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霜月刀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風起雲湧 文 / 柳殘陽

    忽然又詭異的笑了笑,這位「金家樓主」接著道:

    「有很多時候,展若塵,我覺得你的詞鋒銳利,而且,見解精卓老到,對事理的剖析深入又中肯,能言及人所不能言。」

    展若塵道:「一向魯拙,乃是樓主所抬愛了。」

    金申無痕笑道:「比如說吧——在你開始整治郝成錦之前,你即曾向他詳細闡述有關『痛苦』的定義,以及人們對痛苦的感受反應,你已經下了結論,認為他難以堅持到底,事實證明你完全正確,每一項過程與每一種後果,皆在你預料之中,我們的古人對你這般的角色早有句現成的詞兒形容:『洞燭機先。」

    展若塵道:「主要是我清楚我將施田的手法,具有何等折磨力量之故。」

    金申無痕道,「或者,你也看透了郝成錦並不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側首望了望仍在半暈迷狀態中的郝成錦,展若塵低聲道:「是這樣的,樓主,我並沒有告訴他解脫痛苦有一個最簡便而快捷的法子,我想摟主也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法子……」

    金申無痕道:「他也該明白才是!」

    展若塵道:「問題就在這裡,摟主,這人間世上,悟得透生死限的人並不很多,好好歹歹,能活的人會湊合著活下去,不到真正絕望時,誰也捨不下這付臭皮囊,此外,自盡亦非是一樁容易的事,那和被殺之間有極大的差別。」

    頓了頓,他又道:「就算自盡吧,姓郝的甚至連選擇方式的餘地都沒有,對他而言,眼前苟延殘喘,才是唯一可行之途。現實與將來,不管遠近,總還隔著一層……」

    低唱著,金申無痕道:「連死也難啊……」

    展若塵道:「是的,樓主,有時候的確連死都不易……」

    金申無痕道:「那麼,務必使他瞭解到這一點,他越知道得深刻,便越會招供得徹底……」

    轉回身去,展若塵向著氣息奄奄的郝成錦聲調柔和的道:「歇息得差不多了吧?郝朋友,這一次,希望我們彼此之間的合作能以令大家滿意。」

    沉寂半晌,郝成錦艱辛的將頭抬起-只此片刻的前後,他形態之委頓憔悴,已宛苦陡然蒼老了十年,在苦難與折磨中蒼老了十年。

    展若塵平靜的又道:「我的話,相信你已經聽得非常清楚,郝朋友,我並沒有興趣再來一次方纔的手段,不過,這還得要看你的意願而定,如果你存心敷衍或是推諉,你很明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那樣的把戲玩起來很容易,在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然則,在你而言怕就益加不堪消受了!」

    面頰的肌肉抖動了幾下,郝成錦低弱的開了口:「我說……你無須恐嚇……我……我說便是……」

    展若塵道:「識時務者之所以被稱為『俊傑』乃在於明白利害,知曉為與不為的分別,郝朋友,好漢哪有淨揀眼前虧吃的?」

    咬咬牙,郝成錦提著氣道:「你……問話吧!」

    展若塵走近一步,沉聲道:「好,讓我們再接續到剛才的不愉快之前——郝朋友,你們這個陰謀集團的最後企圖是什麼?」

    唇角微微痙攣,郝成錦哺哺的道:「革弊振興……接管『金家樓』……」使這個組合更加發揚光大……」

    大圈椅上,金申無痕面無表情,但卻嚴酷得彷彿敷上一層青霜!

    展若塵繼續問道:「你們的首腦及重要組成份子都是哪些人?」

    郝成錦苦澀的道「我不知道……」

    展若塵笑了笑,道,「真不知道麼?」

    郝成錦神色惶驚的道:「我沒有騙你……展若塵,我是真的不曉得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展若塵回頭看了金申無痕一眼,後者依然冷漠如故,也沒有任何表示。

    於是,展若塵接著道:「那麼,把你所知道的某些人說一說吧。」

    突凸的喉結在忽上忽下的行動著,郝成錦的模樣顯得相當困窘,相當慌亂,他似是在和什麼東西——看不見的某些禁制——掙扎,聲同蚊納:「有一個人……也如同我向魯胖子聯絡一樣,直接和我聯絡……」

    展若塵安詳的道:「那人是誰?」

    郝成錦的聲音更細微了,若不凝神靜聽,幾乎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電』宇級的五把頭,『隱槍』白錫侯……」

    展若塵道:「沒有錯麼?」

    郝成錦容顏慘淡的道:「我人還在你們手裡,死,我倒不怕,豁開去也就是了,但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零碎折磨,我不會傻到再自找罪受……」

    展若塵道:「這才是聰明的盤算,郝朋友,現在請告訴我除了白錫侯以外的人還有哪些?」

    嚥了口唾沫,郝成錦吶吶的道:「以外的人,我……我……」

    展若塵雙目冷銳的盯著對方,輕輕的道:「不要說白錫侯以外的人你全不知道,郝朋友,在這個謀反集團裡,你不同謝寶善或魯胖子此等的外圍龍套角色,你比他們份量重得多,因此,你所知道的事情也就必然較他們來得多,你明白一點,我們也明白,所以,郝朋友,何妨落檻些,好圖個大家痛快?」

    郝成錦非常牽強的說道:「我們的習慣,向來只有縱的聯繫,除了頂頭的傳渝者之外,橫的方面並無往來,但……但因我所負的責任稍重,偶而也會多參予一些情況,據我所知,『電』宇級的三把頭『小張飛』周秀也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郝朋友,但願你說的都是實話,否則一朝被我們查覺你在嫁禍栽誣於人,對你來說,後果可就不堪想像了……」

    郝成錦吸了口氣,道:「我說的句句是實!』

    展若塵緊迫著問:「如今你已點出兩個人來,其餘的呢?」

    郝成錦暗啞的道:「我只曉得這兩個人,其餘的我是真不知道……」古怪的一笑,展若塵道:

    「是誰授意你殺害謝寶善滅口的?你本身有這個權力麼?」

    韓成錦沙啞的道:「我個人沒有這個權力,但自錫侯有……」

    展著塵道:「你的意思是,交待你除掉謝寶善的人,就是白錫侯了?」郝成錦低聲道:

    「是他……我在得到魯胖子來報,說謝寶善有不穩的趨向時,即叫魯胖子在我住處稍候,我立時趕到白錫侯那裡向他請示,他考慮了一會,便要我趕去除掉謝寶善,以絕後患……」

    被扣在一邊的謝寶善,聞言之下,不由矚目切齒,索索發抖的叫聲:「你們這群豺狼虎豹,好狠的心啊,我是瞎了眼、才會和你們混在一堆……」

    簡叔寶往上一湊,惡狠狠的低叱:「謝老二,你還不閉上你那張臭嘴!」

    謝寶善收縮著脖子,帶著哭腔道:「我冤枉啊,他們坑死我了……」

    沒有理睬謝寶善的喊叫,屣若塵轉向金申無痕,以徵詢的語氣問:「樓主……」

    金申無痕目光下垂,緩緩的道:「問問他老三的事!』

    展若塵眉梢上插,斜跟著郝成錦道:「郝朋友,你聽到樓主的話了?可要照實回稟,判定真偽的辰光就在不遠了……」

    遲疑著,郝成錦道:「三當家……他……他……」

    臉色一沉,展若塵道:「若是你想誣陷三當家,郝朋友,你就算走了一步大大的錯著!」

    郝成錦垂下頭,沉沉的道:「以我所知……三當家和我們並無牽連…」

    展若塵暗中鬆了口氣,他又道:「你的這種行為,三當家也必是全然不知的了?」

    郝成錦陰晦的道:「是的……我一直瞞得很好……」

    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什麼事,展若塵道:「郝朋友,在你的感覺或判斷裡,是否有什麼特異的情況將要發生?我是說你們的集團,在最近這段日子裡?」

    郝成錦吞吞吐吐的道:「最近……比較緊張,他們的行動似乎更為積極,交待的各項任務也繁雜了不得;我聽白錫侯說,大日子快要到了……」

    展若塵道:「哪一天?」

    眼下的肌肉抽動了幾次,郝成錦道:「這就不曉得了,我看連白錫侯恐怕也不清楚……」

    這時,金申無痕從大圈椅上站了起來,她的神色極為沉痛:「郝成錦,你也算『金家樓』的老人,在『金家樓』混了好多年,乎日裡,『金家樓』幾曾虧待過你們?衣祿食住,般般齊全,『金家樓』呵護你們,照顧你們,關懷你們,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就算丟開江湖的道義,主從的規矩不談,人與人之間的情份總不該一筆抹消,即使養的是一群狗,這些年的眷顧愛惜,它也不至於反咬一日;何況你們更是些有形有體的活人?你們如此反叛我、謀害我,天良何在?人心何在?你們就不伯報應,不怕四海的唾棄?」

    郝成錦低首閉目,一言不發,實際上,他又能說什麼呢?

    展若塵靜靜的道:「樓主不必難過,更無須憤激,這些話,他們只怕聽不入耳了,如果他們想得到摟主所說的種種般般,便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不幸發生,他們既已不義,樓主何由行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除奸做妄的最佳手段!」

    金申無痕幽冷的道:「自這些事才現端倪,我已有這樣的打算,他們膽敢謀反行逆,圖此大不道之舉,便是天人井憤,罪無可赦的結局,我要一個個生剮了他們,剜出他們的心肝以祭『忠義』二宇!」

    展若塵凜然道:「樓主,事情緊急,不容延緩,尚請即時下令展開行動,掃蕩叛逆。」

    金申無痕額首道:「他們逃不了,我將交待『飛龍十衛』直接動手拿人!」

    指著被扣在石壁上的這三位.展若塵低聲道:「他們三個人,樓主,我建議暫緩處置!」

    金申無痕道:「為什麼?」

    展若塵道:「求的是個對證,樓主。」

    想了想,金申無痕道:「好吧,諒他三個也跑不出去!」

    展若塵又道:「就如今已知的叛逆份子,先行逮捕,我打算親自參予行動!」

    金申無痕道:「不必,殺雞焉用牛刀?白錫侯與周秀幾個的本事我曉得,十衛的力量足以應付,你留在我身邊,另有重托!」

    屣若塵道:「全憑樓主調遣。」

    金申無痕再也不向扣在石室中的三個叛徒看上一眼,她一邊轉身,邊冷冷的道:「我們上去吧,這裡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於是,展若塵、簡叔寶與馮正淵緊跟在金申無痕身後離開了石室,冷清森寒的燈光,映眩著仍被扣套在石室中的這三張人脆,三張人臉透現的卻是一樣的氣色,灰白而慘淡,有如那麻石牆壁的反照……

    「金家樓「的右側方,在兩排挺拔的黑松樹拱護的中間,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顯陰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青石砌造的屋宇,廣闊深沉,門庭肅穆,靜靜的紅磚道由兩捧黑鬱鬱的松蔭之中伸展到九級青石階之前,栗木鑲嵌銅角的雙扉雖在夜晚,仍然四張大開,照門牆上浮雕著隱約的旭日出雲圖,而門循上的一方橫匾,卻是黑底白宇四個斗大篆體:「公正嚴明。」

    不錯,這是「金家樓」的刑堂所在,也是掌握這一龐大江湖組合紀律的樞要之地。

    已是四更三點的辰光了,拂曉之前,而在拂曉之前的這一段時間裡,夜色更濃,光度更暗,黑漆漆的似稠得化不開。

    唯一的光源,來自刑堂門角上的那盞「氣死風燈」,青黃泛綠的暈瞪一團,只能依稀映照著門據上「公正嚴明」那四個宇,而那團暈黃猶在淒風冷露中顫擦似的搖晃著,明暗閃爍裡,情景蕭煞又寥落。

    氣溫很服,有股子透肌刺骨的寒意,偶而一陣風起,打著呼嘯貼地捲飛,枯葉沙塵,漫空飛舞,就越發顯得一片蒼涼了…….

    三十多條人影便有如鬼腿也似,從左右兩排深鬱沉暗的黑松幹間閃出,松枝在呻吟繚晃著,他們的動作也宛若配合著枝丫的擺搖而隱現.

    這三十多個舉止詭異的怪客,模樣全透著無比的緊張與謹慎,而他們的穿扮也頗堪玩味——並非「金家樓」傳統的制式服裝,如果細細辨認,將可約略看出他們衣飾雜異,各自不同,然則卻大多屬於深色的一類,這是較適合夜間活動的色澤.

    從他們的身手、形態,及熟練老到的行動看來,這都是些功力甚高的江湖老手,可是他們仍不免個個神色忐忑,表情疑重,似乎他們將要進行的計劃,對他們乃是一樁極為巨大的負擔……

    這些人當中,有一個像是引領帶路的朋友,他體形魁,五官粗獷,額下一把如朝的濃黑短胡,卻也是一襲紫色的緊身衣靠。

    掩進刑堂的大門,三十多人立即貓般矯健的散隱向黯暗的各個角落中,只有這位額蓄黑胡的朋友,夥同另外三個形色陰酷的人物,直向天井那端的正屋走去。

    正屋的窗口內,燈光明亮,顯然還有人沒睡,隨同黑鬍子一起的這三位,迅速避向兩側。

    於是,黑鬍子朋友,踏步走到門前,剛剛舉手欲待叩門,約莫是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一個冷厲的嗓調已突然從裡面傳了出來:

    「誰?」

    黑胡於低咳一聲,乾笑道:「我是周秀,裡頭是哪一位老兄在值班呀?」

    一陣拖動椅子的音響後,屋門隨即啟動,當門而立者,是一位黑巾黑衣,胸前兩排白色密扣的瘦長中年人,他的穿著也是「金家樓」一貫的服裝,稍微有別的,是他左右肩袖相連之處,各綴縫著一條寸餘寬的鮮艷紅帶,這乃表示,他為「刑堂」所屬的執律者身份。

    冷肅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迷惑的神色,這位刑堂所屬打量著周秀,詫異的道:「原來是週三哥,這個辰光,你來刑堂莫非有什麼要緊之事?」

    周秀暗笑道:「是許哥兒當班?對不住,我也是剛剛察覺了一樁十分嚴重的陰謀事件,不敢耽擱,立時趕來渴見大司律,將有機密下情面票,還煩許哥兒通報一聲……」

    被稱為「許哥兒」的這位不禁面有難包,他皺起兩道長眉,輕輕搖頭:「大司律受了風寒,這幾日一直身子不適,臥病在床,若無重大事故,我們實在不敢驚擾他,週三哥,這樣吧,有什麼事能不能先告訴我?再由我傳報右護法或是左護法定奪……

    周秀巧妙的朝屋裡窺探著,一邊故意猶豫不決的道:「茲事體大,責任非輕,許哥兒,不是我不肯先向你透露,實是怕你裁奪不下來,沒得又耽誤了辰光……我看還是這樣吧,就由你帶我去見兩位護法,容我當面呈稟各情……

    屋裡那位沉吟片刻、方才無可奈何的跨出了房門,一面回身將門扉掩住,一面吸著氣道:「兩位護法就住在左右廂屋裡,你是想見哪一位……。

    「位」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斜刺裡,一枚黑皮圈套已閃電般勒住了他的脖頸,當他本能的上身後仰,一聲悶嗥尚未及出口,一柄三尖兩刃刀,一對短柄鋼叉,已同時插進了他的要害!

    一把推開門,周秀往旁側閃,低促的道:「先拖進屋裡!」

    那三個跟隨周秀掩進的人物,也就是方才動手宰人的狠貨,他們一擁進門,姓許的屍體便仍被勒在脖頸上的黑皮套圈了進來.

    這是一間正堂,左有尚有側室,現在,屋門都是關著的,周秀向他面前的三個伴當努努嘴,其中兩個躡足摸向左邊,他自己偕同另一個悄然逼近右側,在推門之前,周秀的手裡巳亮出他的傢伙——兩隻長刃短把子蛇矛!

    於是,兩側的門同時稜椎開,四個人同時閃入,幾乎是緊接著,兩邊屋裡連續傳出了窒噎的慘嚎與痛苦的嘶叫,須臾間,他們四個又旋身而出——四個人彷彿只這片刻,已變成了四尊煞神,都是滿頭滿身的鮮血,赤斑斑的猩紅,襯著他們惡毒狠酷的表情,模樣猙獰至極!

    周秀邊昭衣袖擦拭臉上的血漬.一面問道:「這房裡睡著三個,你們那邊呢?」

    左手倒攢著那對沉重的短刃,這人空出右手伸出兩隻指頭:「兩個!」

    那手拽黑皮田套,腰插鏈子斧的大漢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輕蔑的道:「這就是『金家樓』的刑堂英雄?娘的,簡直是些豬玀,早知這干人徒負虛名,窩囊到此等地步,我說周老兄,你們早就該反了才是!」

    周秀哼了哼,沉下臉道:「可別小看了他們,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加上又有內應,方纔這麼順手,皮圈子,我們千萬輕忽不得,扎手的主兒還在後頭!」

    這「皮圈子」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縮著,邊做然道:「就憑這等架勢,任他再是扎手,也他娘扎不到哪裡去,周老兄,我們等著吃現成的吧I」

    周秀尚不待回話,屋外,已要地響起了兩聲重物落地的音響,更連著兩聲長叫,屋裡的四人甫始一怔,在隨起的門窗破裂聲中,又有三聲尖長淒厲的慘叫停來!

    四個人飛快撲向門口,天井中的形勢,業已是一片大亂了。

    一個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與一個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領著四名「金家樓」刑堂所屬,正背靠背的圍成一個小圓,面對著週遭三十餘名侵襲者,地下,橫豎躺著五個人,卻沒有一個是活的,也沒有一個是「金家樓」刑堂的人!

    那「皮圈子」睹狀之下,先是一楞,繼則惡狠狠地咒罵起來:「真正一群酒囊飯袋,近三十個人卻對付不了人家三雙,抑且打的是偷襲故,『十二鋼人』『飛星三傑』『豹尾棍』『沙坪七梟』『流波刀』再加上中士來的『奪魂腿』馬修乎,說起來都是響叮噹的龜色,怎的辦出這麼個狗屎場面來?丟人現跟事小,誤了大局可真怎麼得了?」

    周秀冷冷的道:「我早就說過事情不會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皮圈子,場子裡那商高瘦瘦的一個乃是刑堂右護法『二判官』易爾寬,矮矮胖胖的那個便是左護法『矮土地』翁有方,別說他們還有四名『執刑手』幫場,只他一雙,也就夠打發的了!」

    握著一柄三尖兩刃刀的仁兄,不由恨聲道:「奶奶個熊,他們這多人卻是在搞的什麼名堂?原是說好了只等我們這邊廂一動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們那裡便向兩側廂屋發難,明擺著手到擒來的事,他們卻弄砸了,眼下業已穿了幫,想悶著干怕是不行的了,這接著的一步,卻該是如何個走法?」

    周秀陰沉的道:「仍照原定計劃行事!」

    這一位聞言之下吃驚不小:「仍照原定計劃行事?周兄,原來計劃是把刑堂前面的人幹掉之後,大夥一起圍攻後院的大司律費雲,如今前頭已經出了紙漏,把我們的人都牽扯任了,光憑我們四個,如何吃得住姓費的?何況他手下尚有六名『執刑手』在!」

    周秀粗聲道:「這沒有辦法,今夜大舉起事,乃經過周詳策劃,全盤計議,行動是一個完密又嚴謹的整體,我們是整體的一部分,如果為了我們這一部分的失誤而影響了整個大局,因而功敗垂成,林濤,我們可就連亡命的地方都沒有了,『金家樓』不會饒過我們,我們的人也一樣放不過我們!」

    叫林濤的這位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呢,可是事實的困難亦不能不顧慮呀……」

    「皮圈子」突然發狠道:「就憑我們四個,好歹也夠和姓費的拼上一場,勝負不說,至少他也圓固不了,況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剛羅漢吧,也能叫那場風寒磨軟了他!」

    林濤忙道:「但,他還有六名『執刑手』呀!」

    周秀陰側側的一笑:「便老實告訴你們吧,那六名『執刑手』裡,有兩個是我們的人!」

    林濤不禁笑了:「這是稍微有點希望,周兄,你們也真叫神通廣大啊!」

    又朝天井中對持的雙方看了看,周秀低聲道:「我們這就得當機立斷,不能再猶豫了,萬一為了我們這邊的情勢而遲滯了全盤計劃的進行,後果便大大不妙啦!

    林濤,你和『皮圈子』潘慶春兩個跟我到後頭姓費的住處埋伏,章立,你加入這邊接應馬修平等人,事成之後,馬上到後面協助我們……」

    掂了掂手上的雙叉,叫章立的這位一點頭:「你放心,我們會盡速結束這裡的場面!」

    一揮手,周秀偕同林濤、潘慶春等三個人,匆匆通過正堂摸向了後院,而章立候而虎跳出門,雙叉揮處,石破天驚的大吼:「弟兄們不田磨蹭啦,豁開來併肩子宰殺,『金家樓』刑堂大司律費雲業已授首,十多名『執刑手』也一個不剩,全部遭戮,只有眼前這些敗兵殘將,猶不殲除,更等何時?」

    也不知章立所說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動性卻是無可否認的,包圍四周的侵襲者立時精神抖擻,士氣大增,紛紛吼喝著往上逼攏,而「金家樓」刑堂這邊的六位,卻個個形色慘淡,驚疑不安,然則,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雖在沮喪失望之下,卻決沒有投降或歸服的打算!

    一個身材矮小,滿臉煙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發難——他粹騰空中,在身形的翻滾旋回裡,三十六腿有如風捲電掣般暴踢「二判官」易爾寬等六人!

    六個人同時分散,易爾寬當仁不讓,正面反襲,一條特粗並包嵌銅頭的大號三節棍,幻熔出鑰舞縱橫的棍影,似驟雨並凝,山勢急聚,眼面前便把對方逼了回去I

    於是,又一場血淋淋的拚殺序幕拉開了,四個牛高馬大的巨漢揮動著四對三尺鋼人,呼嘯著瘋虎似的沖人,另一個方向,兩名動作矯健的青年撲地攻進,而一把削薄細長的雙刃刀,則神出鬼沒的飄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間。

    猛一個斜旋,一名刑堂『執刑手」的雙刃斧斬向那兩個青年中的一個,這青年手中的朴刀橫截,卻在橫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裡,七枚十字星竟完全釘進了這名「執刑手』身上,但他卻似豁上了,悶不吭聲連人帶斧撞了過去,卻被青年反揮刀背、拍滾在地!

    那名「執刑手」仆跌在地的身體還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執刑手」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飛插入這青年的胸膛,當這青年捂著入胸的刀柄跟跪後退之際,那拋刀的「執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鋼人砸了個血肉模糊!

    「二判官」易爾寬神色冷硬,毫無表情,他甫始閃過那瘦小漢子的一輪快腿,身形騰挪間,棍飛如桿,「噹」「噹」頂開了兩具銅人,合身側滾,棍尾狠回,恁般圓鈍的棍尾,居然生生洞穿了那手執一雙銅人的巨漢心窩。

    鮮血跡濺,映熔起赤漓漓的點滴晶瑩,而人的呼號便似由胸肺間擠壓出來,慘怖得不似些人聲了,「矮土地」翁有方暴彈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對「鐵虎爪」的右手扣翻了章立一個大跟頭,那把削薄的雙刃刀恍同來自虛無,「吸』的一聲切下了他肩頭上一大片血肉!

    翁有方雙目凸瞪如鈐,切齒似挫,他狂吼半聲,扭腰旋步,一雙虎爪帶起爪尖的點點寒芒,往後回飛,卻與對方那柄利刃撞擊正著,「鏗鏘』一響,火花四濺,對方刀鋒候顫,在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雜碎!」怒吼著,翁有方不退反進,挺前掠刀,雙爪閃翻互並,猛擊敵人兩邊「太陽穴」!

    使這把刀的人,是個三十不到的光頭角色,滿面精悍狠酷之氣,他也絲毫不讓,墊步偏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勢。

    就在這時,三節棍的棍影「嘩啦啦」暴響著砸向光頭,另兩輪環光,一抹側芒,也急罩翁有方——拚命中的兩人被迫改式挨招,卻在血光蓬散裡各自翻跌,他們未能玉石皆焚,但落了個兩敗俱傷,那光頭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當胸以下的右手,翁有方的左虎爪嵌搶進光頭的左小臂,連肉帶骨都給對方扭絞成血糊一團。

    一名「執刑手」軀體長降著連連在空中翻滾,使他翻滾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飛彈賦的雙腿,易爾寬舞棍似丈人之矛,打著急勁的盤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個各使雙鉤、銀蒼、短劍的敵人又自兩旁夾攻截擊!

    四名「執刑手」中的最後一個,在與圍攻他的三名敵人力拼不殆的剎那,他的左耳連著大片頰肉被一個手使「大彎鍘」的仁兄狠狠削落,這名「執刑手」像是也活膩味了,他掄斧旋砍,竟跟著搶揮的斧勢一頭撞進那削掉他耳朵的敵人懷中,自然,「大彎鍘」透過他胸膛,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樣幾乎連柄沒人了對方的小腹之內!

    這邊,易爾寬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態依舊冷硬如故,彷彿他的肉體折磨與他的精神感受毫無關連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橫角度飛展的彈腿中,易爾寬被踢得打了三轉,然而,他的三節棍也沾著對方,帶得那懷有絕窪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個溜地滾!

    週遭的敵人全都圍了上來,易爾寬撲地翻騰——在他騰起的時候,肩上已扛著暈迷不醒的「矮土地』翁有方,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來,他在三節棍繞飛如漩渦巨流的層層勁勢裡,勇不可當的直向大門衝去I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誰在吶喊:

    「不要放過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見骨的傷,還在那裡抽搐顫動,章立痛得滿頭冷汗,他強撐著身子,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別追啦,裡頭還等著咱們支持哪,他們的大司律費雲猶尚活蹦亂跳的沒挺屍,姓費的才是正主兒,一干蝦兵蟹將犯不著耗這等功夫……」

    這群血戰之後僥倖餘生的侵襲者,不由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到這時,他們方才明白,艱難的路途,眼下才只是開始呢……——

    陽春白雪掃瞄,陽春白雪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