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游聰漠外 古廟逢舊怨 文 / 柳殘陽
因為「公孫穴」的位置,是在左邊腳瞳踝骨的內側面,是人身重穴之一,如果吃敵人運勁一拿,就要全身癱軟,不省人事!好在冷霜梅的本領得自金光道人真傳,精透內典,全身要害部位肌肉,都有自然伸縮之勁,就在甘翠蓮指尖著膚,勁力未透的剎那,膝蓋一抬,右足上提,左腳跟住一起,猛向甘翠蓮右邊太陽穴踢去,甘翠蓮鐵爪一攏,撲撲幾響,把冷霜梅褲管抓破,腿勝劃破四道血痕,可是她自己的太陽穴也被飛天魔女左足一賊,踢個正著,雖然有人皮面具擋了一擋,頭腦也覺得一陣昏眩,踉蹌後退幾步,這一下誰也沒有得著便宜,兩個人都受了傷!冷霜梅飛出三丈以外,方才落地,叫道:「慚愧!我幾乎敗在她的手裡!」 
甘翠蓮功虧一賞,沒有抓中冷霜梅的要害,凝了一陣,厲聲喝道:「好本領!再比一百回合看看!」聳身直立,冷不防背後有人冷冷說道:「功夫練到這裡,也算難得的了,得些好處便回手,快些走吧!」這一下突如其來,宛如鬼魅驟至,甘翠蓮吃了一驚!急忙扭頭後望,原來自己身後,不知怎的來了一個長身偉岸的中年人,赤紅臉面,嘴長微髭,穿了一身灰布衣褲,卻帶點土頭土腦,像個村漢,冷霜梅等三女看見了這中年人,異口齊聲叫道:「大師兄,你來得好!快快把這魔頭打發回去!」 
那中年男子名叫竺虯,他是金光道入的大徒弟,也是後來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他後來因為苦戀師妹錢月霞,結果斷了一臂)甘翠蓮這時候已經立定心腸,把所有崑崙派門下完全當作敵人,哪裡知道高低進退,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混賬!你也是崑崙派的人,蛇鼠一窩,看抓!」 
嗖的一抓,鐵鉤般的右手玉指,猛向竺虯當胸抓落,誰知她這回觸了霉頭,甘翠蓮鐵爪一落,只聽風聲颯然,對方人已不見! 
她暗叫聲不妙,正要撒臂回身,冷不防後頸一緊,頸骨下的「大椎穴」吃竺虯一把抓住,登時呼吸窒礙,接著身子似騰雲駕霧般,直升起來,砰的一響,摔出五丈多遠! 
甘翠蓮料不到對方身手這樣迅快,怒吼一聲,身子向地上一撞,立即跳將起來,二次朝著竺虯猛撲,竺虯叫道:「再倒!」一閃一晃,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左手一落,又是依樣葫蘆拿住了她的「大椎穴」,向外一拋,這回拋得更遠,居然飛出五六丈以外,撲通摔倒,甘翠蓮跌得渾身疼痛,幾乎連骨頭也散了!冷霜梅三女哈哈大笑,她想不到崑崙派有這樣的能人,真個又羞又惱,竺虯已經高聲叫道:「你的鐵爪神功是厲害極了,可是後路的功夫還欠著呢,回去再練幾年吧!」 
原來凡是練鐵爪功夫的人,全副精力放在一雙手爪之上,可是一利必有一弊,太過注重手抓,後路必然空虛,所以竺虯跟她動手,不動則已,一出手便抓甘翠蓮的後頸,竺虯的擒拿功非常了得,武功造詣遠在冷霜梅之上,甘翠蓮如何是他的敵手?她被竺虯這樣一說,知道自己弱點被人家握牢,再也不能夠打下去了,忿然叫道:「很好,你們倚多為勝,我甘翠蓮只要有三寸氣在,必報此仇,再見!」說罷站起身來,飛也似的跑去了!」 
冷霜梅三人看著她的背影不見,方才長長呼了一口氣道:「師兄,今天如果沒有你,這場惡鬥真個不可收拾呢!」 
一行四人返回星宿海不提。 
再說甘翠蓮練了鐵爪神功,尋仇不成,只和冷霜梅打個平手,結果還敗在別人手下,真個是氣憤填胸,恨不得就在附近找塊山石,一頭撞死,但是回心一想,自己辛辛苦苦的練了十多個年頭本領,難道就這樣不忍一時之忿,便犧牲了性命不成?而且學無止境,自己不過依照本門秘笈,練了十個年頭,已經可以跟飛天魔女扳個平手,如果再用恆心毅力,苦練十年,自己的本領不難超過她,到那時候再次上巴顏喀喇山,豈不是可以揚眉吐氣?甘翠蓮想到這裡,便打消了死念,離開了巴顏喀喇山,取道返回崆峒,哪知道她剛才到了崆峒山下,崆峒派內部卻發生了一幕驚天動地的變化! 
原來崆峒派的門下,向來龍蛇混雜,良秀不齊,赤霞子在生之前,還可以仗著他的本領和威望名頭,鎮懾一切,崆峒派門下雖然有些野心勃勃的人物,當著赤霞子的面前,也不敢任意胡為,可是赤霞子一死之後,情形便大大不同了!」赤霞子臨終之時,雖然把掌教大位傳給自己的師弟玉虛子,可是玉虛子的本領名頭,比起赤霞子來,卻是差得多了! 
所以就在甘翠蓮下山到星宿海去,找尋冷霜梅報仇的時候,崆峒派裡面有兩個長老,一個叫石道人,一個叫獨尊者,居然聚合了一部分門人弟子,強迫新任掌教的玉虛子,把鎖陽洞裡面崆峒祖師秘傳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公開出來,原來這金關玉鎖廿四式,是二十四個坐相不同的人形塑型,坐落在崆峒山絕巔玄冰凹一個山洞裡,這山洞就叫鎖陽洞,洞口設了兩扇鐵門,這鐵門並不是用尋常鋼鐵鑄造的,而是崆峒派開派祖師採取崑崙絕頂寒鐵,混合五金精英所鑄,堅固異常,任你運用莫邪干將一類寶劍,也不能夠砍下一毫一未,鐵門的鎖匙和到鎖陽洞去的路徑,只有掌教一個人知道,掌教臨死之前,才把鐵門鎖匙和鎖陽洞所在地告訴給下一任教主,換句話說,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只有做掌教的才可以練,據說二十四路坐功練成之後,可以祛病延年,無敵天下。 
不過歷來崆峒派的掌教,除了開派的兩三代教主之外,卻沒有一個能夠練成功,話雖然這樣說,這金關玉鎖功如果練得三四成火候,也可以縱橫天下了!石道人和獨尊者兩個人,窺伺本教瑰寶的金關玉鎖功,已非一朝一夕,他們平日一向看不起玉虛子,尤其是他做了掌教之後,更加忿忿不平,居然當眾鼓噪起來,玉虛子受了屢代租師的遺訓,哪裡肯把鎖陽洞的所在和這種功夫的練法公開,立即一口拒絕,石道人和獨尊者老羞成怒,居然一聲斷喝,跟玉虛子動武。 
玉虛子雖然是一派掌教,可是他的武功造詣和石道人、獨尊者不過在伯仲之間,一交上手,以一敵二,當然相形見絀,力不相敵、可是崆峒派裡面也有不少正直的門人,不屑這兩個長老的行為,吶喊一聲,紛紛上前,跟石獨二長老這一派的人殺在一起,崆峒山上當堂展開了一場大混戰,兩派的人互相殘殺! 
甘翠蓮剛才返到山下,便遇著了本派兩個同門,由他們的口裡知道了一切,她的性情雖然怪僻,對邪正兩個字還清清楚楚,聽說石道人和獨尊者兩人糾眾壓迫掌教,不禁勃然大怒!甘翠蓮對這兩個長老,平日沒有好感,因為這兩個人十分鄙視自己,尤其是自己未曾毀容之前,獨尊者曾經向自己調戲過兩次,所以甘翠蓮聽了消息之後,暴怒如焚,立即展開輕身功夫,一陣風般跑到山上,果然不出所料,玉虛子和他手下一派正派門人已經到了生死倏關不容一發的境地! 
因為石獨兩人手下黨羽人數太多,和擁戴掌教的門人,幾乎成了四與一的比例,眾寡懸殊,玉虛子這班人哪裡能夠應付得來?混戰半日,已經有一半以上的門徒被叛變方面的人殺死,王虛子本身也中了兩掌,如果不是石獨二人存心要得瑰寶,準備生擒他逼問口供,玉虛子已經嗚呼喪命了!甘翠蓮才一趕到,立即加入戰團,她在巴顏喀喇山得來的一肚悶氣,正沒地方發洩,一見了這樣的場合,哪裡還能夠按捺得住?當下一聲大喝,施展開鐵爪神功來,利爪到處,便傷了四五人,有兩個還被她抓中要害,嗚呼送命! 
石道人不禁大罵,連忙轉過身來,跟甘翠蓮相鬥,一邊打一邊喝道:「不要臉的醜婦!已故掌教傳給你的功夫,你卻拿來傷害同門!」甘翠蓮哪裡聽他這一套,如瘋如狂,鐵爪密如狂風、掌力如山,向石道人瘋狂打來,她一邊跟石道人交戰,一邊留意四方八面,看哪一個叛逆門人逼近自己,立即飛身過去,伸手一抓,把他的天靈蓋插上五個透明窟洞,慘死地上,然後立即飛身回斗石道人,似這樣一連殺了五六個人,把石道人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可是甘翠蓮的武功造詣,已經和他相差不遠,而且又有狠辣的爪功,更奈何不了她,石道人只好拼出本身功夫來,纏住了她,苦苦相鬥,獨尊者突然在旁邊一聲斷喝,袍袖揚處,打過一件暗器來。 
甘翠蓮已經鬥發了性,不管三七甘一,暗器風聲一響,她立刻舉手一撥,哪知道獨尊者打出來的不是鏢弩,竟是一支尺多長的鐵管,裡面貯滿硫磷毒火,一中人身,或者撞落地上立即射出青藍色的火星來,這種火是磷火,遇物便燃,如果被它燒著,就是烙傷了不重要的部分,磷毒深入肌膚,皮肉糜爛,不能醫治,獨尊者把這暗器改了一個名堂,叫做火龍神梭,甘翠蓮不知底細,運用鐵爪一擊,只聽撲撲兩聲,鐵管立即破裂,管裡貯藏的硫磷毒火,馬上四下飛濺,甘翠蓮的頭髮和衣服,當堂熊熊燒著!不單是她,連石道人的身上也冒出了幾虛煙火,嚇得他立即跳後,滿地打滾,要把火焰壓熄,情形十分狼狽! 
甘翠蓮估不到自己著了獨尊者的暗算,一聲怒吼,帶著滿身火焰,向獨尊者迎面飛撲過來,獨尊者估不到她著了火龍神梭暗算之後,還是這樣勇猛,不禁大吃一驚!他使的兵刃是一根純鋼龍頭杖,立即把杖身一平,用個橫掃千軍的招數,掃了出去,哪知道甘翠蓮雙手鐵爪向下一落,居然硬生生奪住杖頭,獨尊者急怒交迸,立即一腳飛起,踢向她的肋下,甘翠蓮不閃不躲,哼了一聲,挨了獨尊者這一腳,雙手奪杖往回一擄,獨尊者握杖虎口立即崩裂,鮮血長流、再也把持不住,吃甘翠蓮一把奪過鋼杖,恰好有兩個叛逆弟子飛撲過來,甘翠蓮把鋼杖向他們一拋,這鋼杖怪蟒長蛇一般橫掃過去,把叛逆弟子打得筋斷骨折,撲通,倒在地上! 
獨尊者驚魂未定,甘翠蓮已經飛身猛撲過來,帶著蓬蓬煙焰,當頭飛到,猶如凶神惡煞,獨尊者運足神功,起左手向她當胸就是一拳,甘翠蓮鐵爪如電,拳才遞出,她已經五指一落,扣住了獨尊者手腕,鐵鉤入肉,和身撲上,獨尊者奇痛貫心,右拳砰的穿出,向甘翠蓮胸口結結實實的搗了一下,可是甘翠蓮的鐵爪已經插進他的腦門,獨尊者慘叫一聲,登時眼珠突出,氣絕斃命! 
石道人在地上一連滾了幾滾,壓熄火焰,可是頭臉手腳已經烙傷了好幾處狼狽不堪!他看見獨尊者被甘翠蓮的鐵爪插死,堂堂長老,喪生在一個後輩的手裡,不禁大驚! 
玉虛子斷喝一聲,飛撲過來,迎住石道人便鬥,甘翠蓮抱著獨尊者的屍首,連翻幾滾,壓熄火焰,哈哈兩聲狂笑,把獨尊者屍首一拋,又再跳起身來,追殺別的叛逆門人,石道人手下雖然有幾十名黨羽,看見甘翠蓮鐵爪功這樣凶狠迅辣,真個連膽子也嚇破了!哪裡還敢交鋒,紛紛逃走,石道人看見大勢已去,立即虛晃一招,跳出圈外,轉身飛逃,後來他帶著一班黨羽逃出崆峒山,跑到甘肅祁連山去,另外創立崆峒北派,這是後話,日後還生出許多事來,各位看下去便明白了! 
再說甘翠蓮這次趕回山來,雖然及時制止了本派一場亂事,可是她和玉虛子兩個人,受傷不淺,甘翠蓮中了獨尊者兩下重手,又被磷火的傷了十幾處,連人皮面具也燒燬,本來難看的面孔,更加難看,不過她的傷勢雖然厲害,還可以慢慢休養復元,玉虛子卻不行了,他中了石道人兩下鐵掌,又被獨尊者的龍頭枴杖掃了一下,內傷外傷十分沉重,何況這次叛亂死了不少門人子弟,都是本派精華,叫他如何不氣!玉虛子自知不久於人世,當著殘餘門人的面前,宣佈把掌門大位傳給甘翠蓮,還把鎖匙和一卷路線地圖交了給她,便自氣絕身死! 
這時候的甘翠蓮,要想推辭也推不來,只好默然接受了一切事物,不過經歷了這一場亂事之後,崆峒的聲勢一落千丈,大不如前,甘翠蓮卻不管這些,她在埋葬了玉虛子之後,過了兩個多月,便拿著王虛子遺留下的地圖,獨自一個到鎖陽洞去,原來這鎖陽洞是在崆峒山絕巔一個冰之洞內,經年被積雪所包沒,不現半點形跡,如果沒有地圖,任你尋足一年也找不出來,甘翠蓮冒著奇寒刺骨的罡,踏破窮陰凝閉的玄冰,終於找著了鎖陽洞的人口,就在一片雪崖之下,她用鐵爪功把冰雪抓了開來,現出鐵門、鐵門嚴絲密縫,只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匙孔,甘翠蓮把巨大的鎖匙插進洞孔裡,用力一旋,格登兩響,鐵扇大大的打開來,現出陰森古洞! 
甘翠蓮直入洞裡,點亮了帶來的千里火,四下一照,原來這山洞並不十分深逢,不過是一個冰雪侵蝕而成的缺口,只有三丈不到的深淺罷了!洞壁刻了不少文字,洞中豎立著二十四尊坐著的石像,石像的形態和高度,和生人一般無二,做著坐功,二十四個石像的坐功形式,無一雷同,石座底下還有說明文字,甘翠蓮看見了這些事物,如獲異寶! 
她知道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是內功裡面溝通天地之橋,性命交修的要術,她決心在這裡逗留十天半月的光景,把這二十四式坐功完全參透,方才下山,甘翠蓮便把鐵門虛掩,自己坐在裡面,仔細參詳一切。 
哪知道武學這一門功夫,許多地方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算是師徒相授,做徒弟的還要看本身的資質天賦,才可以領會師傅的教誨,活人傳授尚且有不到的地方,何況是死板板的文字呢?甘翠蓮在鎖陽洞裡,總共逗留了七天,眼看把帶來的乾糧吃完了,對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還不曾參透一半,就在這天黃昏晚上,居然來了外敵! 
這外敵不是別個,正是早兩個月聚眾嘩變的石道人,他帶著自己一班黨羽到了甘肅祁連山,草草安頓之後,立即起程回崆峒山,原來他做長老的時候,對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心存窺伺,已非一朝一夕,赤霞子在生之前,一個人到鎖陽洞去,石道人暗中尾隨過兩三回。 
不過他畏懼赤霞子的武功,往往跟蹤了一段路,知道路程崎險,再繼續跟蹤下去的話,必定被赤霞子發覺出來,只好廢然折回,雖是這樣;他也約略知道鎖陽洞的方向,這一次雖然叛變不成,石道人知道玉虛子受了重傷,不久人世,他在臨終之前,必定要冊立新的掌教,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自己正好混水摸魚,石道人立定了這個主意,席不暇暖,便再次趕回崆峒山了卜他並不是奔向崆峒山的總巢,而是直奔向玄冰凹,石道人已是個老江湖人物,甘翠蓮走過留下的痕跡,他一下便看出來,居然不費多大上大,便找著了鎖陽洞的人口,石道人看見鐵門虛掩,不假思索,用手一推,果然看見甘翠蓮盤足跌坐在裡面! 
石道人對甘翠蓮的鐵爪神功,本來很有幾分忌憚,可是到了這個境地,再也不能夠退縮了!甘翠蓮看見推門而進的是石道人,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向石道人走去,石道人步步反退,一直退到雪壁的斜坡下,他霍然一聲拔出身邊佩劍來,喝道:「甘翠蓮,我好歹也是崆峒派裡面一個長老,你是個後輩弟子,不得無禮!—— 
甘翠蓮哈哈獰笑道:「你是長老!哼!你還有臉自稱是崆峒派的人?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話剛說出,身子向前一聳,雙爪一落,鋼鉤似的手,抓向他的面孔,石道人一扭頭臉,反手一劍「斗換星移」,猛向甘翠蓮胸口刺去、這是地煞劍的絕著,哪知道甘翠蓮完全不怕這一套,鐵爪一鉤,居然把石道人的劍身扣住,另外一隻手爪,閃電似的鑿向石道人的腦門,石道人吃驚不小!好在他的功夫十分老練,「蒼龍掉尾」,把劍往回一抽,居然在甘翠蓮五指尚未收攏的一剎那,掙脫出來,趁著一抽之勢,縱身後跳,可是左肩嘶的一響,道袍被甘翠蓮的手爪撕掉了一大幅! 
石道人又羞又怒,手中劍寒光連閃,一陣嗤嗤破空之聲,向甘翠蓮左右連連進刺,這是他畢生的絕技、非同小可!甘翠蓮雙爪展開,猛攻硬打,石道人和她一連拚鬥了三四十招,兀自守多攻少,甘翠蓮一邊運爪如風,向石道人著著進逼,一邊潛心暗想七天以來,自己對於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的運用,甘翠蓮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就是二十四式坐功裡面,有不少和拳腳相通的地方,尤其是對於氣達四梢的運用,更有不可言傳的功效,甘翠蓮突然把雙爪一收,戰法改變,起先她的雙爪猛攻猛撲,賽似巨斧開山,鐵錘擊石,現在呢,卻變了手舞足蹈,猶如醉酒一般,石道人不禁大疑,暗裡想道:「奇怪,她這下是什麼打法?」 
哪知石道人的念頭才動,甘翠蓮突然旋風也似的一轉身,右手臂由左肋下倒穿出來,這一招本來絕對不能使出,就算使出來也不能夠傷人,可是甘翠蓮居然使出來了,噌的一聲響處,把石道人的左邊臉頰抓了四道血痕,接著又是一個旋風轉身,反手一抄,執住了石道人背後道袍的下半截、運力一撕,把石道人一件道袍裂做兩半,接著閃電似的,又向石道人的屁股鉤了一爪,石道人估不到甘翠蓮隔不到三個月,功力這樣精進,哪裡還敢跟她交手,連忙折轉身來,負傷忍痛,飛也似的逃走,連滾帶爬的下了玄冰凹,瞬息不見! 
甘翠蓮估不到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法這樣神奇、驚喜欲狂,心裡面一陣高興,連追趕敵人也忘記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追人,可是石道人已經沒影無蹤!甘翠蓮只好把鐵門關上,返回山下孜孜苦練,似這樣的又練了三年,甘翠蓮的武功大有精進,離開了崆峒山,開始闖蕩江湖,不到一年,已經在西北荒涼之地,闖出了鐵爪魔娘的名頭,她仍然念念不忘跟崑崙派結下的仇恨,終於再次到巴顏喀喇山去,要找冷冷霜梅算賬,哪知這一回冷霜梅並不在山,只撞著崑崙三妹裡面的蕭玉霜,不由分說,動起手來,鐵爪魔娘以為蕭玉霜是自己幾年前的手下敗將,自己不難在幾個照面之間,把她收拾,哪知崑崙派門下的弟子,修持精嚴異常,比如派裡一個弟子下山,跟人交手,吃虧落敗回來,崑崙派的長老必定把這弟子召回,叫他招認出被人打敗的情形,以及敵人武功特點,宗派門戶,一切清楚之後,就叫這弟子再坐玄關,重新苦練,準備下次交手,能夠雪恨,當日蕭王霜和錢月霞兩個敗在甘翠蓮的手裡,受盡了金光道人的怪責,由這個時候起,刻苦練功。 
所以這次蕭玉霜再遇鐵爪魔娘,不慌不忙,把本門劍法使開來,一柄劍招術神奇,有如龍飛鳳舞、甘翠蓮一連和她拚鬥了百餘合,只能夠扳個平手,卻是沒有法子取勝,鬥到後來,崑崙派其他的弟子陸續趕來,甘翠蓮知道不能取勝,哼了一聲,便自轉身逃走,蕭玉霜並不迫趕,一笑而罷,甘翠蓮估不到自己練了幾年金關王鎖功,也是徒然,非常失望,她又回到崆峒山上,再到鎖陽洞去,仿照那二十四個人像坐式。刻苦研練,這時候的甘翠蓮,已經將近五十歲了! 
她在鎖陽洞裡足足練了幾個月,方才出來,再次下山,她這次下山並不是再到星宿海去,找崑崙派的人報仇,而是到南疆、希望在西域結納幾個劍俠異人,引為臂助,將來向崑崙派尋仇,也有一個幫手,哪知道甘翠蓮有一天到了南疆庫魯山附近,突然覺得身燒火燙起來,她不由吃了一驚!以為自己害病,立即走入山裡,找到一個山洞,(即是她現在存身的山洞)盤膝坐下,打算運用內功法除病魔,誰知甘翠蓮一運起氣來,猛覺自己腰身以下的肌肉,漸漸麻痺起來,她方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 
因為她練金關玉鎖功時,一來沒有內家高手在旁邊指點,二來貪多務得,心急求進,強行用功,不知不覺之間,留了後患,中年以前,甘翠蓮的血氣旺盛,還不覺得怎樣,後來年紀漸大,體力消退,這些後患漸漸發作出來了,好在她發覺還早,立即停止用功,在洞裡一連休養了幾天,身體方才漸漸復原,可是已經陷入半癱瘓的狀態! 
什麼叫做半癱瘓呢?原來甘翠蓮在這一座古洞裡面,在晚上的時候,身體雖然僵硬,但是陰氣凝聚,還可以有限度的走動,比如在洞裡來往自如,以至走出山洞一百幾十步左右,也還可以,但是長夜過去,太陽一升上來,宇宙間的陽氣一充沛起來,鐵爪魔娘的下半身便形同僵石,定在那裡,除了上半身仍然可以活動之外,下半截身子簡直變成石頭一般,不能轉動,換句話說,鐵爪魔娘晚上縱使怎樣生龍活虎,舉止如電,可是到日裡,也會變成廢人一個,所以她不敢離開這山洞,因為一離山洞,馬上失掉了托庇的地方,萬一遇見石道人手下一班崆峒北派的門人弟子,就要性命不保,但是不離山洞,又等於一輩子要坐監牢,雖然生在人間,也等同廢料一樣,甘翠蓮就在這個環境之下挨了一十五個年頭。 
直到伊麗娜帶了天池三怪的離火劍和劍譜闖進來,鐵爪魔娘無意中助了她一臂之力趕跑了伊麗娜的敵人,攫取了伊麗娜的劍和圖譜,無意中發覺圖譜裡面好些坐功人像,跟崆峒山鎖陽洞那二十四個坐著人像的姿勢互相彷彿,解說也很類似,比起鎖陽洞石壁文字的註釋還要詳細,自己許多年來,好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難,居然由這些圖譜上得到答案,鐵爪魔娘這一喜非同小可! 
伊麗娜又朝著她的肚腹間刺了一劍,把她多年來凝閉不通的環帶經脈一下貫通,這兩件事無形之中,都是成全了她,試問鐵爪魔娘如何不喜呢?這就是她對伊麗挪改變態度的原因,伊麗娜聽完了鐵爪魔娘這一段出身經過的故事,覺得十分感歎! 
這時候的伊麗娜,對鐵爪魔娘完全消除了恐懼的心理,她向鐵爪魔娘笑道:「姑姑,你在這洞裡住了一十五年,氣悶之處,當然不用說了!可是這十五年之內,你怎樣找尋吃的東西,和要喝的飲水呢?這裡一望荒涼,什麼人家也沒有哩!」鐵爪魔娘笑了一笑道:「傻孩子,我練的是化精為氣,化氣為神的功夫,接連幾天不吃飲食,也是最平凡不過一回事,何況晚上我還可以走動呢,到外邊撿些樹皮草根,野山藥一類東西回來,有時候運氣好的話,打著幾個鳥獸,更不愁餓肚子呢!」伊麗娜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著這樣的怪人,心裡十分驚訝! 
鐵爪魔娘問道:「小妮子,我的話完全告訴你了,承你這卷圖訣,使我在幾天之內,可以脫離這牢籠似的石洞,可是你怎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呢?你剛才說得不詳細,還有好些不實不盡的地方,可以告訴我啦!」伊麗挪臉兒一紅,便把自己和史存明一段戀史說了,鐵爪魔娘突然戾氣滿面,說道:「天下的男子漢,十個之中有九個不是好人!小娃兒,我一定給你出氣,如果今後出去,撞兒那姓史的小子,我一定殺了他給你解恨,知道沒有?」伊麗娜吃了一驚,說道:「殺了他嗎?那那那,那個不可以啊!」 
鐵爪魔娘厲聲說道:「有什麼不可以,你對他一片真情,他卻一心一意記掛著那回疆郡主,還說不該殺嗎?」伊麗娜低下了頭,說道:「不,不,我雖然深深地愛他,他不過把我當做親妹子一樣,咳!這也難怪,我根本比不上孟絲倫郡主呀!」鐵爪魔娘忿然說道:「有什麼比得上與比不上,我就是不殺那姓史的小子,也要把孟絲倫抓來,將她的容貌毀掉了,叫她變成我這醜婆子一般,看看那姓史的小子愛她不愛!」伊麗娜不禁笑了起來,金弓郡主已經被清兵捉去了,今後能不能夠跟史存明見面,事情還在未可知之數,何況連自己再見史存明的希望也很渺茫呢!甘翠蓮看見伊麗娜笑起來俏臉很甜,好像初開的玫瑰花一般,不禁想起一件事來,向伊麗娜說道:「女娃兒,你現在孤苦無依,連家也沒有了,不如就這樣吧,我收你做徒弟,把武藝傳給你,你如果有本領,那些壞人便不敢欺侮你,再不會有前幾天像那些人販子追逐你的事了,知道沒有?」 
伊麗娜聽說鐵爪魔娘願收自己做徒弟,不禁大喜,立即由塌上掙扎起來,就要叩頭,鐵爪魔娘卻伸手把她一按,說道:「不要行禮!咱們崆峒派收門徒並不是這樣的,不能夠單單叩幾個頭,就算行了拜師之禮,我先傳給你一點坐功,這是練本領的先決條件,過幾天我的身體復原了,帶你到崆峒山去吧!」伊麗娜唯唯諾諾,後來這一個天山上的牧羊女兒,終於成了崆峒派裡面一個女俠客,跟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三個人互相角逐,這是後來的話,留為下文再說不提。 
說完了伊麗娜在庫魯山古洞裡一段離奇遇合,現在得說智禪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這三個人了,且說他們三個人知道了香妃娘娘在清宮裡殉節的噩耗,心灰意冷,便自離開京師的,金弓郡主孟絲倫的師傅飛龍師太,因為二十多年以來,她自己芹心獨創的飛龍劍法,始終沒有法子蓋過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羞憤難當之下,衝到雍和官裡,跟雍和宮裡面的喀刺血戰一場,結果和紅教的第一名手阿難陀尊者,同歸於盡,智禪上人師徒埋葬了飛龍師太的屍首,便和金弓郡主三人,連騎西去,一路上征塵僕僕,披星戴月,日以繼夜的走,兩個月後,他們已經重新返到新疆口外,出現在哈密城以西的北疆大草原之上了! 
孟絲倫自從師傅慘死,香妃殉節之後,一路上精神恍惚,鬱鬱不樂,和以前的談笑風生,脫略不羈判若兩人,史存明看在眼內,暗裡焦的,可是當著師傅面前,又不能向她說些什麼親密安慰的話。這一天他們繞過了哈密城,一路行來,不經不覺,夕陽西下,金烏潛形,天色已經晌晚,智禪上人坐在馬上,東張西望,找尋牧民的帳幕,老禪師突然用馬鞭向前一指,說道:「那邊有一座喇嘛廟,咱們到那裡求宿去!」 
蒙古新疆一帶,喇嘛教十分盛行,規模宏大的喇嘛廟到處都是,譬如新疆的首城烏魯木齊(現在稱為迪化);便有好幾十座富麗堂皇的喇嘛廟,每座廟都有喇嘛一到幾百人呢!至於各地較小的喇嘛廟,真個是指不勝數,史存明望著師傅的馬鞭方向一望,暮煙靄靄之中,果然現出一列紅牆來,史存明不禁大喜,問道:「師傅,你要向喇嘛廟借宿嗎?」智禪上人點了點頭,說道:「這說不定,看情形再說吧!」 
三個人縱開轡頭,望著紅牆跑去,須臾之間,一座巍峨的喇嘛廟,已經呈現在三人的眼前,智禪上人來到廟前,翻鞍落馬,山門內走出兩個小喇嘛來,合十問道:「大師來找人的,還是來進香的呢?」智禪上人笑道:「我們不是香客,只是沙漠中的旅人,因為錯過宿頭,迷失了路,找不著蒙古包,逼不得已。所以向貴廟求宿了!」小喇嘛哦了一聲,說道:「這個我們不能做主,各位還是請進去問問主持吧!」便把三人迎進廟門,來到一座佛堂裡面落座,須臾之間一個中年喇嘛由外面走進來,向智禪上人合十一揖,說道:「主持做著夜課,小僧是這裡的知客,據主持說,出家人住的地方,是十方抄化得來的,施主借宿一晚,算不了什麼一回事,請喝過了乳茶,再到裡面坐地吧!」這知客雖然是個維人,漢語說得十分流利,小喇嘛送進三杯灰暗暗的乳茶來,這是喇嘛款客之禮,史存明在沙漠裡走了一整天,正要端起乳茶來喝,智禪上人袍袖拂處用手一攔,說道:「徒弟!這杯茶喝不得!」老禪師向哪知客喇嘛正色說:「貧衲跟貴廟裡的主持素未謀面,不知冤仇何來,這幾杯乳茶怎的下了迷魂藥,請說!」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不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