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文 / 梁羽生
大凡在湖海行船,若然船大貨少,載重不夠,遇上風浪,就容易顛簸,甚或覆舟,是以老於經驗的舟子,就在船艙底下堆了許多大石用以壓舟,名為「壓舟石」,這兩條大船,每條船中只有三個人,兩人把舵,另一人站在船頭和於承珠動手,舟大人少,又無貨物,所以每條船都堆了兩三千斤的大石頭。
楊千斤一聲呼喝,舟子將石頭都抬了出來,楊千斤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再接這個!」雙臂一振,揮了一個圓圈,將一塊重逾百斤的大石,呼的一聲拋了出去,落在湖中,登時激起數丈高的波浪,於承珠的小舟被波浪一拋,幾乎翻轉,於承殊急使「千斤墜」的功夫,將全身氣力都運往腳上,緊緊踏著船頭,定著小船,這種功夫要內功外功都有了相當的火候,才能在波濤險惡之中,定著船身,於承珠雖然得了張丹楓的內家心法,究竟年紀還輕,氣力不足,外功配不上內功。她雖然使盡吃奶的氣力,小舟暫時不致翻轉,但亦已被波浪拋上拋下,於承珠只感到一陣陣頭暈,幾乎就要嘔吐。楊千斤哈哈大笑,一聲大喝,又捧起一塊更大的石頭,丟到於承珠小舟的左側,小舟被波浪一卷、一拋,立刻傾斜,浪花如雨,於承珠衣裳盡濕,只聽得「轟隆」一聲,楊千斤又拋出了第三塊大石,落在於承珠小舟的右側,兩股浪柱,在湖心捲起了漩渦,小舟在漩渦之中急轉,於承珠更覺頭暈眼花,「哇」的一聲將早上所吃的東西都嘔了出來,手腳軟綿綿的,一身氣力都使不出來,心中又驚又怒,卻是無法抵擋,只貝楊千斤又捧起一塊大石,這第四塊石頭拋出,於承珠的小舟必然覆沒。
忽聽得一聲胡哨,湖面上突然現出一條小船,箭一般地疾駛過來,竟然闖入了兩條大船與小船的中間,楊千斤喝道:「你找死麼?敢來趁這趟渾水!」那小船理也不理,船中伸出一個頭來,笑道:「白日青天,居然謀財害命,這還成什麼世界呵!」聲音清脆之極,像個孩子的口音,於承珠昏昏之下,也禁不住心中一動,這聲音好生耳熟,急把眼望時,只見那小舟中鑽出一個小廝,一身黑色衣裳,頭上也披著黑色斗篷,只露出兩個眼睛,於承珠頭暈眼花,一時之間看不清楚。只聽得楊千斤大喝道:「好,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傢伙,也吃我一塊石頭。」「轟隆」一聲巨響,第四塊大石擲下湖心,那黑衣男子頭下腳上,衝入碧波,小舟登時翻了。
於承珠大吃一驚,忽覺自己這隻小船似乎給人用刀推了一把,又被水流一衝,倏地如箭疾飛,順流而下,不但脫出漩渦,而且一下子就駛出了十數丈外,遠遠地離開了那兩條大船。
於承珠又驚又喜,小船脫出了漩渦,湖面風平浪靜,於承珠頓時減輕了暈浪的感覺,定了心神,運了口氣,氣力漸漸慚復,抓起槳來亂劃,她雖然不懂划船,但水流平靜,恰恰順著水流,居然給她划動小舟,雖然不快,但亦慢慢地向前流去。
於承珠記掛那個小童,回頭一望,只見那小舟翻倒湖面,小童不見蹤跡,想必是沉到水底去了。於承珠一陣難過,心道:「呀,想不到他這樣一闖,無意中救了我,他卻白丟了一條性命。」忽聽得楊千斤哇哇大叫,那條大船竟然也像她的小舟剛才一樣,在湖面團團打轉。大船上那兩個舟子叫道:「有人在下面搗鬼!」其中一個立刻跳了下去,楊千斤叫道:「金大哥,你去追那個小子!」
金萬兩氣力不如楊千斤之大,兩船相距二十來丈,他可不能像楊千斤那般如法炮製,用大石去砸沉於承珠的小船,可是他們善於使船,比於承珠順著水流行走的小船自然要快得多,不消片刻,距離拉近,於承珠一揚出五朵金花,金萬兩舉刀一便擋,不料於承珠甚是聰明,知道打他不中,其中兩朵金花繞著桅桿一旋,將風帆的繩子割斷,風帆卸下,大船吃重,速度大減,另外兩朵金花分打船邊那兩個掌舵的舟子,左邊的那個避過,右邊的那個卻給金花打中,跌下湖中。還有一朵金花則從金萬兩的頭頂飛過,叫他忙於招架,不能救援那兩個舟子。金萬兩吃了一驚,大船被阻了一阻,於承珠的小船又離開他二十來丈了。金萬兩搶過一條槳,還想划船再追,忽聽得楊千斤在後面的那條船上大叫道:「金大哥,快劃回來!」
回頭望則、,只見湖心一片通紅,剛才跳下去的那個舟子,屍身已浮上水面,楊千斤那隻船漸漸下沉,湖水已灌滿船艙,原來那條大船,竟被黑衣小童在船底做了手腳。弄開了一個大洞,楊千斤也不便水性,故此呼喚金萬兩回來援救。
金萬兩只得放開敵人,回來救友,兩船相距五六十丈,看看劃近,那大船已經沉下,只露出船頂,楊千斤站在船頂,水已浸至腳踝,船中的另一個舟子跳下水中,霎眼之間,又泛起一片血水,想是又像他的同伴一樣,被黑衣小童殺了。
金萬兩叫道:「楊大哥,你瞧準了!」拋出一塊木板,楊千斤縱身一躍,恰恰落在那塊板上,只見黑衣小童在水中冒出頭來,伸手就搶那塊木板,嘻嘻笑道:「大個子,下來玩玩吧!」楊千斤呼的一掌拍向水面,這一掌拼了性命,用力奇大,擊得湖水飛了起來。連他的腳踏的這塊木板,也被波浪沖開,立足不穩!
那黑衣小童,叫道:「哈!哈!沒打著!」頭頸一縮,又沒入水中,楊千斤武功確是高明,就在這絕險之際,腳尖輕輕一點木板,躍起一丈多高,一個轉身,恰恰落在金萬兩的船頭,氣喘吁吁地道:「這小賊是個水鬼!金大哥,你下去看!」金萬兩善打暗器,頗蹺水性,急忙躍下水中,手中扣著鐵筒籮箭,潛伏水底,只待那黑衣小董游近,就扳開機關,用管箭射他。只見水中一條黑影,就像一條飛魚倏地從身旁數丈之外游過,直奔於承珠的那條小船去了。金萬兩自問追他不上,只好回到船上。
再說於承珠脫險之後,順著水流,小船慢慢前行,她回頭望見那兩隻大船,一隻已沉,另一隻也不追趕,心中大奇,想那小童武功,就怎樣高明,要獨力弄沉那條大船,卻是難以思議。正自思索在何處見過這個小童,忽覺船底似乎有什麼東西震動,小舟忽然飛快起來,於承珠叫道:「喂,你這個頑皮的小傢伙快上船來!」湖面水波不興,於承珠蹲下來在船邊望下水底,人影不見,心中想道:「這小童就算如何精通水性,也該瞧出點蹤影來!」奇怪之極,那小舟仍在急速前駛。
小舟離岸已是不遠,轉瞬之間,便到了西洞庭山的山腳,於承珠將小舟泊岸,舟中白馬忽地一聲長嘶,剛才湖心激戰之時,它一點也不害怕,沒叫過一聲,現在卻縱聲長嘶,於承珠笑道:「快到家啦,你還叫什麼?」轉身牽馬,忽地舟中躍出一條黑影,猛不防地在她胸口一抹,又在她面上一抹,濕漉漉的滿是泥漿,連眼睛也幾乎睜不開來,於承珠一甩頭一掌斜拍,那黑影已跳到岸上,嘻嘻笑道:「這回你還不著我的道兒!呵,你這小子,原來不是小子,是個大姑娘!」
於承珠睜眼一看,看清楚了,原來這黑衣小童就是張風府的兒子小虎子!真是喜出望外,心道:「張風府臨終之時,托樊英轉托我的師父覓他的蹤跡,收他為徒,人海茫茫,正不知何時尋到!原來他卻先來了這裡!」這一喜令她惱怒全消,笑道:「小虎子呵,你這小頑皮,看你逃到哪裡?」躍上岸來便抓,小虎子叫道:「我不與小妞兒戲耍,哈,人來啦!」發足飛奔,捷似猿猴,爬上山坡,躲入樹林子去了。
於承珠呆了一呆,這才發覺自己的束頭巾已被小虎子扯脫,頭髮散亂,胸前印有掌印,面上滿是泥漿,衣裳那就更不消說了。遠處忽然有兩個鄉人走來,於承珠甚是愛潔,如此形狀,自覺不雅,急忙回到船中,理好頭髮,洗淨了臉,換過衣裳,再出來時,不但小虎子早已不見,那兩個鄉人也走過了。
於承珠獨自登山,心中疑惑不解,想道:「那小虎子雖然機靈之極,沒人帶領,他如何能尋到此間?僅僅相隔月餘,看他身手,武功竟是大大增長,那定然是有高手指點的了。這個人又是誰?莫非就是我的師父?難道他早已知道消息,出去尋訪,將小虎子收為徒弟了?」
於承珠一路思索,不知不覺已行至半山,太湖中的西洞庭山是個花果之山,山下田甫成行,山上儘是果樹,濃薄相接,花果飄香,在這個暮春時節,正是鄉民忙干操作的時候,但如今一路行來,既不聞採茶姑娘的山歌酬答,亦不見山下插秧的農夫,除了適才那兩個過路的鄉人之外,稻田里果杯中,竟是靜俏俏的閡無人影,這種反常的現象,連於承珠亦感怔忡不安。當下加快腳程,急急向洞庭山莊奔去。
「洞庭山莊」本來是雲重的岳父,澹台仲元的產業,後來雲重夫婦住快活林,這裡便讓張丹楓一家人居住,山莊建在山腰的萬木叢中,依著山勢,建了許多亭台樓閣,面積不及快活林之大,但風景幽莫,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承珠走到莊前,有如遊子回家,胸襟舒暢,輕扣莊門,尖聲叫道:「我回來啦!」
於承珠在洞庭山莊長大,她的聲音,無人不識,不料叫了三聲,無人答應。於承珠好生詫異,心道:「那些莊丁哪裡去了?」輕輕一推,莊門應手而開,原來是虛掩的。
於承珠大聲叫道:「師父,我回來啦!」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園子裡,顯得更是冷冷清清,於承珠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抬頭看時,但見紫籐盤徑,繁花照眼,綠革如茵,涼棚水石,參差掩映,仍是往日的景致,不似無人料理,於承珠一顆心七上八落,穿過假山,繞過迴廊,先到雲蕾平日練功的靜室,叩門叫道:「師父,是我回來啦!」裡面寂無人聲,於承珠推門一看,但見四壁蕭條,連字畫都不見了。
於承珠心道:「難道師父也搬了家?」又跑到張丹楓的書房,推開一看,裡面除了牆壁上掛著張丹楓自畫的「長江秋色圖」之外,亦是空無所有。畫上題的一首詩墨痕猶新,以前未見,想是新添上去的,於承珠念道:「誰把蘇杭曲子誆?荷花十里掛三秋。那知卉木無情韌,牽動長江萬古愁!」這是張丹楓平日最愛念的詩,常常朗吟之後,大笑一回又大哭一回,於承珠見了師父的筆跡,寫的又是這一首隱藏著師父身世之痛的詩,更是不安,突然一個念頭升起:「莫非是師父遇了意外了?」但隨即自己啐了一口,叫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我師父武功蓋世,豈有遭遇意外之理!」
偌大的山莊,一點聲息他沒有。於承珠雖然深信師父武功蓋世,不致遭遇意外,卻也有點心慌。她穿房人室,尋尋覓覓,處處都是冷冷清清,淒淒寂寂,她高聲叫嚷,空屋裡只有自己的回聲,最後她來到了張丹楓的臥房,門縫間隱隱傳出擅香的氣味,這是雲蕾平日的習慣,在臥房裡總喜歡燃起一爐檀香。於承珠心道:「怎麼師父師娘白天也躲在房間裡面?」她心中渴念師父;雖然見了莊中異像,仍是自己安慰自己,認走師父師娘還留在莊中。
她仁立門外,輕扣門環,低聲喚道:「師父,是我回來啦。」房中仍是無人答話,貼耳一聽,卻又似聽到呼吸的氣息,於承珠大是奇怪:「難道師父他們白天也睡午覺?」躊躇一陣,終於輕輕地推開了房門,閃身入內。
只一眼,就幾乎把於承珠嚇得跳了起來。只見房中兩張臥床,上面各有一人盤膝而坐,左邊的全身漆黑,右邊的卻連眉毛都是白滲滲的怪得怕人,一黑一白,相映成趣,只是除了膚色不同之外,身材相貌卻又甚為相似,像是一母所生的兄弟,這兩人都是卷髮勾鼻,獅口深目,一看就知是外國人。而且這兩人的身上還散發出一種腥腥的氣味,連擅香的氣味都掩蓋不了,
這兩個怪人對於承珠的進房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在臥榻上盤膝躍坐,動也不動。兩人都沒有穿鞋子,一雙腳板,又大又黑,在雪白的床氈上印出了骯髒的黑印。於承珠大為生氣,指著那兩個怪人喝道:「喂,你們是誰?怎的這般沒有禮貌?」那兩個怪人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對於承珠的話竟是相應不理。於承珠更怒,又喝道:「喂,這是我師父的臥房,你怎麼可以隨便鑽進來?還把他的床也弄髒了。」兩個怪人這才眼睛眨了一下,四道眼光一齊射到於承珠面上,但隨即又合什低首,連看也不著她了。
張丹楓與雲蕾都是好潔之人,房間裡纖塵不染,於承珠瞧著又是氣憤,又是心疼,嚷道:「你們再不理,我可要不客氣啦。」伸出手掌,朝左邊面目擎緝的那個怪人一推,只覺手所觸處軟綿綿,好像打在一堆棉花上似的,毫無著力之處,於承珠大吃一驚,這怪人竟然具有一身上乘的內功,她一轉身,右邊那個怪人正在哪牙咧嘴地衝著她笑哩!於承珠一怒,呼地一掌向他腰間的軟麻穴拍去,忽覺有如觸著一塊燙熱的鐵板一般,於承珠急忙縮手,只見那人士身微微晃了一下,仍在怪笑。於承珠大怒,喇地拔劍出鞘,斥道:「你們走不走,張大俠的房間,豈容你們胡攪?」劍光一閃,先刺那黑面怪人的腰脅。
於承珠這一劍乃是雲蕾所賜給她的寶劍,名為「青冥」寶劍,與張丹楓的「白雲」寶劍一雌一雄,都是玄機逸士花了十年功夫所煉成的寶劍,端的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就是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也抵擋不住,於承珠一時怒起,刺那緝面怪人,出手之後,心中一凜,只用了三分力量,揀不是要害之處,輕輕刺下,劍尖剛一觸及那怪人的衣裳,陡然一滑,歪過一邊,那怪人忽地哈哈大笑,叫道:「你給我抓癢嗎?抓癢也得用點力呀!」於承珠又驚又怒,一抖劍柄,用力一送,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裳劃破,於承珠又是一驚,反而怕將他刺死,忙不迭地縮手,不料劍尖又是一滑,那口青冥寶劍,竟似給一堆棉花裹住,拔不出來,二尺八寸的劍身已有一半穿入他的脅下,給怪人挾著,不能轉動,怪人身上像塗了油脂一樣,劍尖滑來滑去,不能著力,休說刺傷,連皮肉也沒有劃破。
於承珠漲紅了面,用力拔劍,頸脖上忽然給人吹了一口涼氣,是小虎子的聲音格格笑道:「你歡喜找人打架,找到我的師父那可是倒霉。喂,要不要我給你幫手?」那怪人忽地肌肉一鬆,放開了於承珠的劍,哈哈笑道:「果然不愧是張丹楓夫婦的徒弟!真好功夫!小虎子,你吹什麼大氣,你再練三年還趕不上他呢!他將來是你的師兄,你趕快過來拜見。」
於承珠睜大了眼睛,持劍在手,驚異之極,道:「你們端的是什麼人?」那黑面怪人笑道:「你師父沒有和你說過麼?我們是黑自摩訶!」
這黑白摩訶是一母孿生的兄弟,生於印度,卻在中國做珠寶買賣,和張丹楓乃是至交,不過張丹楓歸隱太湖之後,他們卻沒有來過。
這黑白摩訶練有印度的瑜珈之術,全身柔若無骨,各部肌肉都可隨意扭曲屈伸,於承珠最初只用了三分力量,那自然容易給他一下卸開劍勢。這種功夫和中國的上乘內功「沾衣十八跌」,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年張丹楓初會黑摩訶時,也幾乎吃過他的虧,何況如今又過了十多年,黑摩訶的功夫已練至出神入化之境。不過,這種功夫也全看對方的功力,不可輕易嘗試。若然是換了張丹楓,則不要說用寶劍,只是一把竹劍,黑摩訶也不敢讓他刺中的。
黑摩訶贊於承珠「不愧是張丹楓夫婦的徒弟。」於承珠面上熱辣辣的更覺不好意思。其實這句話絕非嘲諷,以於承珠的年紀之輕,一掌能將白摩訶推得上身搖晃,一劍能劃破黑摩訶的衣裳,這已是難能可貴之極的了。
於承珠聽說是黑白摩訶,心中怒氣消了一半,但仍是怪他們不該如此無禮,心道:「你們縱是師父的好友,也不該登堂入室,箕踞在臥榻之上!」
黑摩訶咧嘴笑道:「你這小娃兒簡直不知好壞,要不是我們和你師父有過命的交情,我們才不高興躲進這娘兒的房間受悶氣呢!」於承珠道:「怎麼?」白摩訶道:「什麼怎麼不怎麼的?」指著於承珠道:「你剛才在湖上和狗腿子們打了一架,是也不是?」小虎子笑道:「還給人打得好狼狽呢,你瞧,這裡還有污泥。」順手一抹,在於承珠的袖子上又印上一個掌印。於承珠反手一拿,輕輕在他腋窩一捏,小虎子笑得氣也透不過來,於承珠罵道:「都是你這小鬼,再頑皮,瞧我不把你整治個夠。」小虎子道:「你第一次見我就弄得我滿身污泥,今次是一報還一報,你還怪我?哎喲!我不和你玩啦,你這妞兒就專會欺負人。」小虎子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卻長得比於承珠僅僅矮半個頭,於承珠胳肢小虎子的腋窩,順手一拉,小虎子幾乎伏倒她的身上,於承珠這才一笑將他推開。
只聽得黑摩訶續道:「狗腿子們連你也不放過,又怎肯放過你的師父?」於承珠心中一凜,想起張風府的遭遇,叫道:「我的師父一定是怕皇帝害他,所以走了。」她最是崇拜師父,以為師父什麼都能應付,故此連這點淺顯的道理,一時也想不起。白摩訶道:「你師父不願惹事,我們兄弟卻偏偏要替他出一口氣。」於承珠道:「我的師父到哪裡去了?」黑摩訶道:「他可走得遠呢……」忽然停了說話,側耳一聽,笑道:「小虎子,我前天教給你的拳經,你還記得麼?」小虎子道:「記得,要不要我背誦給你聽。」黑摩訶道:「單會背誦有什麼用,要緊的是能夠臨敵應用,等下我就教你一課,教你怎樣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之下,運用羅漢神拳。」小虎子道:「好啊,是到後面的練武場教麼?」黑摩河道:「不,就在這裡,等下你瞧得仔細一些!好,現在,你們就躲到衣櫃上去。」張丹楓的臥房中有一個大衣櫃,約有兩個人高,小虎子正在奇怪,怎麼練拳要到衣櫃上去練,忽聽得門外紛紛的人聲腳步聲,於承珠把他一拉,躍到衣櫃上,兩人擠在一起,於承珠低聲笑道:「有好戲看啦,你的師父要借敵人做靶子,練拳給咱們看了。」
只聽得房外有人叫道:「皇上有詔,宣張丹楓跪接!」黑摩訶捏著嗓子,學張丹楓的口音叫道:「什麼狗屁皇帝,咱老子偏不接他的狗屁詔書!」黑摩訶是印度人,中國話本來就講得不好,口音雖學得有幾分相似,但卻顯得粗裡粗氣,生生硬硬,更妙的是,張丹楓何等斯文,黑摩訶卻滿口粗話,於承珠幾乎忍不住笑,心中罵道:「真是狗屁,我師父從來就不講狗屁。」房外的人更是驚詫萬分,大聲喝道:「張丹楓你敢這樣無禮,不怕抄家滅族嗎?」「砰」地一聲,踢開房門。
門外高矮肥瘦,堆滿了人,楊千斤、金萬兩二人亦在其內,這些人都是奉了皇帝祈鎮之命,來捉拿張丹楓的,祈鎮知道張丹楓武功蓋世,起初本想派水師來將西洞庭山團團圍著,但水軍出動,風聲必露,深怕張丹楓聞風遠遁,所以改派了七名大內的一等衛士前來,不料張丹楓一聽到太上皇復辟的消息,早已知機,先自走了。這些人來到大湖,撲了個空,心有不甘,遂環伺湖邊。每日輪流派出二人在城中及湖上偵察,這日楊、金二人,發現了於承珠的可疑跡象,布下陷陣,追到湖心,不料卻栽了個大大的觔斗,於承珠脫險上山,他們隨即也糾眾跟蹤到。
他們還以為張丹楓是真的還未曾遠去,躲在房中,「呼」地一聲,踢開了房門,見了黑白摩訶的怪相,嚇了一跳,喝道:「你這廝是誰?」黑摩訶齦牙咧嘴地衝著他們一笑,道:「我們是專向狗腿子追魂奪命的黑白無常。」楊千斤叫道:「這兩個小賊也在這裡!」手抖鐵鏈,砰砰兩聲巨響,將房門打爛,白摩訶笑道:「哈哈,我正愁沒有鎖鬼的鐵鏈,原來你自己給我帶來了!」
金萬兩陰惻惻地一笑說道:「在判官面前裝鬼作怪,嚇得誰來?」他是暗器高手,一抖手一低頭,劈箭、飛蝗石、鐵蓮子,一連發出十幾枚暗器,張丹楓的臥房不過兩丈見方,黑白摩訶又是盤膝端坐床上,這暗器斷無不中之理,只聽得黑白摩訶同聲大笑道:「哈,你這小鬼還會抓癢!」籮箭、飛蝗石、鐵蓮子全部打中,卻都是在身上一擦即墜,紛紛落在床上,黑白摩訶拍拍衣裳,就好像拍掉灰塵似的,哈哈笑道:「再來,再來!」衣裳連一個小孔都沒有。
金萬兩大吃一驚,楊千斤沉不住氣,大吼一聲,一躍入房,鐵鏈抖得嘩啦啦作響,這條鐵鏈有一丈七尺,一抖開來,在門口可以打到內牆,鐵鏈一個盤旋,呼地一聲,向黑摩訶攔腰掃到,索尾則纏向白摩訶,只見黑摩訶振臂一揮,叫道:「妙呵,妙呵!」那鐵鏈陡地飛了回來,楊干斤正在用力,被黑摩訶的勁力一送一拉,身不由己地順著鐵鏈向前疾奔,白摩訶拿著鐵鏈的另一端,輕輕一繞,立即將楊干斤的雙手束著,反縛背後,笑道:「縛著一個小鬼了。」那鐵鏈甚長,縛著了楊千斤,剩下的那大半截還有一丈,被黑摩訶一揮,長蛇般地伸到門口橫空一卷,六名衛士個個縱身前躍,全部給鐵鏈迫進房中,陡見黑摩訶從床上飛起,幾乎就在同一瞬間,衛士入房,他卻落到門口,當門一站,就如一個攔門的黑煞神,高聲叫道:「小虎子,你瞧清楚了!」
衛士們見此聲勢,不寒而慄。但仗著人多,鼓勇而上,說時遲,那時快,已有一名衛士,手揮鐵尺,朝著在床上盤膝而坐的白摩訶,當頭一棒,白摩訶大吼一聲,左拳一衝,右拳一落,「卡嚓」一聲,那名衛士的腕骨當場碎裂,一條手臂吊了下來,黑摩訶叫道:「這是虎拳!」白摩訶飛身躍起,第二個衛士衝到,被他一拳劈下,急急斜閃,但哪裡還避得及,黑摩訶拳頭在他面上一晃,一個勾拳,正正打中鼻尖,鼻子打塌,連他眼珠也打得凸了出來,黑摩訶叫道:「這是豹拳,喂,打得慢一些,讓小虎子瞧清楚了。」小虎子道:「我瞧著呢!」一名衛士見勢不好,立刻反奔,這人擅長三十六路譚腿,腳上功夫,十分了得,一轉身就起連環飛腳,奪門而奔,白摩訶道:「哥哥,這是你的了。」黑摩訶五指靠攏,握拳如鋤,五根指骨全部凸出,只見他輕輕一「啄」,那衛士大叫一聲,膝蓋給他的指骨「啄」得碎裂,痛入心肺,飛起的左腳還未及落下,失了重心,立足不穩,一跤跌落,黑摩訶左拳順手一個斜飛之勢,一揮一送,「呼」地一聲,又把那人送回房內,白摩訶叫道:「這是鶴拳!喂,你也不要打得這樣快呵,給咱們練靶子的小鬼就只這幾個啦!」小虎子拍掌笑道:「哈,大師父真地像一隻大鶴,可惜不是白的,要是二師父那就更像啦!」
楊千斤力大異常,雙手雖被鐵鏈所縛,用力一震,扣著的兩節鐵環竟然給他掙斷,趁看白摩訶說話的當口,用力一拳,向他脅下猛擊,白摩訶「啪」地一下,左手握拳,右掌上一擦,掌卷拳落,雙拳硼個正著,楊千斤雖然力大,卻哪擋得住白摩訶的內家真力,登時慘叫一聲,虎口流血,五根指骨全都給白摩訶捏碎,黑摩訶叫道:「這是龍拳!」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一招長蛇出洞,先吐掌後出拳,「砰」地一聲,又把一名衛土打了一個觔斗,小虎子叫道:「這個我知道,這是蛇拳!」
黑摩訶道:「不錯,再看一招,這是什麼拳?」雙拳環抱,一個迴旋,左拳拳背朝外,石拳拳背朝內,朝著一名衛士的背腹突擊,只見那名衛士一個吞胸吸腹,掌心一翻,用了一招太極拳的「扇通背」,竟然卸了黑摩訶的拳勢,脫出身來,但給黑摩訶的勁力一撞,也在地上不由自己地打了幾個圈圈。小虎子叫道:「這是龍拳,但沒有打著,只打得敵人彎腰曲背,這是崛尾龍!」
這人是七名衛士的首領,名為李涵真,是陽宗海的副手之一,黑摩訶若用全力,自可將他一舉擊倒,但他為了給小虎子練招,只用了三分力量,李涵真是太極高手,自然知道,第二招不敢再接,一竄身閃到同伴的背後。
黑摩訶大笑道:「你擋得我的一拳,也算是難得的好手了。饒你不死,下次不可再來,再來就不饒了!」一個箭拳,將掩著他的同伴擊得飛起,跌落床上,左手一抓,已把李涵真抓了起來,向門外一甩,只聽礙嘩啦啦的一片屋瓦碎裂之聲,敢情是給擲到第二間房的屋頂去了,小虎子叫道:「嗯,這不是羅漢神拳,這是大摔碑手!」
黑摩訶道:「哈,好小子,有眼力,瞧著,羅漢神拳來了!」剛才給擊到床上的那名衛士,反手一按,剛剛彈起,被他一拳又打個正著,再跌回床中。小虎子道:「這法子不錯,在床上跌他不死,可以多練幾趟。」
黑白摩訶連出七拳,所受的人或輕或重都受了傷,哪裡還有鬥志,可是白摩訶在房內,黑摩訶在門口,他們想逃也逃不出去,只聽得拳風虎虎,乒乒乓乓地亂響,黑白摩訶把那些衛士一個一個地都擊得頭昏眼花,拋到床上,侍他躍起來時,又立即將地擊倒,床上棉褥溫軟,多跌幾次,亦是不妨,小虎子看得開心之極,不住地拍手讚妙。
黑白摩訶所用的羅漢神拳,乃是五種拳法的總稱。五拳就是「龍拳」,「虎拳」,「豹拳」,「蛇拳」和「鶴拳」。拳經上說,「龍拳」旨在「練神」,注重輕靜變化,內勁最長;「虎拳」旨在「練骨」,注重起落有勢,剛猛傷殘;「豹拳」旨在「練力」,注重跳搏凶狠,變化靈捷;「蛇拳」旨在「練氣」,注重舒長靈活,最為機巧;「鶴拳」旨在「練精」、注重穩准狠凝,一擊即中要害。這五種拳法,本來源出「少林」的拳法,源源推始,又是來自印度的達摩祖師所授,黑白摩訶是印度人,對達摩在印度這派的拳法,早已熟習,到了中國之後,再學「少林」的五拳,雖然因在兩國分傳,已有變化,但到底源出一祖,有許多共通之處,黑白摩訶把中印兩國所傳的達摩拳法融於一爐,端的神妙之極。張風府原是少林高徒,小虎子自小也練過羅漢拳,所以熏白摩訶收他為徒之後,就授他拳經。只是拳經上的道理奧妙非常,小虎子年紀太小,尚不能理解,今看到黑白摩訶一招一式地演將出來,將敵人打得不亦樂乎,拳經上的道理不須講述,已豁然自悟。這一仗雖然是強弱懸殊,黑白摩訶對那些衛士,恰如貓兒戲鼠,但小虎子卻得益甚大,於承珠也因此增長了不少臨敵的見識。
兩人擠在衣櫃上觀戰,於承珠看到一招「鶴拳」,把敵人的手臂扭曲,反打另一個敵人,正自叫好,小虎子忽道:「喂,你那日見著了我的爹爹嗎?」這句話他一見於承珠便想問了,直到現在才趁個空隙,問了出來。於承珠心中一酸,想道:原來小虎子尚未知他父親已死。
七名大內衛士,楊千斤已被打得半死,李涵真被摔出屋外,剩下的五人,除了金萬兩之外,其他個個受傷。金萬兩的本領並非比同伴高強,而是他最為狡猾,躲躲閃閃,被掌鋒一觸,就躲在床上詐死,從不正面接招,黑白摩訶打得高興,反正是有人可打,打誰都是一樣,一時之間,卻也並未注意及他。這時黑摩訶一招「鶴拳」連打兩個敵人,金萬兩也被碰跌床下,直滾到衣櫃旁邊,抬頭一望,見於承珠與小虎子講話,正自出神。金萬兩一咬牙根,突然發出兩枝袖箭。
小虎子正在追問爹爹下落,忽見兩枝袖箭射到,衣櫃之上,無法躲避,小手一伸,便待硬接,只見於承珠雙指一彈,錚的一聲,兩枝袖箭給她彈個正著,激飛射回,接著金光一閃,一朵金花暗器打入了金萬兩的咽喉,金萬兩慘叫一聲,躍起丈餘,幾乎碰著屋頂,白摩訶雙眼一睜,怪聲笑道:「哈,你還沒死!」伸手一抓,立用分筋錯骨的手法,將他的肋骨全部捏碎,一把摔出屋外。
於承珠彈袖箭,發金花,兩個動作,一氣呵成,快捷之極,小虎子也不禁佩服,叫道,「好姐姐,師父的功夫難學,學到姐姐的功夫我也心足了!」黑白摩訶一直以為於承珠是個男子,聽了小虎子的話,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驚奇不已,心中更是佩服張丹楓,同時也起了爭勝之念,要把小虎子調教成材,讓他歸入張丹楓門下。
於承珠傷了敵人,小虎子拍掌叫好,於承珠卻是毫無得意之色,反而眉尖緊蹩,露出愁容。小虎子道:「好姐姐,你怎麼啦?咱們剛才說到哪裡?嗯,那日你見著了我的爹爹嗎?」於承珠道:「他有兩樣東西,等下我交給你。」小虎子道:「嗯,那你是見著他了。東西慢慢再給我不遲,喂,快瞧,師父打得真好呵!」
只見黑白摩訶發拳如雨,運掌如風,將剩下的那四名衛士打得不亦樂乎,黑白摩訶的勁力用得恰到好處,將敵人擊倒床上,便立即彈起,接著又一拳擊倒,黑白摩訶叫道:「小虎子,瞧清楚了,這是羅漢五行拳整套拳法的運用,共有一百零八招,我現在從頭打起。」兩兄弟把敵人當作練拳的沙袋,這樣的教法的確別開生面,那四名一等衛士可就苦了,雖然跌不死,可是習過武功的人,遇到外力打擊,自然會運勁對抗,強弱懸殊,所受的苦比普通人更甚,黑白摩訶的羅雙五行拳還未練到一半,這四人的勁力已全都消失,每人都是汗流如雨,床褥盡濕,就像用強力搾取一樣,看看就要油盡燈枯,性命不保。有兩個忍受不住的,臭汗流盡,屁滾尿流,臥房裡登時瀰漫著一片臭氣,於承珠掩口叫道:「臭死啦,別弄髒了我師父的房間,快打發他們去吧!」
黑白摩訶哈哈大笑,將敵人一個個抓起,摔出門外,摔一個,罵一聲,最後抓起了楊千斤,多用了兩分勁力,將他的脊柱骨摔斷,喝道:「回去說給你那狗皇帝知道,若再派人來騷擾張大俠的家園,你們就是榜樣。」黑白摩訶殺人不眨眼睛,還是因為近幾年年事漸長,火氣漸消,所以這次出手,除了將楊千斤、金萬兩打得重傷殘廢之外,另四名衛士不過喪失了武功,還能像常人一樣走動,還有一個李涵真,則連武功也得保全,七大衛士,竟無一人喪命,對黑白摩訶來說,這已經是破例的仁慈了。
黑白摩訶將敵人打發之後,黑白摩訶笑道:「小虎子呵,你今天不夠運道,咱們的羅雙神拳還只練了一半。」小虎子道:「下一次你再練給我看。這次練的一半,已經夠我學好幾個月啦。」
嘿白摩訶道:「傻小子,下一次哪還能有這樣的好機會?」於承珠叫道:「喂,別盡留在這房中說話啦。呀,我師父若然見到他的睡房糟蹋成這個樣子,不知多生氣呢?」
黑白摩訶一出房,於承珠、小虎子跟在後面,黑白摩訶道:「你師父至少要三年之後才能回來,回來之後也包管他不會生氣。」於承珠道:「你們見著了我的師父了?我師父可有什麼說話交待。他們到哪兒去了?」黑摩訶道:「哈,張丹楓真是收得好徒弟,我們給你師父賣命,你連多謝也不說一句,就記得問師父。於承珠小嘴兒一噘,手指頭在面上一劃,道:「什麼賣命,你這是教自己的徒弟,我師父可不領你的情。」黑白摩訶道:「哈,你真是不知好壞,我這是給你的師父教徒弟。」黑摩訶道:「我們是三天前來的,你師父剛剛離開,他叫我們也從速避禍,我們卻偏偏留下來,要替他管管閒事。」小虎子道:「大師父說謊話,你在路上不是說要向張大俠借一樣東西嗎?你是湊巧才碰上這場閒事的。」
,黑白摩訶搖了搖頭道:「你還沒有拜張丹楓為師,就先幫著未來的師父,真叫我灰心。對啦,你師父料定你會尋來,那東西叫你找給我。」於承珠道:「什麼東西?」黑白摩訶道:「張家的鎮國寶弓。」張丹楓的先祖張士誠在蘇州稱帝,曾鑄有一把大弓,足有五百斤重,要幾個人才抬得起,張土誠那時以為自己必得天下,鑄下這張大弓,準備作為傳國之寶,意思是要繼位的兒孫不忘弓馬,這張大弓不過是用作鎮壓天下的象徵,並不能在陣前實際應用,張士誠兵敗之後,這張寶弓藏在快活林行宮的石洞之中,後來張丹楓重得快活林,再把寶弓運回山上。於承珠聽說黑白摩訶要借這張大弓,心中極是奇怪,道:「這張大弓攜帶極不方便,你要它有什麼用?」
白摩訶道:「你這小妞兒別管閒事。拿給我們,自然有用。」於承珠道:「你不說,我就不給你拿。還有你是怎佯見著我的師父的?我的師父有什麼說話?你們還都沒有說呢,你說了,我給你拿。」黑摩訶一看天色,道:「真是要命,收女徒弟就是這樣不好,專會要挾撒嬌。好,你一邊走,我一邊給你說。喂,走得快一點。」黑摩訶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都不瞞你,我本來要找你的師父對付兩個大仇人。偏偏你的師父怕皇帝找事,全家遠走,那天只是在湖濱匆匆一面,我們大家把事情說完之後,他教我一個法子,用這張寶弓應付強敵。他走得實是匆忙,我們帶小虎子前來,本來是準備強迫他收徒的,也還來不及說呢!」
於承珠大為詫異,心道:「我師父常說,以黑白摩訶的武功,縱橫天下,已是無敵,若以一敵一,他和黑白摩訶也不過是打成平手而已。瞧他戲弄七名衛士,那是何等神通,他們還須懼怕什麼強敵?」白摩訶抬頭一看天色,道:「不好,那兩個對頭,就要來了,快給我們拿弓。」於承珠本來還有許多話要問,給白摩訶一催,也只好忍住,帶他們到後山寶庫,寶庫藏在山洞,那本是張士誠當年的藏寶之地,後來張丹楓將寶藏都獻給朝廷,裡面所藏的就只是先朝遺留下來的武器與一些值得紀念的東西了。於承珠曾入過「寶庫」多次,知道開庫之法,在岩石上左轉三轉,右轉三轉,寶庫石門,兩邊分開,白摩訶擦燃火石,入內一看,那張寶弓擺在當中,想是因為搬運不便、所以張丹楓沒有帶走。寶弓之旁,有三支長箭,光輝燦爛,原來竟是黃金打的,黑摩訶蹲身抱起大弓,哈哈笑道:「正是合用。」白摩訶將三支長箭一併拿起,走出石洞。
黑摩訶道:「我本想找你師父幫忙,你師父不在,你們兩個小傢伙幫我一下,好麼?」小虎子知道有熱鬧可瞧,大聲叫好,於承珠奇道:「你們的對頭,我們怎能抵敵?」黑摩訶道:「我聽張丹楓說,山莊下面有一個石陣,是按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擺的,你知道麼?」於承珠道:「知道,我師父第一次到這洞庭山時,就幾乎被陷入石陣之中。」白摩訶道:「你知道陣法麼?」於承珠道:「我知道怎樣走出生門,要運用可是不能。」黑摩訶道:「那就行啦。我只要你們下去,將我們的那兩個對頭引入陣中,那兩個對頭是阿拉伯人,你一見就會知道,快去,快去!」小虎子立刻飛跑,於承珠轉眼就趕過了他,道:「喂,小虎子,怎麼引法?咱們商量商量。」小虎子眨眨眼睛,道:「這還不容易,你隨我來。」說得極為神氣,竟似胸中早有成竹。於承珠正想說話,抬眼一看,只見山腳已現出兩條人影。正是:
初生之犢不畏虎,將門之後非凡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