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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遍訪天涯尋弱女 橫跨怒海會伊人 文 / 梁羽生

    原來是店主與一些客人出來觀看究竟,他們是早被驚醒了的,直到廝殺之聲沉寂了許久之後,才敢出來的。

    薩氏兄弟受的只是外傷,穴道解開之後,已能行動自如,他們閱歷極豐,老於世故,不待客店主人發問,便先迎上去道:「是昨晚來了賊人,意圖搶劫我們的官長,已經給我們打跑了。

    毀壞了你們的地方,這損失我們的官長答應賠償你們。」掏出了一錠元寶,足夠修補那面上牆之用,給了店主。店主又驚又喜,要知朝廷命官若是在他店中受劫、受傷,關係可是不小,如今薩老大以官長隨從的身份,絲毫不加追究,反而代長官賠償限於,店主人可說是因禍得福,大喜過望。

    這時已是天光大自,在這客店投宿的客人,見發生了如此意外之事,生怕受到牽累,紛紛離開。薩老大拉著店主人問道:「你們鎮上可以買到馬匹麼,我們的坐騎壞了。」那店主人道:「這個……,現在兵荒馬亂,有馬的人家,也要留著逃難,恐怕很難買到。」

    薩老大掏出了一把金子,說道:「我們願意出比平常多三倍的價錢,你知道哪家人家有馬匹的,請他出讓。」薩氏兄弟本是江湖大盜出身,出手豪闊之極,店主人看在錢的份上,奉命唯謹,便帶他們出去選購馬匹。薩老大義吩咐店中夥計,說是他們的官長需要歇息,不許騷擾,這才與店主人一同出去。辛棄疾暗暗好笑:「他們做我的隨從,沒受我半點好處,卻反而罪他們替我賠錢了。」

    店主和客人都走光了,店子裡一片清靜,倒是便利於那老和尚替耿照療傷。當下,進了辛棄疾的房間,老和尚叫耿照躺了下來,取出一管銀針,便即動手替耿照刺穴拔毒。

    耿照道:「多謝老禪師大恩大德,未曾請教法諱,不知如何稱呼?」那老和尚笑道:「我早已忘掉我的名字了,好吧,你就稱我為無名和尚吧。」耿照滿腔疑團,心道:「這老和尚可真是古怪。他對柳女俠似乎甚是關心,卻怎的我從未聽得她提過曾認識這麼樣的一個老和尚?」原來蓬萊魔女與耿照雖然交情不淺,但因無甚淵源,所以從未和他提過自己的身世,這老和尚的故事,耿照也未聽過。

    老和尚刺了耿照十三處穴道,最後刺破他的中指,擠出了幾滴儼如濃墨的血液,腥臭撲鼻,辛棄疾、秦弄玉二人在旁觀看,不禁相顧駭然。那老和尚隨後說道:「你練過桑家的大衍八式,內功已有根基,想必知道運氣之法,如今我傳你另一種吐納功夫調你每日練三次,持之以恆,可以與你原有的內功配合,不但可以免除毒傷的後患,而且在幾年之後,可以練成正邪合一的內功,不難成為當做一流高手。」當下傳了口訣,並詳釋其中奧義,耿照記性甚好,聽了兩遍,已是熟記心中。

    那老和尚拿起枴杖,意欲告辭,耿照想起一事,忽道:「大師,請暫留步。弟子還想請教……」那老和尚道:「你有什麼地方還不明白麼?」耿照道:「不是。弟於想向大師打聽一個人。」

    那老和尚道:「哦,你要打聽一個人?誰?」耿照道:「武林天驕。」那老和尚微有詫意,說道:「你也識得他麼?」耿照道:「不。弟子是代朋友打聽的。」那老和尚道:「什麼樣的朋友?何以他要打聽武林天驕?」似乎有點怪耿照多事。耿照道:「就是柳清瑤、柳女俠。」那老和尚頗感意外,失聲說道:「清瑤,她已經見過武林天驕了麼?他們的交情如何?為什麼她要訪查武林天驕的下落?」

    耿照道:「我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相識,也不知他們是何等樣的交情。但我知道她在臨安之時曾碰到一件意外之事。她的兩位朋友在孤山打了一架,此事似乎與她有點關係,事後那兩人都飄然遠引,不辭而別。柳女柳心裡甚感不安……」那老和尚連忙間道,「其中之一想必是武林天驕了?另一個是誰?」耿照道:「是笑傲乾坤華谷涵、華大俠。不知老禪師可曾相識?」

    那老和尚似乎吃驚不小,眉頭擰成一線,說道:「笑傲乾坤旨武林天驕打起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情?」耿照將那晚的事情盡他所知的都告訴了這老和尚,然後說道:「柳女俠見他們兩人傷了和氣,很是惋惜。華大俠當晚力證武林天驕是殺害古月禪師的凶干,柳女俠當時沒有為他辯解,但過後她與東國前輩反覆推敲,她是不相信武林天驕會下此毒手的,可惜武林天驕走得不知去向,她已不能向他問個明白了。柳女俠雖沒對我說過,但我知道她對這兩位朋友都很關心。老禪師既是知道武林天驕的消息,可否說與我聽,讓我轉告柳女俠。」

    那老和尚忽地悠悠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可真是意想不到之事,倒教老衲為難了。」耿照莫名其妙,不知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打架,卻何以會令得這老和尚為難。那老和尚歇了一歇,緩緩說道:「怪不得笑做乾坤日前見過,一句話也沒有提及清瑤。好吧,關於他們兩人的消息,讓我親自去告訴清瑤吧。耿相公,多謝你對清瑤的關心。老衲告辭了。」枴杖在地上一點,飛身從窗口跳出,轉瞬間已是蹤影不見。

    耿照疑團滿腹,說逍:「這老和尚可真怪,聽他的語氣,竟似是柳女俠的親人。」辛棄疾道:「簡直就是父親的口吻。你可知道柳女俠的身世麼?」爪照道:「這恐怕不可能吧?我聽得珊瑚姑娘說過,柳女俠是個被拋棄的孤兒,父親多半是已經死了。」

    辛棄疾道:「亂世最多意外之事。說不定她父親還在人間,正是出家做了和尚。」

    秦弄玉道:「這老和尚倘若真的是柳姐姐的父親,那就真是太好了。」眾人正在議論,只聽得門外馬嘶,辛棄疾道:「薩老大兄弟回來了。照弟,你今天可以走得了麼?」耿照吸廠口氣,舒舒筋骨,笑道:「我精神爽利,氣力充沛,似乎更勝從前。咱們這就走吧。」辛棄疾行李簡單,拿起就走。軍情緊急,他要趕著上任,耿照既然可以動身,他也就不想耽擱,等待薩氏兄弟進來了。

    出了店門,只見薩氏兄弟帶了五匹馬回來,雖然比不上他們原來的軍馬,也很壯健。辛棄疾笑道:「薩老大,多虧你辦事得力,咱們今晚可以赴到江陰啦。」他不知道,薩老大是花了五十兩金子的高價才買來了這五匹馬的。

    那店主人道:「你們原來那四匹坐騎呢,如何處置?」薩老大道:「就煩你把它們殺了,免得它們多受苦痛。但千萬記著,這馬肉不能吃,吃了會害死人。你把它們埋了吧。這一錠銀子給你作酬勞。」原來他們那四匹軍馬給公孫奇下了毒,奄奄一息,薩老大已經去看過了。

    薩老大道:「那老和尚呢?」耿照道:「走了。」薩老大道:「可惜,可惜。這老和尚絕世武功,我生平從未遇過如此高人,我也還未得向他道謝,向他請教,他就走了。」耿照道:「這老和尚大約要到飛龍島去走一趟。」薩老大笑道:「他一個出家人,也要去湊這場熱鬧,會會江南黑道上的人物麼?」耿照道:「不,他是要去會柳女俠。此事甚奇,咱們路上邊走邊說吧。」

    薩老大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好,也在路上說吧。耿相公,恭喜,恭喜,我剛才還擔心你今天不能騎馬呢。」原來薩老大武學深湛,早已看出耿照不但痊癒,而且雙眼神光湛然,內功顯見是比從前更勝一籌了。

    出了這個小鎮,耿照道:「薩大哥,先說你的事情。」薩老人道:「我以為你不會這樣快就治好了的,在買了馬匹之後,我曾抽空到盂家走了一趟,想向孟大嫂辭行。只見大門打開,我進去一看,院子裡停著一輛驢車,昨晚和你打架的小子似是傷了腿,正在慢吞吞地跨上驢車。他那渾家在旁邊眼恃他。我一間,原來孟家母子已先一步走了。那小子似是滿肚皮悶氣,對我直瞪眼睛,叫我告訴你,他和你這筆帳非要算清不可,叫你當心。這小子令人一見就起憎厭,不是看他已受了傷的原故,我當真想再接他一頓。當下我一笑置之,孟大嫂既然棄家避仇,見不著她,我也就走了。耿相公,這小予和你結了些什麼深仇大恨,如此恨你?」耿照道:「他是公孫奇的僕人,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恨我,大約是因他主人的原故,敵視我吧。」其實耿照當然是知道箇中原因的,不過他不想和薩老大說罷了。

    耿照念及桑青虹對他的情意,心中想道:「我只道青虹終身有靠,誰知仍是所托非人,」不覺悵然。要知耿照雖然不能接受她的情意,但總還是盼望她前途幸福,有個美滿姻緣。想到孟釗品格如此卑下,怎不叫他為桑青虹惋惜?薩老大道:「現在該你說那老和尚的奇事了。」耿照將剛才之事說了一遍,薩氏兄弟也不禁大為奇怪,懷疑那老和尚即使不是蓬萊魔女的父親,至少也是個非常親近的人。薩老大笑道:「柳女俠與那老和尚都要到飛龍島去,這一場熱鬧可真有得好瞧了。說不定是先演一場大打山門,然後還要再來一場父女相會。」

    薩老二道:「孟家嫂子把那飛龍島主說得非常了得,若是碰上了那老和尚不知如何,可惜這一場熱鬧咱們是看不著了。」

    一路無事,當晚果然便到了江陰。江陰知州早已接到驛報,知道來的是辛棄疾,自是大為歡喜。論官職,簽判是佐助知州的僚屬,但辛棄疾名動朝野,江陰知州對他也是十分欽仰,不敢以僚屬之禮相待,親自出迎。簽判本無特設的官衙,但一來因為辛棄疾兼職參贊江陰軍務,二未知州又對他十分欽仰,是以早為他備好了一座官邸,供他使用。耿照、薩氏兄弟等人都搬了進去。

    第二日,辛棄疾便即正式接任視事,江陰屬下的各地團練鄉勇的首腦人物,得到辛棄疾來此參贊軍務的消息,早已不待他用文書相召,前兩天便都聚集江陰,辛棄疾一視事,他們便紛紛前來請見了。辛棄疾問了各地江防情形,擬了軍事上的應興應革計劃,並抽了一班鄉勇,駐紮城中,由他親自練兵。雖然忙個不停、但辦事卻是意外的順利。江陰以往並無特派的軍事長官。一向由知州兼理。如今辛棄疾未此參贊軍務,名為「參贊」,實際已是全權主持。

    不過數日,諸事已是井井有條,耿照等人都寬了心,為他高興。耿照武功雖高,但對於軍事卻是外行,也不長幹事務,幫不了辛棄疾什麼忙,每天只在衙門裡與表妹練武。

    秦弄玉重會耿朋之後,精神舒暢,歇了幾天,身體已是完全恢復。一晚,與耿照在後園練武,耿照練了大衍八式,秦弄玉也練了一套「躡雲劍法」,耿照笑道:「玉妹,想不到你劍術精進如斯,使的劍招也遒勁有力,比以前強得多了。」

    秦弄玉道:「這都是拜柳姐姐之賜。」將當日蓬萊魔女如何給她打通三焦脈之事說了,耿照道:「怪不得你的內功也是突飛猛進。柳女俠對咱們的恩德,咱們真是不知如何報答?」

    秦弄玉若有所思,忽他說道:「照哥,我與你商量一件事情。」耿照道:「什麼事情?」秦弄玉道:「我與柳姐姐許久未見,十分思念。如今你我已經身體復原,辛將軍這裡暫時又用不著我們,我想,我想和你到飛龍島去走一趟。」

    耿阻心頭一震,半晌說道:「玉妹,這個,這個——恐怕還要三思而行。」

    秦弄玉道:「你有什麼顧慮?」耿照訥訥說道:「一動不如一靜,你又不是慣經風浪的。以咱們的武功,到了飛龍島,也未必幫得上柳女俠什麼忙,何況,這裡,這裡,辛將軍……」

    他正要再堆砌一些理由,秦弄五忽地「噗嗤」一笑,打斷了他的話道:「照哥,你這些理由都是找來的藉口,我明白你的心事,我知道你顧慮什麼,」耿照甚是尷尬,勉強笑道:「你明白什麼了?」

    秦弄玉道:「我知道珊瑚姐姐定然會到飛龍島去,向南山虎報她殺父之仇。你是不想與我一起,在那兒碰上了她。」

    耿阻正是有此顧慮,他怕再次捲入感情的漩渦。要知珊瑚曾與他千里同行,好幾次在他遭遇危難之時,捨身相救,實可說得是情深義重,意氣相投。儘管他如今已有了取捨,但總是不能忘懷。在目前的情形之下,見了珊瑚。除了引起彼此的傷感之外,那還右些什麼好說?何況他也怕她們二人,見面之後,再一次演出以前的一幕,彼此退讓,疊開了他。這就真是「相見不如不見」了。

    以照給表妹說中心事,默默不語。秦弄玉歎口氣道:「照哥,這就是你的錯了!」耿照茫然道:「我怎麼錯了?」

    秦弄玉緩緩道:「大丈夫當有光風霽月的胸懷,珊瑚姐姐曾護送你千里長途,恩義如山,如今她去報殺父之仇,你怎可置身事外,全不理她?咱們武功雖不高,但事急之時,也總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何況,咱們只要盡一番心意,總勝於袖手旁觀。咱們三人之間的事情,以後還可以惺惺商量,你也不必怕我小心眼兒,就不敢去見珊瑚姐姐。」

    耿照給她說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其實他也何嘗不在想念珊瑚?這幾日來,他每念及珊瑚即將孤身犯險,而自己卻袖手旁觀,也何嘗不內疚於心?」

    耿照躊踏片刻,心意已決,說道:「你說得不錯,飛龍島上,敵眾我寡。雖有柳女俠、東園前輩等人去了,但多一個人幫他們就多一分力量。不過,不過這裡雖然暫時無事,也總得提防軍情有變。我不知辛大哥有了些什麼佈置,能不能放我離開此地十天八天?總得問過他方可以定奪。」

    正說到這裡,忽見薩老大匆勿而來,說道:「辛將軍正在找你,原來你們是在這兒。」耿照道:「辛將軍找我何事?」

    薩老大道:「聽說是採石礬虞將軍那兒有人來。」薩老大所說的「虞將軍」即是虞允文,耿照叔叔耿京所創建的這支義軍如今就是由他指揮的,耿照初到江南之時也曾在他軍中做過水師見習,聽說是他派有人來,大喜道:「原來虞將軍已經與辛大哥聯絡上了,有他們同心合力,守著江防,何愁金寇南侵,只不知他是來報甚軍情?」

    當下耿照便與薩老大去見辛棄疾,秦弄玉以為他們有軍機大事要商,問候了辛棄疾之後,便要告退,辛棄疾笑道:「此事與耿照有關,你也可以聽得的。而且我也還想問一問你的意思呢。」

    耿照詫道:「是甚事情,與我有關?」秦弄玉也甚奇怪,說道:「我對於軍國大事是一點也不懂的,哪有什麼主張?」

    辛齊疾笑道:「秦姑娘,耿照的身體已經完全復原了沒有?你給我說實話。」秦弄玉道:「比從前還強壯得多。那老和尚所授的內功心法的確是功效非凡。」

    辛棄疾道:「好,是你說的,我就信了。有件差事,我想叫照弟去辦,他身體好了,我就放心讓他去了。」

    耿照道:「我以身許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哥儘管吩咐。」

    辛棄疾道:「虞將軍使人來,談及兩件事情,第一件是想調你去幫他的忙,統率那支義軍,如今已是正式編為官軍,號稱飛虎軍了。」耿照吃了一驚,說道:「我哪裡挑得起這樣的擔子,我又沒學過兵法。」辛棄疾笑道:「你跟著虞將軍,慢慢也就可以學會了。虞將軍說這支義軍本是你叔父創建,我既不能去助他統帶這一支軍隊,那就只有你最合適了。不過,這事還可以悄遲一步,第二件事情卻是要馬上動身的。」

    耿照道:「可是軍情有了變化,金寇在哪裡渡江了?」

    辛棄疾道:「這倒不是。金寇如今已集中北岸,形勢的確十分緊張。不過他們正在大舉徵調民夫船隻,大的總還得一個月的準備工夫,才能大舉渡江。這件事情是要比防禦金寇渡江更危險的。」

    耿照道:「是什麼事情?」辛棄疾道:「虞將軍得到消息,水寇樊通在長江口外一個小島招集黑道人物聚會,日期定在本月初五。今天正是初一,還有四天就是會期了。」耿照道:「怎麼是樊通?哦,我明白了!」笑道:「虞將軍的消息還沒有我知得詳盡呢。他們這個會的盟主是飛龍島主,飛龍島主與南山虎、樊通是結義兄弟,樊通只是老三。大約因為他在長江為寇歷史長久,所以由他出面。」辛棄疾以前也曾聽得薩老大談過這一件事,點點頭道:「不錯,這麼看來,那個什麼飛龍島主與樊通所招集的群寇之會,實在就是一樁事情。」

    辛棄疾接著說道:「虞將軍送來了一份水域圖,原來那飛龍島離咱們這幾很近,從江陰城外的獲港開船,順風三日可到,逆風頂多也不過五日。虞將軍的意思是想我選派一個機靈勇敢的人,到那飛龍島去探聽消息,看那幫水寇意圖如何,是否與金人有所勾結,參加聚會的首腦是哪些人等等,此事乃是深入龍潭虎穴,非同小可,照弟……」

    耿照大喜道:「我去!大哥,實不相瞞,我剛才正是與玉妹商量此事,就是你不叫我去,我也要去呢!」

    辛棄疾道:「秦姑娘,你們經過許多磨難,方始重逢,你放心讓他去嗎?」

    秦弄玉道:「為國家出力,不單是男兒的事情。我正要向將軍請令,我也想與照哥同去。」

    辛棄疾喜道:「難得秦姑娘深明大義,此事乃是深入龍潭虎穴,危險非常,我的意思本來也是想派兩個人一齊去,好有個照應,說句洩氣的話,有一個失陷了,也還有另一個回來報訊。

    不過,秦姑娘……」

    秦弄玉道:「正是因為危險,我才要與照哥同去,」

    薩老大道:「辛將軍,依我之見,還是讓我們兄弟去的好。

    耿相公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擔當。那支義軍,虞將軍不是要他去幫忙統帶嗎?」

    辛棄疾道:「我的意思是要你與耿照一道去。你的兄弟留在這幾,我身邊也需要一個得力的人相助,飛龍島之事,乃是當務之急,耿照回來之後,再往虞將軍那兒,也還不至於耽誤。」

    這只是表面的理由,原來辛棄疾乃是顧慮到事情危險,只怕有甚不測之渦,薩氏三兄弟已有一人為國捐軀、他不忍再把他們兩兄弟一同遣去。當然,他也愛惜耿照,不過,總要有個取捨,因此,他決定薩老大與耿照同去,耿照有胭有識,雖然稍欠機靈,性情卻是十分沉毅,可以擔當大事,而薩老大則江湖經驗十分豐富,可以補耿照之不足,所以辛棄疾經過了周密的考慮,下了這樣的決定。

    薩老大深懂人情世故,也體會到辛棄疾這番用意,心裡十分感激。辛齊疾已然下了斬釘截鐵的命令,他也就不再為兄弟爭去了,當下和耿照一同接過令箭。

    秦弄玉嚷道:「我也一定要去。」心中想道:「照哥倘若有甚危險,難道我還能獨自活嗎?」她要與耿照「共死同生」的心意,雖沒說出口來,但辛棄疾已是從她的神色語氣之間,深深懂得。

    當下說道:「好,難得你們都是赴義恐後,那麼你們三人就一同去吧。」

    計議已定,辛棄疾便拔了一條鑲有甲板的小船給他們,第二日一早,便即開船。

    第一天天朗氣清,波平浪靜,航行很是順利。薩老大是水陸俱能,操舟有如策馬,船遇順鳳,如箭疾駛,比馬還快。耿照在虞允文軍中當過水師見習,也懂得駕馭船隻,不過不如薩老大的純熟,他們兩人便輪流掌舵。秦弄玉幫不上忙,在船頭觀賞海景,只見陽光之下,波濤不興,海面似抹了一層金色的錦緞。天空是沙鷗翔集,水底是各種怪魚游泳,有一種飛魚,還能跳出水面,似鳥幾一樣在空中飛舞片刻,然後再鑽進水中。秦弄玉看得嘖嘖稱奇,笑道:「上次我渡江之時,遇上狂風大浪,弄得我躲在船裡發悶作嘔,如今才知道海上的景致,原來這樣好看。」薩老大笑道:「要是天氣變壞,海上的波濤,那是要比長江的更為險惡呢。」秦弄玉道,「我經過了那次暈船,多少有了點經驗,再遇風波,大約不至於那樣難受了。當然,最好還是不要碰上的好。」

    第二天有一點風,但卻是順風,秦弄五也不覺得怎樣,她閒著無事,有時還磨著耿照教她駕船的技術。到得黃昏時分,薩老大取出水域圖一看,笑道:「明天若然也是這樣順風,就可以提早到飛龍島了。」耿照想起即將見到珊瑚,心裡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第三天上半天也還是風平浪靜,航行很是順利,哪知到了中午時分,天色突變,轉眼之間,旋風捲起海浪,將他們這隻小船拋上拋落,薩老大吃驚道:「不好,咱們碰上了海上的大風暴了!」

    片刻之後,陽光頓斂,天黑沉沉,浪濤似一個個小山般打來,薩老大與耿照合力掌舵,小舟仍是東倒西歪,起落不定。秦弄玉倒在艙中,已是要想嘔吐,幸虧薩老大早準備有預防暈浪的藥丸,給她服下,她昏昏思睡,這才減少了難受的感覺。

    耿照道:「風向如何?」薩老大歎口氣道:「這是逆風,船不翻已是大幸,能否如期到達飛龍島,那更是要聽天由命了。」

    忽見一隻大船駛來,船頭張著一面大旗,繪著骷髏,在陰沉的天色之中,波濤大作的情況之下,更顯得猙獰可怖。廬老大吃了一驚,說道:「快拔轉船頭,避開他們。」

    耿照道:「怎麼,遇上盜船了?」心想:「這本是水寇聚會,遇上盜船,何足為奇?」薩老大道:「這不是普通的海盜船隻,這是長江水寇首領鬧海蛟樊通的座船,咱們雖是他的客人,但在這裡遇上了總是不好,寧可碰上他的手下,不能會他本人。」要知薩老大那日取了盂老太的那枝令箭,本來就是準備到飛龍島之用的,若是碰上樊通與飛龍島主的下屬,見到這枝令箭,當然會以禮相待,將他們引進。但若是遇到他們本人,他們請些什麼「客人」,當然心中有數,一見是兩個陌生的面孔,自必會加以盤問了。

    耿照與他台力扳過船頭,轉舵向另一個方向前進。但鳳狂浪猛,哪容得他們操縱如意,一個山頭般的大浪壓來,將他們的小船拋起,俯衝而下,再被急流一卷,只見那面骷髏旗就在眼前,他們要想避開那只盜船,豈知距離更加近了。

    耿照道:「要是當真無法避開,我上盜船與他們廝殺,你照料秦姑娘,趕快逃走。」他是準備犧牲自己,掩護他們,以免表妹落在賊人手中。

    薩老大忽道:「咦,有點不對。且饅,且慢!」

    耿照道:「怎麼?」薩老大道:「明日便是群寇聚會之期,樊通是主持人之一,他應該在飛龍島上接待賓客,怎有閒情出海?而這隻船卻似遠航歸來。」

    耿照道:「你又說這面旗幟乃是他的座船標誌?」薩老大道:「我明白了。看來是他手下用他的座船去接貴賓的。」

    耿照精神一振,說道:「倘若不是樊通本人,那麼,咱們就不用驚惶了。你有飛龍島主的令箭。」薩老大道:「不錯,但卻不知是什麼有來頭的貴客,樊通要用自己的座船接他。」

    說話之間,那只張著骷髏旗的大船,與他們的距離已是不過十數丈之遙,推波助瀾,把他們這隻小船打得更是飄搖不定。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叫道:「那不是照弟嗎?咦,照弟,你們這隻小船要沉啦,快快上我們這隻大船!」

    聲音入耳刺心,耿照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那盜船船頭上站著一個少女,正是玉面妖狐連清波!

    更令得耿照吃驚的是,只是連清波也還罷了,在她旁邊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那是金國的國師、「祁連老怪」金超岳!

    耿照這才明白,怪不得樊通要用自己的座船去迎接他們。

    金超岳哈哈一笑,說道:「祁連郡主,原來這小子就是耿照嗎?他父親曾受我們大金的恩典,他竟敢殺了薊州的守備,偷來江南,與我們大金力敵。哼,哼,也當真是太過膽大妄為了。」

    連清波嬌聲說道:「國師,你不要嚇唬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金超岳道:「好,看在郡主。你的份上,他只要乖乖地來投順咱們,我也未嘗不可饒他。」

    連清波招手叫道:「照弟,你上船來吧!你已知道我的來歷,我也不想瞞你。我是大金皇帝御賜的郡主。但如今你是有性命之危,金國國師即使不與你為難,你們的小船也禁不起這場風浪。恩怨暫且撇開,我對你總是一番好意,你不必我去扶你上船吧?」

    耿照氣得眼睛發黑,正要破口大罵,秦弄玉早已替他罵了出來:「你,你這妖狐,你害得我們還不夠嗎?你簡直是人面獸心!」

    原來秦弄玉在昏昏沉沉中聽得連清波的聲音,驀地一驚,突然醒了,她懷著血海深仇,如今面對仇人,焉能不氣怒交加?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氣力,她爬了起來,就走出船頭來了。

    耿照見她顫巍巍的模樣,腳步也似站立不穩,吃了一驚,連忙說道:「玉妹,你回去。待我來對付她。」

    連清波冷笑道:「秦姑娘,你這麼快就忘記了你的殺父之仇,竟與仇人卿卿我我了?」

    秦弄玉氣得大罵道:「妖狐,你還想騙我?你才是我殺父的仇人!照哥,你的母親也是她害死的,咱們絕不能放過她了!」

    她大過衝動,話猶未了,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連清波面色陡變,哈哈笑道:「哦,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好吧,且看你們如何對付我?」

    金超岳道:「這小子不識抬舉,還與他多說作甚?郡主,你要活的還是死的?」連清波道:「還是活的好。」金超岳大笑道:「群主畢竟還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大笑聲中一條長繩驀地飛出。

    繩子纏上了船頭的桅桿,驚濤駭浪之中,耿照這隻小船竟給他拖得向大船靠近。耿照拔出寶劍便斬,金超岳左手一揮,「呼」的一聲,義是一條長繩飛出,夭矯如龍,耿照一劍削空,「啪」的手臂已著了一下,寶劍躍落,幸而沒有結他纏上手腕。

    薩老大喝道:「老怪休得逞能!」雙手齊出,抓著了兩條繩於,雙方較量內力,薩老大稍遜一籌,小船仍是給他拖得緩緩向前靠近,但薩老大用千斤墜的重手法定著身形,卻也還能站穩腳步。

    幸虧耿照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要不然著了那一下只怕手臂也要折斷,如今卻不過稍感疼痛,井未受傷。耿照拾起寶劍,唰唰兩劍,將那兩條繃緊了的繩子斬斷。

    小船失了牽力,一個浪頭打來,登時拋起,秦弄玉立足不穩,便要跌倒。耿照連忙將她抱進艙中。

    薩老大突然失了重心,饒是他使用了千斤墜的重身法,也不禁在船頭上打了幾個盤旋才穩得著身形。那一邊金超岳雙手所發的力道突被截斷,卻不禁「咕咚」一聲,屁股著地,坐在船板上了。

    這時正碰著一脈逆流,耿照那隻小船落了下來,被水流一衝,倒是離開那隻大船遠了。金超岳站了起來,大怒說道:「追上去,撞沉它!」

    樊通那只座船有三十二個水手,一齊划槳,疾如奔馬,衝開逆流,追上前來。

    耿照道:「拼了吧!」放下秦弄玉,拔出寶劍,準備兩隻船一靠近,便跳上大船廝殺,薩老大沉聲說道:「不能!」耿照道:「難道眼睜睜的給它撞沉,葬身魚腹?」薩老大道:「要拼也不是這樣拼法。」說話之間,那只盜船已經追了到來,相距不過數丈。

    以金超岳的本領,本來可以居高臨下,跳落他門這隻小船。

    薩老大與耿照都已筋疲力竭,決非他的對手,要活捉也非難事。

    但在這狂風駭浪之中,金超岳也怕有失,萬一落在海中,那不是自我晦氣?故此他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叫水手加緊划槳,要撞沉這隻小船。

    連清波道:「他們這隻小船看來不久也要沉了,不如尾隨著它,待它沉了,再把這幾個人撈上來。活的總好過死的。」要知樊通這只座船比耿照那隻小船大十倍有多,以泰山壓頂之勢撞過去,只怕小船要片片碎裂,船上的人只怕也難以倖存。

    金超岳笑道:「郡主,你別忘了咱們在今晚要趕到飛龍島呢,明天就是會期了。還是快快了結省事。再說,你若收留這個小於,只怕公孫奇,……哈哈,只怕公孫奇也不願意呢!」

    連清波面上一紅,說道:「國師,說笑了。我只不過想為皇上生擒欽犯而已。」金超岳道:「還是趕到飛龍島要緊。不能為這小子的死生多耽擱時候。」連清波道:「好,那就隨國師的主意吧。」說時遲,那時快,大船小船又靠近了許多,幾乎已是首尾相銜,連清波叫道:「耿照、你死亡已在指顧之間,還不聽我勸告嗎?」

    耿照正要不顧一切,跳上大船,忽聽得薩老大叫道:「用重身法在左舷站穩!」突然拔過船頭,不向前逃跑,反而向大船的船尾部份撞去。

    只聽得「轟隆」一聲,激起了數人高的浪柱,這一剎那,這隻小船陡地拋了起來,就似騰雲駕霧一般,上了半天。薩老大.站在右舷,耿照站在左舷,都以千斤墜的重身法穩定船身,小船兀是東歪西倒,但也幸而薩老大預先吩咐,有了準備,各在一邊,定著船身,才不致有覆舟之險。

    瞬息之間,小舟己在幾個洪峰之上滑過,這次他們是順著水流,狂風催浪,也催送小舟,當真有一瀉千里之勢,不消多久,浪沒有這麼大了,小舟稍稍穩定下來。耿照抬眼望去,只見那隻大船遠遠的只剩下一個黑點,似乎在海面打著圈圈。

    薩老大吁了口氣,說道:「算是過了一關了,你快去看看秦姑娘。」

    只見秦弄玉面如白紙,手足冰涼,耿照驚道:「玉妹,你怎麼啦?」秦弄玉顫聲道:「我倒似好了一些,胸口沒那麼悶了。就是有點覺得冷。」

    幸好這時風力已大大減弱,小船也過了水流湍急之處,漸漸慢了下來……沒那麼顛簸了。秦弄玉雖說無事,耿照卻很不放心,叫道:「薩大叔,請你進來看一看秦姑娘。」

    薩老大察看水紋,知道無甚危險,暫時不用掌舵,他稍通醫理,進去給秦弄玉把了把脈,笑道:「秦姑恨身體不適,還是因為暈浪與精神疲倦所致,並非受了內傷。她剛才是一時激怒,口吐鮮血,吐血之後,胸中積悶發散,對身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耿相公倒可放心。」

    耿照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發覺小船走得很慢,不覺又有點憂慮,說道:「他們那隻大船比我們快得多,難關還是沒有渡過。

    咦,怎的不見他們追來?」原來他凝眸遠察,卻連那隻大船的影干都看不見了。

    薩老大笑道:「他們決計趕下上我們了,如今他們即使不是喪身魚腹。只怕也要比咱們狼狽得多。」

    耿照詫道:「為什麼?」薩老大道,「咱們的船隻雖小,船頭卻是包著鐵甲的,剛才那麼一撞,我是對準他們船尾最薄的那一部份稜去,少說也要撞他一個窟窿。」耿照這才明白,適才兩船遭遇之時,薩老大何以禁止他跳上大船冒險,原來他是深明雙方船隻的構造,早已成竹在胸。

    耿照喜道:「倘若如此,那就真是邀天之倖了。薩大叔,你歇一會,我替你掌舵,」這時小船又有傾側搖蕩的現象,但薩老大察看水紋,卻知正是順流而下,論理不該有此現象,心中甚感詫異。

    秦弄玉道:「照哥,給我一口水喝,我口渴得很。」

    耿照抬眼一看,這才發現盛有淡水的皮袋,以及貯備的糧食都已無影無蹤。原來在剛才兩船相撞,他們這隻小船被拋起之時,船中的一切雜物,都已被風浪捲去。船中空蕩蕩的,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是再也沒有一件東西了。

    耿照暗暗叫苦,忽聽得秦弄玉道:「那不是水嗎?」只聽得汩汩聲響,原來他們的船,右側的船艙板壁也給震裂了一個小孔,海水正在漸漸地侵進來。秦弄玉神智還不是十分清醒,只道那是皮袋的水瀉在地上。

    耿照這一驚非同小可,無物可以堵塞,只好伏下去用掌封住小洞,說道:「這可怎麼辦?玉妹,這是侵進來的海水,不能喝的。」秦弄玉定了定神,這才弄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情。

    秦弄玉歎口氣道:「照哥,都是我累了你了。」耿照微微一笑,說道:「你還記得大明湖畔那次,你要與我同歸於盡嗎?那時你我倘若真是同時死了,你心中充滿恨意,我死了也不得安寧;如今最多也不過一個死,情景可是大大不同了,你為我感到歉意,我更為你感到歡喜。」耿照處此絕境,自忖難以生還,因此顧不了薩老大在旁,便說出了心中言語。秦弄玉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圈紅暈,哄道:「照哥!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她似嗔實喜,臉上暈紅,心中無限甜意。

    薩老大道:「還有一線希望,你我必須打起精神,掌穩了舵,堵住漏洞,只要碰上漁船經過,就有救了。此時萬萬鬆懈不得。」

    耿照道:「是,玉妹,你忍著些兒。」這時船艙板壁的缺口已是漸漸擴大,耿照一掌難以封閉,索性把整個身子堵上去,忍受那海水入侵的壓力。秦弄玉口渴如焚,但見耿照如此情形,心想阻哥所受的痛苦比我更大,也就不覺得怎麼難過了。

    風暴過後,瞑色四合,在海上又過了一個宙天,明日就星飛龍島的會期了。但這時薩、耿等二人死生難卜,薩老大的水域圖也尋已濕成一團,無法展讀,不知航線對是不對,只好都不管了。

    一彎眉月,似是從海中升起,這時已是風平浪靜,月色柔和,「海上生明月」,本來是詩人詠歎的幽美境界,但這時他們在死亡線上掙扎,心情卻是極不安寧。

    他們在海上經過大風浪,經過大廝殺,又漂流了整整一天,沒水喝,沒東西吃,秦弄玉本來就已暈浪,不用說了;薩、耿二人,饒是耿照以身體堵住缺口,又冷又餓,又要抵受海浪沖擊的壓力,初時還有痛苦的感覺,漸漸連感覺也麻木了,似乎身體已在僵化,腦中空蕩蕩的,但覺一片茫然。

    薩老人也漸漸沒有氣力把般,忽聽得耿照呻吟之聲,他回頭一看,只見耿照似是癱在船上,身子被水沖開,原來那缺口愈來愈大,耿照已是擋不住水力的沖匪。薩老大這一驚非同小可,要去搶救。禍不單行,他把舵不穩,轟隆一聲,又撞著一塊礁石,小船擱淺,船板破裂,海水大量灌了進來,小船漸漸下沉。

    耿照一咬舌頭,陡地振作精神,抱起了秦弄玉,但這時哪還有逃生之望?耿照苦笑道:「玉妹,咱們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這回卻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眼看就要同歸於盡,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得風帆獵獵,一隻快船箭一般地駛來,靠近了他們這隻小船,有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將他們救起來。」船中走出六個少女,兩個拉一個,把他們三人都拉上了她們那一條船。正是:卻喜沉舟凶化吉,風波過後玉人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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