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回 托子拜奸儒 將軍遠慮 借刀誅惡賊 俠士見機 文 / 梁羽生
韓重山一鋤劈下,毒龍尊者麻衣大袖一甩,喝道:「好不要臉!」韓重山的辟雲鋤被他一甩,震得歪過一邊,大吃一驚,心道:怪不得哈布陀吃他的大虧,此人功力果然是比我輩高出許多,毒龍尊者大袖一甩,沒能將他的辟雲鋤甩飛,也微微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呂四娘招來這麼多強敵,怪不得被困住了。
韓重山的功力與哈布陀在伯仲之間,何以哈布陀一見面便吃大虧,而韓重山雖吃了虧卻尚不至跌倒?其中有個道理。適才哈布陀從外面光處走入黑洞,等於是毒龍尊者在明處他在暗處,而且哈布陀未見識過毒龍尊者的本領,防備也不周全,因此吃毒龍尊者冷不防的一記擒拿,便將他摔出。而今韓重山躲在洞口暗襲,乃是他在明毒龍尊者在暗,他已知來人本領極為高強,未料勝先慮敗,一鋤劈下,身形立退,所以不至於像哈布陀的那樣吃了大虧。
可是這一交手,強弱已判,韓重山不敢抵敵,拖鋤急走。毒龍尊者哈哈大笑,叫道:「呂女俠,呂女俠!」呂四娘正在林中和額青和布相持不下,聽得毒龍尊者的叫聲,精神大振,刷刷幾劍,連刺額音和布要害,額音和布挪過一邊,呂四娘立刻如飛衝出,額音和布急急追趕,追到外面,只見他的師兄昆甸上人和毒龍尊者已是兩陣對圓,即將動手。
原來昆甸上人力敵唐曉瀾甘鳳池李治三人,久戰不下,哈布陀與韓重山雙雙跑來,將他替出,叫他去對付強敵。昆甸上人立刻撤出,迎頭兜截,只見毒龍尊者披頭散髮,狀若野人,昆甸上人頗感詫異,心道:哪裡鑽出這麼一個野人,叫哈布陀與韓重山嚇成這樣?」
毒龍尊者見呂四娘跑出,一聲歡呼,甘鳳池與呂四娘齊聲叫道:「毒龍尊者!」馮琳這才恍然大悟,她聽姐姐說過蛇島之事,料想是毒龍尊者把她當作馮瑛,所以才會出手相救!
額音和布追了出來,聽了毒龍尊者之名,不覺一愕。他比師兄先入皇宮,一日在偶然談話之間,聽雍正皇帝說過叫雙魔聘請毒龍尊者,請他不動之事,不禁叫道:「皇上請你,你不來也還罷了,卻來助逆犯上嗎?」
不說猶可,一說之後,毒龍尊者赫然震怒,這一年來他重履中土,聽到了許多雍正暴虐之事,大怒喝道:「哈,原來你們都是皇家鷹犬!」伸手一折,折了一枝樹枝,雙指一彈,便向額音和布飛去,昆甸上人橫裡躍出,招手一抄,將那枝樹枝抄在手中,縱聲笑道:「原來你是毒龍尊者,你這手功夫不俗,來來,咱們見個真章!」雙掌一抱,以泰山壓頂之勢,向毒龍尊者推去。
毒龍尊者雙掌一擋,雙方都感到一股強勁之極的力道向自己進逼,誰也不敢變招撤手。兩人四掌相交,釘在場中,四目對視,狀若鬥雞,竟是不相上下。
甘鳳池等人都跳出了***,看毒龍尊者與昆甸上人惡鬥。唐曉瀾跑到呂四娘身邊,低聲道謝。呂四娘見他安然無事,十分歡喜,道:「你好了,我便安心了。」馮瑛也跑了過來,挨著唐曉瀾身子向呂四娘低聲道謝,呂四娘見他們二人親熱神氣,想起沈在寬不知生死如何,心中一酸,低聲說道:「我輩相交在心,何必道謝?看毒龍尊者前輩與昆甸相鬥吧!」
這時林子周圍把守的侍衛大都走了回來,站在昆甸上人身後,毒龍尊者與昆甸上人仍在苦苦相持,雙方汗如出雨,卻是動也不動。在場高手,無不觸目涼心,知道這種內家真力的拚鬥,究是非同小可,誰若稍有疏忽,便是不死即傷,比明刀明槍的惡戰,還要危險得多。
兩人相持了約半個時辰,昆甸上人漸覺對方壓力加強,外人還未看得出來,他卻知道若然再以真力拚鬥下去,必無幸理。昆甸上人臨敵的經驗豐富,心思也較靈敏,知道不能變招撒掌,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突然一口唾涎,向毒龍尊者眼睛吐去。毒龍尊者不防有此一著,不覺低頭一閃,昆甸上人乘他心神分散,雙掌一推,滑了出去,篷的一拳,擊在毒龍尊者肩上。毒龍尊者大怒,反手一掌,也擊中昆甸上人小腹,兩人都大叫一聲,倒縱丈許,在叫喊聲中,只見一棵大樹篷然倒下,背後的衛士紛紛躲避。原來昆甸上人用巧計避開了毒龍尊者的內家真力,那股力量卻把一棵大樹折斷了。
兩人都是修練得鋼鐵般的身軀,彼此捱了對方一下,雖然疼痛,卻是無事。毒龍尊者憤怒之極,一躍向前,摟頭便抓。昆甸不敢再以真力和他相拼,低頭一閃,突然圍著毒龍尊者的身軀,大轉圈圈。霎忽之間,只見滿場都是昆甸上人的影子。
毒龍尊者不曾見過這樣的戰法,給他轉得眼花繚亂。昆甸上人這一手乃是西藏紅教的「迷蹤掌法」,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教敵人摸不著自己的蹤跡,所以名為「迷蹤」。這種掌法,若然碰著呂四娘等輕功絕頂之人,那是無所施其伎倆。偏偏毒龍尊者,輕功並非特別擅長,加以長處海島,對敵的經驗亦不豐富,只能靠著功力深厚,硬打硬拚。這一來卻著了昆甸上人的道兒,毒龍尊者的身形跟他轉了幾轉,不覺有了昏眩之感,竟然又捱了昆甸上人兩掌,雖然能夠抵擋,卻也痛得哇哇大叫。
額音和布等齊聲喝采,鼓掌助威,呂四娘鼓起眉頭,看了一陣,突然叫道:「以靜制動,反主為奴!」
毒龍尊者正被昆甸上人打得昏頭昏腦,得呂四娘一言點醒,如撥雲霧。心道:「是呀,我何必跟他團團亂輪?」戰法一變,兀立如山,堅守不動,一掌在前,一掌在後,昆甸上人身形一近,毒龍尊者便運內力給他一掌。毒龍尊者武功已到化境,凝神待敵,立刻恢復了耳聰目明,任昆甸上人的迷蹤拳法如何溜滑,他都能注定了敵人的身形,見機發掌。與先前的迷亂大不相同。
昆甸上人內力本來就不及毒龍尊者,迷蹤掌法無效,頓時自己反感吃力起來。毒龍尊者一掌緊似一掌,每一掌都夾著極大的威力,昆甸上人逼不進去,被他掌力所壓,呼吸漸促,暗暗叫聲不好,如此對耗下去,敵未敗己先敗,絕對佔不了便宜。
昆甸上人眉頭一皺,掌法又變,左掌擒拿,右掌「拍穴」,身子仍是團團亂轉,可是卻在乘暇蹈隙,以擒拿手來化解敵人的攻勢,以「拍穴」法來威脅強敵。昆甸上人乃西藏紅教中的第一高手,確有幾種獨門武功,毒龍尊者雖然內外功夫都登峰道極,但出奇制勝的旁門左道功夫卻是遠遠不如昆甸上人,他見昆甸上人按打拍擠,掌掌不離自己穴道要害,也吃了一驚,一面運氣閉穴,一面堅守拒敵,兩方兼顧,掌力威勢漸弱下來。昆甸上人著著搶攻,一守一攻,又成了旗鼓相當之局。
唐曉瀾看得心急,與呂四娘談論道:「毒龍尊者的真功夫勝過這個妖僧,卻反而為妖僧所制,真是莫名其妙。」馮琳插口道:「那妖僧用的是拍穴的功夫,也很厲害呀。毒龍尊者不知應付。也能和他打個平手,已很不錯了。」唐曉瀾搖了搖頭,道:「你不見他的掌力已漸漸減弱了麼?久戰下去,只恐要糟。」呂四娘笑道:「那也不見得。毒龍尊者雖因分神兼顧:掌力減弱;但那妖僧也因同時要施展三種武功,他的迷蹤掌法也已個大如先前的溜滑了。彼此相消,尊者也不見得會輸給他。」
呂四娘等談話聲音雖然不大,毒龍尊者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暗裡留神,心裡一亮。掌法一變,腳踏好行八卦的方位,突然著著搶攻。昆甸上人本來是以「擒拿手」、「拍穴法」配上「迷蹤掌」的飄忽身湍,三者合用來克制毒龍尊者,但毒龍尊者內功比他為高,「拍穴法」只能收威脅之功,而不能致敵死命;擒拿手僅可應付毒龍尊者的毒龍掌,也不能取勝。如今「迷蹤掌」的身法又被毒龍尊者看破,毒龍尊者既不堅守,亦不亂攻,踏穩五行八卦方位,心神自不迷亂。這一來毒龍尊者威力大增,打來頭頭是道。只見他踏「坎」位,轉「離」方,呼的一掌橫掃,昆甸上人晃了兩晃,轉了半圈,反手拍敵人的「期門穴」,毒龍尊者向「離」方一躍而至「艮」位,雙掌合攏,左右一分,喝聲「著!」這一招名為「雙龍入海」,正是毒龍尊者的殺手絕招!
拳風掌影之中昆甸上人大叫一聲,唐曉瀾正欲喝采,卻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緊接著又是「蓬」的一聲,毒龍尊者捧腹彎腰,搖搖欲倒。
呂四娘叫道:「不好!」
馮琳尖叫道:「蛇,蛇!」猛然間昆甸上人又大叫一聲,毒龍尊者突然挺腰前撲,一拳將他打倒!
原來昆甸上人情知無法避開敵人這雙掌的猛擊,心頭一橫,拚個兩敗俱傷,一轉身以肩背硬接了兩掌,反手一拍,卻也拍中了毒龍尊者前胸的「當門穴」。這「當門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昆甸上人料他不死亦必重傷。
哪知毒龍尊者懷中藏有一個鐵管,鐵管中養著兩條最毒的蛇,這兩條蛇是毒龍尊者用來醫治麻瘋病人的。昆甸上人一掌拍下,鐵管碎裂,毒蛇飛出,竟然在昆甸上人左右眉尖咬了一口。昆甸上人雖然立刻將兩條毒蛇捏死,可是在身受內力震傷之後,復受蛇咬,任是鐵鑄身軀也難抵敵,頓時間眼前金星亂冒,不辨東西。毒龍尊者早已運氣護穴,又得鐵管替他一檔,受傷不重。他提了一口氣,奮力一拳,立刻將昆甸上人顎骨打碎,倒斃地下。
毒龍尊者俯身一看,見兩條毒蛇已死,勃然大怒,隨手一拔,拔起一根大樹,便向韓重山等人猛掃。韓重山等人見昆甸上人被他擊斃,嚇得魂飛魄散,發一聲喊,急急奔逃。只苦在那些本事低微的衛士,被毒龍尊者一陣猛掃,翻翻滾滾,滾下山坡,慘號狂嗥,聲震山谷。呂四娘道:「尊者,饒了他們吧!」毒龍尊者對呂四娘最為敬服,聞言立刻止手,摔了大樹,彎腰向她致敬。
呂四娘躬身道:「尊者不必多禮。」毒龍尊者滴淚道:「我以前獨居蛇島,仇恨世人,若不是得你和甘大俠點醒,尚不知要造多少冤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良友,我對你們的恩情實是無可報答。」馮玻笑道:「你替我們打死了這個妖僧,我們也是感激不盡。」馮瑛馮琳並排站立,毒龍尊者發現她們相貌一樣,頗為詫異。馮瑛笑笑道:「她是我的妹妹。」馮琳好奇問道:「尊者,你那兩條毒蛇如此厲害,為什麼不早些放它們出來,不是可以省許多手腳嗎?」
毒龍尊者面色倏變,忽而歎一口氣道:「我得了呂女俠的教訓,發誓不再將所養的毒蛇害人,只用它們救人,那廝打碎鐵管,激怒它們,乃是自尋死路,那廝死不足惜,只可惜我這兩個最好的幫手,竟也死於非命。」馮琳又好奇問道:「怎麼它們會是你最好的幫手?」毒龍尊者續道:「我得了呂俠女的教學,這一年來也救了不少麻瘋病人。起初我本想把病人扛回蛇島的,後來想起這太費事。因此帶了這兩個助手出來,每當醫治病人,就將它們的血刺出來應用,然後用藥餵它,在幾天之內,便能恢復。」馮瑛聽了,心中不覺起了感慨。
馮瑛想起當日在蛇島之時,呂四娘用魚殼的千年芝草救毒龍尊者,而那芝草卻是自己想求來救唐曉瀾的,當時得知之後,心中頗不舒服。如今看來,呂姐姐確是救得對了。救他一人,也就救了千百的麻瘋病人。自此對於「俠義」兩字,認識又深入一層。
毒龍尊者又道:「世上的麻瘋病雖然不少,但也並不很多,大約每縣也不過十個八個。我帶這兩個助手隨行,盡可夠用。可惜它們卻死在那廝手下。」李治問道:「普通的毒蛇可用嗎?除了蛇血之外還要什麼藥,怎麼用法?」
毒龍尊者道:「普通毒蛇雖然可用,功效卻遠不及我這兩條毒蛇,而且我也不耐煩遍山遍野尋找毒蛇。」當下又將其他的藥物與用法說了,李治緊記在心。除了「避霜花」一味只產於蛇島之外,其他藥物,卻也並非難得,而這一味藥想來還可用其他東西代替。
毒龍尊者又道:「我的助手死了,我還要回蛇島一次,帶更多的助手與藥物來。」
呂四娘合什道:「善哉,善哉!尊者一念之轉,大益世人。」
毒龍尊者道:「那都是你指點之功。」想起還要送兩個麻瘋病人回家,便向呂四娘告辭道:「我不懂說客套話,我只能盡量治病人來報答你們當日不殺之恩。」
呂四娘點頭微笑道:「這樣最好!」眾人目送毒龍尊者背起兩個麻瘋患者下山,無不讚歎。
甘鳳池問起呂四娘何故會受圍攻?
呂四娘道:「我正有事請七哥替我一斷。」
甘鳳池詫道:「八妹聰明過人,愚兄遠遠不及,不知八妹有何事不能決斷?」
呂四娘將幾日來的事說了,道:「我就斷不定那沈在寬的頭顱到底是真是假?你說我好不好趕回仙霞嶺去看看?」這正是份屬至親,關心者亂。以呂四娘那樣的沉著冷靜,也給這件事弄得心神不寧。
甘鳳池想了一想,道:「八妹也不能判斷真假,我更不能判斷了。這幾日我們忙於救曉瀾,想不到京中發生如此大事。不過這件事既轟動四方,必有線索,不如咱們回到西山之後,再行查問。你現在回轉仙霞,也沒有用!」呂四娘一想:若然在寬真個死了,回轉仙霞,徒增心傷;若然未死,那就遲幾日回去,也沒什麼,便點頭答應了。
甘鳳池又對馮瑛姐妹道:「經此一戰,八達嶺必為朝廷注目,可能懷疑我們聚集此間。令堂與令外租尚在山中,不如都請他們到西山去。」唐曉瀾也欲一見師嫂,便和馮瑛姐妹同行。馮瑛又道:「我們還可順道至南口去要那廢園老人留下的醫案,如今既知妹妹是傅青主一派嫡傳,無極派的傳人非她莫屬,那醫案理應歸她所有。」馮琳向李治輾然一笑,道:「傻哥哥,你現在不會因看了傅青主的遺書,而心感不安了吧!廢園老人的醫案我也一併送給你,你拿什麼謝我?」李治嘻嘻一笑道:「那醫案上又增添一個醫麻瘋的方案了。我要像毒龍尊者一樣,將來多醫病人謝你。」話剛說完,忽見甘鳳池面色一變。
呂四娘凝神一聽,突然跳上高處張望,眾人吃了一驚,甘鳳池道:「遠處有軍馬行羌,難道雍正這小子竟為我們興師動眾?」
眾人跑上山頭遙望,只見山腳的官道,軍馬排成兩列,望不盡頭。旌旗蔽空,軍容甚盛。甘鳳池道:「這是大軍,望之不盡,想來不是對付我們。」呂四娘道:「咱們走山路回去吧,避免和大軍碰頭。」又囑咐馮琳等小心。甘鳳池道:「看來這支大軍總有幾萬,所過之處,附近州縣必然驚恐。不過如此一來,地方官吏也必然都去迎接軍隊,你們繞山路走,反而不會有人注意。」
呂四娘甘鳳池一路,唐曉瀾和馮瑛姐妹一路,呂甘二人回到冷禪所居的寺院,只見候三變魚殼諸人都在緊張等候。侯三變一見甘鳳池回來,立刻問道:「你們碰到了年羹堯的大車麼?」魚殼也問道:「馮瑛姐妹呢?被年羹堯捉去了麼?」魚殼甚歡喜這兩姐妹,不見她們同回,甚是憂慮。呂四娘道:「她們去接母親了。」甘鳳池聽說是年羹堯的大軍,愕然說道:「原來是他,他帶這麼多軍馬回來作甚?」
侯三變是前朝的老衛士,消息甚靈,答道:「年羹堯這小於官運自通,居然在一年之間,將青海之亂平了。皇帝封他為『一等公』,除了帝王苗裔力外,異姓不能封王,因此『一等公』這封號對漢人來說,是最尊榮的了。皇帝又賜了他一所府邸,叫他班師回朝,接受封爵。聽說年羹堯不大願意回來,卻要求做陝甘總督。陝甘總督怎當得上公爵之榮,也不知他打什麼主意?」甘鳳池點頭道:「這正是年羹堯的聰明!想來他是不願放棄兵權。」侯三變道:「也沒聽說皇上要削他的兵權。」甘鳳池心道:「枉你做了這麼多年的衛士,還不知道皇帝的狠辣,現在正是年羹堯得勢之際,如何可以驟然削他兵權。」候三變又道:「聽說皇上又准他兼領陝甘總督,還把他的父親年遐齡也封做『一等公』,又加『太傅』銜。叫他先班師回京,然後再去赴總督之任。年遐齡那老頭兒平白做了『太傅』,歡喜得不得了,已先到京師,住進公府。因此年羹堯也只好班師回朝了。」
呂四娘心拴沈在寬之事,道:「年羹堯這廝狼子野心,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且莫說他。侯老先生可知嚴洪逵沈在寬被害之事麼?」侯三變道:「此事也與年羹堯有關。」呂四娘詫道:「年羹堯領兵在外,何以與他有關?」
侯三變道:「女俠有所不知,這多因曾靜而起。」呂四娘道:「曾靜?這位老先生也被害嗎?」曾靜平生最佩服呂留良,他未及得見呂留良於生前,卻於呂留良死後到呂家訪求遺書,自附為呂留良的弟子,在當世頗有文名,與嚴洪逵沈在寬等部很熟識。侯三變道:「曾老先生是被捕了,但卻並未遇害,他現在便在年羹堯軍中。」
呂四娘詫道:「這又是何故?」侯三變道:「這位曾老先生妙想天開,遣他的學生張熙去遊說年羹堯的副手岳鍾琪,附會穿鑿,力證岳鍾琪是岳飛的後代。」甘鳳池噗嗤一笑,侯三變道:「因此曾靜便寫密函叫張熙帶去,說岳氏和金人乃是世仇,岳家子弟不應做胡虜的大將,居然勸岳鍾琪和他密謀舉事。岳鍾淇佯為答應,將曾靜誘來,逼他供出同黨之人!」呂四娘急問道:「供出了沒有?」侯三變道:「我也只是聽說,他有沒有供或供出什麼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岳鍾淇拿了曾靜之後,便立刻飛摺上奏,因此掀起軒然大波,朝廷到處搜捕呂留良遺黨。在曾靜未解到京之前,便先將首要二人嚴洪逵沈在寬拿到京城處斬了。」
呂四娘心頭震動,問道:「那麼沈在寬是真被處斬了?」侯三變道:「如何不真,皇上也下了諭旨了,他們的頭也在九門懸掛了!」呂四娘聽了,原來侯三變所知的亦不過和自己一樣,那人頭是否沈在寬的,還是未能確知。便道:「那諭旨我也見到了,其中沒有提到曾靜。」侯三變道:「也許是要等年羹堯將他解回京師再行定處吧。」
甘鳳池低頭思想,至此忽道:「待我入年羹堯軍中一看。」呂四娘道:「七哥無謂冒此大險。」甘鳳池道:「你忍心見你爺爺的弟子全都受害嗎?」呂四娘道:「曾老先生道德文章名滿天下,想他不會屈服,招供出來。」甘鳳池道:「話雖如此,也不可不防。我就是想去探探,看他到底有沒有招供,若是招供,那名單有沒有已呈給允禎?老實說,我就信曾靜不過。當年我見他時,他極力主張要用煽動清軍中的漢人將領之法,以謀復國。此策略雖然未可厚非,但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其間,卻是因人成事,毫無出息的想法。這樣的人大半不是硬骨頭。」呂四娘悚然一震,心想自己生長在書香門第,對讀書人可能看得過高,而忽略了他們軟弱的缺點,甘鳳池在這一方面,卻比自己強得多,但仍不可相信以曾靜這樣的人亦會屈服於敵人的淫威之下,只道:「既然如此,去看看也好。可是年羹堯軍旅森嚴,如何去得?」甘鳳池笑道:「我自有辦法。不過我還要一個幫手,侍今晚唐曉瀾回來之後再說吧!」說完之後,自去佈置。呂四娘知道甘鳳池相識滿天下,他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
晚上,唐曉瀾和馮瑛姐妹果然接了鄺練霞等一大班人回來。冷禪將他們安頓之後,呂四眼便叫唐曉瀾去和甘鳳池商議,甘鳳池道:「我們今日在八達嶺所見的乃是年羹堯的先頭部隊,現在已探聽清楚,年羹堯這次帶回來的大軍竟有二十萬之多!大軍行程素來緩慢,每天至多只能走六十里。他們還要四天才能到京,曉瀾,你敢和我到軍營中一探麼?」唐曉瀾道:「如何不敢!我曾在允堤軍中混過,對軍營中的情形,也很熟悉。」甘鳳池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要你去。我已算定,他們明天會到房山,房山的地方官必然派遣民夫,牽豬宰羊供應他們,我們混作民夫,到了他的軍前,我一定可找到機會。」
唐曉瀾依計而行。甘鳳池使用易容丹,扮成民夫,第二日混到軍前,果然找到了一個以前在江南幫會中的小頭目,名叫韓七,現在軍中充當軍廚管事之職,手下有十幾名火頭軍。大軍中有幾百個軍廚管事,負責供應伙食,韓七供應的恰恰是年羹堯的親兵,因此正在年羹堯的「帥營」之內。甘鳳池逕道姓名,直說來意。甘鳳池自己雖然並不開山立舵,卻是江南所有幫會都奉為首領的人,韓七聽了,雖然事情極險,也願依從。當下便叫甘唐二人當作他新收的伙頭軍,混入營內。
年羹堯治軍極嚴,甘鳳池雖在「帥營」,卻無法混入年羹堯所住的「虎帳」。是夜三更過後,只聽得軍營中刁斗聲聲,偌大的軍營,別無聲息。甘鳳池歎口氣道:「年羹堯也的確算得上大將之才,可惜竟甘心為允禎所用。」韓七悄悄說道:「你們可知道在年羹堯帳外吹角守夜的人是誰?」甘鳳池道:「打更守夜的難道會是什麼高手嗎?」韓七道:「這人倒不是以武功見長。但他卻是個大官。」唐曉瀾道:「什麼大宮?」韓七道:「他是軍門提督富山。年羹堯這次帶妻子回來,一路上作威作福,誇耀自己的權力,我們都笑他是做給妻子看的。比如吹角守夜的人,起初是用中軍神將,後來用到統帶副將,今晚臨近京城,竟然用起提督軍門了。」唐曉瀾咋舌道:「提督軍門,與巡撫(十省長官)平行,皇帝也不敢用來打更守夜。年羹堯如此弄權,不怕皇帝知道了罪責麼?」韓七笑道:「現在年大帥功高震主,誰敢參他。這個提督軍門還是個滿人呢!」
唐曉瀾問道:「年羹堯什麼時候討的妻子?」韓七道:「在西征至西寧之時討的。年羹堯有個極壞的脾氣,每到一個地方官衙門裡,非但要地方官出來迎接,連地方官的妻子姐妹女兒都要出來迎接。西寧有一個蒙古藩王名叫藏古七信,生有一個女兒名叫佳特格格,美貌如花。蒙古藩王帶了女兒拜見,年羹堯一歡喜便把她留下了。藏古七信沒法,只好送給他做妻子。朝廷老例,本來不許大將帶妻子出征,他也不管。前兩個月還在軍中養了個胖小子呢!」
甘鳳他無心聽他閒話,談了一會,便和唐曉瀾冒充外營的更夫,冒險去探年羹堯的營帳。韓七道:「甘大俠可要小心。」甘鳳池笑道:「絕不連累你們便是。」年羹堯的「虎帳」之外有三層營帳衛護,甘唐二人冒險到了第一層營帳之外,往來巡邏。
年羹堯治軍極嚴,手下之人動輒得咎。那外營的更夫突然見添了兩個新人,雖然詫異,可是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敢聲張。唐曉瀾又知道軍中的規矩,故意誑說是中軍因為臨近京輜,所以增添他們守夜。外營的更夫平素連見中軍的面也不敢,更兼又知道年羹堯脾氣古怪,連提督軍門也敢派去打更,說不定這兩人也是軍官,更不敢多問。
甘鳳池繞了兩圈,覷著沒人,對唐曉瀾道:「你在這裡把風,我到年羹堯帳中去看。」飛身一躍,跳上帳幕。甘鳳地輕功雖不及呂四娘,卻也是上上之選,飛身上去,有如一葉輕墮,帳幕紋絲不動。甘鳳池一路蛇行免躍,不一刻便到了年羹堯的帳頂。
帳中靜悄悄的,甘鳳池正自盤算如何可以探出曾靜之事,也曾想到下去要挾年羹堯,但又想到年羹禿武功亦是非同小可,萬一不成,後果更壞。正盤算間,忽聽得帳下晤晤聲響,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幾更了?」年羹堯道:「四更啦!」帳門外嗚嗚聲響,一聲高一聲低的吹著號角,那嬌滴滴的聲音道:「今晚是誰吹角守夜?」年羹堯道:「我的好格格,說出來嚇你一跳,今晚守夜的是富山提督呢!你說,你好不好福氣?有提督軍門替你把門!」佳特格格小嘴一嗔,說道:「我不信,哪有做到提督還要守夜的?」年羹堯笑道:「是我叫他守夜,他豈敢不從?」佳特格格道:「我還是不信,你真有這樣膽子?」
年羹堯道:「好,你不信我就把他叫進來讓你看看!」帳中亮起***,吩咐親兵將外面打更的人喚來。
甘鳳池慌忙縮在帳角,藉倒捲起來的帳蓬掩敝自己。過了一會,聽得新兵領了一個人走入帳中。底下佳特格格嘻嘻笑了兩聲,忽聽得年羹堯喝道:「你是誰?」甘鳳池吃了一驚,心道:「這人準不會是富山提督。」
那人顫聲說道:「我是富山軍門帳下的劉參將。」年羹堯喝道:「富提督到什麼地方去了?」那人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來道:「富提督因有要事,回帳去一趟,叫卑職暫時替代。」實是富山因自己身為提督軍門,吹角守夜,被部下看到,太不好看,因此命令一個參將替代,以為年羹堯未必會親身來查。
那知年羹堯今晚偏偏查問,聽了參將的說話,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大膽的富山,他敢不守軍令,給我一齊斫了!」話一出口,便有刀斧手進來,將這個參將揪出營去,過了一會,送進兩個血淋淋的人頭,一個是提督,一個是參將。年羹堯笑道:「格格,你瞧清楚了,這個是不是富山提督?」佳特格格掩面說道:「嚇死人了,我不要看,快拿出去!」年羹堯把手一揮,叫親兵將首給拿去號令。
甘鳳池見年羹堯如此殘忍,甚為氣憤。營帳外又有人傳報道:「陸將軍參見。」年羹堯道:「進來!」來的人名叫陸虎臣,是年羹堯一個心腹大將,也有提督軍銜,進帳行禮之後,便開聲問道:「富提督呢?」年羹堯道:「我已把他殺了!」陸虎臣大吃一驚,跪下去道:「大帥聽稟,我們作戰,全仗軍心,軍心一散,萬分危險,如今大帥殺了無罪的富提督、劉參將,豈不令軍士寒心。而且皇上得知,也有不便。」陸虎臣實是一番好意,犯顏進諫,豈知年羹堯聽了,勃然怒道:「俺如今替皇上打下江山,便是皇上見俺,也要畏懼三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煽動部下來反對我嗎?刀斧手來,都推出去斬了!」陸虎臣魂飛魄散,大叫冤枉。也是他命不該絕,岳鍾琪聽得殺了富提督也急急趕來,恰恰遇到陸虎臣被推出帳外,問了原故,急忙止住刀斧手,進帳向年羹堯求情,甘鳳池伏在帳上,聽得他們低聲細語,說些什麼,也不清楚。聽了一會,只聽得年羹堯傳令下去道:「看在岳將軍面上,饒那廝一死。但死罪兔了,活罪難饒,著令打五十軍棍,罰他替富山守夜三晚!」令下之後,營帳外便聽得軍棍卜卜之聲,打得陸虎臣一面喊痛,一面還要「謝恩」。經此一番喧鬧,帳外已打五更。年羹堯將岳鍾琪送出營帳,忽然問道:「曾靜還在你帳中嗎?」岳鍾琪道:「是,大帥。」年羹堯笑道:「你這番幹得很好,皇上定然賞識你了。」岳鍾琪毛骨悚然,急忙說道:「全仗大帥提攜。」年羹堯道:「明日你將他送到我這裡來。」岳鍾琪道:「是,大帥。」年羹堯將岳鍾琪迭出,回帳再睡。甘鳳池見天色將亮,急急離開。
這一晚甘鳳池雖沒有探出什麼,卻知道了曾靜下落。但軍中防範極嚴,日間實是無法再探,軍行一日,晚上已到北京城外的蘆溝橋,第二日便可入京了。大軍便在蘆溝橋附近駐紮。甘鳳池到了晚上,仍和唐曉瀾冒充外營更夫,又偷偷飛上了年羹堯的營帳。
這一晚與前一晚又是不同,只有陸虎臣在營外吹角守夜,帳外連十名衛士都沒有。只在外帳與「虎帳」相接之間,有衛士巡邏。帳中亮起***,甘鳳池伏在帳上,可以看到年羹堯的影子在下面走來走去,帳中只他一人,佳特格格也不在內。
過了一會,親兵帶進一人,正是曾靜。年羹堯道:「你出去吩附,不准閒人走近虎帳。」親兵應了一聲,急急走出。
年羹堯坐在虎皮椅上,冷笑一聲,說道:「曾老頭兒,你可知道嚴洪逵與沈在寬已被斬決,懸首九門了麼?」曾靜瑟縮一隅,答不出話。甘鳳池暗暗罵道:「真是膿包,比沈在寬差得太遠了!呂留良地下有知,一定罵他謬托門牆,自稱弟子!」
年羹堯雙眼一掃,冷笑道:「按說你所犯的罪名也該抄斬九族!」曾靜囁囁說道:「全仗大帥開恩。」年羹堯道:「這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曾靜道:「請大帥指示。」年羹堯面孔一板,道:「皇上要你將功贖罪!」曾靜道:「我不是已將嚴洪逵和沈在寬供出來了嗎?」年羹堯道:「這兩人是呂留良的得意傳人,天下皆知,何須你說?」曾靜辯道:「但那沈在寬隱居仙霞山頂,卻是無人知道。」甘鳳池聽了,又驚又怒,暗罵「該死!」驚的是,如此說來,那沈在寬的頭顱當不是假的了。怒的是:曾靜這老兒欺世盜名,竟然臨難屈服,毫無氣骨。
年羹堯笑了一笑,道:「這算你一樁功勞,但只這點功勞,還不能贖你的罪。皇上要你將其他的人也說出來。」曾靜道:「信奉呂留良之說的人不可勝計,我也不盡知道。」年羹堯道:「只要你將各地首要說出來便行。」曾靜道:「杭州車鼎豐,溫州孫克用,青州周敬輿,襄城黃補庵等都是。」年羹堯道:「還有嗎?」曾靜又說了幾個名字,年羹堯過目成誦,不須紙筆,將幾個名字緊記心中。
曾靜供了之後,年羹堯哈哈大笑,道:「曾老頭兒,你想做什麼官?」曾靜面色灰白,叩頭說道:「求大帥開恩,千萬不可逼我做官!」年羹堯詫道:「這是為何?」曾靜道:「我一做官,天下之人,定知我賣友求榮。可憐小老兒數十年來所積的聲名,便要一旦付之流水了?」甘鳳池氣憤之極,又暗罵了幾聲該死。
年羹堯道:「好,我將你的心意告知皇上,你不做官更好!」後來雍正皇帝果然對曾靜張熙毫不處罰。呂留良一案,在清代是有名的大案,株連甚眾,連刊刻呂氏書籍的人都被下獄或處死,反而是發動謀亂的曾靜張熙二人,卻安然無事,後世讀清史之人無不奇怪,卻不知其中別有原故。
曾靜說完之後,小心看年羹堯的面色。年羹堯忽然哈哈一笑,道:「曾老先生真是非同凡俗,請受我年某一拜!」曾靜大吃一驚,避開說道:「這豈不折殺老兒。」年羹堯把他強按椅上,拜了三拜,道:「曾老先生,我這一拜乃是替小兒行拜師之禮。皇上必然恕你之罪,你可以終老林泉,但我求你將小兒帶走。」曾靜湘油欲言,年羹堯道:「大丈夫一言為定,我可代皇上先作主張,明日我就遣人攜同小兒,隨你同走。可是你得記著,絕不可以向人說是我的兒子,否則就算我不追究,也自有人取你的首級!」曾靜嚇得冷汗直流,連道:「承大帥深恩,我豈敢洩漏。」
原來年羹堯深謀遠慮,他豈不知雍正機心極重,雖然自己掌握重兵,諒皇帝不敢加害。但也不能不預防萬一。自從有了兒子,就千方百計,要為兒子安排一條後路,但卻始終想不出可以托妻寄子的人選。今晚見了曾靜的行事,心中暗喜,想道:把兒子托他,那真是最好不過。皇上既不會疑心我把兒子托給他,江湖上與我對頭的反清之士又都以為曾靜是他們一路的人,更不會想到他會收留我的兒子。他又怕死,我派心腹跟他,他更絕不敢對我的兒子不利。這真是最理想不過的了。
甘鳳池卻猜不透年羹堯的用意,甚為詫異。正在思疑,忽見外營的帳幕上人影一閃,定睛一看,卻是董巨川。董巨川奉雍正之命隨年羹堯出征,暗中又奉命將年羹堯監視。他得知年羹堯提訊曾靜,也起了疑心,可是又不敢像甘鳳池一樣到年羹堯的營帳之上揉聽,只敢遠遠的在外營帳幕探望,不料在淡淡的月光下,卻發現年羹堯的虎帳上伏有一人,董巨川武功甚高,人又老奸巨滑,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想道:「不管他是否刺客,我且藉捉刺客為名,過去一看。」當下立刻施展輕功出沒聲的飛掠過去。
豈知甘鳳池也是機靈到極,伏在帳角,動也不動,假裝沒有發現。待董巨川到了帳頂,陡然將帳幕一掀,叫:「有刺客!」倏然飛出,橫掌一掃,董巨川驟然受驚,被帳幕一卷,又被掌風一逼,立足不穩,跌落地下。外面的衛士紛紛呼喊趕入,年羹堯聞聲出來,甘鳳池已掠出兩重帳幕之外,和唐曉瀾悄悄溜回伙食房去了。
年羹堯一見是董巨川,立刻變了顏色。董巨川道:「小人來拿刺客。」年羹堯道:「刺客呢?」董巨川道:「已經走了。」年羹堯道:「何以你不叫喊?」董巨川道:「是刺客先叫!」年羹堯冷冷一笑,道:「軍中儘是我的心腹,何來刺客?天下也沒有如此大膽的刺客,敢先叫喊的道理。這分明是我的衛土發現了你,疑是刺客?他們對我忠心,所以叫喊。」有些爭功的衛士,紛紛說道:「是呀,我們沒料到是董大爺。」董巨川面青唇白,急急分辯,年羹堯冷笑道:「我又沒有叫你守夜,何以你會半夜出來巡譚。瞧你衣履齊整,斷斷不是知有刺客,才突然從床上跳起的,准道是你早就料定有刺客麼?」董巨川適才一時心急,欲藉口偵查,沒想到這一點,無從分辯,只叫冤枉。年羹堯冷笑道:「即算你不是刺客,私到我的營帳,也是心懷不軌。刀斧手,將他砍了!」董巨川無從分辯,也無法抵抗,任他猾似狐狸,也終於死在年羹堯刀下。
甘鳳池知道董巨川喪命,與唐曉瀾撫掌而笑。唐曉瀾道:「當年董巨川偷下毒手,令沈在寬殘廢,如今受了此報。叫呂姐姐知道,一定稱快。」
經此一鬧,又是一夜。甘鳳池無法走出軍營,只好隨大軍進城。到了北京城外,忽聽得轟隆隆三聲炮響,軍中有人報道「皇上御駕親自出城來了。」
正是:
將軍戰罷班師日,正是君王起忌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