上少林,白石道人那裡肯去,狠狠的盯了玉羅剎一眼,轉過面來,婉辭拒絕了鏡明長老的邀請,說道:「貧道有事要先見舍妹。」鏡明長老道:「既然如此,等下請和慈慧師太一同來吧。」於是分成兩路,白石道人和李天揚龍嘯雲等上太室山,鏡明長老則帶玉羅剎等回少林。

    玉羅剎隨鏡明長老進入少林寺中,到瞭解行精舍,只見尊勝師正在陪熊經略閒話。玉羅剎持手套遞上,熊廷弼笑道:「練姑娘,你千里追來,還此微物,真有古人之風。」玉羅剎道:「什麼微物?是寶物才真,我全靠它才打敗了紅花鬼母。若論本身功夫,我還真不是那老妖婦的對手呢!」玉羅剎說得極為直爽,熊廷弼給她引得哈哈笑道:「姑娘,你若定要道謝,那也不必謝我,應該謝他。」邊說邊將手套遞回給岳嗚珂。玉羅剎大出意外,怔了一怔,岳鳴珂道:「這點小事,那值得提。」鐵飛龍掀須說道:「大德不言報,江湖上講究的是恩怨分明,練兒,事情已了,咱們走吧。」尊勝師詫道:「鐵居士,你剛剛來到,又要走了?」鐵飛龍道:「相知在心,何必長談短論?」抱拳一揖,和玉羅剎轉身便走。熊廷弼追出去道:「練姑娘,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玉羅剎道:「請說。」熊廷弼道:「朝廷大軍不日開到陝西,姑娘,你若不願受朝廷招安,那就不必回去了。」玉羅剎哈哈一笑,道:「經略大人,你是怎樣帶兵的?」熊廷弼知她話意,笑道:「處境不同,不能執一而論。」玉羅剎道:,「一軍主帥,斷無見難先逃,不與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你帶的是百萬大軍,我帶的是幾百個你們瞧不起的「女強盜」,處境雖有不同,但在我看來,卻是一樣。」熊廷弼微微歎了口氣,知道不能勸她離開綠林,只得罷了。

    玉羅剎與鐵飛龍去後,鏡明長老問岳鳴珂道:「聽那鐵老頭的口氣,似乎對你頗為不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岳嗚珂無奈說了。鏡明長老道:「你無意中造了此孽,必須自解。」熊廷弼笑道:「你何不早說,你若早說,我就替你向那個鐵老頭陪罪,由我出面,再替你作媒。」岳鳴珂默然不語,心中十分難過。

    再說白石道人和李天揚龍嘯雲等目送玉羅剎上山之後,繞過山南,直上太室峰頂。白石道人的小女兒何錄華正在山頂遊戲,見父親和姐姐回來,又笑又嚷。白石道:「快請姑姑出來。」李天揚心中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跟在眾人後邊。

    不一會,慈慧師太走了出來,李申時跑上前去,叫了聲:「媽媽」,慈慧喜極而泣,把他一把抱進懷裡,叫了聲:「申兒。」忙著又向龍嘯雲道謝。李天揚見此情景,陣陣辛酸,想開口說話卻說不出來。慈慧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拉著兒子忙著招呼紅雲青等客人入寺。

    到了寺中石室,李申時張眼四望,「咦」了一聲道:「爸爸呢?」龍嘯雲這才發現李天揚已悄悄走了。慈慧道:「這樣的爸爸不要也罷。你們怎麼碰上他的?」李申時流淚說道:「不,爸爸是好爸爸。媽不能不要他。」把事情詳細說了。還未說完,慈慧眼中已有晶瑩的淚光。

    再說李天揚踽踽獨行,走到半山,忽聽得有人尖聲喚道:「天揚!」李天揚一聽,頓如觸電一般,緩緩回過頭來,只見自己的妻子淚流滿面,飛步趕來。李天揚道:「慈慧師太,賀你們母子相逢,我無顏留在這裡,願你好好保重,教養申兒。」慈慧以袖揩淚,嫣然一笑,道:「廿年前你忍心離開我們,現在又要拋棄申兒嗎?」李天揚道:「過去的事,我很慚槐。你當我死去了吧。」慈慧輕輕說道:「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以後種種比如今日生。」這兩句話正是李天揚認兒子時所說的話,聞言一怔,知道李申時已對母親說明一切。只見慈慧微微一笑,又道:「而且從今日起,我也不叫做慈慧了。」李天揚叫道:「綺霞,你要蓄髮還俗了麼?」何綺霞道:「你不做官我也不做尼姑,這不很好麼?」臉上淚痕已淡,隱隱泛出紅潮。李天揚大喜,想不到她一旦回心轉意,破鏡重圓。

    兩人攜手重回山上尼庵,白石道人等正等得心焦,見他們夫妻和好,雙雙回來,皆大歡喜,紛紛道賀。歡笑聲中,白石道人忽見何萼華和李申時並肩倚偎,狀甚親密,心中一動,何綺霞道:「哥哥,我也要向你道賀呀!」白石道:「什麼?」何綺霞道:「請你入內,我要和你一談。」

    白石道人默然無語,隨妹妹走人內室。何綺霞道:「哥哥,你看申時怎樣?」白石道:「人品武功都還不錯。」何綺霞道:「我經此大變,益知婚姻之事,勉強不得。萼華和申時青梅竹馬,自小相投。哥哥,咱們親上加親,你意思怎樣?」白石道人和卓一航來回萬里,經了這麼多時日,已知卓一航並不屬意他的女兒,又目睹了妹妹這場婚變,聽了「婚姻之事,勉強不得」的話,面上熱辣辣的說不出話來。何綺霞道:「哥哥,你說呀!是不是申兒配不上你的萼華?」白石強笑道:「妹妹那裡話來,只要他們情投意合,我們做父母的也免得操心。」何綺霞微微一笑,叫來李申時和何萼華,把婚事當面說了。李申時傻乎乎的叫了聲「舅舅」,何綺霞道:「傻孩子,連稱呼都不懂。」李申時改叫「岳丈大人。」叩頭行禮,何萼華抿著嘴笑,顯見十分高興,白石道人見此情景,心中雖然不很願意,也只得答應。當下說道:「申兒,你的武功根底還差,以後更要用功。你隨我到武當山去,我請師兄黃葉道長收你為徒。你這十多年來,就只是學了一套峨眉劍法麼!龍嘯雲的劍術,好雖然好,到底……」搖了搖頭,何綺霞頗感不快,截著說道:「到底及不上你們武當派的精妙,是麼?」白石道:「我是想申兒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何綺霞道:「若不是龍嘯雲肯苦心教他,他還更不成器呢!」說話之間,龍嘯雲在外面喚道:「申兒!」李申時道:「謝岳丈大人好意,但改投門戶,理應先稟告恩師。」

    龍嘯雲倒很爽快,聽得白石道人要李申時改人武當門下,一口便答應了。眾人聽得兩小訂婚,喜上加喜,又是紛紛道賀,卓一航尤其高興,拉著李申時問長問短,平時他對何萼華總覺拘束,聽了白石道人宣佈婚約之後,態度立刻自然,和何萼華談笑之時,說話也流暢了。李申時心想:「原來這卓一航為人甚好,以前錯怪他了。」白石道人看在眼內,雖然婚約已成定局,但心中又添了一層不快。

    第二日白石道人等會同了熊廷弼續向南行,半月之後,到了湖北,分道揚鑣,熊廷弼帶岳嗚珂王贊回江夏故里,龍嘯雲西上峨眉。武當三老帶卓一航和李申時上武當山。

    黃葉道人見卓一航回來,又提起要他接掌掌門之事。卓一航道:「弟子孝服未滿,想回故里遷葬祖父遺骨。三年之後,弟子願披上黃冠,回山聽師叔差遣。」黃葉笑道:「你做掌門,卻不必做道士。你家三代單傳,你怎可學我們一樣。」卓一航道:「弟子參透世情,對塵俗之事已經看得很淡。」黃葉道人微微一笑,把眼看白石道人。白石面上一紅,道:「你結婚生子之後,再做道士也還未遲。我們視你如子,一定要替你選個好女子。那玉羅剎野性難馴,是我們武當派的公敵,你可不要和她來往。」黃葉道人尚未知師弟已把女兒改配他人,聞言微微一楞。直到晚上,白石道人請他收李申時為徒,他才知道原委。

    卓一航在山上住了半月,祭掃了師父的墓後,下山回裡。黃葉道人本想請白石道人送他,卓一航堅持不要。白石道人對他已不似先前寵愛,卓一航客氣推辭,他也便罷了。

    其時明軍在兵科給事中劉廷元率領下,正在陝西大舉「剿匪」,卓一航沿路受到盤查,幸他祖父父親都曾做過大官,劉廷元還是他祖父的晚輩,一說起來,人人知道。後來卓一航為了免受煩,索性和軍隊同行。走了幾天,經過川東的定軍山,正是舊時玉羅剎安營立寨之地,卓一航經過山下,只見山上餘燼未滅,山寨早已化成瓦礫。卓一航大駭,問同行的軍官。軍官笑道:「這一仗不是我們打的,但聽說這一仗極為激烈,而且香之至。」卓一航問道:「怎麼?」軍官道:「盤據這座山的全是女強盜,聽說個個都是美貌如花,打起仗來卻兇惡之極。她們有幾百人,我們調了三千鐵騎軍去圍攻,圍了半月,才把山寨攻破,三千鐵騎軍死傷過半,但還是給那股女強盜突圍衝出。我們俘虜了十多個女匪,全給那些高級軍官搶去。那些軍官正以為福不淺,誰知有三名軍官,急於成親,當晚就給女匪刺死,其餘軍官全慌了,不管那些女匪多麼美貌,都推出去斬掉。哈哈!幸而那一仗沒我的份,要不然我也許做了風流鬼了。」卓一航面色倏變,衝口問道:「那麼玉羅剎呢?」軍官詫道:「玉羅剎?你也知道玉羅剎麼?」卓一航道:「聽武林的朋友談過。」那軍官定了定神,笑道:「我忘記了,你是武當派的高徒,難怪武林的朋友對你提過玉羅剎的名字。這玉羅剎名頭極大,聽說凶狠無比,是殺人不眨眼的女皮王。幸好這次圍攻山寨,玉羅剎卻不在內,要不然這一仗更難打呢!」卓一航聽了內心稍安。這支軍隊開赴延安,卓一航家在延安府外,軍隊直把他護送到家。卓一航的案情早已昭雪,家門亦已散封,家人等也都已回來,見公子歸家,人人歡喜。自此卓一航暫在家中練武讀書,按下不表。

    再說玉羅剎聽得朝廷派大軍赴,兼程趕回。鐵飛龍則浪跡江湖,找尋女兒。玉羅剎回到定軍山時,正是山寨被攻破後的第三日,大軍已經開走。這幾百名娘子軍,是玉羅剎一手訓練出來的,玉羅剎只道她們全已戰死,心中大痛,拔劍斫石,誓為同伴報仇。當下換了男裝,趕往陝北,想和王嘉胤聯合,興官軍痛痛快快打他一場。

    沿途兵勇絡繹不絕。玉羅剎為了免惹麻煩,晝伏夜行,她輕功超卓,地方又熟,一遇官軍便先躲避,不過四天,已到縣,離延安有一日路程。過了延安,以玉羅剎的腳程,不消三天,便可到王嘉胤陝北群盜聚集之地的米脂。玉羅剎急於趕路,黃昏動身行了一程,忽見前面幾騎,也在趕路。其中一人,背影似乎甚熟,玉羅剎加快腳步,搶上前去,那些騎士,見一條人影旋風似的掠過身邊,齊都驚叫,其中一人,馬鞭刷地一掃,出手本來也算得甚為快捷,莫奈玉羅剎的輕功絕技,武林第一,江湖無雙,馬鞭掠面面過,竟自掃她不住。那人道:「咦,這是人是鬼?」有一人吃吃冷笑,又有一人道:「陝北多異人,高士當前,竟然錯過,真真可惜!」

    就在電光石火的剎那,玉羅剎已把那幾個人的面貌看個清楚。那一行共有六人,其中三人,體格碩偉,鷹鼻獅嘴,好像不是漢人。尤以當中那騎,少年英俊,相貌甚為威武。另兩人則是軍官裝束,用馬鞭掃她的就是軍官之一,看他出手,武功甚有根底,想來不是普通人物。

    但最令玉羅剎驚奇的卻是後面那騎的少年,看「他」面貌,聽「他」聲音,竟似是鐵珊瑚喬裝打扮的!鐵珊瑚何以會和這些人同在一起,玉羅剎再也猜想不透。心想:我義父到處找她,不知多掛心呢?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卻會在此地和她相遇。今晚寧可不趕路,且看看這妮子葫蘆裡賣什麼藥。

    玉羅剎打定主意,悄悄的溜進縣縣城,神不知鬼不覺的飄身到城樓之上,等了一會,那幾騎馬進了城門,玉羅剎暗暗綴在他們後面,見他們竟然進了知縣的衙門。

    玉羅剎更是驚奇。找了一間客棧,歇了一會,聽得三更鼓響,施展輕功絕技,悄悄溜人知縣衙門。先把一個更夫點倒,問他客人住在何處?那更夫是縣衙中的差役,如何知道?玉羅剎想了一陣,問道:「那麼你們的知縣老爺住在那裡?」這個,更夫自然知道,當下如實說了。玉羅剎道:「委屈你一陣。」把更夫的號衣撕下一塊,塞進他的口內,把他縛在角落的石獅子上。拿過了更夫手中的木柝,敲了幾下,便照更夫所指點的方向尋去。

    上房透出***,縣官居然未睡。玉羅剎潛伏窗外,聽得縣官問夫人道:「這幾個客人要好好服侍,那幾碗冰糖燕窩,你叫丫鬟端去了沒有?」夫人道:「燕窩都弄好了,可是那兩位官長說要早歇,吩咐衙役,不准打攪他們。」縣官「唔」了一聲,道:「也好,那麼明早再端去吧。」夫人問道:「那矮個番子是何等人物,為何朝廷派了兩個御林軍統領護送他們?」縣官微微笑道:「那年少的番子,聽說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呢!」夫人道:「怪不得那兩個御林軍統領對他必恭必敬。」縣官道:「那還須說,那王子的身份是外國使節,若有意外發生,不但護送的御林軍統領要給治罪,就是經過的州縣長官,也要受牽連。」夫人道:「哎,現在兵荒馬亂,盜匪如毛,若他在我們縣境內出事那怎麼好?」縣官道:「夫人放心,那兩個統領都是好手,而且我們縣境內又有數千鐵騎軍駐紮,諒盜匪不敢亂動。」話雖如此,到底擔心,過了一陣,那縣官自言自語的道:「剛才已聽得敲了三更,只要過了今日,明日送他們登程,不消半天,便可走出我們縣境。白日青天,沿路又有軍隊,定保太平無事。」那知縣是武官出身,有點膽量,對夫人道:「我出去巡一遍,也好叫你安心。」提了佩刀出房,玉羅剎悄悄跟在他的身後。縣官行到西邊角樓,樓下有幾名守夜的衙役,見縣官來查,過來行禮,稟道:「官長們都睡了,大人放心,沒事兒!」縣官遊目四顧,道:「好,你們小心點兒。」玉羅剎躲在一棵樹上暗笑。看那縣官去後,正好有一片黑雲遮過月亮,玉羅剎輕輕一掠,疾如飛鳥般的上了角樓。

    角樓裡黑黝黝的,玉羅剎伏了一陣,忽聽得有人上樓,腳步極輕,玉羅剎飄身躲上橫樑,那人上樓之後,到東面一間廂房的門上輕敲三下,房裡的人燃了***,在微弱的火光中玉羅剎看出這人正是以前在延安府和自己交過手的雲燕平。心想:此人乃是大內衛士,他昏夜到來,卻是為何?難道朝廷怕那兩個御林軍統領頂不了事,還要加派護衛不成?

    雲燕平進了房中,玉羅剎只聽得房中的軍官笑道:「恭喜雲大人,外放做帶兵官比在宮廷中好得多了。」雲燕平道:「還不是一樣?」房中的軍官道:「外快總要多些!」這當兒,玉羅剎只聽得雲燕平發出詭秘的笑聲。

    玉羅剎心道:這既做了帶兵將官,為何卻像小偷一般,偷偷摸來。雲燕平笑了一陣,道:「目下就有一宗極大的油水可撈,兄弟正要與兩位兄台商量。」房中的兩個軍官齊道:「請說。」雲燕平道:「我日前接到劉大帥轉下的文書,說是有外國的使節過境,要我協同保護。想不到就是由你們護送,這好極了!」房中的兩個御林軍統領乃是同胞兄弟,一名王廷福,一名王廷祿,原先也是大內的衛士,和雲燕平甚為稔熟。王廷福道:「雲兄,我們也料不到你就在此地駐軍。只是我們匆匆過境,縱有什麼外快可撈,也輪不到我們的份。」雲燕平道:「我所說的外快,就全要靠兩位兄台幫忙。」王廷祿道:「雲大人敢是說笑麼?」王廷福已知其意,笑道:「這個外快可撈不得。」雲燕平道:「為什麼?」王廷福悄聲說道:「我們是護送的人,若然劫了外部使節,罪加三等。你不怕滿門抄斬麼?」說著還用手做了一個斬頭的姿勢。話聲很低,玉羅剎在外面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單字,可是玉羅剎乃是綠林大盜,聞聲會意。心想:外邦的王子來朝,皇帝免不了要賜金銀珍寶,這果然是宗極大的黑道生意。可是這樣的「生意」,黑道上的人也大都不敢下手,想不到雲燕平是朝廷的將軍,也敢動這念頭!

    玉羅剎靜心聆聽,只聽得雲燕平道:「主意是想出來的,你們兄弟放心,我擔保你們什麼罪都沒有。」王廷福裝模作樣說道:「願聽教言,以開茅塞。」雲燕平道:「現下時勢混亂,盜匪如毛,咱們偷偷把這幾個番狗干了,然後我再刺你們兩刀?」王廷祿駭道:「做什麼?」王廷福笑道:「傻兄弟,這個也想不出來。我們讓雲大人揀不是要害之處刺上兩刀,就說是中途遇盜,力抗受傷,雖然犯有保護不周之罪,但力抗受傷,罪名減等,那最多是削職罷了。」雲燕平道:「何況咱們還有魏公公撐腰,連削職也未必會。喂,小皇帝賜了他們什麼珍寶。」王廷福道:「詳細的我不知道,聽魏公公說,小皇帝登基未久,就有遠邦皇子來朝,非常高興,他是孩子脾氣,一高興就胡亂把內庫的寶物送人,聽說只是一枝碧玉珊瑚,價值便過百萬。魏公公說時,羨慕到極。」雲燕平道:「那幾個番狗懂不懂武功?」王廷福道:「看樣子憧得多少,但不是高手。」王廷祿道:「只是那個小子惹厭?」雲燕平道:「什麼小子?」王廷祿道:「那個番邦皇子也是怪人,他中途遇見一個漂亮的小伙子,談得投機,那小伙子說西盜匪極多,路途不靖,他竟一口答應准那小子同行,把他當成隨從。上王廷福道:「那小子年紀雖輕,聽他言談舉止,卻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玉羅剎心中暗笑,鐵珊瑚自幼跟父親走南闖北,比你這兩個呆鳥當然要強得多。房間內雲燕平陰沉沉的說道:「那小子叫什麼名字,現在在這裡麼?」

    王廷福道:「那小子自稱姓金名戈,他們都住在樓上,那番邦王子和兩個隨從住在東面廂房,那小子住在西側的小房。」雲燕平道:「好,我上去瞧他一瞧,什麼路道,可瞞不過我的眼睛!」王廷祿道:「可不要打草驚蛇!」雲燕平傲然說道:「料不會陰溝裡翻船!」王廷福諂媚笑道:「雲大人久歷江湖,輕功超卓,那小子能有多大本領。賢弟,你這是太過慮了。」雲燕平微微一笑,玉羅剎在心裡也幾乎笑出聲來。

    雲燕平走出房門,施展輕功本領,一按簷角,飛上頂樓,卻不知玉羅剎已如影附形,跟在身後。雲燕平尋到西側的小房,取出一個形如鶴嘴的東西,在黑暗中發出一點紅亮亮的,好似香火一般。玉羅剎是大行家,一看便知雲燕平打的是下流主意,想用「雞鳴五鼓返魂香」弄暈裡面的人,然後進去搜索。玉羅剎心中罵道:「這枉是朝廷的帶兵官,卻干黑道上下三流的勾當。」本待拔劍把他殺掉,轉念一想,在這裡鬧出事來,卻是不妥。看雲燕平正想把香火插進窗隙,玉羅剎手指一彈,把獨門暗器「九星定形針」射出,雲燕平忽覺微風颯然,香火已滅,吃了一驚,遊目四顧,豎耳細聽,玉羅剎早藏在樓角飛簷之後,雲燕平聽不到半點聲色,怔了一怔,重把迷香燃點,正想再插進窗隙,玉羅剎手指一彈,飛針再射,雲燕平又覺微風颯然,香火再滅。飛針極小,玉羅剎出手又快,雲燕平竟不知道香火為何熄滅。如是一連試了三次,三次都給玉羅剎打滅,雲燕平毛骨悚然,急忙下樓。

    那兩個御林軍統領見雲燕平這樣快便回,頗感意外。王廷福問道:「雲大人可查出那小子是什麼路道麼?」雲燕平面上一紅,含糊答道:「是西北黑道上的高手。」王廷福道:「我們兄弟也料他是黑道上的朋友,覬覦這幫珍寶的。」雲燕平道:「路上可碰過什麼怪事麼?」王廷祿道:「一路上都沒事情,只是昨晚將到縣城之時,卻碰到如此一樁異事。」當下把碰到玉羅剎的事情說了,還道:「那人快似疾風,我們連他的面貌都瞧不清楚,真是邪門!」雲燕平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明日動手之時,分那小子一份。若他不肯就範,我自有法對付。容二哥正在我的營中,我邀他一同來好了。」

    這番話玉羅剎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道:「好極好極!明日我正好一箭雙鵰。先把這些狗賊殺了,然後把那幫珠寶獨佔。哈,真是天賜良機,我要重聚義民,佔山為王。和官軍對抗,那是非錢不行。這幫珠寶,聽他們說來,價值不下千萬,有了這筆錢,我可不必再另動腦筋了。」再聽一陣,聽得雲燕平和王廷福約好動手的地點,是離城五十多里的「野豬林」。玉羅剎暗暗發笑。

    這「野豬林」是有名荒險之地,玉羅剎心道:他們選這地方下手,真是深合吾心。料雲燕平不敢再上樓窺探,便悄悄走了。

    其實那個胡服少年並非「番邦王子」,他是南疆羅布族大酋長唐瑪的兒子,名叫唐努。南疆種族甚多,各不統屬,到了唐瑪繼承羅布族酋長之後,聯合各族,結成同盟,自為盟主。唐瑪勵精圖治,想把南疆建成一國,因此派遣兒子來朝,藉此觀摩「中原上國」的典章文物。明朝新皇帝由校乃是一個小孩,根本不清楚南疆各族的制度,把大酋長當作「番王」,因之也就把唐努當成「皇子」。其時明朝國勢已弱,藩屬久已不來朝貢。由校登基未久,便有南疆羅布族的使者來進貢汗血寶馬興和闐美玉,因此甚為高興,大臣們為了討由校歡心,也就把羅布族說成西域一個「小國」。由校一時興起,便把大批寶物賞賜給他。所以唐努雖非皇子,懷有重寶,卻是真情。

    鐵珊瑚為岳嗚珂拒婚,負氣再度離開父親之後,回到西,在途中遇到唐努這一班人。鐵珊瑚年紀雖小,閱歷卻豐。一看便知唐努懷有金珠重寶,鐵珊瑚是個倔強的少女,回到西,立定主意,想學玉羅剎一樣,佔山為王。所以她也想劫這幫珠寶。

    且說第二日一早,王廷福兄弟繼續護送唐努登程,走了一陣,卻捨了官道,抄山邊小路行走。唐努頗為奇怪,王廷福道:「若走官道,今日難到甘泉「地名」。反正縣駐有大軍,盜匪潛跡,不如抄小岸行走,路程可縮短許多。」唐努不熟道路,聽得也是道理,便由得他們帶路。鐵珊瑚知道今日必然有事,暗加戒備。

    道路越行越險,中午時分,穿人一處叢林,林中山路,約有五尺多寬,僅可容單騎通過,夾道是荊棘蔓草,荒涼之極。王廷福道:「咱們且在這裡稍歇一回。」不待唐努允許,便下了馬。唐努不料有他,和隨從也下了馬。鐵珊瑚嘻嘻冷笑,王廷福道:「金兄弟,咱們一碗水大家喝啦!」唐努愕然問道:「那兒有水啊!」王廷福兄弟放聲大笑,對面山路上兩騎飛奔而來,其中一人正是雲燕平,他已換了平民服飾,不再是軍官裝束了。

    鐵珊瑚大聲叫道:「這班人是謀財害命的狗強盜!」拔出綠玉簫,向王廷福腰間一點,王廷福轉身一掌,罵道:「不受抬舉的賤東西,好心分你一份,你卻不領情,想獨佔麼?」鐵珊瑚玉簫連揮,全是判官筆的點穴手法,把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唐努大驚,猛醒過來,一聲大吼,向王廷祿迎面抓去,王廷祿拔出佩刀一斫,那料唐努精於摔角之術,手臂一伸,倏然把王廷祿的手腕刁住,他的兩個隨從,都是南疆著名的力士,各取出護身鐵,雙夾擊,迅若奔雷。

    王廷祿武功較弱,手腕又給唐努刁住,猝不及防,南疆兩個力士雙齊下,頓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雲燕平快馬馳到,一躍而下,南疆兩個力士舞迎敵,雲燕平精於西藏密宗秘傳的「柔功」,解下腰帶,舞得呼呼風響,鐵一到,給他腰帶一卷,輕輕一扯,「柔功」的道理和太極拳相同,都是借力打力,以四兩而撥千斤,這兩個南疆力士,不懂中土武功的奧秘,鐵舞得勁道十足,給他借方一奪,兩柄鐵先後被奪出手。狂笑聲中,雲燕平揉身直進,把這兩名力士先後捲起,擲向崖石之上,空有一身神力,竟自血灑荒林。

    這時鐵珊瑚和王廷福正打得難分難解,王廷福武功比乃弟強得多,一枝練子使得風雨不透,但鐵珊瑚的玉簫點穴之術,出自家傳,自成一路,可作判官筆用,又可當五行劍使,雖然氣力較弱,卻是招數神奇。

    雲燕平叫道:「你來收抬這個番狗,我來會這小子。」腰帶呼的一聲,向鐵珊瑚頭上捲去。雲燕平看了鐵珊瑚的招數,覺她點穴之術雖然神妙,武功還不是上乘。想起昨晚之事,深覺奇怪。心道:早知這小子武功不過如此,真不必邀容二哥來。

    鐵珊瑚揮簫迎戰,戰了十餘廿招,忽見林莽密菁之中,哨聲大起,森林兩邊,湧出十餘健漢,心中一慌,雲燕平腰帶夭矯如龍,一掃一卷,把鐵珊瑚皮帽掃落,現出一頭秀髮。雲燕平呆了一呆,道:「哈,鐵珊瑚,原來是你!」鐵珊瑚道:「既知是我,就該快滾。」雲燕平遊目四顧,笑道:「你那賊老子不和你來?哈,你還吹什麼大氣?」腰帶一掃,又向鐵珊瑚玉簫捲到。

    再說林中湧出的那兩股強人,都是南北著名的強盜頭子,為了劫奪金銀重寶,不惜冒官軍包圍之險,跟蹤來到森林。北的悍盜過天星和九節狸首先衝上,只見一個老頭,長鬚飄佛,手裡拿著一根長達三尺的鐵菸,大口大口的噴煙。過天星喝道:「是道上的朋友嗎?」那老頭悶聲不響,待得兩人衝到眼前,鐵菸突然橫空一掃,一招「雲麾三舞」,把過天星的流星和九節狸的「九節鞭」一齊湯開,信手一點,過天星「咕咚」倒地,九節狸身法輕靈,一繞繞到老頭身後,轉鞭疾掃,不料那老頭卻像背後長有眼睛一般,反手一擊,正正打在九節狸胯骨之上,九節狸慘叫一聲,脛骨碎裂,倒地狂嗥。

    這老頭正是雲燕平邀來的幫手,名叫容一東。他和應修陽最好,當年應修陽為了對付玉羅剎,在華山絕頂擺下「七絕陣」,原邀的有他,後來他因事不來,所以才由鄭洪台臨時拉了卓一航充數。「事詳第一回。」應修陽為此十分可惜,常說當年若是容一東能來,玉羅剎早已被他們合力殺了。由此也可見容一東的武功非同小鄙!

    群盜見容一東出手厲害,怔了一怔,正想齊上,忽聽得容一東哈哈笑道:「臭強盜,你們中伏啦!」引吭長嘯,林中喊聲四起,湧出百餘健卒,個個身披鐵甲,按弦待射。原來雲燕平也料到會有強人冒險搶劫,所以暗中調了心腹精兵在此埋伏。這一下,頓時把群盜圍在核心,看看就要動手。

    再說鐵珊瑚力抗強敵,險象頻生。唐努也給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環手之力。雲燕平的腰帶越展越快,儼如一條玉龍盤空飛舞。鐵珊瑚正在吃緊,忽聽一聲長笑,掠過林際上空。鐵珊瑚大喜叫道:「玉羅剎來啦!」雲燕平聽得「玉羅剎」三宇,就似鼠兒聞了貓叫一般,手都軟了。玉羅剎聲到人到,不過兩三照面,就一劍點中雲燕平肩骨穴,把他踢過一邊。鐵珊瑚忽然湊了上來,悄聲說道:「練姐姐,不要傷那個番人。」玉羅剎微微一楞,道:「唔,也好!」身形一起,一招「銀河倒掛」,劍光繞處,王廷福頭顱飛上半空。唐努見此威勢,嚇得呆了。

    你道玉羅剎何以來遲了原來她在到野豬林的途中,也發現了群盜的蹤跡,其中有幾人還是從陝南來的。要知玉羅剎乃是強盜的「阿爸」,以前她坐鎮定軍山之時,南群盜搶來的財物,都要獻她一份。她見有自己轄下的匪首到此,不覺故態復萌,暗綴他們,察看他們是各自為政,獨行搶劫,還是已被北的大寨首領收編了。

    容一東見玉羅剎突如其來,吃了一驚。這時官軍的包圍圈正在緊縮。玉羅剎一手把雲燕平抓起,大聲喝道:「你們誰敢上來,我就把你們的主將斫了!」那百餘健卒都是雲燕平的心腹親兵,見主將被擒,果然不敢動手。

    容一東尚不知來的便是威震江湖的「女魔頭」玉羅剎,見擒了雲燕平的竟是個廿餘歲的少年,雖感驚奇,卻還不慌。揚聲喝道:「擄人要挾,算是那門子的英雄?」玉羅剎盈盈一笑,把雲燕平挾在脅下,笑道:「好呀,我就用一隻手來會會你這個大英雄!你若嬴得了我,我立刻把你們的主將放還!」容一東聽這少年聲音嬌媚,頗覺出奇,當下說道:「你拿俘虜當作兵器,那當然是你嬴了!」玉羅剎冷笑道:「你若誤傷了我脅下的俘虜,也算你嬴。如何?」這種打法,確是開武林未有之奇。本來挾著俘擄應戰,令對方投鼠忌器,那確是大佔優勢:可是如今玉羅剎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用俘虜作盾牌,而且只要俘虜受了誤傷,就得算輸,那就等於被縛了一隻手之外,還得小心防護俘虜受傷,本是大優勢的也要變成大劣勢了。

    容一東聽得玉羅剎提出這樣打法,又氣又驚,他出道以來幾曾受過這樣的蔑視?

    玉羅剎又笑道:「如何?」容一東心念一轉,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一言為定。你嬴了我,珍珠重寶都是你的。我嬴了你呢?」玉羅剎聽他的話,才知他看重的竟是那批珍寶而非友人。心中暗道:「綠林中以義氣為先,比他們這些狗官強得多了。」容一東道:「如何?」玉羅剎道:「你若嬴得了我,除將你們的主將放還之外,珍珠重寶也全歸你所有。」容一東雙目顧盼,環掃場中群盜,高聲說道:「你做得了主嗎?」

    玉羅剎哈哈大笑,把外衣一撕,露出裡面的繡花女服,又把頭上青巾除下,露出束髮金環。南群盜已料知她就是玉羅剎,見她露出女兒本相,齊聲歡呼。陝北群盜也深知玉羅剎厲害,雖然不是歸她所管,但聽得她願與敵人賭賽,那是求之不得,當下一齊說道:「你若嬴得了練女俠,不管什麼金銀珠寶,我們決不染指!」這時群盜環繞場邊,官軍包圍在外。玉羅剎挾著雲燕平和容一東對立場心。唐努與鐵珊瑚坐在路旁。唐努還不知玉羅剎也是存心劫他珠寶的人,對她十分感激,心中但願玉羅剎打嬴,對鐵珊瑚道:「姑娘,料不到你身懷絕技,更料不到你這位朋友就如仙女一般,又美麗又神通,我今日得你們救命,沒齒不忘。」鐵珊瑚本來也想劫他的珠寶,但一路同行,知他心腸極好,而且豁達大度,算得是個塞外英雄,這時已把劫他珠寶之意打消,聽他如此說法,心中暗叫「慚愧」,深怕玉羅剎戰勝之後,立時翻臉,那就更難為情。

    容一東聽得群盜歡呼之後,才知面前這個少女,就是江湖上聞名膽落的女魔頭上想起當年應修陽在華山擺陣,玉面妖狐凌霄與金剛手范都喪在玉羅剎手下,思之不禁膽寒。自己當年因事逃過,想不到今日仍與她陌路相逢。容一東這時驕氣全消,心中只是盤算,怎樣才能在玉羅剎劍底逃生。

    玉羅剎揚劍作勢,笑道:「來呀,來呀!」容一東鐵菸一翻,一招「李廣射石」,驟以大槍招數向玉羅剎平胞疾刺,玉羅剎哈哈一笑,橫劍一封,「噹」的一聲,鐵菸給震得歪過一邊,火花飛濺!玉羅剎劍招快捷異常,身形一側,寶劍直刺咽喉。容一東鐵菸袋一磕,不待玉羅剎的劍明是刺喉,劍到中途,手腕一沉,低了三寸,劍尖指的竟是喉下「璇機」要穴。容一東大吃一驚,急忙滑步閃身,饒他躲閃得快,肩頭還是給劍尖劃過,「嗤」的一聲,衣裳破裂,鮮血沁出。這還幸是玉羅剎脅下挾人,身法不若平時輕靈,要不然這一劍容一東決逃不了!

    玉羅剎一招得手,劍勢未收,劍招又出。容一東奮力拆了兩招,菸一斜,突然照被玉羅剎挾著的雲燕平打來!

    玉羅剎叫道:「好狠的狗賊!」身軀一轉,一劍把容一東菸格開,挾著的雲燕平幾乎給他打中。容一東戰法一變,不架玉羅剎寶劍,鐵菸袋磕打,劈、壓,全朝雲燕平打來!玉羅剎料不到容一東心腸如此之毒,竟把好友當成活靶!但以自己有言在先,俘虜若給他傷了,縱然不是「誤傷」,也難分辨。因此迫得改攻為守,一柄劍使得風雨不透,儼似一圈銀虹,把自己與雲燕平全身護住。

    這一來形勢突變,容一東武功不在應修陽之下,鐵菸兼有槍棒與點穴之長,居然敢以攻為守,與玉羅剎苦苦纏鬥。

    鐵珊瑚叫道:「練姐姐,這狗賊是有心傷他朋友,何必理他?」唐努卻道:「這位女英雄說一不二,真真可敬!」

    玉羅剎與容一東激戰中,官軍慢慢移近。忽然閒號角長鳴,林間又殺出一彪官軍!玉羅剎叫道:「官軍聽著,我們在此單打獨鬥,你們若敢動刀動槍,就休怪我不守諾言!」雲燕平的親兵果然都轉過了身,想勸止那彪人馬,休要再進。

    容一東卻暗暗納罕,他知道雲燕平不想讓全軍知道,只是挑選了最可靠的百餘親兵,到森林埋伏。這彪軍馬怎的卻會殺來?

    官軍中一個少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神威凜凜,雲燕平的護兵副將見這少年將軍極為陌生,大聲喝道:「來將住馬,你們是那一營的?」那少年將軍大喝一聲:「叛兵在此何為?趕快隨我回城!」喀的一箭,將雲燕平副將射斃!雲燕平的親兵大亂,給後來這股官軍包圍起來,全驅入了森林之中!玉羅剎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少年將軍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眼中,心中奇道:「怎麼官軍中也有如此英雄人物!」容一東見此情形,料知有變,心中一慌,玉羅剎刷刷兩劍,驟把鐵菸挑開,容一東飛腳踢雲燕平倒垂的腦袋,玉羅剎一聲長嘯,身形驟然飛起,容一東一腳踢空,急忙撤回菸護頭,那護得住?玉羅剎左手把雲燕平高舉過頭,在半空一劍劈下,鐵菸立被震開,容一東腦袋也給寶劍劈成兩半!

    玉羅剎哈哈大笑,道:「你們來看,他身上可有傷痕?」群盜無不凜然。玉羅剎正想回身洗劫珠寶,忽見那少年將軍,策馬馳回,北群盜,垂手肅立兩旁。那少年將軍大叫道:「誰都不許亂動?」玉羅剎甚為奇怪,不知北那些強盜頭子,何以會聽官兵的話,心中有氣,拔劍迎前,喝道:「你是誰?」陡見那少年將軍雙眸耿耿,目閃精光,連玉羅剎這樣殺人不眨眼的人,也覺得他別具一種威嚴,令人震懾。玉羅剎心道:「好哇,這回我遇到對手了。」迫近一步,那少年將軍道:「你一定是玉羅剎了?幸會,幸會!」正是:絕世英豪出,天下共傾心。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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