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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施計 文 / 柳殘陽

    目瞪瞪的望著谷唳魂半晌,玄三冬才驟然打了個寒噤,喃喃的道:「還真是讓他說對了,這天下是何其遼闊、又何其狹小?相處在這等形勢下的兩個人,卻竟鬼差神使的碰到一頭,我的佛祖,莫不成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谷唳魂沉聲道:「是的,冥冥中自有定數,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玄兄,你出自善念,照應了家父,老天便叫他的兒子來回報你,良知不泯的人,總會後福無窮!」

    吸了一口氣,玄三冬苦笑道:「谷老兄,你這份修養,可的確到家了,身逢如此大變,居然不驚不慌,和個沒事人一樣,要是換成了我,早他娘坐不穩啦!」

    谷唳魂靜靜的道:「焦躁惱恨,與事無補,反倒誤了大事,其實我何嘗不急不憂?但空自怨歎,解決不了問題,不如定下心來,籌思因應之策,方是謀求補救的道理。」

    玄三冬有些窘迫的搓著一雙手道:「有關令尊老大人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無論如何,還希望老兄恕過才是……」

    谷唳魂和悅的道:「我沒有怪你,玄兄,在你與我毫無淵源情份的立場下,你能這樣本諸良心,維持正義,發揮悲天憫人的胸懷,我已是感念不盡,卻怎會如此不識好歹?」

    玄三冬急切的道:「谷老兄,我看咱們行動得快,第一要務,就是先把令尊老大人救出來,否則他們拿老太爺來脅迫你,恐怕掣肘之處甚多!」

    點點頭,谷唳魂道:「他們玩這一手實在是陰毒,我也必須在對方尚未找到我之前搶先相制,要不然,便將難以動彈了!」

    玄三冬道:「那干王八蛋預定囚禁老太爺的地方,是東去十八里處的『白石崗』,崗頂向陽的所在有幢石屋,座落僻靜又堅實,正是囚人的理想環境;眼下他們約莫也才抵達,趁機會潛入救人,最是適當不過!」

    谷唳魂道:「玄兄可曾到過『白石崗』?」

    玄三冬乾笑道:「沒有去過,但既然知道地方,應該不難找,怕就怕他們臨時變卦——」

    沉吟著,谷唳魂道:「變卦的可能性不大,金八刀他們在重創於你之後,或許認為你性命不保,或許判斷你危在旦夕,卻決不致想到你會有這麼一段遇合,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便沒有放棄原定計劃的必要,我們待留神的乃是對方有些什麼人監守家父?投鼠往往忌器,不能為了要救家父反而害了他老人家!」

    玄三冬道:「臨守老爺子的人,我現在知道的只有三個——金經魁、池通,還有個殺千刀的陶雲峰……」

    皺皺眉,谷唳魂道:

    「『飛燕子』陶雲峰?」

    玄三冬道:「正是這個狗娘養的,生得又瘦又小的一副身架,活脫晾在竹竿上的風乾鴨子,走起路來卻輕飄飄的腳不沾地,像是隨時都能騰雲駕霧浮向他奶奶的南天門去,好個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德性!」

    谷唳魂慎重的道:「此人號稱『飛燕子』,輕功之佳,堪為一絕,玄兄,一朝和他遭遇,務必要多加小心,這傢伙不是容易相與的貨!」

    哼了哼,玄三冬道:「除了能蹦能跳,我看他的能耐也有限,娘的,三根筋吊著個脖子,兩枚卵蛋搗個鳥,陰陽怪氣之外,沒什麼驚人之處——」

    谷唳魂笑了:「人不可以貌相,玄兄還是謹慎些好;這陶雲峰除了輕功特佳,雙手那一對轉輪刀亦霸道十分,刀隨形動,越見凌厲,別看金經魁一向人五人六,遇著陶雲峰,大概也得讓他一步。」

    玄三冬道:「對這陶雲峰,老兄你似乎相當熟悉?」

    一聲歎喟,谷唳魂道:「他和嚴渡交情不錯,往常時而到堂口走動,有一次,嚴渡身邊一名侍從不小心跌碎了嚴渡一尊極為珍愛的玉羅漢,老嚴在盛怒之下,抓起僅剩的半截雕像便摔擲過去,老嚴的內力深厚,出手勁勢強渾,那半玉雕像如果砸到那小子身上,非要他的命不可,當時我正在廳門邊的太師椅上和陶雲峰並坐聊天,見狀不妙,騰起飛攔,然而我的身形才起,陶雲峰已經反掠回來,左手攫著半截玉羅漢,右手提著那名侍從衣領,眨眨眼便都送出了門外,你說,此人的提縱之術高是不高?我那時就曾想過,異日此人若能收為己用,乃是一個絕好幫手,反之,則又是一個禍患,如今看來,他果然已投向嚴渡陣營,對我方而言,不啻威脅更增……」

    玄三冬舐舐嘴唇,道:「這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姓陶的原本就和嚴渡有交情嘛,人要選擇伴當,自是先挑情份深的的搭伙,理字義字往往便朝後擺了!」

    谷唳魂默然片刻,才低沉的道:「玄兄,我爹他老人家,會不會再受金經魁他們的折磨?」

    玄三冬不安的搓著手道:「老實說,這很難講,有我在那裡的時候,一定會阻止他們動粗,如今我不在場,情形怎麼樣便保不準了,令尊老爺子心性耿直,方正不阿,脾氣也拗得很,是種寧折毋彎的個性,假如他老人家肯稍稍委屈一點,尚不致受什麼苦,怕就怕他不願湊合,不予顏色,那……那就麻煩了!」

    冷森森的一笑,谷唳魂道:「我爹如果麻煩了,金八刀他們便會有十倍於我爹的麻煩,全是一群無膽無識的卑鄙匪類,有種該衝著我來,卻挾持這麼一位連自保都無力的老人,算是哪一種稱字道號的人物?真是可恥到了極處!」

    玄三冬有些訕訕的道:「老兄罵得好,但是和這干人熊,卻談不得道理,扯不上仁義,他們全是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東西,所以我才同他們攪合不下去……」

    谷唳魂道:「我不是影射你,玄兄,請勿誤會。」

    玄三冬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只是心中歉疚,總要表達一、二抬頭望望天色,谷唳魂道:」玄兄此刻可已覺得身子順暢了些?能否即時行動?「

    伸臂掄舞一圈,玄三冬呵呵笑道:「不是吹牛,我對醫理自有一套,治人治己,妙手足可回春,別看我傷得重,要痊癒亦快當得很,藥到即能病除,你瞧瞧我這模樣,豈像個片歇之前猶奄奄一息的活死人。」

    谷唳魂站起身來,將大氅斜披:「如此,還要借重玄兄與玄兄坐騎的大力。」

    又是一聲大笑,玄三冬一骨碌爬將起來,幾下子撣灰拂塵,旋身抬腿,顯得意態昂揚,豪氣干雲,那等勇健之概,還真叫谷唳魂擔心他會來上一陣仰天長嘯哩。

    「白石崗」果然名符其實,一條橫向迤邐的半高山崗,儘是嵯峨嶙峋,姿態各異的灰白岩石,岩石凝成各種各樣的形狀,貿然望去,活似千百年來風化了的人獸飛禽,它們端看亙古不變的恣勢,默默峙立在這一片幽僻之間,崗上崗下的冷寂僵漠,大約早也凍結了那些掙扎中的嗚咽了崗上寸草不生,崗腳下亦僅有幾叢單調的雜木材,這裡的光景,十分空泛枯燥,挑著這個地方辦事的人,也必然不會是有什麼情趣的角兒。

    在遠離「白石崗」里許之外,谷唳魂與玄三冬就下了馬,拴好了馬兒,兩個人很快的潛行至崗下,眼瞅著那滿崗橫豎遍佈的灰白色岩石,玄三冬不禁搖頭歎氣:「我他娘號稱『土兒遁』,鑽地挖洞最是在行,只是碰著這等鬼地方,就叫沒轍了,到處都是堅巖硬石,便和銅牆鐵壁差不多,再怎麼『遁』也『遁』不出去,金八刀選擇這處所在囚人,我懷疑這老小子莫不成是衝著我來的?」

    谷唳魂輕聲道:「湊巧罷了,姓金的還沒有恁玄的神機妙算,猜不到那麼遠去!」在灰黯的天光下,玄三冬的臉孔輪廓有些模糊,他壓著嗓門低語:「向陽的方位是朝東,谷老兄,咱們朝東去找,包管找得著那幢石屋!」打量著山崗的形勢,谷唳魂邊道:「崗子方圓不大,目標不會難找,玄兄,我們行動之間卻需加小心,金經魁的刀快,陶雲峰的反應更為敏銳,可別叫他們有了準備,否則救起人來就棘手了!」玄三冬道:「我省得,投鼠忌器嘛。」

    於是,兩人悄然朝山崗上摸過去,在初垂的夜幕掩遮下,很快就找到了那幢向東的石屋,石屋不大,而且砌建得相當粗糙、但堅實性卻無可置疑,拿這裡來囚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石屋前面的一間,開有兩扇小窗,現在,小窗裡透著燈火,兩方暈黃在夜色中微微搖晃,卻予人一種森寒詭異的感覺。謹慎的往前接近了一段,谷唳魂目光閃灼,細語如絲:「屋子沒有後門,也沒有後窗及側窗,連屋頂也是由石片鋪成,除了正面的窗門之外,並無其他出口,玄兄,這有點麻煩!」

    玄三冬也在仔細觀察著地形地物,一面看,嘴裡一面咒罵:「這干天打雷劈的孽種,卻挑得好地方,石牆石瓦石壁,那扇前門也是厚實的栗木包鐵角,老兄,你再瞧瞧兩扇窗子,窗外還鑲嵌著鐵條,這等光景,只怕一次襲擊不易成功——」

    谷唳魂探著雙眉道:「我們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一旦打草驚蛇,給了他們抵抗的餘暇,即可將家父做為人質,反制我們俯首聽命,情況假若演變成那樣,就大大壞事了!」

    嚥了口唾沫,玄三冬吶吶的道:「娘的,這卻如何是好?」

    半伏著的谷唳魂靜寂不動,也沒有回答玄三冬的話,過了許久,他才湊近到玄三冬耳邊,悄聲道:「事到如今,說不得也只好冒他一次險,玄兄,還得偏勞於你,設法將對方誘騙出來!」

    玄三冬困惑的道:「只要老兄你吩咐一句,我他娘便赴湯蹈火,亦萬不敢辭,問題是我拿什麼計策把屋子裡的人誘騙出來?他們一見到我,即知來意不善,新仇舊恨結成一遭,豈有不益加戒慎警惕的道理?」

    谷唳魂小聲道:「說得不錯,玄兄,但如何用計,則由我來相告,首先,你當然不能以這副沒事人的姿態出現,你要將午前受創之後的情勢延伸到此時,換句話說,此時的你,雖仍大難不死,卻已氣息奄奄,不管你是回頭向他們求助或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造成他們初步的反應必然是疑惑迷惘,因為你扮的是個半死不活的人,可能不致引起對方太大的警惕,人性都有相似的弱點,對於一個並不十分構成威脅的對象,往往會掉以輕心,玄兄,我們要的就是這類疏忽,哪怕僅僅是瞬息間的疏忽也夠了!」

    仔細聆聽著,逐漸的,玄三冬笑了:「倒似一條好計,難為你怎麼想得出來?只不過我有言在先,扮得像不像,可不敢給你老兄打包票!」

    輕輕拍了拍玄三冬的肩頭,谷唳魂懇切的道:「想想我歷經磨難的老父,想想他們是如何冷血寡情的暗害你?玄兄,你就一定會扮得像了,我對你有信心,你不但會扮得像,還會扮得十二萬分的像!」

    胸膛一挺,玄三冬不由熱血沸騰,義憤填膺懷:「是,我一定會扮得像,一定會扮得十二萬分的像,我非將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邪蓋龜孫引出來不可!」

    谷唳魂再一次打氣:「事成與否,但看玄兄的表演逼真到何等地步了!」

    玄三冬卻又起了猶豫:「我……我他娘真的行麼?辦這種把戲,還是小姑娘上轎,頭一遭哩……」

    谷唳魂低沉的道:「你絕對行,玄兄,不曾試,你怎知道不行?拿出信心來,包你馬到成功!」

    用力一點頭,玄三冬咬著牙,一副慷慨赴難的悲壯情懷:「好,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去,我他娘豁上了!」

    是這樣求真求似的迫切心緒感染著玄三冬,以至他一開始就爬著朝外走,爬行間,人在顫抖,在痙攣,喉頭斷續發出悶嗥般的呻吟聲,一時裡,谷唳魂不免怔忡,還以為玄三冬的舊創又犯了……

    沉沉的夜暗中,玄三冬蠕蠕移動,逐漸接近石屋前門,他一副力竭神衰的模樣,口中低弱的呼喊:「救……命啊……有哪個……哪個好心的人……來救救……我……啊!」

    驟然間,石屋內的燈火熄滅,但卻只是燈火熄滅,沒有任何其他反應,一片死寂立時在蕭索索的夜風裡籠罩四周,空氣宛似僵凝了。

    玄三冬粗濁的喘息著,拖著爬行的身子更見笨重,他抖生生的廝叫:「有誰來救救我……我……我快……快不成啦……請你……你們發發……慈悲……幫我……一把!」

    石屋裡依舊毫無動靜,毫無聲息,彷彿是一幢空屋。

    身體蠕行在起伏橫豎的岩石之中,玄三冬咬著牙任其滾跌翻撞,他一步一爬、一爬一喘:「你們……不合見死……不救啊……求求你們……好……好歹幫我……這一遭……老天爺……老天爺啊……我快死了……這就快……快死了哇……」

    淒啞悲涼的呼號在冷瑟的寒風中播散,飄浮於幽邃的黑夜間,嵯峨的山巖反蕩著一聲聲的回晌,那情景就益見絕望愴楚了。

    驀地,石屋那扇沉厚的栗木鐵角門悄然後開,一條淡黃身影大步行出,在黯淡的光影下,來人面目依稀可辨——不是金八刀金經魁,又是何人?

    金經魁才一出門,就機警的四處探視,等他確定沒有危險了,目光方投注在玄三冬的身上,他那道齊頰過唇的褚紫色疤痕扭動著,聲調又冷又硬:「姓玄的,你可真是個打不死的程咬金,這陣子又繞回來幹什麼?難不成想叫池通再補你幾下?」

    玄三多心裡在咒罵金經魁的三代血親,表面上卻不得不裝成痛苦十分、快要斷氣的形狀,呼嚕著嗓門低嚎:「你……你總算……現身……身了……老金……救救我,請你無論如何……救救我……就算看在……往日……情面上……你,你也不能如此……寡情!」

    重重向地下「呸」了一聲,金經魁惡狠狠的道:「不識香臭,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原是看在早昔的情份上,又曉得你的近況不強,這才向嚴渡推薦了你,容你出點小力,撈筆外外補貼補貼,誰知你漫著鍋台上了炕,我好心賞你飯吃,你卻反賓為主,居然和我爭抗起來,那谷朝旭谷老鬼與你有什麼淵源,給過你什麼好處,容得你這樣維護他、偏袒他?好,你硬要搶那孝帽子進靈堂,愣扮人家的孝子賢孫,正是叛態已萌,不可久留,我說不得成全於你,讓你先走一步,前站上等著同谷氏父子會合吧!」

    四肢痙攣著,玄三冬又在呻吟:「我……錯了……我悔……悔了……老金……老金……你就高抬貴……手,饒過我……吧!」

    金經魁陰陰冷笑著:「闖道混世,講究的乃是『起手無回大丈失』,尤其幹我們這一行,更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既然下手做了你,你若未死,就必須再接再厲,貫徹到底,豈有反過來放生的說法?簡直笑話!」

    玄三冬恨得錯牙,仍不能不繼續裝模做樣,扮那副奄奄一息的窩囊:「老金……老金……我向你……發誓……向你賭咒……只要你……救我這……這一次……但凡有生之……年……我為你做牛……做馬……永無怨言!」

    金經魁凜烈的道:「我不吃這一套,玄三冬,而你事前事後亦必然不會轉的是同一念頭,像你這種頭生反骨、裡外不分的角兒,我也使喚不起,一勞永逸之道,就是更進一步,送你回姥姥家納福吧!」

    玄三冬顫著聲哀求:「我……不敢了……老金……我再也不敢冒……冒犯你了……請你饒了我……救救我……」

    重重一哼,金經魁形容酷厲:「當然,我會救你,這一救,包管叫你一了百了,永無痛苦!」

    石屋門內,這時又走出來一個黑瘦人物,這人陰森森的寒著一張驢臉,頷下一撮山羊鬍子隨風飄動,他以一種不耐的腔調發了話:「金老大,姓玄的也算嚎夠了,你若嫌他的污血染刀,咱們便一事不煩二主,再由我補他兩掌,這一遭,絕對叫他還不過魂來!」

    金經魁淡淡的道:「也好,老池,記得多加把勁道,慈悲點,讓他少受罪!」

    不錯,此人正是池通,「太陰掌」池通,亦是今日上午差一步便將玄三冬超渡彼界的池通!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然而這一會兒玄三冬卻眼紅不起來,反倒用力擠出幾滴酸淚,他氣喘吁吁的掙扎著道:「池兄……池兄……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傷了……我……我不怨你,我是咎由……自取……但請你放我……放我一馬……就算是我……不世的恩人……池兄啊池通一張驢臉上毫無表情,光景是豬八戒吃秤鉈——早他娘鐵了心啦;金經魁雙手背負著走到一邊,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外頭風大,老池,不作興挺著挨刮,早完事早歇著,還是屋裡舒坦。「

    池通走前幾走,雙掌驟起!

    地下的玄三冬一聲乾嚎,彷彿是竭力往池通腳下滾動,就在他滾動的瞬息,斜刺裡一條人影暴閃,流光也似穿射入石屋之內!

    眼角的炫花猝現,金經魁已立時驚覺,他迅速拋肩回身,口中大喝:「什麼人?!」

    就在這裡,看似倉皇躲避、卻又心餘力拙的玄三冬,猛的身子上起,一頭撞向池通懷裡——驟變之下,池通雙掌貼著玄三冬的背脊落空,自己更狂嚎一聲,仰天便倒,在他倒地的一剎,那只晶瑩燦亮、長有尺半的三角鋒錐正好脫出他的胸膛!

    須臾的震悸之後,金經魁不由眶毗欲裂,怒火攻心,他指著玄三冬廝吼:「姓玄的畜牲,你你你……原來你竟是使詐!」

    玄三冬嘿嘿一笑,揚臉向天:「兵不厭詐嘛,使詐又怎麼樣?我叫你們心黑手辣,趕盡殺絕;他娘的皮,你們列位做得出那個狠,老子就辦得到這等毒,對姓池的,我也一樣夠慈悲了,不是麼,加把勁,讓他少受罪,只一下就送他上了西天啦!」

    金經魁面容扭曲,話從齒縫中迸出:

    「玄三冬,就憑你如此陰損殘暴的心性,便不能寬容於你,我會一刀一刀的將你凌遲碎剮,我會一片一片切割你的身上人肉,玄三冬,你必須死,而且要輾轉哀號,受盡痛苦的死!」玄三冬皮笑肉不動的道:「這是你的說法,辦不辦得到還要看我甘願與否,老子不是塊木頭,豈會呆站在這裡任你切割?娘的,尚凌遲碎剮呢,我看你恐怕連我的鳥頭都咬不上一口!」金經魁深深呼吸,緩緩拔刀——那柄又粗又短、刀刃泛閃著暗藍光華在方頭上,刀在手中,他人已變得異常冷靜:「玄三冬,崆峒派已經沒落了,而你,即是崆峒沒落下的犧牲品,你將會發覺,你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依恃,一個殘舊腐敗的幫派,一身稀鬆尋常的武功,憑這些,不能予你以任何保護,只會加速你的毀滅罷了!」套於整個手腕上的三角形鋒錐輕輕晃過玄三冬的鼻端,芒影映炫裡,他閒閒散散的道:「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充其量是個謀財害命的兇手而已,比殺人,可能你較我多殺了幾個,比真才實學,卻未必讓你拔了頭籌,姓金的,崆峒一脈是否沒落,崆峒武術有無獨步,你可以動手試試,你瞧我是個孫,我看你還是個卵呢!」

    金經魁陰森的道:「玄三冬,我當然要試,而且不試出生死來決不甘休!」

    玄三冬夷然不懼的道:「我候著了,新仇舊恨,正好一齊結清!」金經魁的方頭刀斜舉向天,眼神已硬,可是,他的刀竟沒有接續下一個動作,全力戒備中的玄三冬忽然發覺金經魁唇角抽搐,額頭青筋凸現,人像在犯癲癇之前那等強行克制的模樣!玄三冬目光輕瞄,立時明白了姓金的何以有此反應的原因;石屋裡,兩個人正面對面的走了出來,一個是正著走,一個是背著走,正著走的是谷唳魂,背著走的人是陶雲峰,那又乾又瘦又矮,活脫風乾鴨子般的陶雲峰!

    他們面對面的出現,決不是表示熱絡,而是相互對峙,彼此防範,雙方劍拔弩張,頗有一觸即發的架勢!

    金經魁沒有料到此時此地,在來了一個該死不死的玄三冬之後,又綴上一個想找找不到,節骨眼裡卻偏偏不請自來的頭號目標谷唳魂!他們費盡心機要對付的人就是谷唳魂,然則可不是在這等光景、這等形勢之下卯上,眼前谷唳魂這一現身,金經魁直覺感到大事不妙,驚震的心態回映在臉上,神色自然就不算正常了。

    玄三冬看在眼裡,喜在心頭,他幸災樂禍的咧嘴笑道:「你怎麼一下子僵啦?姓金的,你不是要與我分生死、決存亡麼?倒是快點動手呀,我這邊業已等得不耐煩了!」

    兩側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著,金經魁斜舉的方頭刀慢慢垂落下來,他不答玄三冬的話,卻衝著谷唳魂開了口,腔調又冷又澀:「難為你找到這裡,谷唳魂,但卻遲了一步,你救不成想要救的人!」

    谷唳魂的表情十分陰晦、十分寒凜,他面朝陶雲峰,話卻是在回金經魁:「你們是一群孬種、是一批狼心兔子膽的三流混子,你們不配在道上闖,不配在江湖上亮字號,但凡一個稍具天良、略有道義感的人,都不會做出像你們做的這種事,卑鄙無恥,行同禽獸,金經魁,我把你們看成半文不值!」

    面孔又在暗影中歪曲,金經魁獰厲的道:「為達目的,便只有不擇手段,這本是個弱肉強食、鉤心鬥角的世界,沒那麼些仁義道德可講,谷唳魂,你同樣雙手染血,半生刁鑽凶蠻,和我們比,你也絕對清高不到哪裡去!「

    谷唳魂冷漠的道:「至少,我不會去迫害一個老人,去挾持人家無辜無罪的尊親,便憑這一樁,即乃人獸之分!」

    面對著谷唳魂的陶雲峰,首次聲音低沉,卻不徐不緩的發了話:「谷首座,令尊在我們手裡,不管你有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說詞,多少尖酸刻薄的評語,這卻是個不爭的事實,你是明白人,應該知道面對現實,徒托情緒上的發洩,只怕與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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